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有哪里不如你的吗?”
“有啊,你别看她卡丁车能飞起来,但她不会开车,我会开车。还有呢,她不会跳舞,上学时候舞蹈课都是将将及格,跳个恰恰能同手同脚,跳拉丁光踩人鞋,跳探戈总跟人碰头。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十三可是舞王。还有她怕水,我可是游泳健将!再有呢,她是个钢筋性子,不如我会跟人打交道。但我们俩都比不得十三,有壁。”姜念尔掰着手指头说了半天,突然又很想找闺蜜玩儿。
陈实暗忖道,姜念尔这种混不吝的样子难道就是受她那闺蜜影响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和姜念尔相处还不足两个月,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去关注她。
担心她的职业风险,担心她玩得太凶会受伤,担心她因为原生家庭的暴力而心态崩溃……
心有不安的陈实再次找了陈常和陈凌,他想知道更多有关兰智动能的减速机业务情况,如果这里头的水实在是太浑的话,他得想办法把姜念尔给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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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初,姜念尔出个短差刚到家,便被陈实摁到了沙发里:“念念,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玩儿手机?”
“工地上忙得跟鬼投胎一样,我哪有空瞎看?你怎么了?”姜念尔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详感。
陈实调出一个热搜给她看:光斯传媒出版事业部主编南见凝在公司大楼自杀!配图是满地沥沥拉拉的血渍,还有一张曾澈抱着她从电梯里冲出来的照片。
南见凝白衬衫上血迹斑斑,垂在身旁的手臂上鲜血狰狞。
“这什么时候的事?”姜念尔语无伦次起来,颤抖着手去通讯录里找曾澈的电话。
陈实也是头脑一片蒙圈,前阵子还一起谈笑风生吃饭的人呢,怎么就突然自杀了?
“就刚才做完饭,我估计着你快要到家了就随便看看新闻等你回来,无意间看到的。主要平时我也不看八卦,就突然扫到她名字才注意到,这已经是昨天的事儿了。”
姜念尔崩溃地哭起来:“学长怎么不接电话呢。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又连续拨了几个电话后,那边终于接起来,姜念尔急得一脑门冷汗:“学长,凝凝她怎么回事儿,她还好吗?”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姜念尔挂断电话后就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干愣着,愣了半晌打开手机看了一阵子后,突然发疯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随即趴进沙发里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她这般疯魔的样子让陈实心里隐隐作痛,难道是人没救回来?他只能坐在她旁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姜念尔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挪了挪身子趴到陈实的腿上喃喃低语:“凝凝正在准备一个心脏手术,现在不允许探视。你明天陪我去看她,好不好?”
呼,陈实吊着的心也暂时落到了肚子里,幸好,幸好。
“好,我陪你去。不过,热搜是怎么回事?”陈实拍着她的背,滑出那个热搜专题,终于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事件始末。
“天哪,网上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见凝就是十年前那桩故意伤害案的受害人?这些所谓的爆料究竟什么目的?说她以色谋职,营销走红,纠缠衡卿?这不就是黑吗?”陈实也生出了一股摔手机的冲动。
姜念尔鼻子囔囔的:“十年前她没死,可是今天这些人要活生生地逼死她。营销号吃人血流量,硬是把一个死里逃生的受害人塑造成了一个□□,他们该死。”
两个人一夜无眠,陈实是华都本地人,当年对那桩案子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从姜念尔那里听到诸多细节的时候仍是心惊肉跳。次日他们请了假去医院探望,姜念尔几乎是跑着到了病房前推开门,却猛地刹住脚在那里站了半天。
陈实走上前去,一眼看见病房里的景象。南见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睡着,衡卿坐在床边捧着她的手泪流不止,曾澈和另外两个年轻男子在边上一脸凝重。
姜念尔立在门边哭成了泪人,陈实不知所措地搂着她一脸尴尬,低声劝道:“姜姜,收敛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衡卿抢了你老婆让你们劳燕分飞呢。人家夫妻执手相看泪眼,你哭什么?”
