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次是如此。
那么之前，他没有来得及赶到好莱坞片场的每一次，那一地的尸体，是不是也都是King的手笔。
阿哥和明月，死在他的手里到底有多少次？
这样的恶魔，阿哥和明月在这一次的世界竟然原谅了，接纳了……
阿哥甚至为了救自己死去……
一行水珠，从那双灰败的丹凤眼中滑下，落进他的唇中。
好苦……
好涩……
一个人将他半扶起，卷曲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
一双纤手伸进他的西装口袋的内袋，那里一直放着他的哮喘药。
凌云蛟激烈挣扎。
他不配。
他不配明月对他这么好。
他不想吃药。
那种剧烈的透不过气的疼痛。
心口像要爆炸一样的疼痛。
让他甚至有种被凌虐的快感。
身体上的病痛，竟然让精神上的千刀万剐，似乎显得也没那么痛苦了。
但是那双手，还是拿出了西装口袋中的药。
纤长的手指，下一刻捏着旋开的药瓶捧到了他的鼻端。
药气不容抗拒地吸入他的鼻端。
意识渐渐清明了一些。
药力的作用，让他勉强将那个冒出来的本来的凌云蛟重新压制回了身体底层。
“明月，你快走。趁他还站不起来，你快进“神山”，按照我教给你的做。也许，也许有可能……”他努力嘶声道。
孟明月拼命摇头：“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为了救我，你才不惜跟他一样犯了哮喘。”
凌云蛟苦笑：“阿哥呢？你不去争取再次见到阿哥了？”
孟明月呆了一呆。
她念兹在兹，魂牵梦萦的就是再见长生。
明明已经到了神山的面前，怎么可能放弃？
可是她也不忍心，将这样病痛发作，深陷绝望泥潭的凌云蛟，一个人孤零零留给King。
她左右为难，一张美丽的脸蛋，写满了纠结。
孟明月想了又想，忽然振奋起来：“我扶你，咱们一起走。”
凌云蛟苦笑：“你还不明白吗？他的的确确就是我。所以我们才会在你那瓶香水之下，同时哮喘发作。”
孟明月十分冷静：“不是早就说过了，你还不是他，你没做过他做的一切，不应该背负他的罪孽。”
凌云蛟的唇边浮起一个又凄凉又痛苦的笑容，他下狠心用最尖利的语言去剜孟明月的心，也是在剜自己的：
“阿哥呢？他为了救我，却死在另一个我的手中。你看着我，再看看他。你真的能够不怨我恨我？不将阿哥的死，算在我的头上？如果神山根本没办法将你带到另外的世界，你永远都失去了长生呢？”
他说得那样残忍，是想让孟明月憎恨自己，讨厌自己。
因为这样的他，连他自己也憎恨，也讨厌。
King躺在他们不远，低低地笑，仿佛全世界的笑话，都正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笑得那么用力，全身都被扯得无与伦比的疼痛。
可是他还在拼命的笑。
一滴。
两滴。
三滴。
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孟明月的眼中不断地掉下来。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她的爱人死了，临死前在意的还是阿蛟和她的安全。
他是为了救所有人，也是为了已经放弃生机的阿蛟才会死去。
这样好的他，竟然是被未来的凌云蛟——King杀死的。
她从理智上知道，凌云蛟不但无辜，而且一直在联手长生努力抗敌。
甚至从这个世界的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努力的救自己和长生。
如果不是他及时穿越，早在保姆车翻车的那一次，她和小叮当，就已经像另外的世界一样死于非命了。
可是在感情上，如果从神山进入里世界失败……
她真的能够不怨、不怪、不恨、不迁怒凌云蛟么？
凌云蛟定定地看着她落泪的脸，不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她脸上滑下的每一颗眼泪，神情中每一分迟疑，都像鞭子猛烈地抽在他的心上。
他的声音更疲倦，神色更灰败，他眼中一片漆黑，看上去竟然和不远处同样躺着的King越来越相似了。
“你走吧，快进神山吧。”
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哈哈哈，你取代了我，他又取代了你，到底我们谁才是凌云蛟？你是谁？我是谁？他又是谁？”
狂笑声再度从凌云蛟的身体中溢出。
可见他心神激荡以极，已经压制不住本来这个世界的凌云蛟的精神。
只不过，那个凌云蛟显然也受到了极度的刺激，所说的话癫狂混乱，竟然有几分哲学家拷问世界的意思。
“阿蛟。”一只柔软却坚定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凌云蛟怔了一怔，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栗。
即使是这样，明月竟然还是没有放弃他吗？
孟明月轻声道：“无论有几个凌云蛟，长生视为兄弟，我看作朋友的都是悔过自新，不断努力为从前所做的事情在赎罪的你。他要救的，也是并肩作战，为了保护华星科技所有普通人不惜生命的你。”
“你不是从前那个又可怜又坏的坏种，也不是未来世界那个灭绝人性，杀戳一切的恶魔。”
孟明月璨然一笑，露出极之温柔的神色：“我相信，长生他也是这么想。你若是不信，就跟我一起去神山，找到他，亲自问他。”
