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凡不允,不再移步。
八王爷二话不说飞云掣电般从一旁的谢家军士兵腿上抽出一柄匕首,直直冲陆之瑶的脸划了半个圈。陆之瑶脸上登时一道血口,随即殷红的鲜血便滴下来。
“你做什么?!”谢淮安强压怒火低吼,“朕已经答应用自己跟她换了!”
八王爷凑到陆之瑶脸前,阴鸷地笑了起来。陆之瑶脸颊一片灼烧,她咬牙忍下脸上的痛,嫌恶地别过脸。
八王爷笑意更深了,抬手捏起陆之瑶的下巴,将她脸掰到自己面前,随即另只攀手上了陆之瑶的脸,轻抚起她的面庞:“这张脸还真是雪肤花貌出水芙蓉啊,难怪把‘便宜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陆之瑶索性闭起眼不看八王爷。
八王爷便用大拇指抹了陆之瑶脸上的血,送到自己唇边贪婪地舔舐着,又一边挑衅地望向谢淮安。
谢淮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紧到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舔够了,八王爷扬手将匕首又贴在陆之瑶脸上,勾起嘴角冷哼道:“把张骋先放了。”
谢淮安头都没回,抬起右手,手掌向前勾了勾。宋念只得放下架于张公公颈上的钢刀,将人用力往前一推。张公公一个趔趄,狼狈起身后连滚带爬跑向对面的谢家军阵营。
张骋哪还有昔日内相之首的凛凛威风,仓惶鼠窜到八王爷脚边,谄媚讨好地拱了拱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了脸一巴掌扇向一旁的陆之瑶。
谢淮安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胸中似有一股股腾腾火苗呼之欲出,可他也知自己若是现在冲过去便正中了八王爷和张骋下怀,非但救不了陆之瑶,连自己这枚最大的筹码也失去了。
他便又向前走了两步,距陆之瑶仅几步之遥。
“谢淮安,你疯了?别再走了!退回去!”陆之瑶压着嗓子低吼,“你可是一国之君,你在干什么?要将所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下作婆娘!给我闭嘴!”八王爷边嗔目边一转手腕,贴在陆之瑶脸上的匕首一歪,又是一道血口。
谢淮安双目猩红,如一头发狂的猛兽:“放了她!”
八王爷见他几欲失控,才满意地扔了手上的匕首,授意押缚的人放手,随即向陆之瑶大力一踹,身后的两名谢家军士兵则冲向谢淮安,其中一人的刀尖直直顶住皇帝的下腹。
与此同时,陆之凡其应若响,跨步飞身上前,稳稳接住了陆之瑶,脚下又划了半个圈,将她护在身后。
“皇弟,死到临头了还不快将传国玉玺交出来?”八王爷负手踱步到谢淮安面前,倾身靠过去,直到与谢淮安贴面而立。
谢淮安闭上眼:“别做梦了!传国玉玺乃皇权天授之正统,你等谋逆之徒也配?!你要杀你便杀,赶快动手罢。”
啪~八王爷抡圆了胳膊,又一巴掌扇向谢淮安,谢淮安嘴角登时便滴出了血:“呸,你也不看看自己眼下何种处境?一个‘便宜皇帝’还敢跟我提什么正道?”
谢淮安用舌头舔了嘴角的血,歪头啐了一口,又抬眼望向八王爷,没了方才的谨小慎微,眸子晶亮,目光坚定道:“正人行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亦邪。你等官商勾结、欺压百姓、通敌叛国,不是邪道是什么?!”
