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愣住,裴月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冲的语气对他说话,一种又委屈又愤怒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冲刷掉他原本想在王楚钦面前保留的体面。
他什么也没说,扭头回了房间。
心情不佳的裴月跟王楚钦打了声招呼后,也回了房,留下一脸错愕的王楚钦尴尬地站在原地。
两人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后,连着几日谁也没理谁。
下了十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萧逸派人探查到山下的洪水已退,便下了通知,让民众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民众欢天喜地,一时间道观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裴月被这种氛围感染,想到下山后,马上又能开始积攒影响力,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
她主动去找萧逸说话,想着跟萧逸缓和下关系。但现下萧逸正在跟道观里道士话别,只丢给她一个淡淡的眼风。
裴月见状,便不去自讨没趣。
萧府的人最后一拨离开道观,此时已经快要日落西山。
为了赶在天黑前下山,大家都加快了脚步。裴月不熟悉山路,跟在府中下人后面走,萧逸和几个侍卫紧跟在她身后。
景泽山是当地最高的一座山,裴月上山时不觉,下山时方才感受到山路的陡峭。
一眼望下去,裴月顿觉眼晕。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的山路,走得小心翼翼。
走在裴月身后的萧逸视线一直紧随着她,见她脚步犹疑,他很想上前搀扶,但一想到裴月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就一股气。
他看着裴月的背影撇了撇嘴,没有上前,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天色越来越黑,裴月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一个趔趄往旁边闪了几步,没想到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萧逸见状,心下一紧,快步跑向裴月,伸手想要抓住她,但他的指尖只擦到裴月的胳膊便与其失之交臂。
电光火石之间,萧逸根本来不及细想,俯身而下,与裴月一同滚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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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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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重力裹挟着不停往下滚,她本能地用手护住头部,山上的树枝和碎石将她的身体硌得生疼。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于非命,但是一个强有力的大手却突然将她拉住。紧接着,裴月便被那只强壮的手带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对方手臂环在她的脖颈上,手掌垫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紧紧护在自己的怀里。
那个强壮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除了强烈的失重感以外,裴月没有再受伤。
两人翻滚了不知多少圈,直到撞上一棵大树,这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才停止。
□□撞上树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与此同时,裴月听到头顶的男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停止了滚动后,那人松开了紧抱她的手。
裴月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抬头,对上萧逸深邃的目光。
他看着她的脸,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裴月看着萧逸伤痕累累的脸,红了眼眶。
他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意她有没有事。
见裴月一副要哭的表情,萧逸慌了。他坐起身,仔细检查她的胳膊和腿。
裴月伤得并不重,除了一些淤青和划伤,并无大碍。
萧逸抬起裴月的手臂,一边替她活动手关节,一边问:“有没有哪里痛?”
裴月摇摇头,她也坐了起身。
今晚的月光很亮,亮到她一眼就看清了萧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伤口,他那身白色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许多口子,变得破破烂烂,肩膀和手臂还渗出了血。
裴月情绪彻底崩溃,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觉得萧逸有点傻,而自己有点笨,一股说不清是内疚还是心疼的情绪涌上心头,变成眼泪倾泻而出。
萧逸吓得不知所措,抬手去擦裴月脸上的泪水,因为害怕,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将裴月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不应该跟你置气......我当时就该扶着你下山......”
裴月听他这么说,哭得更大声了。
萧逸意识到后,闭上了嘴巴。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直到裴月哭累了,他才松开了怀抱。
裴月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说:“你伤得比我重。”
萧逸笑笑,“没事,我皮糙肉厚。”
裴月望着萧逸,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此时的萧逸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帅气,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凝在脸上的笑意。
感受到裴月的手抚摸他的脸颊,萧逸抬起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人视线相对,静谧的氛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将两人的脸慢慢拉近。
两人呼吸相闻,嘴唇刚碰在一起,一个嘹亮的声音穿过夜色,打破这暧昧的氛围。
“萧大人!”
“裴姑娘!”
“你们在哪里?!”