躺在地上的凌云蛟和King都抬头去看她。
只见孟明月迎着光站着，光华洒落在她的身上、脸上，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光，美艳不可方物。
第193章 【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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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蛟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不知道是因为药力的作用，还是因为孟明月的话解脱了他的精神桎梏，他的哮喘突然平复了，那种伴随而来的潮水般的绝望，突然消弥了。
孟明月向他伸出手，他努力坐了起来，也将手伸出。
小手握住了大手，她把他牵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相触，凌云蛟却觉得仿佛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渴望进入神山。
除了第一次，他曾经满怀希望，以为可以改变自己和阿哥的命运。
越到后面的每一次，都比前一次令他更加畏惧。
他总是在梦里看见那个在地下酒窖中无声哭泣的小孩，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内心深深的知道，和那时候一样，他什么也做不到。
每进去一次神山。
他的希望就粉碎一次。
一重一重的绝望叠上去，原来并不是加法，而是无数倍的痛苦爆炸。
如果按照现实世界的标准，他早已经得了抑郁症，所以才会每个长夜都几乎睁眼到天亮。
若非超能力让他的身体十分强悍，也许他早就已经自己了结了自己。
神山就像一个黑洞，吸走一切的光明和希望。
他渐渐找不到继续下去的意义。
却又不能不继续。
否则因为他永远失去了所有至亲至爱，活下去的每一分钟，都是一种凌迟。
他甚至希望King杀死他，这样“西西弗斯”的永刑才会结束。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有明月跟他一起。
是，明月没有任何的武功和超能力，在行动上，也许还是个拖累。
可是，在精神上，她像是最皎洁的月亮，照亮了他的黑夜。
让他想要继续活下去，也有勇气去再次投入全部的生命，去忏悔和救赎，去拯救他的阿哥长生。
也是去圆他未尽的遗憾。
他被孟明月拉了起来，稳稳站立：“你快进去神山吧。”
“你呢？”孟明月问。
凌云蛟指了指另一边地上的King，说：“我得保证他起不来，不能让他再祸害大家，阻止我们去救阿哥。”
听他提到长生，孟明月再无犹豫，将那个哮喘瓶子塞回给凌云蛟：“保重。”
她转身，往巨大的神山方向奔行。
“明月……”凌云蛟忽然叫她。
孟明月回过头去看他：“怎么啦？”
“嫂……嫂子……”凌云蛟叫得有些艰难，“你若是真的再见着阿哥，请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孟明月认认真真地看向他，忽然一笑，摇摇头，一头及腰的长卷发，跟随着在肩头洒落。
“不，你还是自己亲口跟他说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凌云蛟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无限怅惘。
“懦夫就是懦夫，有什么话都不敢自己亲口说。”地上的King没有吸过哮喘药，十分辛苦地抱着身体，佝偻着，却还是不忘嘲讽他。
凌云蛟听了他的话，心中怪怪的，立即反唇相讥：“你不就是我吗？所以说你骂的其实是你自己？你想要我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King笑得无声无息，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前面逐渐靠近神山的孟明月的背影。
凌云蛟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看着看着，陡然醒悟过来，顿时退后几步，形容狼狈。
King被病痛折磨得额头不断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他却还在拼命地笑，仿佛这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
凌云蛟被他弄得十分恼怒，找赖一根粗麻绳，拎了过来，三五下便将King五花大绑。
他又去找了一个桶，装上水，直接泼到King的身上。
King冻得全身哆嗦，却还在疯狂大笑。
凌云蛟总算放心一些。
泼他水不只是为了出气，这家伙表现出威力最大的异能就是电。
这玩意儿速度又快，攻击力又强大。就连凌云蛟自己也只能借助绝缘材料才能稍稍抵御，根本阻止不了他突然出手攻击孟明月。
这水一泼上，他要是再敢用电，就等着短路爆炸吧！
却说孟明月，飞速接近神山。
