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踱步在小路上,脚步落在突兀的鹅卵石上,午后的阳光打在我的脸颊,火辣辣地泛起红晕。上川优奈的信件已经寄出三个多月了,期间我也有收到她的回信,告诉我她接受我的建议后,成功解决了她的问题,而那位男生和优奈的关系也慢慢疏远了。
从那以后,我似乎再也没收到类似的信件,就连其他类型的信件也跟着减少了许多。而我已经接近半个月时间没有见到过那名年轻的邮差了,生活似乎又变回先前一般平平淡淡了,仿佛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而那本《答案之书》又被我重新尘封在偏屋的箱子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我却在内心又无比渴望下一封信件的到来,如饥似渴地享受年轻时候的那种感觉。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邮箱上斑驳的锈迹让我有些不舒服,原本刷涂上的绿色油漆已经被覆上一层厚厚的褐色锈斑。我直径向大门走去,略过草坪和邮箱,甚至不愿意多看它一眼,不知道是因为它的老旧,还是因为它收不到我想要的信件。
“该换漆了。”我郁闷地说。
说着,我便从口袋掏出门钥匙,插入钥匙孔,缓缓扭动,咔嚓的一声,门锁被解开了,我顺势推开大门,一只脚迈进了玄关。
“耶莱野先生!您的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是那名年轻的邮递员,他喘着粗气,似乎刚从夏尔镇的某一个街区匆匆跑来,我走出玄关,顺势带上门,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抱了抱他,我承认这很奇怪,但难以掩盖我激动的心。
“耶莱野先生……”,邮递员被我这一抱给弄糊涂了,等到我松开臂膀的时候,他才继续说下去,“您的信,本来应该在前天早上给你的,而那天我却请假回家去,什么抱歉!”
“送到就好,送到就好……”我欣慰地轻拍他的肩膀,这件事似乎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的兴奋感停不下来。
邮差在礼貌地道别后便将信件交给我,自己则像一溜烟小跑在门前的道路上,我目送着他一直到他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然后默默地转身走进房子里。
我很快来到房间的书桌前,把信封里的信纸摊开在上面,戴上眼镜,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去,嘴里念念有词:
耶莱野先生:
您好!
很庆幸你在百忙之中能过抽空看这封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躺进手术室那冰冷的病床上了。
我叫千叶伊织,原本我是一个美丽的十六岁女生,虽然有一些自恋了,但是至少比我现在漂亮。小时候,那年我大概是七岁,得了一场大病,后来才知道那是急性白血病。可是我真的很幸运啊,我一直活到现在,只不过我住进了医院,剃掉了我最喜欢的头发——毕竟这是化疗需要的环节——开始在这间白色的牢笼里度过剩下的日子,爸爸妈妈也为这件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总是在病房的角落看见妈妈在偷偷地哭,至于爸爸,虽然他没有说过沮丧的话,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很担心我,也在某个黑漆漆的夜晚抱着妈妈痛哭——因为我曾经在某天夜里听见门外哽咽的哭声。
但是我并没有很难过,我的爸爸妈妈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陪我一整天过,虽然我也没有抱怨过。我的好朋友们——上野尤子和牧田哲也他们常常来看我,给我带好多美味的食物和新鲜的玩具,我特别喜欢听他们分享自己的故事给我听,尤子会教我认字学习,哲也会教我绘画,我的生活在他们的陪伴下十分充沛。
即便是这样,这场疾病同样也给我带来了很多烦恼:我不喜欢爸爸妈妈总为我哭泣,他们的白头发比以前多了好多好多,我真的很心疼;尤子和哲也也会很担心我的病情,我怕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死去了,他们会为我难过,我不想要他们难过。
过些日子我就要进行手术了,保守治疗下的病情让我只能苟活一两年,如果手术成功我将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相同的,如果手术失败,我就会失去仅剩的一两年。父母为我考虑了很久,建议我选择保守治疗,可是我不想躺一辈子的病床,我也想要像尤子哲也那样正常地生活,过有意思的日子。最主要的,我不想要再看见父母为了我那高昂的医疗费而费尽心思,我不想要再给任何人压力和负面情绪。最后,我的父母同意我手术了,我很庆幸同时我也很害怕。
耶莱野老师,听尤子和哲也说,您有一本《答案之书》可以回答如何问题和解决所有烦恼,如果可以,我想问问:如果我失去一切,失去我的父母,失去我的朋友,甚至失去我的生命,那么,我还要选择冒险吗?