听到张管家的声音,萧逸和裴月身体一滞,而后双方默契地拉开了距离。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好在张管家发现了他们,举着火把带着几个家丁跑了过来。
张管家看到萧逸脸上的伤,吓了一跳,“大人,您没事吧?”
萧逸语气僵硬地说:“无事。”
张管家见萧逸神色不自然,以为萧逸是在怪他们赶来晚了,连忙躬身请罪:“老奴救驾来迟,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见张管家硬要往自己身上揽罪,裴月实在看不下去,“张管家你无需自责,都怪我一时没看清路,给大家添麻烦了。”
萧逸回过神来,对裴月说:“人没事就好,趁天还不晚,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罢,他站起身,将自己的手递给裴月,示意他借着自己的力起身。
裴月意会,握住他的手。
萧逸一把将裴月拉起来,至此之后,这一路上,他就没有放开过手。
裴月走了两步,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疼痛,从山上滚落下来,难免会有软组织挫伤。她抓着萧逸的胳膊,才行动得轻松些。
但她看萧逸却步伐稳重且一脸轻松,心里奇怪:他应该伤得比自己重才对,难道书中之人有某种光环,伤势只存于表面?
回到萧府后,张管家请来了大夫给萧逸和裴月疗伤。
大夫到了后,萧逸先让他处理裴月身上的小伤口。等大夫给裴月上完药后,才把大夫叫进房间去查看自己的伤势。
大夫脱下萧逸的上衣,看到他整个背部和四肢都是紫黑色的淤青和划伤,看起来甚是吓人。
“常人出了意外,都会本能护住自己,大人您伤成这样,这是一点都没闪躲啊?”大夫一边将药物按压萧逸肿胀的肌肉上,一边摇头惊叹道。
萧逸忍着疼痛,含糊回应:“因为着急护住某个宝贝。”
大夫恭维道:“能让萧大人不惜性命护住的宝贝,想必应该是稀世珍宝。”
萧逸默不作声,眼里流露出一丝柔情。
大夫给萧逸清洗了完伤口,又给他全身都上了活血化瘀的膏药。
萧逸趴在床上,咬牙强忍疼痛。他抬头望向窗外,隐约看到裴月等在房外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伤得很重,为了不让她担心,他特意把大夫请进房间疗伤。没想到裴月竟然要跟着进来,经他劝阻后才不甘愿地候在门外。
所以,她是在意他的吧?
萧逸脑中闪两人亲吻的画面,心中某处炸开了花,甜蜜的感觉缓解了身体的疼痛。
许久后,大夫终于上完了药。
临走时,萧逸对大夫嘱咐道:“我的伤情,不要让外面那位姑娘知晓。”
大夫愣了一下,想起刚刚为其处理伤情的姑娘,心中了然。
从萧逸房里出来,大夫便瞧见守在门口的裴月。
“大夫,他伤得怎么样?”裴月往萧逸房间看了一眼,急切地问道。
大夫从医几十年,对于患者的伤势,从来都讲究实事求是,因而不擅长撒谎。
他叹了口气,对裴月说道:“萧大人对姑娘情深义重,姑娘可要好好照顾大人。”
说罢,大夫拔腿溜了。
裴月一脸懵,这大夫怎么答非所问?
算了,还是自己亲自看看吧。
她敲了敲萧逸的房门,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萧逸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虽然脸上有伤,但跟先前的狼狈模样比起来,倒是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他张了张嘴,想跟裴月说自己并无大碍。
“给我看看你的伤势。”裴月一边说,一边上手要去扒萧逸的衣服。
萧逸连忙护住自己的衣襟,“男女有别,你这般有些孟浪。”
裴月一脸无所谓,“这有什么?我还给你换过衣服呢。”
萧逸一时语塞,视线扫了一眼正在打扫院子的下人,嗔怪道:“这里人多眼杂,你也不怕人议论。”
裴月真诚发问:“那我们把门关上?”
萧逸脸色涨得通红,结巴道:“不用了......我......没什么大碍......你快回房休息吧。”
裴月沉默片刻,“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逸看着裴月的背影,内心纠结了许久,开口叫住她:“等等......”
