他问许清慕:“什么时候开始和你师父练球的?”
许清慕在心里悄悄由衷地感谢了一下纪燕北提出的这个话题。
还好纪燕北没问她刚刚怎么哭了,不然她很难能够做到心平气和, 很难保证语气和心情的冷静。
许清慕惬意地看着窗外得风景, 悠闲地荡着腿, 轻软的声音慢声说:“我和蒋涵涵刚认识的时候,我去她家写作业, 是在她爸爸开的台球厅里,我当时就有点想和蒋叔叔学打球, 但没好意思说。之后有一回,蒋叔叔店里办比赛,请了些人,其中有师父。师父那次拿了冠军,赢了奖金,我就有点喜欢她。”
“后来有一次, 我和我小叔在步行街那边吃日料, 看见她也在那吃饭,小叔过去和她打招呼,我才知道她和小叔原来是高中同学。”
“我和小叔说我想跟她学, 认真的,有体系学习的那种的,小叔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小叔答应得那么痛快,是因为他觉得我正好可以……”
话说到这儿, 许清慕卡了壳。
纪燕北侧眸看她:“什么?”
许清慕说不出口了, 因为小叔的原话是“正好你可以转移转移注意力, 一天天少惦记那个什么北不北的。他不可能回来了, 你别惦记了”。
许清慕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来了点气。
不仅生小叔的气,也生他的气。
生气的同时,又没能顺利编出瞎话搪塞过去,憋得脸都有些红了。
又气又恼,她低下了头,难忍委屈地低低嘟哝了声:“不说了。”
房外吵吵嚷嚷,房内安安静静。
纪燕北放手机在桌上,长腿迈过去,站到许清慕面前,弯腰看她:“眼睛还是有些红。”
许清慕闻言立即捂眼睛。
她能感觉到她眼睛不仅红,还很胀,应该看起来还很肿。
她就是这个体质,一哭一流眼泪,眼睛就会肿肿的,肿成熊熊。
去年她从姥姥家回来时,她就肿成了熊熊,用勺子敷眼睛都没太大用,看起来整个人都胖胖肿肿的。
但许清慕此时捂着眼睛的双手,实在很可爱。
她的手不是骨感很瘦的手,手指长而直,同时手背有些小肉坑,是好看又可爱的小肉手。
“左手递给我。”
纪燕北忽然说。
许清慕有些纳闷,张开并着的手指,从指缝间看他:“学长是会看手相吗?”
纪燕北:“你可以试试。”
许清慕微有迟疑,但还是慢慢向他伸出左手。
手心朝上,像是朝他要钱一样。
纪燕北轻笑:“翻过去。”
许清慕:“哦。”
不是看手相。
许清慕翻过去,改为手背朝上。
手背朝上,并握成了拳头,像乖宝宝在等医生打针一样。
纪燕北又是失笑了声:“眼睛闭上。”
许清慕没闭。
纪燕北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反而把又圆又大的眼睛睁得更圆更大了,倔倔的。
纪燕北无声说了句“小倔脾气”,没再让她闭眼。
他拿出一样东西——是手表。
靠近她,垂眉仔细为她戴在手腕上。
许清慕的手腕也很细,纪燕北让开了她腕上凸起的可爱小骨头,将手表戴在她手腕上。
戴好后,让她再翻过去,静脉朝上,在她手腕内侧系好表扣。
在纪燕北为她戴表的过程中,无意识地靠她很近,许清慕已经变得很紧张,她呼吸都变得很紧,眼睫不停翩跹。
她心跳如鼓,跳得很快,手腕内侧的跳动频率也在不停加快。
她有两次想抽回手,都忍住了,面上平静地等待他为她戴好。
因着许清慕面上的这份平静,若有人经过这间房,从敞开的门口向里望进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文静漂亮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桌上,乖乖地伸着手。
清俊好看的男生安静地站在她面前,温柔垂眼为她戴手表。
两人之间的安静,让一切都变得柔软。
让空气,让阳光,让两人的面容,让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情绪都变得柔软。
房间内的安静与窗外的阳光,窗前的百合玫瑰的花香以及从窗缝间飘挤进来的桂花香。
令不知谁的耳朵,渐渐发热发红。
泛着红,透着光,不停升温。
此时飘挤进来的桂花香。
好似有人在唱:“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脸上擦的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杏花红。”
那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子,在要见到喜欢的人之前的爱美的紧张的心情,藏在心底里恣意胆大的秘密。
随着秒针的行进,随着不知谁的加快的心跳声,似乎两人都变得耳红心热面若桃花。
羽落可闻的房间里,好像有呼吸缠到了一起。
过了很久很久。
但或许,在房间里围观散步般的时间,也不过只向前走了十秒二十秒。
纪燕北终于为许清慕戴好手表,抬头看到许清慕近在咫尺的面颊,忽的意识到自己离她有些太近。
他偏头看了眼摄像头,往后避开了些。
许清慕低头看着表。
白色表盘,黑色皮带,是她喜欢的简单风格。
表盘内刻质感浮雕,表针纤细,材质有金属光泽,简洁而又精致。
最合她心意的是,表盘上没有刻logo。
但是,为什么没有logo?
