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慕：“？？”
下节课是现代过控的课，正是许教授的课。
许教授上学期还教过他们自控的课。
许清慕可不敢乱来了，尤其不敢在她爸的课上捣乱，再勇敢出击也得找对时机才行，她站起来就要跑。
“去哪儿。”
纪燕北优雅地握住了她手腕，一用力将她捉了回来：“不是你说想陪我上节课吗？”
纪燕北轻笑着按她坐下，又把纸笔递到她手上：“顺便在你爸进来前，教我两句法语？”
许清慕：“……”
也行。
许教授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往下看了眼同学们，第一眼未看见他女儿，又看了一眼，这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正坐在纪燕北旁边，跟纪燕北的脑袋快碰到一起，俩人在那儿低着头叽叽咕咕着什么。
小丫头穿白卫衣戴白帽子，脸都挡上了，许教授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因为她那小身形和叽叽咕咕的姿势，以及纪燕北之前从来没在他的课堂上带过女生来蹭课的礼貌，那么只能是那位高考完无所事事的小丫头了。
许泽贤收回目光，脑袋里闪出一句许清慕高考结束那晚，他老婆和他说的话：“老许，你有没有感觉到，小北好像喜欢咱家闺女？”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不可能，他们俩和亲兄妹一样。”
现在看这俩人，确实不太对劲。
仔细说起来，许泽贤对纪燕北的教养方面与学业水平方面是满意的。
纪燕北若是想要与他女儿发展其他感情，许泽贤想，他的态度自然是不反对，两个小朋友顺其自然就好。
上课铃响，许泽贤将书放桌上，倚着多媒体讲桌，随意提了一道简单的问题：“步飞，你来简述一下，对李雅普诺夫第二法判断系统稳定性的理解。”
仿佛听天书的许清慕：“……？”
大学课堂居然还有课堂提问的啊？
步飞也懵了：“？”
平时不都是提问北哥的吗？
步飞冷不丁被提问，脑袋里一片空白，直接法间接法突然间乱了套，站起来后就连忙翻书找答案，一边回头看纪燕北，直抛求救的眼神。
纪燕北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步飞的慌乱。
等步飞快捱不住了，他才关爱学渣地出声提醒。
步飞被提醒后，立马想起来了，磕磕绊绊地回答了个七七八八。
许泽贤点点头，让他坐下，给同学们又重新清晰地讲了一遍。
许清慕没想到步飞竟是学渣，有点不解步飞毕业之后是什么打算，转行吗？
纪燕北像是看出许清慕的疑问，忽拿起桌上的书挡着他二人的脸。
许清慕会意，低着脑袋往他那边凑。
纪燕北长睫敛动，轻笑起来，在她耳边解释说：“他偏科，单片机编程学的还不错。”
许清慕明白了，轻轻点头，转头又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那你哪一科学得最好？”
纪燕北：“我不偏科。”
许清慕：“……”
明白了。
所以意思是他哪科学得都好。
不愧是纪燕北。
许清慕心里莫名其妙美个滋儿地骄傲。
许教授在前边儿则皱起了眉。
他刚才还想着顺其自然啥也不管，这会儿看见女儿和男生在他眼皮底下交头接耳，疏忽之间就不冷静了，掰断半截粉笔，扬手往书后纪燕北的头上砸过去。
砸中了。
许清慕比纪燕北还先变了脸，小老虎似的从书后面抬起脑袋看是谁恶作剧，环视一周，最后对上了她爸的警告目光。
许清慕登时偃旗息鼓，缩着脖子老实坐回来，不敢再伸脖子给纪燕北出头了。
纪燕北看许清慕的模样，直忍不住笑开眉眼。
步飞他们还不知道许清慕是许教授的女儿，没人往这边联想过。
现在步飞看看许清慕，又看看许教授，忽然觉得俩人有点像，许清慕长得很小巧，戴眼镜的教授长得也很斯文，很神似的感觉，可仔细看俩人的五官，又不是特别像。
步飞趴桌子上小声对孟梦康阳嘀咕：“我说，我咋感觉妹妹长得和许教授挺像呢？是不是许教授有个这么大的女儿来着？”
他们进入许教授的工作室后，加了许教授的微信，但许教授发的那些关于妻子女儿日常的朋友圈，都是对亲朋好友以及纪燕北开放的。
他们虽然都没见过许教授的女儿，可却也听说过许教授有个可爱漂亮的女儿。
孟梦康阳和步飞仨人的脑袋，来来回回地看许清慕和许教授，越看越觉得是很像。
不确定，再看看，又看看。
看了又看。
仨脑袋好像窥探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正要再回头，纪燕北突然抬起书挨个砰砰砰敲步飞和康阳的脑袋。
“转过去。”
纪燕北警告的低音炮响起。
步飞和康阳脑袋被揍得一麻，耳朵也被纪燕北用声音给炮轰得一麻，赶紧都转了过去。
“呀。”
许清慕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纪燕北打断他们推测她和许教授关系的意思，脑袋凑近纪燕北，跟纪燕北小声说：“北哥怪厉害的哦。”
纪燕北垂眸看近在咫尺夸他厉害的小脑袋瓜，又抬眉看了眼前面，正对上许教授投过来的略微不悦的目光，暂且放下想揉她脑袋的不轨想法。
他笑了一声，跟她低声说了句“我先听课了”，抬头看前边儿的许教授，专心听讲。
许清慕有点喜欢看纪燕北正经听课的认真劲儿的。
她也认真抬头乖乖听起了课，用心感受着大学里的课堂气氛。
五分钟后，许清慕实在听不懂，低下了脑袋。
她翻着本子，在刚刚教纪燕北时写在本子上的一句法文旁边，写下中文翻译，再用他能看得懂的国际音标标注发音。
“Les baobabs， avant de grandir， ??a commence par être petit.”