裴月转过身,诧异道:“什么事?”
萧逸嗫嚅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今晚在山中,你我......”
他没好意思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顿了片刻,他问道:“你是否也心悦于我?”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萧逸望着裴月的眼睛,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而裴月的沉默却是来自内心的斗争,此时她的脑海正在狂风暴雨。
她承认,她对萧逸并不是无动于衷。但这一点心动不足以让她抛弃自己在现代的家人和事业,注定无法长久的感情,还是不要开始吧。
“我是有点喜欢你。”裴月如实说道。
萧逸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的目光灼热起来,双眸闪动着雀跃的星光。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体会过这般欣喜的感觉,这种愉悦足以让他忽视身体上的疼痛,瞬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但裴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情绪如坠底谷。
“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裴月坚定地说。
萧逸表情僵滞了一瞬,“为何?”
裴月走到他面前,望着他的脸,诚恳地说:“我迟早会离开这里,你跟我不会有结果的。”
萧逸无法理解,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又问出一句:“为何?”
裴月皱了皱眉,思索许久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萧逸终于想起来问:“你要去哪里?”
裴月叹了口气,“一个你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萧逸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他似是自嘲般地嗤笑道:“你连搪塞我都不愿意编排一个合理的借口?”
裴月沉默。
“罢了。”萧逸眸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勉强。”
说罢,他转身回房。
裴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怅然若失。就在萧逸踏进房门的瞬间,她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口。
萧逸回眸,垂眼望着她。
裴月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气氛凝滞了片刻,裴月看着萧逸脸色变了又变,心下一横,干脆全盘托出。
“我没有框你,我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徐徐说道:“你们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而我来自书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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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搬出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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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裴月言辞恳切:“我知道你很难相信,这也是我不想跟你多说的原因。”
她将穿越的经过跟萧逸细细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那个世界,这些日子我努力刺绣,就是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她小心翼翼望着萧逸的脸,“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吗?”
萧逸怔怔然听着裴月叙述,木然地看着她,久久没有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气无力吐出几个字:“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说话,木然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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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裴月没有在膳房见到萧逸,她知道他在刻意回避她。
吃完早膳,张管家搬来一个小木箱。箱子不大,但张管家却搬得很吃力。
他将箱子放在裴月面前的桌上,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掉手上的汗后,他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裴姑娘,这是萧大人让我给您送来的一百两黄金。”张管家对裴月说道。
裴月看了一眼箱子里金灿灿的黄金,心里五味杂陈。
“他可有说什么?”她问张管家。
张管家顿了顿,“大人说......希望裴姑娘早日完成任务。”
裴月心中怅然,“替我谢谢他,晚点我会拟一份契约书,让他当绣坊的大股东。”
张管家偷偷瞥了裴月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两人昨日还是以命相救的交情,怎么才过了一晚,连话都要别人代传了?
“大人他今天似乎情绪不佳,老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萎靡不振。”张管家委婉打探道,“裴姑娘可知大人他为何如此?”
裴月含糊回道:“我们发生了一点龃龉。”
“不过他还愿意帮我,我很感激。”裴月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叨扰了他许久,这两日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
“啊,这......”张管家有些惊讶,“如此这般,少了和大人接触的机会,怕是更难消除嫌隙了。”
裴月苦笑道:“我要还住在这,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悠,只会让他更伤心。”
张管家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送走张管家后,裴月便去找王楚钰。在景泽山的时候,她们便约好了要去看王家那套位于西市的房子。
洪水刚过,街上到处都是积水和淤泥,裴月一路走过来,看到街角堆积着一些不可名状的垃圾,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裴月一路强忍着恶心,来到西市。下了马车,便看见王楚钰用一条丝巾将下半张脸遮住。
裴月看着她的打扮,打趣道:“你难道是招惹了什么仇家,怕人将你认出来?”
王楚钰抬了抬眉,解释道:“洪水过后正是瘟疫盛行时候,我听父亲说,城里的水源被污染,有些人喝了不干净的水染上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