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热恋——姜厌辞【完结】
时间:2023-05-26 23:05:59

  池绥乖巧应了声好,可等到闭园,也没等来叶宁。
  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歇斯底里的情绪,因为叶宁说过,她最讨厌吵闹、爱撒泼的孩子,于是他只能强装镇定,用超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成熟来应对警察好心的询问,最后成功被他糊弄过去。
  他一个人回到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花坛底下的钥匙消失了,屋子里一片昏暗,没有人在。
  楼道陆续有人经过,估计是司空见惯了,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并没有吸引来太多的同情目光。
  萧瑟的夜风里,他平静地接受了叶宁不要自己的事实。
  后来没多久,他的亲生父亲池景明带他回了池家。
  那个家和他生活过的地方截然不同,大到让人害怕,说话都有回音,长长的餐桌,却只坐下两个人,天各一方。
  隔天池绥从佣人嘴里听说了两个人,池景明十二年前去世的妻子,和大自己八岁的哥哥。
  一周后,他才见到在外地念私立高中的哥哥池郁白。
  对于这样一位半路出现的家人,池郁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待见,反而热情亲切到让池绥产生一种不应该产生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池郁白一回家,就会和池绥待在一起,他会带他去很多地方,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的弟弟。”
  池绥九岁生日那天,池景明不在家,是池郁白陪他过的,池郁白把选择权交给他,问他想去哪,池绥没怎么犹豫地说:“游乐园。”
  池郁白爽快答应,那天他们待到很晚,闭园前二十分钟,池郁白对池绥说:“我去给你买个冰淇淋,你乖乖在这等,我没回来前,哪都别去。”
  池绥点头,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人回来,那会游客所剩无几,园内一片冷清。
  九岁——半懂事的年纪,已经有了基本是非判别能力,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池郁白不会回来了,就和叶宁一样,他也不要他了。
  事后池郁白又会怎么告诉池景明?
  池绥想不出答案,但他还是哪都没去,一直坐到闭园才离开,隔着一条马路,他看见池郁白飞奔着朝自己而来。
  “哥!我在这!”
  他还来不及露出欣喜的表情,砰的一声巨响,池郁白被高高甩在空中,落地后,血从身下蔓延。
  手术很成功,但池郁白也落下了终生残疾,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拐杖是他的另一条腿。
  他当这是上帝对他心狠的报复,于是学着池绥接受被叶宁抛弃的事实那般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残缺。
  看着池郁白一瘸一拐的背影,池绥有数次想问,明明都打算抛下他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
  良心不安还是惦念着那点亲情,一时心软了?
  这些话,池绥直到今天都没能问出口。
  逃避是懦夫的做法,但有些时候确实也能发挥作用,他和池郁白心照不宣,闭口不谈那天发生的事,以及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试图通过选择性的遗忘,营造出和平的假象。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偶尔也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精准地戳中对方的伤口,闹得厉害些,还会再撒上一把盐,好在时间能提升一个人对眼中钉的包容度,成熟的心境让他们开始学会自我反省,学会换位思考,互相舔舐对方鲜血淋漓的伤口。
  等到创面愈合,池郁白变得更加成熟,他放弃独占池景明的心思,划出一半领地分给曾经最让他憎恨的弟弟。
  池绥也长大了,他终于做到放下过去的心结,将池郁白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依旧对对方怀有或深或浅的愧疚。
  ……
  他的语调平静到毫无起伏,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徐浥影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
  空气里陡然响起一声轻笑,类似自嘲,说的还是那句话:“徐小呆,以后去别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他可以等待,等多久都没有关系,但他接受不了毫无道理和毫无预兆的分道扬镳。
  徐浥影低低地哦了声,怕他不信,幼稚地伸出小拇指,“拉钩,我要是做不到我就是小狗。”
  池绥又笑了声,这回是愉悦的,手伸了过去,配合地勾住她的小拇指,“小狗就不必了,当池绥的女朋友就行。”
  看上去相当好说话的样子,开出的赔偿条件对现在的徐浥影而言却有些苛刻。
  她没说话,抿直唇线。
  池绥也没继续强人所难,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了过去,“说实话,我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
  他曲指,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开窍得还挺快。”
  徐浥影唇线拉得更直拉,她觉得他对她的认识存在着偏颇。
  她这人是容易一根筋听不进劝,也容易对别人起疑心,但她不傻,事实都这么摆在眼前了,继续装个鸵鸟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直白坦荡地正面迎击。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她声音很轻,听上去底气不足,也像是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端出小心翼翼的姿态。
