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严行低估了陆之瑶在谢淮安心中的地位。
谢淮安闻言竟是“噗呲”一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陆指挥史颇懂朕心呐!”
陆之凡眼皮子稍微抬了抬,偷摸儿看了眼谢淮安,收回目光的过程中又瞅了瞅陆之瑶,心里难免一声叹息。
前日沈庸曾主动来霁月楼寻他,二人做了笔交易,虽沈庸未提后面的事,不过陆之凡也猜到了一二。眼下面对陆之瑶,突然不知自己该不该多言。
谢淮安负手在严行房内转了一圈,站在墙上的舆图前盯了片刻,又翻了翻案上的操兵日记,最后又踱回严行面前:“罢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朕此番是冲着比武大会来的。在这之前,朕与陆之凡亦会暗中考察亲军,对外我二人只是陆指挥史的兄长,严行,你可听明白了?”
严行再次跪谢称是,便出了营房交待陆家二位“兄长”的住宿起居。
未几,严行回来了,道一切安排妥当,欲引二人去到营房。谢淮安登时又挂了脸,直截了当拒绝了,又点名让陆之瑶带领前往。
陆之瑶便和二人一齐出了严行的营房。
谢淮安面上这才有所缓和,笑意盈盈跟在陆之瑶身后:“小妹在军营的饮食起居可还适应?若有何处不适,不妨告诉大哥,大哥定会为你铲平。”
陆之凡不觉打了个哆嗦。每回见了陆之瑶,谢淮安都跟中邪似的,仿若被割断了某条神经,那张原本因背负着守护皇权使命而始终紧绷的脸,只在陆之瑶面前才会有少年该有的不拘绳墨,自在怡然。
陆之凡又望向谢淮安,却刚好撞上了谢淮安刀子似的飞过来的目光。
陆之凡反应何等神速,故作镇定抽了抽鼻翼,顷刻间打了个喷嚏:“山里的风还是凉。”
谢淮安鼻子冷哼了一声,扭脸不再理陆之凡。
陆之瑶其实也对谢淮安突然进入角色颇感意外,这附近并无旁人,演戏实属没必要。不过他既是圣上,又确是好意,陆之瑶轻笑着回应:“劳烦大哥惦念,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那些曾对你出言不逊的人你大可将名字告诉你二哥,大哥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皆是亲军的一分子,为了我而惩罚他们,受损失的是天机营,这样对团结军心实在不利,况且他们也只是一时心存质疑罢了,如今操练早已走上正轨。”
三人聊着聊着便到了严行安排的营房。房子位于营地最靠里的角落,平日里鲜有人经过,是整个营地最为僻静的地方。左右并列的两间营房,外表看来与陆之瑶的房间无二,本也是特意空出来为营地可能到来的贵客准备的,是以严行着人稍作拾掇,简单打扫一番便能入住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之瑶和宋念全身心投入比武大会前的突击操练,严行亦带领新组建的比武分队日夜加练。不知是因为带队教头是严行,还是因为多日相处下来,这些亲军对二人指挥史的传奇带兵已有耳闻,两支队伍之间并未出现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反整个军营呈现出一种技能升级、互通有无的良性竞争环境。
谢淮安又怎会感觉不到?几日以来的暗中考察让他颇感欣慰。他相信陆之瑶的过人之处,却也没想到他下了全部赌注而寄予厚望的亲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飞速发展。
比武大会当日,严行特意将谢淮安和陆之凡安排在望楼之上,又以封楼修缮为由,支开了楼上守卫的士兵。为确保二人安全,在一层入口和城门之上加派了兵力。
