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叔母说得好像一语成谶了,刚出洛都那几天还好,之后一路北来,嗓子忽然就开始发红发痒,再之后就时不时的疼,怪让人难受的。
她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有水土不服的毛病。
李媪担心,“可不吃怎么成?”
“您想想有什么想吃的,好歹吃点?”
越姜认真想了想,最后道:“那让厨下备些清新爽口的冷菜来。”
大荤大肉实在吃不下。
“还有,别弄太多,多了吃不完。”裴镇才歇下便领人巡视地方去了,今晚不在行宫用膳。
“哎!”肯吃就行。
……
越姜吃完,又用过尹碣给熬得凉茶,喉咙舒服些了。之后就去沐浴,刚出来时,回到卧房便见裴镇已经坐在那,正百无聊赖翻着东西。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
越姜走过去:“何时回的?”
裴镇:“一刻钟前回的。”
“嗓子好些了?”
越姜摇头,“还是有点疼。”
裴镇冲她伸手,“我看看?”
越姜手搭过去,半张了嘴,待他看完了,她嗅嗅鼻子,闻他周身的味道,没有酒气。
笑道:“那些人竟没劝你喝酒?”
裴镇拉她坐到腿上,怎么没?给他备的席上备了好些酒,不过他没喝就是了。
行军赶路时,不宜喝酒。
亲了口她下巴,道:“嗯,没备!”
……
次日清早,再次赶路。
又过四日,越姜的嗓子终于好全了,没再觉得不适,而此时离到蓟城的路程只有两天。
裴镇下命加快速度,尽快到达蓟城。
四月四日,傍晚,天子御驾抵达故土。
蓟城城中万人空巷,百姓尽数闻讯而来,高呼欢喝之声不止。直至天子卫队远去,人群依旧久久不散,心情振奋。
这是如今驾驭四海的天子!他们焉能不激动。
远远澎湃的跟上去,直至到了侯府禁军守卫之地,才平复心情,俱是笑意盈盈离去。
回程时口中交相称赞的,俱是当年天子英武之举。
……
天子御驾一路驰至裴氏旧府,裴镇才下车舆,便召朝臣和戍守故地的亲信故交而来,议事。
议至夜色昏黑,见时辰已晚,便又着人摆宴赐膳。
用完膳时,已是酒酣耳热。
从席间出来,裴镇再回故土,心潮难抑,便踏上高楼,凭栏而望。
入目星火点点,万家灯火辉映于夜空。
他迎风站过一会儿,下高台,一路慢走。
这里是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也是曾经乱世中他领兵几进几出的地方,外面官道的石板上,或许依稀还能找见当年马蹄踏痕!
相比洛都,蓟城在他心中份量更大。
又望了许久,他长呼一口酒气,脚步不再慢腾腾,加快了许多,直奔主院。
一路进了院中,又直朝越姜而来。
越姜一看他情态,便知他又饮酒了。
饮酒后他总有几分狂放之态。
在被他一把忽然抱离地上时,她扶着他肩,低头看他,“这回又喝了多少?”
“不过些许!”裴镇仰头亲她。
越姜笑,拍拍他,“放我下来罢。”
裴镇不放,抱着她直接往里走。
但几乎都要走到榻上了,不知为何,男人又猛地拐了脚步,直接掉转方向,大步抱她往外去。
越姜:“!!”怎还出去了!
他要干嘛?
连忙问他,“去哪?”
可不兴在外面行那事!
裴镇凑在她下巴上就是一口,道:“带你去个地方!”
第62章
说罢, 他步子跨得更大,浑然不顾跪了一地的奴仆,径自抱着越姜穿过她们, 大步流星朝一个方向走。
期间遇廊走廊, 遇门穿门,气都不带喘的。
最后反是越姜觉得被他如此抱着过于招摇,示意他放她下地, 她自己能走。
裴镇看一看她,倒也如她所愿放她落地, 接着便是拽她手腕,七拐八拐在夜里穿行。
越姜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去哪, 又走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停, 不由得问道:“到底要去哪?”
裴镇:“过会儿你便知道了!”