这句话出自《小王子》，意思是——猴面包树在长大之前，开始时也是小小的。
她特别喜欢这句话。
在她喜欢他之前，开始时也是小小的。
而后她越长越大，越来越喜欢。
她对他的喜欢，结满了树。
十分钟后，标注完每个单词的发音的许清慕，趴在桌上睡着了。
纪燕北在刚开学的时候就已经看完过控的整一本书，对这节课的内容大致了解，所以他目光虽然停留在前面的PPT上，心思却一直在许清慕这儿。
第一次和她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他方发现他以前那个想法——晚生三年，和她同岁，与她坐同桌一路升学——是错的。
有她在身旁，他很难做到认真听讲。
许清慕趴在桌上，和小时候一样，身体不自觉地靠近他。
她帽子向上掀开了些，脸颊红润得像红透了的水蜜桃，因有安全感而闭着眼熟睡中，眼睫如蝴蝶老老实实栖落在花瓣上一动不动。
她也好似一只精灵，正熟睡在森林与阳光下，温柔美好。
纪燕北取过她写字的本子看——猴面包树在长大之前，开始也是小小的。
字迹秀气温柔。
还体贴地为他标注了音标。
纪燕北抬眸看她，忆着她刚刚叫他小北哥哥的亲昵。
好像有花骨朵儿在悄悄盛开。
他对她的喜欢，最开始时也是小小的。
而后在不知不觉间，朝夕相处里，渐渐长满了树，结满了花骨朵儿。
许叔姗姨与他爸妈，都以为是他从小在照顾她。
但在无人知晓的他的内心角落里，在父母生意繁忙而疏于陪伴他的岁月下，都是许清慕在暖他的心窝。
“小北哥哥，宝宝好喜欢你。”
“小北哥哥，天气冷，你要多穿点儿呀，才能暖暖呼呼的。”
“小北哥哥，你吃饭了吗，慕慕给你留了你爱吃的牛肉和排骨肉。”
“小北哥哥喜欢打鼓，慕慕也要学打鼓。”
“小北哥哥想要学打台球吗？那慕慕以后也要学打台球。”
“哥哥，你不要难过，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哥哥，你不要害怕孤独，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要多笑呀。”
“哥哥，你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哥哥，我不许他们说你不厉害。”
哥哥，哥哥。
小北哥哥，小北哥哥。
她每叫他一次，他就温暖一分。
多年来，他千千万万分的温暖，都是她送给他的。
纪燕北温柔地看着许清慕。
花期已至，满树的花骨朵儿，在盛开绽放。
**
许清慕在第一节 小课下课前五分钟醒来。
是被自己在梦里吃东西而真的发出轻小的吧唧声给吧唧醒的。
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许清慕悚然惊醒，抬头看到大半数的人都回头好奇看热闹似的眼光看她，她瞬间脸变犹如火山扑面燎烤的爆红，急忙低下脑袋弯着腰往桌子底下钻。
她这么一钻，教室里的笑声更大了，像给正在燃烧的火把浇了汽油，火势轰然熊熊，许清慕又羞又急地在下边捶打纪燕北的腿。
纪燕北都忍不住被逗笑地愉悦笑起来，许教授在前面也无奈笑出了声。
纪燕北低头看下边儿许清慕粉白的耳朵红透得快熟了，体贴地慢慢收了笑。
她本来就年纪小，再不怯场也脸小。
纪燕北抬眼对同学们以眼神制止，示意让他们都转过去。
众人会意，纷纷噤了声。
羞臊得不行的许清慕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听哄笑声渐渐消失了，但她也没好意思再抬起头，一直在那儿撅着。
纪燕北让她起来，她也不起来，等下课铃声响起后，她飞快说了句“我去洗手间”，猫着腰捂着脑袋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纪燕北叫她都没叫住。
孟梦康阳他们笑得不行地说：“北哥，你家小妹妹也太可……”
**
许清慕对教学楼里面的结构不熟悉，问了位学姐才顺利找到洗手间。
她在里边儿磨摩擦蹭了好一会儿，待到冷静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洗手。