大分队十五人构成了一个多兵种组合的幻方阵法。最前为教头王小我,后三人为盾兵,二人执藤牌,一人执长牌,往后依次为狼筅兵、长矛兵和近身兵。各兵种配合默契,阵型随时变化,从狼筅攻击,长矛应对,到盾兵防御,使得分队战斗力发挥最大的杀伤效应。
靠这一战法在狭小的沙场之上,大分队所向披靡,几近无敌。严行的临时分队,虽挑选的皆是各分队中个人能力突出的英雄好汉,不过面对幻方阵时远时近、变幻无常的猛攻,各路英雄很快便疲于应付,临时分队始终未能掌握场上主动权。
严行颀长的身影雕像般立于场外,目光从头到尾没有离开大分队的阵型打法。他不关心临时分队的攻防节奏,反正也是个必败之局。宋念的幻方阵法让他瞠目,他近乎贪婪地望着大分队每个队员的每个动作,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眼睛,好将这出神入化的打法都看了去。
瞠目的又岂止严行一人。
望楼之上,谢淮安一言未发,眼底却也和严行一般,震惊之余刻着近乎疯癫的狂喜。
眼看临时分队就要败下阵来,谢淮安终于开了口:“让严行派一支最好的分队上场迎战。”
指令传到严行耳朵里,他思忖良久,才抬眼看了眼望楼。山坳里本就风急,高处尤甚,谢淮安深褐色的衣衫被扯得上下翻飞,看不清表情。
到底皇命难违。当天分队接替临时分队出现在沙场时,比武双方气势都异常高涨。
大分队刚刚赢了临时分队,且是压制性胜利,此时正是士气正盛,而天分队身为亲军之中最难以匹敌的存在,怎会输给将垫底坐穿的末流分队?!
是以天分队甫一上场,整个山坳都沸腾了,天机营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块沙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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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方阵法参考了戚家军的鸳鸯蝴蝶阵
第73章 皇帝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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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队内士兵,各个体型彪悍,作战能力突出,手上的重型兵器力量惊人,队员间的协同配合更是出神入化。他们未入营前皆为灵鸦寨自卫团成员,承担着整个寨子的安保任务,与一般的新兵蛋子实属不同。
但再强悍的队伍也有弱点。天分队以进攻得势,兵种相对单一,仅重型长兵器和长牌防御盾两种。
宋念以往也看过天分队的操练,对他们的大致攻防阵法了解一二。不知是头上的太阳太过狠毒还是脑中排阵正鼾,此时她一动未动,只半眯着眼立于沙场外侧。身旁的陆之瑶看她样子,晓她陈兵又入了神,便也不言不语,在心里盘算比武之后如何安排士兵的伙食。
距比赛开始尚有一刻钟的时候,宋念才抬手将教头王小我召至跟前,耳语一番之后,王小我又急急返回队中,将队内士兵聚集在一起,比比画画、口沫横飞的好一顿讲解。
擂鼓声响起,沙场上再次上演强兵拼杀。只见大分队的阵型与方才打临时分队时有所不同,宋念依据天分队的特点重新调整了排兵布阵。既对方以力量见长,大分队便以灵活的短兵为主要进攻力量,盾兵前压,长兵镇后。短兵两侧铺开,瞅准空隙杀至对方阵中,实现近距离灵活攻击。
大分队前期全面压制了天分队的攻击。不过天分队亦很快调整阵法,后撤了盾兵,长兵扇形前推,将自身的力量优势最大程度发挥出来。
大分队转攻为守,长牌盾兵列于阵前,藤牌堵住两侧空当。面对对面的强力压制,大分队在力量上的劣势凸显,整个方阵频频后撤,眼看就要踏出沙场界线失了分。