嗖——八王爷忽地扶上持刀士兵的手,发力向前一顶,那刀尖便噗地一声扎了半寸进入谢淮安的腹中。血慢慢渗出来,周遭的衣衫晕出一团殷红。
“我再问你一遍,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交出玉玺,饶你不死!”八王爷一字一句切齿道。
谢淮安置若罔闻。他挺直了脊梁,顶在刀尖上的腹部动都没动,锦衣玉食、安富尊荣于皇宫长大的真龙天子,此番遭遇之下愣是未哼一声。
偌大的大乾皇宫,上千坚甲利兵,寂若无人。
陆之瑶只觉脸上一阵刺痛,伸手摸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潸然。初见于长公主衣柜缝隙之中的那个意气少年,了了成长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
“谢淮安,别死啊。”陆之瑶喃喃。她看不到谢淮安的脸,也不知徘徊于生死关头的他是否听到了,只恍惚间看到腰身笔直立于敌人刀下的卓立国君似乎幅度极轻地点了点头。
陆之凡则聚精凝神望向谢淮安,伺机而动。
倏忽间,坤宝宫上空一阵怪响,那声音犹如利器破空,又如鬼魂哀鸣,众人尚未回神之际,挟制谢淮安的那两个精兵竟是没了项上人头,只留下一圈血红。二人手上姿势未变,少顷,才缓缓倒了下去,成了两具无头尸体。
众人寻声再望,才见妙智法师不知何时立于坤宝宫台阶之上,双手皆握着锁链,脚边两个鸟笼模样的铁器中,分别装着那两个士兵的人头。原是妙智法师去皇宫军械库取来了暗器“血滴子”。危难时刻,这名得道高僧,抛下多年恪守的戒律,义无反顾杀敌救驾。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所有人瞠目。谢淮安反应极快,脚下迅速后撤。陆之凡瞳孔一缩,飞扑上来护驾。
谢赟的体力经方才的养息已恢复大半,见谢淮安脱困迅疾挥刀上前追击,欲直取皇帝性命,与赶来救主的陆之凡厮杀起来。
亲军与谢家军亦重拾军械,开始新一轮拼杀。
严行和宋念趁乱护送受伤的谢淮安和陆之瑶回了坤宝宫密室后,又双双返回了战场。
因战需之故,密室内备有大量净水麻布伤药等医疗物品。
陆之瑶取来药膏和一小捆绢帛,望向谢淮安被血染红的腹部,不禁蹙了眉:“谢淮安,伤口给我看看。”
谢淮安眼底漾出一抹暖意,轻笑起来:“朕还没被拉下龙椅呢,你倒先直呼起我名字来了。”
陆之瑶没理,半跪下来小心翼翼掀开谢淮安的衣衫。
所幸当时八王爷只是想慑服谢淮安,并未施以大力,伤口不算太深,也不及要害。
谢淮安探臂虚虚扶了陆之瑶的手腕,讪讪道:“朕自己来。”
“来,我倒要看看你自己怎么来?”陆之瑶看也没看谢淮安的脸,气鼓鼓放下手。
谢淮安手指蘸了陆之瑶手上的药膏,躬身欲将药膏敷于自己下腹的伤口。可那伤口因了他的用力又汩汩渗出鲜血。
谢淮安微怔,只好又直起身子。
“忸怩什么劲儿,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陆之瑶自顾自用食指蘸了药膏,小心翼翼涂在谢淮安的伤口上。
伤药带来的刺痛使谢淮安身体下意识往后一缩。
“疼?”陆之瑶这才抬起头,望了谢淮安一眼。
“不疼。”谢淮安咬牙屏气,身子不再乱动。
陆之瑶于是边抹边向伤口吹气。
谢淮安垂眸,一双眼看着陆之瑶认真慎重的模样,温柔得要溢出水。情不自胜地,他亦伸出手,轻抚上陆之瑶受伤的脸颊,将方才蘸的药膏一点点涂在陆之瑶的伤口上。
陆之瑶过电似的手上一顿,思及眼下形势,又面色如常继续为谢淮安涂药。伤口敷了药膏,再用绢帛包扎妥帖,陆之瑶起身。
谢淮安用手反复摩挲了伤口上平整光滑的绢帛,柔声道:“阿瑶,去给朕拿身铠甲来。”
陆之瑶的惊愕转瞬即逝。她依言取来一身甲冑,又亲手为谢淮安穿戴整齐。
“等朕回来。”谢淮安将她揽在怀里抱了抱,转身又奔赴了战场。隔了铁甲的拥抱,又凉又暖。
坤宝宫门前,已是一片尸山血海,两军战旗皆破烂不堪,迎风缓缓抖着,空气里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陆之瑶强压下恶心,偷偷从密室里上来,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在战场奋勇杀敌,她又怎能安安稳稳躲在密室里等?
