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什么,只叮嘱陆之瑶于明日操练开始之时在天机营大门口等他便回去了。
待谢淮安回了营地进了陆之凡营房的时候,陆之凡已将兔子的四爪都清洗干净,不仅如此,他连笼子都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我妹妹也回来了?我去给她送兔子。”
“等等,你先帮朕想个特别的离别礼物,给阿瑶的。”
陆之凡欲哭无泪,这谢淮安有完没完啊?是压抑太久此番可算离开皇宫放飞自我了吗?怎地幺蛾子接二连三地出?
“这兔子还不够特别啊?”陆之凡拎起手上的笼子在谢淮安眼前晃了晃。
“啧,你轻点儿晃,回头再给宝宝晃晕了。”谢淮安蹙眉。
“您方才叫它什么?!”陆之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以为自己听差了。
“宝宝啊,兔宝宝。”谢淮安一副大惊小怪的嘴脸,“快给朕再想一个礼物。”
陆之凡不胜其烦。
可烦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是皇帝。罢了,高低后日便离开这里返京了,他闹也只就明日一日,日后再想如此番这般肆意妄为怕是不可能了,且陪他疯最后一回。
陆之凡在案上铺开一张舆图,指着距离天机营西边的一座山的南麓半山腰:“这里,有个瀑布,飞泉水帘,美景堪餐。瀑布下一莹澈溪流,内有鱼虾游戏其间,您可与她捉了肥鱼烤来做午餐,明日我去伙房要些佐料给您带上。”
见谢淮安脸上洋溢着向往之色,又眼神飘忽嘴角含笑,便知他准是又在脑中浮现出二人共赴此地的场景了。
陆之凡使劲嗽了嗓子,谢淮安回神,陆之凡对着舆图继续比划:“从瀑布往上,这里,有一小片杨梅树林。吃完烤鱼,你们可来此处采摘杨梅。”
陆之凡顿了顿,收起了方才的逍遥事外,面色忽而持重:“我妹妹最爱杨梅,之前上林苑有几棵杨梅树,有次隔壁胖婶崴了脚,大哥便带阿瑶去割树皮给胖婶治跌打伤。此后阿瑶便日日盼着杨梅成熟可以采来吃。眼下上林苑那几株杨梅树被大水泡烂了根死掉了,我在京城四周寻遍了,就只这里有片杨梅树林,烦请您带她到此地时留意下她的情绪。”
谢淮安闻言亦沉默良久,末了又故作轻松道:“二弟你放心好了,我定会照顾好阿瑶。还有,我定会让犯罪之人伏法,在我大乾,没有人会做了错事还能逍遥法外。”
陆之凡定定看向谢淮安,末了竟也是笑了:“相信你,我等着。”
谢淮安终于放了陆之凡去给陆之瑶送兔子。他提着笼子边走边感叹命运的不公。当个皇帝幕僚实属不易,不仅要为皇帝的国事分忧,还要为他策划游玩路线和攻略。
全天下没有比他更倒霉的穿越者了。
论穿越后爱上妹妹却要助攻其他男人追求妹妹因为一旦男人不爽自己便会嘎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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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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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瑶到天机营城门口时,谢淮安已牵了马等在那儿了。
见了陆之瑶,谢淮安翻身上马,又向陆之瑶伸出手。
陆之瑶一怔,抬眼对上谢淮安期盼的眸光,心里忽而有些不忍,再者那匹马又格外高大,不借外力她确上不了身,便将手放在谢淮安手上,任由他拉上了马。
谢淮安带着陆之瑶策马驰骋,一路奔向西山南麓。二人上了半山腰,很快寻着陆之凡说的那帘瀑布。
谢淮安一跃而下,又如上马时那般将陆之瑶接下来,在一棵老树旁拴了马,便带着陆之瑶往瀑布下的溪流走。
“哇!这儿好漂亮!”陆之瑶雀跃跑到溪水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湿甜的空气,“漱石枕流,避世佳境,我日后若是隐居山林,定会选择这里。”
谢淮安跟上来,一屁股坐在石滩上。他也说不清缘由,陆之瑶的话,让他心里骤然一紧。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朕便将此处设界,不许其他人涉足。你大可独享这隐居之地。”
陆之瑶以为他在说笑,正欲顺势说两句玩笑话,却低头看到谢淮安本就温润的面庞,在水汽的氤氲中浮现着一层光润,那双异瞳在光里的色差更是明显,却齐齐写着慎重其事。
陆之瑶急急摆手:“劳烦陛下费心,眼下还是集中精力全力对付逆臣贼子为好。”
谢淮安盯住水面的目光动都没动,他依旧面色如常,可陆之瑶恍惚间却感到了一种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悲伤感。
她俯身在谢淮安身旁坐下,将下巴放在膝头上,没再言语。
半晌,谢淮安终于收回了目光,转头定定望向陆之瑶:“阿瑶,朕算不算好?”