我想我应该等不到答案了,不过还是希望您能够回信,如果我手术成功了,请送到我的手里,如果我手术失败了,请寄到我的墓碑。
千叶伊织
我缓缓将信纸按它原本的痕迹折叠,把眼镜摘下放在桌面上。千叶写了将近三页纸的内容,字迹算不上好看,但而每一个字节都让我为之动容,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希望收到来信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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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更很久了,一直在更新另一部小说,十分抱歉。还是那句话:感谢观看,承蒙关照!感谢在2023-03-01 01:31:05~2023-03-09 23:3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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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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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房间,在廊道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来到偏屋,将压在箱子上方的一大只袋毛绒玩具取下——那是美里前段时间来家里送我的礼物,我想那应该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了——箱子的全貌在这时展现出来,我像每一次启封前那般拂去盖子上的灰尘,这就像是一种特定的仪式,对《答案之书》行以最崇高的敬意。打开盖子,《答案之书》就静静地平躺在箱底,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覆盖着它。我伸手将它取出,时隔数月,再次重见天日。
与上次不同,我并没有直接在偏屋翻寻答案,而是捧着书本来到房间,轻轻地将它压在千叶的信上,然后双手合十放置于胸前,用一种极为神圣的目光注视着它,紧接着深深鞠了一躬,这些仪式都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就好像是某种契约一般,就好像……祈祷一般,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病床上的千叶伊织。
“明知道有风险,是否还要进行手术……”我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重复这个问题,手指尖在书页边缘徘徊,十分突然地停在某一页上,顺势翻开这一页。
用平淡的心态去追求
黑色的字体出现在眼前,我揣摹着这句话的含义,将书本缓缓合上,像一台落地时钟站在原地计算着流逝的时间,这是答案也是疑惑。
我从笔筒拿出一支钢笔,轻轻地将笔帽取下,又从那叠白纸中抽出一张,平铺在书桌的一侧,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写着,黑色的墨水顺势流出,在画面中呈现出耐人寻味的痕迹:
千叶伊织:
你好。
看到你在信中叙述的关于你的故事,我感到十分难过。最美好的年华遇上最不幸的事情,就像在一杯清澈的水中点入一滴墨汁,再透明的泉水也会因此而变得浑浊。手术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要用你的健康和时间当作代价,用你的精神和毅力当作武器,而你面对的是缠绕着你这么多年的病魔,结局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你甚至需要为此付出生命。
你曾问我如果明知风险巨大是否还要选择手术,实话实说,我并没有任何资格做任何决定。但是当你向我询问的时候,你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我顿了顿,停下了笔,在脑中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来进行下一行的书写。答案信,不是简单的叙述也不是词藻堆叠,每一个字节都需要细细雕琢,用最有涵养的表达方式呈现给读者——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
我仔细想了想,在脑海里形成新的语句,手中的钢笔再次启动。
世界上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物、有意思的感情等待着你去发现,而生命是这一切最基础的前提。
我是在劝你选择保守治疗吗?
其实不然: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是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创作的一首诗,生命固然重要,可是拖着一身疾病苟活在那白凄凄的病房之中,如同笼中鸟一般,一年,两年,十年,时间越拉越长,而灵魂却越熬越崩溃。如果知道这样,不如去放手一搏,而这需要足够多的勇气才能够做到。
我是在劝你接受风险手术吗?
其实也不然。我没有劝你作出决定,而是在引导你选择心中所想,没有人能够替你作出决定,哪怕是《答案之书》。
用平淡的心态去追求。
这是《答案之书》给你的回复。
希望这封信能够寄到你的手中,我在这里虔诚地祝福你手术成功,若你不嫌弃,我将会在你手术后去探望你——以朋友的身份。
落款依旧是“耶莱野”,我将信放入一个展新的信封之中。在信封里面,我还附带了一个小物件,是个鲤鱼风筝的模型挂件。在日本,鲤鱼风筝是勇气的象征。
这次写信我没有拖拉,因为我等不起,千叶伊织更等不起,原本已经在邮政局延期了一星期,如今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至少我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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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字数少了许多,下一章补回来。这周更了两章,虽然篇幅不长,但是我自认为质量还不错。我不敢保证更新的速度,因为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更新另一部小说上了(呜呜呜…)很对不起我为数不多的读者,下次一定加快更新速度。感谢观看,承蒙关照!