仍是拽着她不松手, 带着她往前。
最后,足足走了两刻钟, 他领她跨过西院,过石门,在一处石阶前驻足。
驻足一会儿,再次带她往前, 跨下石阶,过石子道,走向一清泉石台。
石台左边一古柳苍劲有力,丝绦万垂;而石台右边, 则是涓涓流动的细流, 缓行两丈,最终汇入岸堤之下的太池中。
越姜愈发不懂他要做什么了, 完全一头雾水。
仰着走得些微气喘的脸看他,问:“入夜来水边作何?”
裴镇拉着她席地而坐,伸脚直接踩进石沟里,哗啦溅起一阵水花,道:“这便是我裴家祓禊之地。”
年年春三月,裴氏中人会在此祓禊春浴。
刚刚回到房中抱起她时,忽然便想起这地,便难以抑制的生出一股想要把她带来的冲动。他也确实这般做了,才有这个念头便毫不犹豫的领她过来。
此时脚踩进水中,凉沁沁的舒服,便又脱鞋除袜,完全赤脚的浸在水里。脱完见她一双脚还侧在岸上,又强行把她的鞋袜也脱了,压着她的脚也踩进水中,两人脚挨着脚。
越姜哭笑不得,不禁在水中踩了踩他脚背。
裴镇笑,把她膝盖又挪过来一点,顺带还把她腰抱过来,压着她吞吻。
又舔又咬,他的酒气全渡给了她,惹得越姜好像也喝了酒一般,口中又热又迷糊,在他终于稍稍往后退大喘气时,越姜扯扯他下巴,咕哝,“全是酒味。”
裴镇弯唇,继续把她往跟前抱,还要再来。越姜笑着往旁边偏了偏,抓他一根手指,“先回罢,乌漆嘛黑坐在这,也不怕栽进池子里去。”
裴镇压上她的唇,凑着吻一下,嗓音低哑,“有灯呢。”
这边是一入夜就要挂灯笼的,黑不到哪去!
而且,此时她和他坐着的地方离池子还足有两丈远,再加上池边又有石栏,就算是用滚的也滚不进去!
不容她又说什么,低低的亲吻变成深吻,他几乎把她搂嵌到怀中。
渐渐的,手掌不太安分,在她的后背摩挲着,力透青裳。
越姜后背发烫,她轻轻呜哝了一声,小小磕碰了下他的唇齿,提醒他尚且还在外面呢。
裴镇胸腹扯了下,低闷的唔了一声闷叹,他当然还记得。所以即使现在吻得极其意动,也只是吻她、只是手掌不停的在她后背摩挲而已。
再次吞咽,吻她更重。
许久后,薄唇稍离,他重重把她压在怀中,抵着她的发顶闭目,“回去罢——”
说这一声时,喉结扯动的极快。
越姜埋在他肩上嗯了一声,小猫似的音调。
裴镇笑笑,又摸摸她后脖。摸得心满意足了,便把她一双脚从水中捞起来。
湿答答的小脚在灯笼下白生生的,还在滴水。
裴镇随手揩了把她脚心脚背的水滴,他的手心粗糙,越姜觉得痒,弯唇笑了笑,想挪开。裴镇抓紧,不让她动。
“别动,我找巾子给你擦擦。”
但环顾左右,哪里有能擦脚的东西,两人出来时可什么都没带。
越姜笑:“不用擦,直接这样穿便是。”
等回去后再换就是了。
但裴镇不听,没找见便干脆用袖子裹起她的脚,来回擦一遍。擦完还确认她的脚是否干了,这才松开让她穿鞋。
她穿鞋的功夫,他也重新又穿上那双已经踩湿了的黑靴。湿漉漉的鞋子穿着很不舒服,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不改色的穿好,便这么和越姜又走回去。
越姜一回到屋里就叫裴镇把鞋换了。
他之前也是,不能脱了鞋再踩进水里?裴镇笑笑,那时哪想那么多,就想带她再袚禊一次。
脱了两只鞋,他冲她颔首,“已经脱了,你帮我重新拿双。”
越姜从旁边拿来一块巾子,递给他,“早叫李媪去拿了,你先擦擦。”
裴镇从善如流,抓着巾子擦脚。
擦着擦着,突然停住,抬起下巴示意越姜到跟前来,有话和她说。
越姜过来,在他身边站定,示意他说。
裴镇:“明日我要去营中点兵,可能要到深夜才能回来,白日不必等我。”
越姜:“好。”
……
次日,越姜果然从睁眼起便发现他不在了。
披衣时招来李媪,她问了一句裴镇何时走的。