没有logo的手表,会是手工定制的吗?
许清慕没好意思问,她对手表没研究,向纪燕北问出她不懂的话,显得她怪不聪明的。
就算他不嫌弃她笨,也不太行。
可是。
——“哥哥,你觉不觉得墙上那表的秒针,好像人的心跳?”
她记得她对他说过这句话。
那是她在小区诊所输液的时候,她盯着诊所墙上的那只表盯了好久,发现的一个小结论。
她因为有不打麻药而缝针的经历,一直怕疼,连感冒打针也怕疼,只有他陪着她一起去诊所,由他陪着她输液,她才愿意被护士扎手背。
秒针一下下走着,心跳一下下蹦着。
倘若有人的心率是60次每分,那这人的心跳就完全与时间同步。
将手表戴在手上,就好像这人的心跳,跳动在她手腕上。
像呀。
许清慕此时想,秒针好像人的心跳。
如果时间会说话,它一定是心跳的声音。
有点浪漫。
许清慕红着脸想。
可是,不过年不过节的,他为什么送她手表?
许清慕完全将小叔刚把她气哭的事和自己眼睛可能肿了和发红的事,全都抛到了脑后。
低头看着表,陷入了思考。
许清慕不会记得她小时候说过的所有的话,但有人记得。
纪燕北记得。
那年,她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晃晃悠悠地说:“哥哥,你明年从南阳回来,别送我耳钉了呗?学校不让戴耳钉。”
“哥哥,你送我只手表做我生日礼物呗?”
“以后,我就戴着你送我的手表上学,睡觉也戴着,考试也戴着,最好是能戴一辈子的那种的呗?”
—— “好。”
他在夏天开满了漂亮花朵的公园里骑车载着她,在绚烂多彩的夏风里,笑着答应她。
许清慕仍没想起来,但隐约猜测,她可能说过问他要表做礼物的话。
小时候,他送过她好多好多的小礼物。
许清慕恍惚意识到,纪燕北从小就是做的比说的多。
他好像在以这种赴约践诺的方式,为他多年前的食言,无声地她一次次地道歉。
许清慕抬眼看向纪燕北,纪燕北正倚着窗看她。
窗台上透明花瓶里有开放的鲜花,窗外天空中有剪刀尾巴的燕子飞过。
而阳光落在纪燕北的周围,他对她眼微轻扬带笑。
她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桃花坞里桃花庵”,下一句是桃花庵里桃花仙。
他好像她想象的诗句里的漂亮的桃花仙。
许清慕放下手,跳下桌子,走向他。
一直迈步走到他面前停住,停得靠他很近很近。
她抬脸看着他,轻声问:“哪两个字?”
纪燕北:“?”
许清慕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纪燕北确实没反应过来。
许清慕睫羽轻颤,很认真地问:“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纪燕北明白过来,渐渐笑出来。
笑意在眼底与嘴角同时蔓延荡漾开。
他终于等来了她问的这个问题。
纪燕北慢慢启唇,即将回答她——
许闲月“当当”敲了两声门,带着一身愤怒气场黑着脸进来:“走了,你妈……许清慕你贴他那么近干什么呢?”
许清慕:“……”
纪燕北:“……”
此时是纪燕北靠窗而站,许清慕站在他面前,站得快要贴上纪燕北。
实在不是纪燕北欺负她的样子。
实在像她靠上去的。
柳絮在后面挑起了眉。
宋倾南那狗逼的徒弟挺有手段啊。
许清慕被小叔看到这个场面,她紧张了一瞬,接着就一如既往很会装镇定。
她镇定自若地转头看向小叔,镇定自若地问:“我在给学长背诵《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小叔要听吗?”
她刚才收到表的时候,脑袋里就条件反射地一闪而过了这些带“表”字眼的课文。
脑袋里除了闪现了《出师表》,还闪现了《陈情表》,恰好用上。
许清慕问:“小叔要听我给你背《出师表》,还是《陈情表》?”