第6章 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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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伊织死了,我从她父母的回信中得知的,是血干细胞移植排异造成的死亡。一个鲜活地生命就这样永远地躺在病床上。她会像任何一具尸体一样被医生推进阴森的太平间,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停尸房里,那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的寂静。
我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
悲伤和愧疚充聚着我的内心,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做这样的工作到底是不是在帮助别人,还是催使别人走向毁灭的催化剂。我根本无法想象那封答案信寄到千叶父母手上时,他们那绝望和痛苦的表情。死去的是他们最最疼爱的女儿,而信那头的那个男人却正在教唆着她往死亡的方向前行。
明明她可以多活两年的。
这个想法占据着我的大脑,自责感充斥着我的灵魂,这种感觉就如同用针扎一般,让我的皮肤都能感受到这虚无的疼痛。
我哭了,哭的很凶。那浓稠的眼泪和鼻涕流满了整张信,那是千叶父母的信,它的最后一行写着:感谢您的回复。天空的颜色都变成了灰色,似乎是在为离开这个世界的千叶伊织示以最后的悼念。
我向学校请了假,我没办法正常地完成教学工作,我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我的学生,这是我所不希望的。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让我渐渐麻木,我坐在地板的毯子上,倚靠着沙发的边缘,周围是形状各异的啤酒空罐。
我喝了一晚上的酒,酒精已经成为我麻痹自己唯一的解药。昨天晚上美里来探望我,我没有开门,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已经堕落到这般地步,最后她回去了,而我却依旧不停地往嘴里灌啤酒。
《答案之书》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扫落到地上,如今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可我已然不在乎了。它是恶魔,而我则是它愚蠢至极却最忠诚的信徒。死亡是最痛苦的离别,它代表着躯体上永生的诀别。
我解答了许多人的问题,无论大小麻烦,我都以最诚恳的态度对待,可是我有了问题有了烦恼,谁又能为我解答呢?我无法释怀,千叶的离世像一颗毒瘤深深地在我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灰色变成这个世界仅剩的颜色。
我似乎一直在强调千叶伊织的死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可我却没想过,这件事对她的家人、对她的朋友来说,无疑不是更加难以言喻的伤痛呢?
想到这里,我赶忙起身,用手臂将桌面上的啤酒罐扫落,顾不得满是污渍的袖子,腾出一个不大的空间。我跑去拿上纸笔,将纸张平铺到桌面上。我快速地在纸上写着:
千叶伊织父母
千叶的父母你们好。
收到你们的回信后,我是非常难过和痛苦的,请你们相信这一点。我不会劝你们节哀,因为我能够理解你们此时的心情,相信你们同我一样,甚至在我之上,生活的希望变得渺茫,丧女之痛充聚着各位的心思。往往最担心的事就是最难过的病。
我是凶手。
毫不夸张地说,千叶的去世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怂恿,所有人都不建议进行高风险手术,只有我一个人不断地对她洗脑。死亡的地带,任何人都劝她离开,而我却劝说她走进深渊。这么说来,我便是凶手。
痛,真的太痛了。
就像一场狂风暴雨把我的世界颠倒了,我不知道我需要花多少时间去沉淀这件事情。这个女孩我还没来得及了解她的故事,她便化作流星,璀璨落下。
我没有接着往下写,因为泪水浸湿了信纸。我也没有打算往下写:这不是答案信,不需要我仔细雕琢;这是忏悔书,是我对千叶伊织的忏悔,是我对当事人家人的忏悔,是我对以往的我的忏悔,是我对未来的我的忏悔,是我对那一缕残破的灵魂的忏悔。
我既是救赎者亦是屠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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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得有些压抑了,但是其实我的心情是很开心的,因为明天我就要同我的两位好朋友见面了。我自己真心觉得离别是最残忍的惩罚,而相遇是最善良的奖赏。才过两周,如隔春秋!真的是太难熬了,我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笔墨来表达心中所想,我开心,真的很开心!感谢观看,承蒙关照!
第7章 番外:农夫与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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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异常茂盛,阳光之下显得格外葱郁,并不比用来装饰的草皮来得难看。它们的存在,是超越这个环境所能理解的程度。而那柄锈迹斑斑的镰刀,在杂草堆里越来越迟钝,不得不承认,它老了。
我打开门口的黑色邮箱,从里面摸索出一封鼓鼓的信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寄信的人和地址,因为在我面前的房子里,我的爱人花岗靖子腹部正怀着一个璀璨的生命,坐在家中松软的沙发上,等着他外出工作的丈夫回家。
我急匆匆地开门去,脱了鞋走进玄关,来到客厅。靖子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小腹微微隆起。
“亲爱的,”我走到她的身旁,缓缓坐下,“我回来了。”
她一听是我的声音,便急忙睁开眼睛,微笑着回应我:“啊,你回来了,亲爱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院子邮箱里的信拿出放在身前的茶几上。靖子见状,好奇地将信封拿起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