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尔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眼下市场上630动力头的报价在25万左右,有个别厂家报价在20万以内,这就算是讲讲价,五台也得一百多万,老梁他们这是势在必得。
马总倒是没卖什么关子,他本是来华都竞标的,顺带买两台新动力头,是这个小卢再三邀请他来公司看一看他才来的,没想到碰到赵新强这种货色。
马总心情不悦,饭吃到一半就告辞,赵新强立刻坐到了姜念尔旁边。
“姜部长,咱们是老相识了,我自然还是倾向于先找你签单的。”赵新强把姜念尔的酒杯添满,自己先碰了一下。
“你看,两年多不见,咱俩都生分了。我敬姜部长一杯,姜部长赏个面子呗?”
姜念尔往梁主任那边挪了挪,也不拿那杯酒,淡淡地说道:“赵总直接跟公司签单就好,这不管事儿的梁主任、卢部长都在呢?”
赵新强自顾自地喝着酒,慢条斯理道:“到底是百来万的花销,哪能说定就定呢。不过是想着熟人好做生意,我这惦记着给姜部长添点业绩,没想到是自作多情,姜部长都不把这单看在眼里啊。”
卢光义嬉笑着搭话:“赵总别介意,女人嘛,不就是爱使性子么,都得哄着。像咱们姜部长这样的平日里可都是人上赶着的,您这老相识还不知道吗?”
卢光义明着挤兑姜念尔,往日里出口成章的小姜哥今日偏偏闭口不言,挂着一张给人吊孝的丧脸,梁主任看着十分闹心。
他守着减速机业务给大哥分忧,每年有钱分,也没什么事业心,起初还想过好好干,结果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让姓卢的一帮人整的根本就没法儿让人行规矩事,他也就凑合凑合干了,唯独姜念尔这个丫头是个干事儿的,虽然她心狠手黑,见天儿的把他气得血压直飚,但也恰恰是她还让这个部门运营着,不给大哥添堵。
这个小姜,顺气儿的时候叫他梁主任;乖巧的时候叫他老梁;撒泼的时候敢当面喊他梁老三!几年相处下来,老觉着她挺像自家闺女。
梁主任举了酒打圆场:“哎哎,赵总,想喝酒咱们老爷们儿一起喝,姑娘家家身体不好,咱体谅一点嘛。来,我敬您一杯。”
伸手不打笑脸人,梁主任出来说话,赵新强自然不会拉面子,痛痛快快便喝了,喝罢还是死咬着姜念尔。
“我可知道姜部长酒量很好的,一口不喝可太冷情了啊,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姜念尔不想让老梁难堪,端起杯子跟赵新强碰了一下,浅浅地抿了一口。
卢光义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小姜哥,抿一口可太不像话了啊,就这种小杯咱谁不是一口闷?听说你们中州人特别能喝,喝酒都用大碗干,你这不明晃晃地糊弄赵总么,不地道啊。赵总特意带着助理来的,这就是打算要喝个尽兴,你这可扫兴了啊。”
姜念尔一言不发一口闷了,赵新强紧赶着满上,又端起杯子:“一杯都不是个事儿,好事成双,姜部长再走一个?”
梁主任又要开口,一把被卢光义摁住了杯口,桌上其余作陪的销售们幸灾乐祸地起哄:“小姜哥,别怂,一口闷!”
赵新强突然伸着手腕往前探:“不如姜部长跟我喝个交杯酒?喝着开心嘛,哄个气氛玩儿玩儿!”
姜念尔一错手,捏着杯子直接闷了,压根儿没让赵新强碰着她的袖子,撂了酒杯冷冷道:“赵总找错人了,您想哄气氛热场子那得找卢部长。我不行,我就会砸场子。”
众人一愣,姜念尔疯了吧,谁会在酒场上跟客户这样说话啊,一百多万的单子真不想要吗?
梁主任当即呵呵笑起来:“你看,小姜这真不会开玩笑,啥砸场子啊,开玩笑呢!”说着还在桌底下踢了踢姜念尔的脚。
赵新强面色不悦,倒了酒推到姜念尔面前:“我可不开玩笑,这单子成不成就看姜部长赏不赏面子,一杯酒五万!干脆点儿,我也是个爽快人,不讲价,行就行,不行就散。”
一杯酒五万,一台25万就是五杯酒,拿下五台,总共25杯!
