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弥勒佛。
张建国在讲台上乐呵呵地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简单讲了一下学校走读和住校生分别的作息时间,然后说了明天军训的注意事项,接着就让几个学生帮忙发书。
这几个人都是老师随机点的,阮糖也不知怎么就被点到了,上了讲台被分到发语文书。
从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开始。
男生依然将脸埋在手间没动,奇怪的是老师也没叫他,好像是在任他睡着。
阮糖看见发书的几个同学都没有叫醒他,只把书放在了他课桌的一角。
她自然也是不敢叫的,于是有样学样把语文书也小心叠在了上面。
因为前头的书已经堆的有点高了,又不整齐,阮糖很怕碰掉了,整个人都小心翼翼,不自觉微微倾了下身子。
女生一条长辫子的发尾晃动着不小心扫过男生搭在桌边的指尖,很轻的一下,又一下。
程霄半梦半醒间觉得手指有些痒,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刮过,像鸟类腹羽下的绒毛。
他下意识蜷缩指尖,拇指轻捻着动了动。
然后,便觉得好像将那团绒毛捏住了。
程霄本来以为是做梦,这下倒好奇起来,觉也不睡了,刚准备偏过头看看到底是什么,突然就听身边传来很轻的惊呼。
“哎呀!”
跟那天晚上在单元楼下逃窜的声音如出一辙。
他将脸侧了侧,微微抬眼,也就是这一瞬间,看到了自己指间捏着一小缕头发。
在程霄直起身子时,阮糖已经飞快将她的发尾抽了出来。
她不敢多看,生怕这个男生因为自己打扰了他睡觉而记仇,只恨不得赶紧从他的桌前离开。
与此同时阮糖心里又有些委屈巴巴。
明明是他拉我的辫子,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唔。
好好的报道第一天,给弄的提心吊胆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在心里叹了口气,阮糖觉得自己这样不行,三面之缘的人有什么好怕成这样的啊!
说起来都有点莫名其妙。
她轻轻摇摇头,一边赶紧往后头发书一边把这归咎于雨巷里男生打架斗殴的混混形象太深入她心。
程霄看着连眼都不抬,加快脚步往后发书的女生,明显刚刚又被吓到了。
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下伸长了腿,他指间轻轻动了动,片刻后收回目光。
她到底在怕什么?
怎么每次都一副好像会被他打的样子。
-
有几个学生一起,书和课本都发得很快。
阮糖发完自己手上的语文书就回了座位,安静如鸡。
苏圆圆在她一落座就回了头,小声朝她挤眉弄眼:“刚刚……那谁扯你头发啦?”
阮糖刚刚很小声,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又是背对着周围的同学,只有苏圆圆看见了点。
听她问起,阮糖摇摇头,也压低声音:“没有,可能,可能就是不小心。”
扯头发什么的,这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吧?
苏圆圆怎么敢这么说“大哥”!
眼见着书本都发完了,阮糖看苏圆圆还要说话,便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讲台上。
原来是班主任要做最后总结了。
张建国一介数学老师,说不出什么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开学祝词,但还是保持人设,继续乐呵呵。
“老师一直觉得高中是人的一生中最灿烂蓬勃的时光,所以未来的三年,希望同学们能好好珍惜,不负韶华!”
大家听后都很配合的在讲台下鼓掌,苏圆圆忍不住又回身与阮糖讲小话:
“张老师这话这状态,我总觉得好像我刚升高中就要毕业了似的。”
阮糖抿唇轻笑,没有说话。
张建国没再多留新生,早早结束了班会,挺着有些中年发福的肚子回了办公室。
而同学们也纷纷收好书起身准备离开。
阮糖将书本都放进书包里,也站了起来,苏圆圆说要跟她一起,她也是走读生,妈妈也在校外等着。
只是等她们背好书包准备从教室前门走时,就见班里一个男生从遥远的最后一组冲过来,往第一排旁边一站,给过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给程霄递了一听可乐,激动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这不,果然跟我分到一个班了!”