曾澈闻声偏头笑了笑:“姜二是个性情中人,也就凝凝和十三才有这待遇。”
姜念尔吸吸鼻子擦净眼泪,上前亲了亲南见凝的额头,说话还是抽抽噎噎的:“我这是安心,你不懂。凝凝被网暴到这种地步,衡卿信她爱她疼她,我是为她高兴。”
手术很顺利,姜念尔不由分说请了长假收拾了洗漱用品来医院陪护,陈实拗不过只能随她去了。两个人隔一天见一次面,姜念尔隔两天还能回家睡一晚,陈实眼睁睁地看着她几天里瘦了一圈,黑眼窝都快赶上熊猫了,真是又酸又心疼。
这天姜念尔回家过夜,洗洗涮涮后扎在电脑前坐了一夜,陈实哀怨地等着她来临幸,一晚上起来五六次,在她面前过来过去好几趟,结果这女人都没看她一眼,噼里啪啦敲了一晚上键盘,清晨吃完饭抬脚回了医院。
陈实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开电脑想要看看姜念尔奋战一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却发现了她一个命名为“陈徒”的文件夹,里头足足放了三百多篇稿子。浏览器里有一个公众号登录后台,用户名为“陈徒”,关联微信号正是姜念尔的个人微信,验证手机则是她的号码。
他翻开自己置顶的一个公众号陈徒,这是一个以书评、剧评、影评为主要内容的个人号,偶尔也会写热点文,里头最新发布了一篇名为《数字杀戮》的文章,而这篇措辞激烈的文章的原稿,此刻正静静地展示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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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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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错在没有死在当初的事故里。她变成了一名幸存者,幸存者不该是她这样光彩夺目的,幸存者应该是柔弱可悲的,应该虔诚地跪求人们的怜悯,好让看客的心灵满足到膨胀,甚至幻想着自己真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
“……网络键客在这虚空的数字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她,他们躲在黑暗里,像老鼠一样窥视着那个百折不摧的幸存者,企图再次让她成为受害人。这是一场黑暗的杀戮,她看不到刀从哪里来,剑从何处落,却被人杀得千疮百孔。”
姜念尔在为南见凝发声,并在留言区跟出言不逊的粉丝们正面开撕。她是唯一一个公开站队南见凝的大号,文章发出后大量掉粉。
陈实满心都是愕然,他关注了五年的陈徒,那个看点独特、文风犀利、大胆严肃的陈徒,原来就是他的姜姜?
姜念尔又一次回家,再回医院时居然把陈实的父母也带上了,陈实只当是父母心疼姜念尔爱屋及乌,却不料这两个姑娘原来和他们家早有渊源。
姜念尔显然已经没印象了,但是一听公公婆婆说起那时候的旧事儿,当即就想了起来。而在一边默默旁听的陈实却想起了一段遗憾的往事。
那是他升大四那年,暑假还未开学,父母要出书评职称。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华都科大的教工楼里,出版社派来一个实习小编辑帮忙改稿,一来就是忙半天,他嫌家里吵便下去打篮球。
每次那小编辑来的时候,陈实都会发现有一个高挑的短发女孩子一道陪着,那女孩儿也不上楼,就一直在楼下的石桌边坐着看书或者改稿子。
他在球场上偷偷看过好多次那高挑女孩儿的背影和侧脸,很让人心动的感觉。他还偷偷拍过一张她的照片打印出来,她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坐在树影下安静地看稿子,这张照片拍到了她大半张脸,很有当年流行的日剧文艺风。
他从父母那里旁敲侧击地得知小编辑跟他同级,是隔壁华都大学的,想必那高挑女孩儿是她同学,他便想着下一次再见面就去搭讪,可下一次的时候,他却见那女孩儿迎着刚下楼的小编辑跑了过去,一边温柔地抱了抱小编辑,一边笑着亲了一下小编辑的额头。
两个姑娘勾着手臂特别亲密的样子,陈实忽然想起那漂亮的小编辑,身材娇小,乌黑的长头发,每次到了他家就是埋头干活不说话,一副活人过敏的样子。他顿时悟了,原来女孩儿和小编辑是一对啊。
后来,他和同院里的小妹妹苏晓缇开始了异地恋,他在北京读研,苏晓缇在上海念大学。再后来,他去美国读博,苏晓缇去意大利进修服装设计,异地恋变成了异国恋。最后他们都回到了华都工作,打算按部就班地走向结婚的礼堂。
苏晓缇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美好的,喜欢艺术时尚的小公主,憧憬浪漫优渥的生活,他进了常凌努力工作,想要给她好的经济环境,让她幸福无忧,可结果却如此惨烈。
思绪回到当下,当年的小编辑和女孩儿穿越多年时光变成了今日的南见凝和姜念尔,他突然间明白了当年为什么会误以为她们是一对。小编辑要熬过去心理创伤,女孩儿想逃出原生家庭的暴力牢笼,她们是互相搀扶着一道走出黑暗泥潭的同伴,而非伴侣。
隔天,姜念尔接南见凝出院,猝不及防地被人拍了照片。
姜念尔侧身搂着南见凝,想要拉起衣襟护着她的脸,就这个瞬间被人拍了下来,两个人身上是同款的黑色棉夹克,一黑一白都是短发,两张漂亮绝伦的侧脸恰好呈现出一个十分暧昧的角度,助听器还抢了个镜!
照片整体偏黑白色调,被誉为姬圈神图,营销号大肆胡编乱造,声称她们是同性伴侣!
姜念尔气得眼冒金星,连陈父陈母都不由得心疼这两个孩子。
眼瞅着姜念尔又掉了斤两,陈实带她回父母家蹭饭,饭后四口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姜念尔突然发现婆婆好像在看那张所谓的出圈神图,便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陈母立即把手机举了起来:“还别说哦,快瞧咱们念念多漂亮,这张拍的就是好,念念和小南果然很搭呢。”
“噗——”,陈实和姜念尔齐齐喷出一口茶来,姜念尔都惊了,戳戳陈实的胳膊肘道:“怎么回事儿啊,妈妈怎么还嗑起来了?”