宋念咬紧了嘴唇。失掉一分算不得什么,她只担心队内士兵由此失了士气,方寸大乱。“合军聚众,务在激气。”对抗以勇为本,再有阵。宋念带兵向来细致入微,她极善于观察,随时掌握士兵的思想动态,这也是女子将领的优势所在。
眼下宋念明显看到几个盾兵脸上露出畏难神色,动作上亦不及方才对阵临时分队时的从容与自如,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陆之瑶歪头靠近宋念,压低声音道:“先前操练时,用长矛的这几个士兵曾有针对性地练过腰腹和背部肌肉,加之这几人臂力惊人,你不妨让长矛兵与盾兵兵种互换,虽进攻力有所减弱,却能增加防御人墙韧性和回弹,给后阵的进攻兵种留出回展余地。”
宋念思忖片刻,随即对陆之瑶点点头。
场上对阵仍是胶着。此番比武,严行在沙场划定了内外两条边界,五个以上队员踏出外边界即为失分,己方队员皆在内边界之内,教头方可叫暂停。比武共计七个回合,每个回合可叫暂停两次。
宋念目不转睛地盯住场内的赛况。突然,大分队盾兵一个猛发力,将阵列向前推了几分,这下所有队员皆到了内边线之内。宋念借机叫了暂停,将陆之瑶的计划又和王小我交代一番。
比武再开始时,局势便峰回路转。大分队攻势再起,长矛兵筑起的防御阵线成功拖慢了天分队前压的进度,此时短兵又及时补空,两个持镗钯的士兵直捣天分队的阵法内部。
望楼上,谢淮安的目光落在陆之瑶身上挪不开。为便于出入军营,陆之瑶早已将之前风风韵韵的衣裙封箱,如今一身袴褶,束起的腰肢更显纤软如丝,英英玉立往沙场边一站,便是这营中最惹眼的秀色好景。
沙场上的大分队愈战愈勇,七个回合下来,竟是仅失掉两局,大比分赢得了比赛。
场外的陆之瑶和宋念连蹦带跳欢呼起来。严行、罗勇和大分队的士兵将二人簇拥在众人中央。距离遥远谢淮安自然是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的,他只看到人群中的陆之瑶笑靥如嫣,满面生花。
谢淮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骚动似要压抑不住地冲出胸口。他也说不清是沙场上大分队近乎神迹的作战表现让他热血沸腾,还是日思夜念的陆之瑶在一群男人之中的众星捧月让他拈酸。
总之谢淮安便突然想做些什么。
他在望楼上负手踱步,来来回回,蹙了眉一句话也不说。
陆之凡登时心脏极轻微地一痛,他便知谢淮安定是内里不快。他什么也没说,垂着头,落着眼皮子等谢淮安的反应。
下面的欢呼庆祝已近尾声,士兵们皆回了营房稍事休息。毕竟营内的训练工作任重道远,比武大赛过去便是过去了,日常练兵仍要继续。
沙场上已空无一人。谢淮安方停了脚步,兀地望向陆之凡,没头没尾地问:“你妹妹她喜好何物?”
陆之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再抬眼看谢淮安的样子颇为严肃认真,便磕磕绊绊道:“没留意她平时对何物格外上心啊……若说喜好……唔……兔子罢。”
“兔子?”谢淮安不解,“这是何意?”
“字面之意。”
“蹦蹦跳跳爱吃萝卜爱吃菜的兔子啊?”
“嗯。白的。”
“哈!”谢淮安抚掌开怀,“这有何难,你一会儿去营地外面的草窠逮一只给朕,朕要送给她。”
……陆之凡扶额,心道早知便说个简单些的了,花花草草蚂蚱蝴蝶,哪个不比兔子容易搞到手。可陆之凡岂是认吃哑巴亏之人,即便对面站的是的当今圣上,他也要想法设法让自己先舒坦了。
“大哥啊,真诚是永远的必杀计,礼物非得是亲手去搞才具意义。即便对方不知情,您自个儿不也落得个实心实意吗?”陆之凡为了配合自己所说,摆出一脸诚恳地哄劝着。
谢淮安略微一怔,随即盯了陆之凡半晌,悠悠地道:“你可曾喜欢过某个女子?”