战场上的人所剩无几。
只见陆之凡与谢赟激战正酣,几个谢家军精兵强将亦帮着自家将军对付陆之凡,将其团团围在中间,窥伺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陆之凡应对尚算自如,外围的敌人越来越少,所到之处横尸一片。最后对手就只剩了谢赟,二人从坤宝宫前的广场最东头打到最西头,又铿铿锵锵打到了大殿前的台阶上。
这时,台阶上一个假死的谢家军士兵突然睁开了眼,在陆之凡身后摇摇晃晃举起了一柄短刀。陆之凡一心应付谢赟,浑然不觉身后来人。
殿中的陆之瑶见状,边喊边往陆之凡那边跑,可她当下身处大殿的最北,距门尚有十余丈远,加之陆之凡和谢赟刀剑对得震天响,根本听不到其它声音。
当陆之凡一整个后背毫无防备地露给了那士兵之时,那人便觑了个空子,举起手里的短刀……
陆之瑶只觉世界空了,一失神便跌倒在地。
可就在刀尖直直向陆之凡扎去之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飞扑过去挡在了陆之凡身后。
噗地一声,短刀戳进那人的胸膛,鲜血如烟花般喷薄而出。那道瘦削的身影摇摇欲坠,却猛地发力死死握住了偷袭士兵的一只手腕。
陆之瑶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那人跑去,心痛到无以复加。
“沈庸,谁伤得你,我定要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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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全大乾最幸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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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用另一只手抽出了扎进沈庸身上的刀,欲继续行刺陆之凡,胸口一片殷红的沈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那双嶙峋的手如铁钳般将那士兵的手腕死死攥住。
那士兵行刺失败本就气恼,见来人又来阻挠,失控般举刀扎向沈庸的手,一下、两下、三下……刀刀见血,声声入心。沈庸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却始终没有松开手,直到一柄滴血的剑从那士兵的前胸穿出……
陆之瑶咬着牙,全身颤抖着又将剑从士兵身上抽了出来。
被陆之瑶一剑穿心的士兵低头去看,下意识捂住胸口,少顷,才睁大了眼睛缓缓歪了下去。
沈庸已力竭,握紧的手慢慢放开了。
陆之瑶发疯似的甩了剑冲到沈庸身前,跪地将他抱于怀中,用手捂住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
“沈庸,沈庸,别睡,你睁眼看看我好吗?!”
沈庸神志依稀尚存,用尽力气抬起手,覆于陆之瑶手上,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是阿瑶啊,别捂了,拜拜啦,来生再见。”
沈庸显而易见的暴瘦,此番又不顾自己生死来救陆之凡,陆之瑶怎会不知他先前的不告而别定是另有隐情?思及沈庸的好,便忍不住掉下泪来:“不许拜拜,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庸伸出颤抖的手抚上陆之瑶的脸颊,替她擦了眼泪:“阿瑶啊,记得来坟头看我,带点好吃的。”
见沈庸眼底的眷恋随眼泪一齐汹涌而出,陆之瑶哭得更大声了。
陆之凡听见身后的动静,觑空侧身,搭眼便见眼前的情形,顿时了然,不禁杀红了眼,大吼一声猛然发力,手上的剑霹雳似的砸向谢赟。
不远处刚刚解决了几个谢家军的严行闻声而至,插进陆之凡与谢赟的对阵之中,手上的大刀接了谢赟的一击,陆之凡借机脱身而出。
陆之凡望向气息奄奄的沈庸,对着他肩膀轻捶一拳:“为何拼了自己的命救我?