“摇骰子摇的。”
程霄给赵旭泼了盆冷水让他清醒一点,单手打开了可乐罐。
冰镇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仰头灌下一口时,余光能看到两个女生一起走出教室后门的背影。
落后一步的那个背着的书包上挂了一只小羊的毛绒吊饰,穿了一身干净的粉色衬衫裙。
露出来的小腿笔直纤瘦,很白。
她好像整个人都很白。
可能是品种雪白的那种绵羊吧。
程霄一口可乐喝完,随意塞了几本书到书包里。
起身离开时他踢了赵旭一脚,漫不经心道:
“以后站前面,在这儿挡着道儿了不知道?”
-
阮糖和苏圆圆从后门离开教室,在往校门口走的路上,苏圆圆一路上小嘴不停叭叭。
“刚刚那个男生叫程霄,是初三才转到一中初中部的,一年时间就把初中部那些刺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稳坐老大哥的位置,传言让人闻风丧胆!”
“啊?”阮糖听着苏圆圆的话,有些莫名,“圆圆你怎么知道,你初中不是在实验中学读的吗?”
苏圆圆从口袋里掏了一根棒棒糖出来咬着,也顺便给阮糖塞了一根,含混不清道:
“害,霄哥的鼎鼎大名别说隔了两条街的实验中学,就是隔了十八条街的三十七中都一清二楚,毕竟这可是据说以一打七单挑了一众校外小混混的扛把子啊!”
阮糖一听瞬间捏紧了手里的棒棒糖,心有余悸。
果、果然这么社会的啊……
“这还不算,”苏圆圆又凑近阮糖神神秘秘,“程霄不爱学习,常年吊车尾,但你今天也看见了,他又进了一中的高中部。”
以程霄的成绩中考线必定是够不上一中的,要进来只能走特殊招生,还得交一大笔择校费。
说话间两个女生已经快到校门口,学校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遮住炙热的骄阳,只余下一点金色的辉光穿透叶间,斑驳而下。
苏圆圆嘎嘣咬了一口棒棒糖,终于给这段校园小道上短暂的八卦下了落点。
“据说他的家世背景很硬,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也没见过他的家长,但老师都不怎么管他,他花钱也大手大脚的,初三的时候只要跟他出去,从来都是他请客!”
阮糖又“啊”了一声,在梧桐叶切割的细碎光影下想到了那片嘈杂热闹的老街区。
还有老单元楼生锈的窗框与楼梯口昏黄黯淡的声控灯。
……硬,硬吗?
作者有话说:
程霄:挺硬的。(划掉)感谢在2023-02-15 10:30:43~2023-02-17 10: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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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5章
报了道,第二天周一就是军训的日子。
一中的军训为期两周,总计12天,最后一周的周末留给同学们休息,之后就正式开课了。
阮糖人看起来娇娇小小一只,体力也和小身板成正比。
但是她的耐力还不错,她觉得如果要站军姿的话她应该坚持得还行。
为了明天能有充沛的精力来面对军训,阮糖报完道的这天晚上依然睡得很早。
大概是因为有在学校交到新朋友的原因,于是今晚她睡得安稳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她照例被闹钟叫醒。
捂着嘴打了一声哈欠,女生困顿地眯着眼睛拉开了窗帘,然后便被阳光刺的偏了偏头。
老天爷好像是特意为了配合军训似的,这太阳,一大早就已经热烈的不像样子。
阮糖被这阳光给晒清醒了,看着对面低矮老楼屋顶瓦片上的闪光和已经有些泛白的水泥地,默默地哀叹了一声。
今天这军训,应该是不好受了。
看了一眼时间,她没再磨蹭,洗漱穿衣绑辫子。
开始军训她就不能再留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了,阮棠将辫子仔细盘在了头上,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花苞。
之后她还试了试帽子,能戴进去,于是放心下来。
而在最后出门之前还有一项重中之重,就是擦防晒霜。
阮糖的肤色很白,不怎么容易晒黑,但她的皮肤有点脆弱,很容易晒伤,所以在这种天气下是不能马虎的。
等一切准备妥当,就背上书包出门了。
今天是工作日,父母都要去上班,连早饭都是外婆做的。
她走的比爸爸妈妈都要早,被一家人送出了门。
阮糖跟他们说了再见,走进电梯时莫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给忘记了。
直到上了公交,她找了后排的一个座位坐下,将书包抱到身前时,才猛然想起来——
忘记带水了。
轻叹了口气,阮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记性。
只能一会到学校之后再买了。
看了一眼时间,她估摸着她到的应该不算晚,买水够用了。
阮糖的家离学校不远,也就四站路的距离。
十几分钟后她下了车朝校门走去,入校后拐了个弯往学校小卖部的方向。
虽然擦了防晒霜,但去往小卖部的路上树荫少,阮糖还是撑了太阳伞。