陈实擦擦嘴边的茶渍,也是憋不住笑:“妈最近迷上网文了,瞎看瞎嗑。哎哟,还熬夜看呢,把爸给气得够呛。”
姜念尔:“……服气!”
最近属实是累到了,姜念尔在回家路上就睡着了,陈实时不时看一下那个窝在副驾上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当年他去搭讪了,今天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当年的遗憾历经多年沉寂后,还会有得偿所愿的喜悦吗?
似乎也有一点,但不是很多。他已经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上一场长跑恋爱几乎耗尽了他的期盼和热情,他虽然挺喜欢姜念尔,却不知道能不能爱上她。
姜姜,很抱歉呀,不知道能不能爱上你。
如果不能,你会原谅我吗?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姜念尔猛然惊醒,接起电话时还有点懵:“哎,哎,吴大姐啊,这可真是好久不联系了,您怎么着?哦,修一台580啊,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能动了吗?工地在哪儿,我给您安排个人过去看看,能在工地上修自然最好,修不成就拉回厂里。”
“在长治,那您在长治吗?您要在的话,我过去。”
“……别呀,大姐,咱好几年没见了吧,你都不想见见妹妹吗?天冷心疼我?没事儿,最近这不淡季么,我去看看您,让您瞧瞧我比以前又漂亮了。……等开春儿忙了我可真没空……那咱说好了啊,明儿晚上请我喝酒!”
姜念尔又讲了几句挂了电话,双眼愣愣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陈实拍拍她的胳膊:“嘿,还没醒呢?听这意思,你要去长治?”
“嗯,这大姐是我的贵人呢。她是我的第一个客户,后来还给我介绍不少桩机老板,都是挺靠谱的人。最近这两年联系得少,她原来有八台桩机,这两年陆陆续续卖了几台,现在就剩两台干点小活儿挣零花。人家转行电商卖货了,现在手底下有几十个主播,啧,这大姐就是能折腾,想干什么就敢干什么,还都能干成。”
陈实笑笑:“有的人一辈子折腾不止,就是有那个气运。刚才你说现在是淡季,你干这一行还有淡季呢?”
姜念尔很是诧异地看了陈实一眼:“大哥你没上过工地吧?冬天环保管得严,动不动就不让你干,不干活儿谁买机器修机器啊。我呀,一年就靠冬天回血呢。”
话音刚落,这人就打电话联系了一个师傅,约好明天一起去长治。
到了家早早洗漱躺下,姜念尔的困劲儿却过去了,又开始琢磨南见凝的事儿。
“凝凝打算先报警,然后再起诉这些污蔑她的营销号,就是不知道这种官司好不好打。”
陈实枕着双臂数吊灯上的小水晶球:“是得告他们,这是诽谤。她有靠谱律师吗?”
这事儿姜念尔还没问,只能估摸着回答:“应该有吧,他们之前打过版权官司的。”
陈实思索片刻:“这样啊,不如我介绍给她一个律师吧,专门给明星们打名誉官司,包赢!”
“啊?这么厉害的吗?”
“就那个柳竞庭。”
姜念尔大惊:“……谁?”
“柳竞庭啊。”陈实轻笑一声,又继续逗她,“没想到我的人脉这么厉害吧。”
姜念尔满腹狐疑:“你怎么会认识柳竞庭那号人?再说了,他给明星打官司得收不少钱吧,我们凝凝那可是血汗钱,哪能跟明星甩鱼籽儿那样花?”
这什么比喻!
陈实忍着笑:“嗯……咱可以有友情价,基本等于不花钱。”
姜念尔好奇心熊熊燃烧,直接把陈实扳过来对着她:“你直接说怎么回事儿,别让我猜了。”
陈实伸手搂住姜念尔的腰:“我哥,就我大伯家儿子,跟柳竞庭是发小,我小时候跟他们屁股后头长大的,这都跟亲哥差不多了,你说靠不靠谱?”
“可是我连你哥都没见过,这不太好意思沾人家的光吧?毕竟人家的律师费可不是普通价格。”
“我哥叫陈璋,你问问南见凝她男朋友衡卿,看陈璋在娱圈是什么地位。大佬级制片人,有钱有颜有脾气,柳竞庭那人虽然是个律师,但对自己人特别仗义。就你跟见凝比亲姊妹都亲的关系,你捅他一刀他都不会收钱的。”
这修辞属实有点过分。
姜念尔:“……捅一刀,那大可不必。那你先跟柳律师打个招呼,人家愿意我再去跟凝凝提,人家要是不愿意——”
“他不会不愿意。”
“那好吧。”
“咦?陈璋是你哥,我记得以前好像看过陈璋是富二代出身,家里有大企业的……常凌实业!常凌实业的掌权人是陈氏三兄弟,我的天,你们家也是常凌的大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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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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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脑子里拐了十八道弯儿想到这里,突然想起公公婆婆随手给了100万彩礼算是意思一下走个流程,当时她就该想到的,一家两个大学教授也不至于这么富裕!
陈实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常凌眼下是我大伯和小叔在管,我们家就坐等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