沈庸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眼皮子沉得实在支撑不开,便闭了眼喃喃道:“你果然还是恨我,我都快死了你还捶我。”言毕又费力张开眼,万般不舍地望向陆之瑶,那一眼仿佛要将她永远刻进眸中。
“救你不是为你,只是不想让阿瑶再失去亲人了,阿瑶已经……”
话音未落,陆之瑶低头轻轻吻上怀里的沈庸的唇:“我不会让你死。”同时置于胸口的手微微一动,系统里的人体脂肪便瞬间转移到沈庸胸前,将伤口强行愈合,随即起身拉起他受伤的右手,如法炮制。
陆之凡眼圈终是湿了,心里不禁暗骂,傻蛋,我早晚要灰飞烟灭的,眼前的这般情境若是被谢淮安见了,我怕是当场就没了……
一语成谶。
陆之凡登时顿感心口剧痛,眼前一黑,险些失去意识。莫非是谢淮安看到陆之瑶和沈庸的生死之恋了?
系统警报大作。陆之凡捂住心口,忍痛起身四下看了,并未见谢淮安的身影。心口传来的痛感愈发强烈了,仿若无数把利剑穿透心脏,陆之凡的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痛彻骨髓。
不行,死也不能死在陆之瑶面前,且找个没人的地方死罢。陆之凡咬咬牙,强撑着身子道:“我去看看其他人。”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坤宝宫大殿。
他知陆之瑶和沈庸的双向奔赴,也知谢淮安的用情至深。他妹妹的心从来就只属于沈庸一人,无论沈庸是生是死,单凭这一点,他陆之凡就注定灰飞烟灭。
他拄着剑进了佛堂后那间密室,寻了个舒服的角落席地而坐,闭上眼静候神灭形消的最后时刻来临。
心口仍是痛,不过到底是还没死,索性给陆之瑶留封信好了,大意是经此番宫变,自己有从龙之功,谢淮安拿稳玉传国玺之后,便放了自己去云游四海,勿念。
陆之凡也知凭妹妹的伶俐,早晚会猜透自己已不在此世的事实,不过那时候应该有人陪在她身边了罢,失去亲人的痛有人分担总归是好过一点。
坤宝宫外,战火渐熄,大局将定。
亲军士气高涨,作战时以一当百,历尽艰难,终以生命和鲜血保住了谢淮安的皇权社稷。谢赟被严行一刀毙命后,北山军困兽犹斗,人心涣散。将军已死全军覆,余部叛军皆缴了兵械投降,跪于谢淮安面前俯首称臣。
妙智法师见谢淮安操必胜之券,反身从亲军士兵身上抽出一柄长刀,抹脖自尽。这位当今大乾朝最为声名赫奕的佛门高僧,终是为了大德道义破了杀戒。法师为此深感耻辱,随了上谦寺三百在爆炸中捐躯殉国的僧人归寂。
谢淮安依先前与沈庸的约定,当即命人去沈府提了沈时澜回来,就在坤宝宫前的空场,以大乾律法“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处死了八王爷谢晋纶、张骋和沈时澜。
沈庸虽是止住了血,可情况仍是危急。未免转移伤者而造成二次伤害,谢淮安下令将其暂时安置于宫内一间偏殿,命太医悉心诊治。思及陆之瑶在殿内寸步不离沈庸,谢淮安便不曾踏入偏殿半步。
沈庸外伤已愈,内病难疗。太医开了常规增补气血方子,陆之瑶亲自煎药喂药。沈庸日日靠补药吊着口气,就是不见好转。
他偶尔醒来,不过时间极短就是,神志也仍是不清,有时只是无意识地念着陆之瑶的名字,不等陆之瑶回应,便又不省人事。
陆之瑶整日整夜守在榻前不敢睡,生怕错过半秒沈庸的清醒时刻。
这日宋念来殿中探望陆之瑶,见她憔悴得不成样子,不免心疼。
“阿瑶你去歇息一会儿罢,我来看着他,倘若醒了,我便去叫你。”
陆之瑶不允:“我不敢睡,前日我实在太过困乏,趴在床边打了个盹,醒来便见他握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