她一直都很警惕，走几步就四望周围，时不时还曲线前进，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却是意想不到的顺利，看着面前越来越巨大的工业神山主体，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能行！能逃出生天！
“明月姐，你果然在这里啊！”一声欢呼，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神山一侧跳了出来，一把拥抱住她。
孟明月双手高举，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被女生抱着。
如果不是已经听出来了抱她的是小叮当，只怕她已经给了对方一下子。
“小叮当，你怎么会在这里？”孟明月惊讶地问。
她生怕小叮当出事，给了她许多钱，让她连娱乐圈都不要再混了。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呀？
“我本来已经给公司递了辞呈。”小叮当马上解释，“去结算工资的时候，大老板找到我，说是明月姐在好莱坞拍片，没有合用的助理，做什么都不顺心，你在片场还受了伤。”
“我跟着明月姐这么多年，也只有我才知道明月姐的每一个生活习惯。明月姐需要我，我怎么能不来？”
“大老板？”孟明月有些惊讶，回头去看凌云蛟。
瞬间又反应过来，不可能是他，分明就是那个king又假扮凌云蛟，将小叮当诓了来。
在高速公路天降大石时，他亲口承认，他要杀的人里边，除了他们还有小叮当。
为什么会有小叮当？
孟明月心头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小叮当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看之下吃了一惊。
这个片场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老板，一个被另一个五花大绑着。
一向十分机灵，口齿伶俐的小叮当也结结巴巴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孟明月叹了口气，心中的危机感更重。
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置小叮当了。
她让小叮当退圈躲避king，却依然被那恶魔找了出来，还带到这里，显然是要大开杀戒。
小叮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可是带入神山吗？
要小叮当直面她自己也会无限死亡的命运？
孟明月想起在面粉爆炸的时候，她所看见的画面：腊梅花下，保姆车翻车、失火、爆炸……
两个女人被猛烈的爆炸炸飞，血肉模糊。
一个是孟明月自己，另一个是小叮当。
她悚然惊动，蓦然明白了心中的不安。
小叮当、长生、孟明月和老易，还有这片场的每一个人一样，在无数的世界中都曾无数次死去。
King杀死的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本来应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已经死去。
他是命运？
还是恶魔？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这一趟来神山，斗King，都顺利得离谱。就像是有人故意放水，特意引导他们来到这里。
孟明月猛然回头，大声提醒：“阿蛟，小心！”
与此同时， King疯狂的笑容忽然收敛，他的薄唇挂着优雅绅士般的微笑，他的语声很低，如同情人的梦呓。
但是在说的内容，却让面前的凌云蛟也不由毛骨悚然：“蛇之毒牙。”
凌云蛟猛然连退几步，阿哥就是死在他的蛇毒之下。
这人哮喘发作，被五花大绑了，连一身的电流，也被泼水限制了。
却依然危险如一头毒蛇。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蹿起，给人致命一击。
凌云蛟全力防御King的蛇毒。
谁知道，king抬起长出獠牙的手肘，直接对准自己的心脏，来了一下子。
这人真是疯的！
连对自己都这么狠！
下一刻，原本蜷缩成一团，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哮喘中疼痛得像个虾米一样的King忽然站直了，他的人也不喘了。
他微微一用力，浸了水的麻绳就断裂成一节一节。
“你到底是人还是怪物？竟然直接用这么狠的蛇毒，以毒攻毒，然后屁事没了？”凌云蛟只觉得一个脑袋变为两个大。
眼前的对手何止是难缠，简直就像妖孽。
King漆黑死寂的丹凤眼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也经常用毒蛇的牙去咬自己，你也很快就会有抗毒性的。”
“我为什么要用……”才说一半，凌云蛟就问不下去了。
看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眼珠漆黑如墨，看上去更加死气沉沉。
他如何不懂得，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种不得不反复去经历，反复去面对，反复去忏悔的痛苦，让他们无一日可以得到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