  隔了好一会,才接上,“池绥,我喜欢007,但不喜欢你。”
  池绥发现她说正事时,总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好像这样会显得郑重其事些,以此来证明她是认真的。
  认真归认真,让人哭笑不得也是真的。
  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心意,却同他的另一个身份告白,这桥段要是放在小说里,估计都会让读者觉得离谱。
  由她说出,好像又没那么让他无法接受。
  池绥视线微抬,看见她低垂着脑袋,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展现出颓唐的一面,听见她正儿八经地补充:“徐浥影还没有喜欢上池绥。”
  “还”这个字代表现在的状态,以及未来无尽的可能性,对池绥的态度会不会有转变,全都交给时间来验证,徐浥影放弃一味的抗拒和挣扎。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池绥听懂了,“这个简单。”
  他自信满满,玩世不恭的笑擒在嘴角,“既然你能喜欢上007,那就一定能喜欢上池绥。”
第33章 33
  挺臭不要脸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的可信度比明天早上会喝到豆浆还高。
  趁热打铁是聪明人的做法,池绥没给沉默预留太长的空白时间, 继续说:“徐浥影喜欢上池绥是命中注定的事,所以不管我接下来怎么追你,对你怎么好,你都别太有负担,只管心安理得地接受我传递给你的所有爱意。”
  这话说得可太犯规了, 徐浥影心脏砰砰直跳,“四年前你要是也这么说, 没准那会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在动车站被边婕逮到,更没有后面的转学去南城——她是个没多少安全感的人,接受不了异地恋,尤其是刚在一起没几天的异地恋。
  池绥对她再体贴,说到底还是大直男, 不太理解自己刚才那段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有何杀伤力, 能让她突然转变态度, 不过这会他也没兴致细问, 举起奶茶吸了口。
  徐浥影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喜欢我这事, 影咖那些人是不是都知道?”
  池绥斜眼看去, 见她脸上没什么情绪,才说:“本来就一个人知道,不过这人大嘴巴, 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全知道了。”
  “怪不得我之前去影咖, 总有一堆人在那起哄。”徐浥影又罗列出一条证据, “还有你朋友,那个叫段灼的,之前在酒吧对我这么殷勤,我还以为他想钓我,现在看来,他是想替你钓我。”
  总是这样,等找到标准答案后,之前所有让人迷惑的死结都能迎刃而解。
  池绥拿奶茶外壁轻轻碰了下她额头,“什么钓不钓的,多难听。”
  这动作过分熟稔加亲昵,徐浥影耳尖迅速蹿红,抬手捂了捂额头,讷讷地改口:“他是想替你泡我。”
  池绥罕见的被堵到哑口无言,没再纠正她的措辞,“自从被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后,个个都在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徐浥影眉头皱起,挺不理解的语气,“喜欢上我,是这么一件没面子的事?”
  池绥幽幽叹气,嘴角却挂着笑,上扬的弧度被热奶茶飘出的雾气氤氲得不太明晰,“他们笑话我倒贴给你,结果你还不要。”
  这事算是徐浥影理亏,心虚之下,活体ETC失灵,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最后是池绥先打破沉默,“下午玩了什么项目?”
  徐浥影魂飞回来了,“想玩点刺激的,工作人员不让我进场。”
  池绥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简洁明了地抛出一个字:“该。”
  “你刚才不是说要追我?”她一脸不可置信,“你就是这么追人的?”
  “小心翼翼的试探是007的做法,池绥不会,他嚣张跋扈惯了,习惯有什么就说什么。”
  徐浥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池绥确实不一般,毕竟没有人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嚣张跋扈。”
  “你是别人?”
  “你是男人”的反问句式又出现了。
  徐浥影正想提醒他改掉这口癖,身侧的男人倏地起身,高大的身影笼下来,将她整个包裹住。
  “走吧。”
  她愣了愣,“去哪?”
  “不是想玩?”池绥眼睛转了一圈,“不过这个点大摆锤、过山车已经停了,要是想寻求刺激,那就只能坐跳楼机了。”
  人已经少了大半,没排几分钟的队就轮到,池绥就坐在徐浥影左手边,工作人员放下压肩束缚没多久,徐浥影问:“你是不是恐高?”
  池绥不答反问:“你听谁说的?”
  徐浥影认定他在死鸭子嘴硬,“那你把我手抓得这么紧。”
  池绥语速快了些,“怕你一会害怕,我握着你你会有安全感。”
  徐浥影存了心要找茬,“我两只手放开都不怕,而且你手心全是汗,糊得我难受。”
  “那我擦擦。”他随意地大腿上一抹,右手又搭了回去,紧紧攥住不放。
  徐浥影并不抗拒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最后随他去了。
  强烈的失重感确实能让肾上腺素飙升,徐浥影心里的沉闷都被甩了出去,她想张开双臂高呼,奈何手心手背都跟上了502一样,被人牢牢摁死在束缚杠上。
  如果眼睛能看见,她一定会把池绥这一刻的狼狈和逞强全都刻进脑子里。
  下跳楼机后,徐浥影若无其事地在前面走着,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停下,扭头去寻他的身影,夜色茫茫,将他整个人藏住了,连气息都捕捉不到,没来由的恐慌涌上心头,她喊:“池绥?”