浅绿色,一个大大的小绵羊印在上面。
原本以为只有高一新生军训要来学校,小卖部的人应该不多,没想到这个时候里面就已经挤满了人。
基本是男生,各个都嚷嚷着要几瓶水。
还没开始军训就已经挤出了一脑门汗。
阮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握着伞站在小卖部门口,感觉自己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尤其是一中的这个小卖部,它根本没有推拉门。
现在就这么敞着,里头买水买早饭的人进进出出,没个停。
可能是撑着伞的女生站在推推搡搡的小卖部门口安静的有些太显眼了。
时不时就有出来的男生朝她看一眼。
然后,又多看了好几眼。
女生身上长袖的春秋迷彩服有些大,但被她扣得一丝不苟,腰间的腰带束紧,便显得腰身好像细的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连迷彩服也掩不住的优越肩颈线条和舒展的背脊,让她看起来好像一株静立阳光下的向日葵。
程霄站在小卖部对面不远的单车棚里,目光落在女生有些犹疑局促的背影上。
片刻后,他走了过去。
-
阮糖觉得现在属实有点莫名尴尬。
她能感觉到时不时就有人看她,于是默默地把伞斜了斜,脚趾抠出了一座芭比城堡。
她这么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啊。
要不还是先回教室,等等再来吧,或者实在不行就等到一会开始军训后休息的空档。
那时候大家都会抓紧时间休息,这么大的太阳,去小卖部的人可能就少了。
阮糖决定了,于是撑着伞转身准备先回教室。
转身的一瞬,她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一个高个身影撞个正着。
太阳伞的伞尖触到了男生迷彩服的领口,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阮糖怕是自己在这儿杵着挡了路,抬了抬伞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注意。”
然后便看见一张眼熟的脸。
男生很高,比周围的大多数男生都要高。
他站在热烈的阳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低垂时,光影切分恰到好处,将他桀骜轮廓描摹的愈加分明。
英俊,但有些凌厉。
阮糖没想到是程霄,她有点怕他。
虽然是新同学了但也没说过话,他看起来谁都不爱搭理的样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认没认出自己是他的新同学?
于是她也没指望程霄会说什么,只想赶紧开溜。
可刚准备抬脚,却意外听到男生接了她的话。
“你不进去?”
声音有些低,但是好听的。
阮糖想说“不了不了您请”,但她发现程霄正盯着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生死抉择。
妈妈,她压力好大QAQ。
程霄就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看着面前的女生不说话了。
他发现她每次见到他的反应真的很有意思。
饱受惊吓,满含纠结,慌不择路。
程霄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哪里值得面前的女生吓成这样。
想起那天晚上女生跑走时自己绊到自己,还“哎呀”了一声。
他那双冷淡沉默的眼里闪出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
很快,稍纵即逝。
女生纠结的表情叫他一览无余,她想藏着点,但藏不住。
程霄像是毫无所觉,好整以暇地站着。
阮糖觉得她这片刻的停顿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其实可能也就三五秒钟。
她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你不进嘛?”
意思是你要进去就赶紧先进去吧。
“进。”
程霄点点头。
然后依然原地不动。
阮糖:……那你倒是进啊,你站在这儿干吗??
程霄还是没什么特别的神色,眼里的笑意却又冒了出来:
“你先。”
阮糖:我不想QAQ。
她垂下伞,把自己哭唧唧的表情藏在了后面。
扛把子也要这么绅士还女士优先么,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但最终,阮糖还是收了伞,低头朝还些挤挤攘攘的小卖部走去。
算了,都到这份上了,进去就进去吧!
毕竟她其实本来就是来买水的啊。
阮糖察觉到自己动了之后程霄也跟了过来。
而小卖部里争先恐后的男生们有好几个见了他都停下动作打招呼,自动把路让了出来。
其他人听到他的名字,也赶紧往旁边站了站。
然后,大家的目光便不约而同落在了走在程霄前面的女生身上。
有人看见了,刚刚在小卖部门口,霄哥在跟这个女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