陆之瑶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不算。”
谢淮安闻言一顿,随后竟是笑了,软语温言问:“怎么?”
“不够狠。”
“心狠便是好?”
“什么是好?臣女看来,敬天爱民即是好。当年的事,百姓中也多有流传。您若是当初心狠一点,手段硬一点,八王爷和张公公怎能蹦跶到今天?眼下大乾的百姓皆因您当初对兄长臣子的不忍,而日日处于忧心爆发战争的惴惴不安中。社稷尚且不稳,何谈爱民?”
谢淮安蹙眉:“那你是希望朕变成历史上更多的皇帝那般冷酷无情、杀伐果断吗?”
“臣女望您能用您坚守的“仁”,走出一条新的为君之路,创造出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大乾。切莫忘了初心,以及身后支持您的人。”陆之瑶言毕,从手边捡起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扔进水里,水面咚地一声泛起一圈圈涟漪。
谢淮安的心海也跟着荡开层层波澜。
从突然被推上龙椅那日起,他日日诚惶诚恐,惶亲王臣子不服,恐百姓子民不恭。先生教他宽厚仁慈,他一秉虔诚,可现实却频频打脸,于是他便在摇摆不定中一路走到今天。
眼下他豁然开朗,笃定了前行的道路,坚守本心,带着他的人民,也带着他心爱之人的殷切希望勇往直前罢。他于朝野之中虽仍势单力薄,可庙堂之外,他还有一群并肩作战的战友,陆之凡,阿令,天机营那些日日拼了命操练的兄弟,还有身旁的陆之瑶。他们皆一身高超本领,本可以在广阔天地间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因了他的一声召唤,他们奔赴而来,他又怎能辜负?
谢淮安忽觉风光月霁,索性退了靴袜,起身挽起裤脚,赤脚蹚进水里。
“阿瑶快来,这里有好多鱼,还有虾。”
陆之瑶不觉莞尔,也依样走进溪中。微凉的溪水钻过脚趾缝,整个世界似乎都清洌下来。
谢淮安双手抱起一条大鱼,可那鱼力气颇大,玩命甩尾挣扎,眼看就要挣脱了。
“阿瑶快过来帮帮朕!”
陆之瑶跑过去,一手攥住鱼头,一手捏住鱼尾,被两人四手握紧的鱼,这下毫无摆脱之力,动弹不得,只忽闪着鱼鳃,嘴巴一开一合。
谢淮安朝岸边扬了扬下巴:“把它带回岸上。”
二人便手上抓着鱼,一齐往石滩上走。
谢淮安从未与陆之瑶距离如此之近,闻着少女衣衫上好闻的桂花香气,他甚至不敢去看陆之瑶的脸。
陆之瑶浑然不觉,只一门心思握着鱼往岸边去。谢淮安终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却刚好看清了陆之瑶脸颊上淡淡的伤痕。
二人上了岸,将鱼放至石滩,又坐下来等着那鱼儿一命呜呼。
“对不起。”谢淮安语气飞快,不知是对陆之瑶说的还是在喃喃自语。
瀑布的水流义无反顾地砸下来,哗哗作响,盖过了谢淮安的声音,陆之瑶没听清:“什么?”