许闲月:“……”
许闲月没这闲情逸致听她背课文,叫她说:“走了,你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她要过来接你,要陪你买高考工具书去。”
许清慕:“……”
许清慕刚刚还没听到纪燕北的回答,有点点遗憾。
但很快,她就又幸灾乐祸起来,愉快地朝她小叔走过去边问:“小叔,找到刮你车的人了吗?”
许闲月冷着个脸,没回答,明显是没找到。
柳絮解释给宝贝徒弟听:“监控死角,没拍到。”
这么巧?
许清慕突然停下,回头看纪燕北。
纪燕北在悠闲地扒拉着花瓶里的粉玫瑰,修长手指在光与花瓣下,犹如被上了色,透粉的白。
——“谁欺负我家慕慕,都不行。”
许清慕耳边蓦然响起一位曾经很宠她的哥哥说的这句话。
许清慕不顾小叔和师父还在,突然返回去走到纪燕北面前,继续刚才被小叔打断的话题,又问了他一遍:“哪两个字?”
纪燕北扬笑,刹那间,百合花瓣与玫瑰花瓣飘上了空。
他说:“燕子的燕,北方的北。”
花瓣定格了瞬间后,花瓣飘飘扬扬下落。
落到许清慕的眼睛上,落到许清慕的鼻尖儿,落到许清慕的唇边,她笑得像朵漂亮的花。
其实她在回国的8月8日那天,在跟他通微信电话之前,在她翻出那只八音盒之前,就借用爸爸的电脑,查看到了他的名字。
爸爸的电脑里面有爸爸工作室学生的名单。
纪燕北是科大的大二自动化专业学生,学号20120201,名字为:纪燕北。
她不仅查看了这些,还查了2012年底科大公开的参加数学建模竞赛的获奖学生名单,查了2013年乐大公开的智能车比赛的获奖学生名单。
除夕夜那晚,她偷拍妈妈喝酒和爸爸抽烟的那一幕时,听到爸妈谈话的内容里,提到了数学建模和智能车比赛的字眼。
纪燕北的名字,皆醒目在列。
不是纪砚北,是纪燕北。
——“哥哥,你要记得你是在我家长大的,你像燕子一样,是属于北方的。”
——“哥哥,要不你抽空去改个名字吧?不叫纪砚北了,改叫纪燕北呗。”
——“这样刻在你户口本上,刻在你身份证上,你就会一直记得,这里一直有我在等你啦。”
好似曾经的倦鸟北燕,而今已敛翅归巣。
“纪燕北。”
许清慕笑着喊他如今的名字,高兴地朝他笑着挥手:“等我高考完,你陪我练两杆这个呗。”
纪燕北抬眸亦对她笑:“来日方长,不止两杆。”
作者有话说:
北哥啊啊啊啊啊!!!!!!
另外,今天本章评论发红包吼!看头顶文案的公告,请大家继续看慕慕和北哥的甜~!!!
第25章 大进展
高三开学前一天, 许清慕上交了手机。
这次上交手机,她特意给纪燕北发了微信,告诉了他一声。
因为她在知道他改了名字后, 她知道自己于纪燕北是有些重要性的, 不是她自作多情, 所以得告诉他一声。
以防他给她发微信,她没回, 他再以为她在发脾气不理他,那多显得她小气。
虽然这份重要, 可能依然是他与她这样一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妹妹,在那些一同长大的时间岁月里自然而然产生的。
但妹妹就妹妹吧。
反正自己于他是重要的,特别的,不同的,暂时就够了。
等她高考完,再去想象和试试能不能发展些别的什么。
当下她作为高中生最应该全神贯注做的事情是,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为了高考而努力。
不是虚的,是当真如此。
许清慕虽然上交了手机, 依然可以看数学物理方面的书,倒也不枯燥,不会在偶然冒出的青春期情绪“为什么要为高考拼死拼活”里迷失。
不会被为高考而学习这件事情困住。
另外,她还收到了纪燕北送她的又一份礼物——他高三时的错题笔记集。
虽然他们两人考试省份不同,卷子也不同, 但共通点还是很多的。
那天, 纪燕北将他的错题本送到她家楼下的时候, 他没上楼。
她在她家的单元门里见他, 单元门里的声控灯时不时灭下,她再跺脚亮起声控灯,两人莫名好像以前背着她爸妈在商量干坏事一样。
而当纪燕北将装错题本的小箱子递给她时,他对她说:“没有人见过我不聪明的样子,只有你。”
很奇怪很奇怪,许清慕觉得这句话比任何话,都让她想起来就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