李媪:“天刚亮陛下就出门了。”
越姜点点头。
接着没再问过,一人独自熟悉着裴府事宜。
全神贯注看了一日,到了后头,因为一下子看得太多,越姜头脑都几乎要发胀。
过犹不及,傍晚时分她便把东西收好,领着李媪在园子里逛逛走走,放松眼睛。
裴家占地极大,园子还要更大,走着走着,她不再看景,而是来到昨日裴镇登上的高楼。
站到三楼的凭栏处,一眼望去,周边尽收眼底。
一重重鳞次栉比的黑檐屋顶,远处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百姓,初夏已经开始丰茂的绿草高树……眼到之处,俱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越姜往前又迈一步,迎着晚风目光由远及近,望向裴府周边之处。
重重护卫防守中,忽然,视线中一人挽高头大马,不疾不徐踏蹄而来。
在其身后,左霆稍慢两步护卫左右,数百虎贲勇士则持戈执矛,警视四方。
当先之人不是裴镇还是谁。
高楼之处风太大,越姜耳边碎发被风吹得乱舞,她抬手挽至耳后,目光仍在看裴镇,他倒是回得比昨日说得要早。
李媪顺着皇后的目光,也看见了,不由笑道:“娘娘,您要不去迎一迎?”
越姜笑看她一眼,正要说不必呢,但话还没跃出喉咙,余光中骑马那人忽然抬头,目光唰的冲这边看来。
略带凌厉……
越姜第一眼见他抬头时,都差点心惊,心想他实在警惕,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发现有人在看他?随后又见在他抬头之后,左霆等人似乎见情形不对,竟也都齐刷刷望过来,全冲着她这个方向看……
数百双眼睛几乎都在望她,越姜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下意识肩正背直,又压了压被大风吹得飘飞的袖摆,好让自己的仪容整齐些。
别在他们眼中,是皇后一人站在高楼处、凄凄苦苦眼巴巴望着天子归来……
越姜眼神微微飘忽了两下。
裴镇看不见她的眼神飘忽,他已经收回了目光。
提绳挽缰,小腿夹击马腹,不一会儿,坐下良马蹄子踏的更响,短短几息时间,几乎四蹄生风。
就跟在天子身后的左霆见状也催马跟上,时时护卫天子左右。
到得裴氏旧府时,左霆才跃下马,便见天子已经步入府中,且跨步而去的方向,并不是侯府中的议政堂,而是侯府内院。
左霆:“……”
顿在原地,默默看了天子背影许久,天子回来,不是召人议事的?如今却先回内院去了。
他身后跟着下马的人也同样迷糊,摸了摸脑袋,不确定道:“大人,那咱们……”
左霆:“我们先去议政堂等着罢,陛下想必过会儿就来了。”
“是。”
……
裴镇确实回来的很快,回来时他面色如常,让人完全辨不出他刚刚那匆匆一去,到底是不是见皇后去了。
要是是,可怎的又回得如此快?前后也不过就那么两刻钟的功夫而已,走到内院的时辰都不止这么些;可要是不是……那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天子为何忽然临时回内院,而不是直接来这边的议政堂……
不过左霆渐渐的还是窥见些苗头了,他觉得天子的心情挺好,从他颔首时偶尔会放松敞开的大腿,和往后靠着松乏的姿势来看……天子现在无疑是舒心快意的。
暗中肯定,心想天子肯定是见过越姜了。
裴镇注意到了左霆偶尔瞄来的眼神,但心情好,不介意。
刚刚他往内院去确实是去找了越姜一回,怕她站在那是特地等他,有事要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