谢淮安轻笑:“无事。”
转头见鱼儿已不动了,起身去捡拾树枝准备架起火堆烤鱼。
陆之瑶看着谢淮安跑前跑后的忙碌,才觉出他的不对劲——不似前几日的疯疯癫癫,今日的谢淮安再正常不过。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陆之瑶之前只在另一个人眼里见过。那个人,不知过得好不好?午夜梦回又会不会想起自己?
“阿瑶,过来吃鱼了。”
陆之瑶回神,迫使自己不去想过去的种种。想来做什么呢?只是徒增痛苦罢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帮助谢淮安训练好亲军,稳住大乾的江山。其他的,便交给时间去解决。
谢淮安烤的鱼,陆之瑶不知不觉吃了小半条。不知怎地,这鱼的味道像极了之前兰氏烤的鱼,应是都放了一种特殊的香料。
陆之瑶吃得饱饱,才发现谢淮安竟还一口未吃,怪只怪自己方才净顾着想心事,并未注意到谢淮安的动静。
“吃好了?”谢淮安眼里都是笑意。
“嗯。”陆之瑶有些懊悔,“陛下烤的鱼太过美味,臣女便不管不顾自己吃上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妨。吃饱了就好,那我吃啦?”谢淮安拿过陆之瑶方才放下的叉着半条鱼的树枝,张口便要吃,却被陆之瑶一把拦下。
“不要吃。我再去给您捉一条罢。”
谢淮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阿瑶你吃过的便没关系。这条分明没有吃完,再捉一条就是不必要的杀生了。”
此时的陆之瑶还有什么不明白,谢淮安是对自己有意,前几日他也并非中邪,只是爱情让人疯狂罢了。
她感动于谢淮安的真诚,自古以来,以真心付于爱情的帝王并不多见,可惜她无法回应这份真心。
找机会定要和谢淮安说清楚,让他切莫在自己身上再浪费精力。想来谢淮安也是个温柔的人呐,未来的大乾皇后定是个幸福的人儿。
一旁的谢淮安大口将鱼吃了,吃完一抹嘴:“走罢阿瑶,再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二人按着陆之凡所说,沿着瀑布往上,未见树影,已先有阵阵果香扑鼻而来。
再向上行了半刻,又向东一转,眼前便出现了一小片茂密的杨梅树林。枝叶蓁蓁,果实沉沉,殷红的杨梅挂满枝头,宝石般勾魂摄魄。山里的气候冷过山外,眼下山外杨梅皆已落果,山里却正当成熟时。
陆之瑶停了脚步,一时怔愣在原地。
“你不是最喜欢吃杨梅吗?上林苑的杨梅毁了,朕不日便叫他们将这片杨梅林连根挖出来种到皇宫之中,以后你年年都有杨梅吃。”
陆之瑶眼圈泛了红,咬紧了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阿瑶,既然朕能为你重现杨梅林,也一定能让你再开心起来,往后余生都开开心心的。”
面对谢淮安近乎表白的言辞,陆之瑶一时语塞,她想直接把话讲明,却又迟疑当下时机是否合适,思前想后的当儿,谢淮安已径自走进了林间。
陆之瑶只得先跟着也进了林子。
因这些杨梅树生得太过葳蕤,枝枝叉叉交错伸展,林中的光景一下子便黯淡下来。也因如此,林里的空气也比外面稀薄得多。
谢淮安举手摘了颗杨梅送进嘴里:“果真不错。与南溪府上贡的仙居杨梅不相上下嘛!”