许清慕洗完手关了水龙头，忽感到好似有人一直在看她，目光直剌剌的。
她慢慢抬起头，看到镜子里她身后的人是棠梨，棠梨正在对她微笑。
许清慕敛了敛眸，抬起头，转过身来对棠梨微笑说：“棠梨学姐好。”
棠梨对小姑娘知道她的全名微有意外，轻轻歪头笑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许清慕坦然点头，想了想，匿了步飞的名字，说：“知道的，之前学长们提起过。前两天小飞哥的生日，我也见过学姐。”
棠梨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小姑娘，发觉小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聪明。
棠梨走近许清慕，继续微笑说：“那我也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棠梨，是北哥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北哥高中的同班同学。”
许清慕在心里小惊了一下。
她没想过棠梨和纪燕北是高中同学，她只以为他们是大学同学。
那么，纪燕北和棠梨至少认识六年了。
或许更久。
或许在纪燕北在寒暑假期间往返乐阳与南阳时就认识棠梨了。
突然之间，许清慕有点不好受。
不是因为棠梨的存在，是难受于自己曾在他的世界里，缺席了六年时间的难受。
棠梨观察着许清慕的反应，继续说：“高考成绩快出了吧？想好报哪了吗？”
棠梨建议说：“或许，报南阳的大学比较方便？这样的话，纪叔和欣姨在南阳，也方便照顾你。”
许清慕慢慢抬头凝眸。
棠梨的意思好像是，她和纪燕北不仅仅是普通同学关系，她和纪燕北爸妈也是很熟的关系。
可是，许清慕想，纪燕北是从她出生起就认识她的关系，没有人会比她和纪燕北的感情更深。
她真的，没有必要跟棠梨比较这个。
许清慕没有猜测棠梨是出自真心善意，还是出自别的什么目的，她只认真思考了一下棠梨的建议。
确实是个好建议。
如果她考去南阳的话，纪叔和欣姨对她应该不仅仅是普通照顾，大概率还会让她搬去和他们一起住，像她爸妈照顾纪燕北一样悉心照顾她。
可她也当真不会为了方便纪叔欣姨照顾自己这一个原因，就考去南阳。
许清慕认真点头说：“学姐的建议很好。”
棠梨：“嗯？”
许清慕慢慢说着：“但我和一个人有过约定，我打算考科大。以后，我也会在科大读研读博。谢谢学姐的建议。”
棠梨意外面前小姑娘已经决定考科大。
之前她听康阳他们说，小姑娘并没有决定考哪里。
棠梨仔细端详着许清慕。
和那日她在步飞的生日聚餐时见到的一样，眸光清澈，声音柔软，落落大方。
小姑娘很漂亮，体态也很舒展，像一只漂亮自信的小天鹅。
超出了她对小姑娘只是性格可爱的想象。
小姑娘对自己的未来有很清晰的规划，性格也很通透，言谈也很真诚，没有因为她说的话而不高兴，眼神始终坚定。
难怪。
棠梨在心里感慨。
难怪纪燕北从大一刚入校时，就亲自给自己放出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的谣言，任由步飞他们一次次调侃他。
难怪纪燕北在元宵节那晚，听她告白后，就清清楚楚地拒绝了她。
难怪纪燕北的目光，从不在学校里任何一个女生的脸上停留。
面前的女孩子，应该是纪燕北二十多年生命里，最深刻的美好吧。
所以纪燕北这么多年走到哪儿都惦记着，念念不忘着，多年后又考回这座城市。
但是，她应该没有输给面前的小姑娘，棠梨想，她只是输给了命运里纪燕北与小姑娘相处的那些光阴。
她承认，有些事，生来已注定。
棠梨之前喜欢纪燕北，大方地喜欢着。
如果之后纪燕北和许清慕确定了恋爱关系，她想，在这场喜欢里，她不算是落荒而逃溃败收场，而是不留遗憾地微笑结束。
棠梨微笑说：“那么，祝你一切顺利。”
许清慕点头，依然乖巧礼貌：“谢谢学姐。”
棠梨转身进洗手间，许清慕转身走出洗手间。
许清慕刚走出洗手间转了个弯，忽在学生们轻嚷的走廊间，听到有人唤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