陆之凡的心被狠狠掐了一把,抬眼对上谢淮安的眸子,一字一句:“有过。”
谢淮安看他极是认真,竟咧嘴笑了:“罢了,我且随你一道去捉兔子。”
二人下了望楼出了营,往东奔着一片草木繁盛的地带边走边寻摸。当然光靠瞪着眼睛找是很难找到兔子的,陆之凡寻的是兔子的爪印和粪便。爪印须得清晰,粪便须得呈蝌蚪状黑色,则说明此地野兔较多。
走出近十里地,陆之凡才找到一片兔子活动频繁的草场。他和谢淮安又找了两条趁手的木片,挖洞制作陷阱。
谢淮安在皇宫出生长大,何时吃过这种苦头,挖了几铲子就喊累扔了木片,坐到一棵大树下乘起凉来。
谢淮安肯随他出来,又在大太阳下不哭不闹地走了十里,便已是他最大的诚意了。陆之凡不敢再逼,只得自己撅着屁股一铲子一铲子的往下挖。
偏偏谢淮安坐在树下也不得安生。
“二弟,挖好了没?”
“没。”
“动作太慢了!小心朕……小心我治你的罪。”
……伴君如伴虎,史书果真诚不我欺。
陆之凡心下烦躁,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快了快了!挖太浅兔子会跳出来的。”
好容易挖好了洞,陆之凡便拉着谢淮安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
“我就坐这树下不行吗?”谢淮安锁着眉头,望着草丛里爬进爬出、蚊虫交飞的景象,嫌弃地直咂嘴。
“兔子看见人就不出来了。大哥你到底想不想抓兔子了?”难得有机会让谢淮安听自己的,陆之凡还不极致发挥?
谢淮安无奈,谁叫全天下的女子任君挑选,他就只偏偏喜欢他陆之凡的妹妹呢?全大乾的人都在传,他们的国君不近女色。宫中因他不娶正妻亦不纳嫔妃,皇帝“不行”的流言满天飞。
谢淮安苦着脸,一边用手扇着蚊虫一边寻了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大哥你别动啊,兔子看到这边草丛里有动静也不会出来了。”
谢淮安乖乖放下手,狠狠瞪了眼陆之凡,索性合上眼闭目养神。
不大会儿工夫,兔子还没等来,却等来了一身包。野外的虫子可比京城的残暴的多,谢淮安和陆之凡穿着衣衫的地方都被咬透了。
谢淮安又忍不住动起来。陆之凡虽也颇觉不适,但为了能让堂堂一国之君遭受蚊虫叮咬之难,他咬着牙佯装镇定。
他自打穿过来,系统便告之他的生死与当朝天子的心情息息相关,是以他想法设法拼命读书,终于成了谢淮安的幕僚智囊,终日跟在天子身边。他捧着谢淮安,帮他处理国事,排解心中郁结,生怕他有丁点儿心情低落。
直到谢淮安倾心于陆之瑶,他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爱情之事,非得两情相悦不可。
眼下难得谢淮安虽□□上辛苦,心情却没受什么太大影响。为心心念念的姑娘准备礼物,总是心情愉悦的。陆之凡还不借机使劲搞他?
“大哥,不能动啊,吃点儿苦头才能尝到甜头。为了我妹妹的兔子,坚持住啊!”陆之凡凑到谢淮安耳边悄声道。
谢淮安又将这口气咽下了,满头包的望向不远处的陷阱,只盼着兔子能快点儿来。
忽然,前面的草丛窸窸窣窣飞快开出一道小路,“噔~”路到陆之凡挖的洞那儿便消失了。
“逮到了?”
“八成是,去看看。”
二人跑到陷阱跟前,往洞里一看,果真有两只长耳朵在动。陆之凡伸手进去揪住耳朵将兔子拎了出来。
“甚好甚好,当真是兔子。我们且回去,将它送给阿瑶。”
阿瑶……也是你叫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到了喊昵称这步了吗?
陆之凡腹诽,将兔子举到谢淮安脸前:“大哥你看,这是灰兔子,我妹妹喜欢的是白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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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大哥给你逮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