  也没人回答她,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才是他微颤的声线,“在这呢。”
  徐浥影暗暗松了口气,听着他紊乱的呼吸节奏,毫无征兆地捧住了他的脸,然后往外一扯,火上浇油般的哼笑一声,“你脸都怕僵了。”
  池绥由她嬉闹,嗓音跟随呼吸沉了下来,恢复平静后的语调也拖得很慢,“刚才怕的人是你,特怕我突然消失?”
  他轻轻弹了下她额头,徐浥影反应迟缓两秒,才别开脸,手也松开了,嘴上在逞强,“谁怕了?”
  池绥笑了声,没说话。
  看在他怕得冷汗直流还陪自己玩的份上,徐浥影打赏了他一根棉花糖,还是粉红色的,最后被池绥面带嫌弃地吃完。
  回家后,徐浥影还在“考核表”上给他加了两分。
  这事后来被池绥知道了,“扣分一扣就是5,加分最多是2,徐小呆,你这算什么,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这叫甲方的特权,乙方无权干涉。”徐浥影无视他的抗议,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又在空白纸上写下一行七扭八歪的小字:言语顶撞甲方-5。
  -
  周一上午,徐浥影上完专业课,收到一则陌生来电,她没接,对方发来消息,才知道这人是江透他姐,也是她的新经纪人江橙。
  她把电话回拨过去,江橙说:“半个月后有场演出,在油画院美地艺术讲堂,打来是想询问你的意见。”
  “我妈知道这事吗?”
  “知道。”
  徐浥影神色淡了下来,“那她不会容许我拒绝。”
  “浥影,我才是你的经纪人。”江橙只说了这么一句,翻译下来是边婕的决定与自己无关,她考虑的只有她的未来发展。
  徐浥影默了几秒,“还有谁也要演出?”
  江橙说了几个名字,其中两个尤为耳熟,江透和林先其。
  江橙不会不知道自己和林先其的恩恩怨怨,那她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配合边婕再刺激自己一回?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江橙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次演出我做不了主。”
  换言之:受馈的那一方没有拒绝的底气。
  徐浥影有了决定,“表演曲目是什么?”
  “巴赫b小调第一小提琴独奏曲。”
  后面那两周,徐浥影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拿来练琴,期间江透来刷了几回存在感,话题亘古不变,问她要不要加入乐团。
  徐浥影甩给他一个冷脸,“没见我忙着吗?”
  江透揣测,“忙着准备演出?”
  徐浥影没答,“你是哪首曲子?”
  “独奏会弹肖邦的《小夜曲》,三重奏曲目是《D大调卡农》。”
  “三重奏里有林先其?”
  “是啊。”江透单臂支在窗沿上,拖着腔来了句,“我姐没告诉你吗?这次演出是和你妈管理的那乐团合办的,采用线上线下售票模式,相对传播度也会广,一来能把你带回到大众视野,二来——”
  姐姐藏着掖着,弟弟故意卖关子不说,姐弟俩算是一个德性,但徐浥影已经猜出答案,“捧林先其。”
  江透打了个响指,“答对了,毕竟他是你妈那乐团的首席,肥水不流外人田。”
  左一句右一句“你妈”,听着特别像在骂人,却成功顺了徐浥影半炸不炸的毛,门口传来动静,江透先一步抬头看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哟,你男朋友又来接你了。”
  徐浥影这回没纠正他的话,而是扭头赏给他一个“闭嘴吧”的微笑。
  演出前一天,边婕送来新礼服,当天下午高敬发语音过来:【明晚演出爸爸会去看的,闺女加油。】
  底下还配了个小人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正式演出晚上七点开始,徐浥影提前两小时到的演出地,是池绥送她来的,那会边婕还没出现在礼堂,但她遇到了第二不想看见的人。
  虽说她这次没有加入合奏,但礼堂后台就那么点地方,休息室还被分在同一间,两个人会撞上在情理之中,她事先已经做好应对的心理准备,以至于当“猝不及防”成为现实后,脸上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倒是林先其没沉住气,“我看节目单,你这次又被分在了倒数第二。”
  听出他话里有话,徐浥影冷笑,“你的嘴巴是比你的花花肠子还要绕?就不能直接点?还是说你又想耍上回那小手段,把我的节目调到你之后,让我出回大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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