陆之瑶又怎会不知,谢淮安方才是故意不等她回答就进了林子。既然他不想再提,陆之瑶便也不好重引,索性也欢欢喜喜摘起杨梅来。
可这林中的杨梅却如浸透了美酒一般,二人吃着吃着已是醉意朦胧。
谢淮安望向陆之瑶的眸光愈发□□,他自己亦觉出蹊跷,握紧拳头强压下胸中那团喷薄而出的烈火。
“阿瑶,不要再吃了,这里的杨梅不对劲。”
陆之瑶已听不太清谢淮安说话,她上瘾般一直将杨梅往嘴里送。
谢淮安冲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大声道:“阿瑶,朕要你扔掉,别再吃了!”
陆之瑶被谢淮安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一跳,这才回过些神,扔了手上的杨梅。
“赶快离开这里!”谢淮安攥住陆之瑶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他拉上陆之瑶便往林子入口的方向走。
陆之瑶本就醉意醺然,又被谢淮安猛地大力一拉,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连带谢淮安也跟着倒下了,还不偏不倚刚好倒在了陆之瑶身上。
谢淮安直勾勾地盯着身下的陆之瑶,胸中那团熊熊大火烧得他实在难耐,他脸颊绯红,身下的陆之瑶绯红脸颊,更显柔情绰态。谢淮安情难自已,伸手欲抚陆之瑶的脸……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低吼从暗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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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沈府,泽邕院。
沈庸怀里紧紧抱着那只丑丑的手缝小熊,辗转难眠。自离开陆之瑶,本就睡不好的他到了夜里更是难熬,睁眼闭眼都是陆之瑶的身影。有时好容易睡着,梦里也尽是陆之瑶,有时在哭,有时在笑。陆之瑶笑他便跟着笑,陆之瑶哭他便跟着哭。
沈庸痛苦得想死。好在他已与陆之凡做好交易,事成之后,他便能安然长眠于地下,到时候他就能永远睡着了,再也不用受失眠之苦。
至于陆之瑶,若人死后真有灵魂,他定会化作一缕轻烟,日日守护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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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何时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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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一种强烈的感情压制住了,极为低沉,却明明白白透出怒气填胸。
一语惊醒醉中人。
谢淮安和陆之瑶被来人这么一喊,猛然回过神,仓皇起了身。
说话间陆之凡已行至二人身畔。他挤进二人中间,粗暴隔开二人,转面瞪向谢淮安,脸色不善地切齿道:“陛下,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谢淮安哪还有帝王的威严,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解释,强撑着暂时的清醒道:“阿凡,快带我们离开这里!这里不对劲!”
陆之凡方觉谢淮安的异样,再转头看向陆之瑶,见她亦双眼失神,站都站不稳。
陆之凡一把扶了陆之瑶的臂,陆之瑶顺势倾身靠了过来,陆之凡便闻到她口里的酒气。
凭陆之凡的了解,谢淮安绝非故意酒后乱性的下作之人,可二人身上这股浓烈的酒气又是从何而来?
陆之凡环顾四周的境况,不禁蹙额,又抬手捏了颗杨梅放进嘴里。初尝酒精之味并不明显,只当是杨梅本来的醉人香甜,可陆之凡对酒精极度敏感,一滴酒便能引发他胃部的不适。方才那颗杨梅下肚,他胃里的灼烧感已十分强烈。
陆之瑶晃得更厉害了,伸手又要继续摘杨梅吃,被陆之凡一把摁下了手臂。再看谢淮安,也是脚步浮浮,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陆之凡索性背起陆之瑶,一手向后护住她的后背,一手则挎起谢淮安的手臂,跌跌撞撞将二人带出了杨梅林。
陆之凡将他们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安顿好,解下自己的水壶分别对着二人灌水。
“来人啊,将这片杨梅树林统统给朕连根拔了,种到御花园里去,种不下便将其它花都砍了,阿瑶要吃杨梅。”
“不要不要,我们下次再来吃便是……”
“阿瑶朕已命人把皇宫里所有的红花都拔了,别怕,以后再不会有人用红花来对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