52°白酒灌一肚子,谁能好受?姜念尔又不是酒蒙子。
卢光义“啪啪啪”地开始鼓掌:“哎哟,赵总,那您准备好钱吧,25杯在我们小姜哥面前那就不值得一提。”
梁主任连忙摁住卢光义倒酒的手,面上明显压不住怒意:“赵总想喝酒咱们就喝,觉得跟我们喝不尽兴,那可以请公关来陪。攥着劲儿灌女人酒,那就太没品了!这不是男人干的事儿!”
卢光义冷笑一声:“梁叔,谈生意呢,这么严肃干什么?跟教导主任附身了似的,好好喝顿酒都不成吗?赵总出的这条件对小姜哥来说是难题吗?小姜哥都没吭声呢,你急什么?”
“再说了,谁谈生意不喝酒?没得听说谁为了一个不懂事儿的女人坏规矩的,一个外人,至于么?”
梁主任还要说话,却被姜念尔拉住:“老梁,你先别上火。赵总刚才是不是说了不开玩笑?”
赵新强往椅子上一靠,上下打量着姜念尔,示意助理掏出支票本,有几张已经盖好了印鉴:“不开玩笑,一杯五万。看姜部长能拿走几张。”
25个杯子排成一排,酒液晶莹透亮,却掺着最肮脏的毒,人心的毒,无药可救。
姜念尔一口一杯,连闷五杯。
今日心情不佳,再加上胃也不好,即便是为了适应北方人口味而改良过的湘菜还是挺辣的,她也没吃多少,酒液下肚以后只觉得满身气血都要翻腾起来,又疼又烫。
赵新强推来一张空白支票,洋洋自得:“一台,25万,你现在就可以填。”
姜念尔把空白支票推到梁主任手边:“老梁,先拿着。”
赵新强努努下巴:“继续。”
姜念尔又是一气五杯,又一张支票到手。
如此反复,25杯尽数喝完,胃里像是浸着数把刀片,抑或是针头,刺刺麻麻的疼,难受得她肝肠寸断,连后背都浸出了一身冷汗。
姜念尔面不改色地拿到第五张支票,随后又推回去了四张,从包里取出一支碳素笔在剩下的那张上先填了小写数字的125万。
“赵总,说话算话,不开玩笑?”姜念尔一手捻着支票晃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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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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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新强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仍挂着轻浮的假笑,往前一凑几乎要贴到姜念尔的脸:“自然算话,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就愿意花钱买小姜哥的服务,一看见你这个人就赏心悦目,痛快得很。”
“呵呵”,姜念尔挑眉笑了两声,将支票推到了梁主任面前,朗声道:“老梁,这单是大家一起谈下来的,我不占公司便宜,你们随意!”
说罢起身推开椅子:“不好意思,喝得猛了有点头晕,我去一下卫生间洗个脸。”
她拿着手机出了包间,一路走到前台买了包烟,又返回楼道尽头的抽烟区站着,点了一支叼着,好半天才抽一口,热气自胸中一过,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她挺背靠在窗边松松身子。
姜念尔穿着藏蓝色的宽松毛衣,黑色细腿牛仔裤搭马丁靴,短发的刘海松松乱乱地垂在眉骨上,沉静的面色里勾兑着不耐和厌倦,她背靠在抽烟区的窗边上像一株挺拔的松树,间或伸长了手在一边的灭烟盘子里磕一磕烟灰,姿态散漫而慵懒,总有人看一眼又看一眼。
偶一偏头,她猛地瞧见他们隔壁包厢的门口齐刷刷地站了一排人,陈实就在头一个,有三个不认得,余下的是徐近东和柳竞庭,一水儿高个儿大长腿帅哥。
嗬,还真拉了一串儿人来给她壮胆儿啊。
她会心一笑,抬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墙边的一溜儿帅哥啧啧叹气:“陈实,你丫找媳妇儿的眼光可以啊!”
一支烟抽净,姜念尔去过洗手间后在外面的池子边洗脸,冷水一沁,原本有点发晕的脑袋也冷静许多,身后来人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偏头嗅了一下她的鼻息:“喝了多少?”
“没多少呀,我这不头脑清醒地站在这儿呢嘛,不过一会儿还是要麻烦陈先生接我回家。”姜念尔凑过去啄了啄陈实的嘴唇,心情愉快地回了包间。
陈实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进了自己那间,徐近东一脸关切:“怎么样,弟妹没事儿吧?”
“看着还行,没有醉,挺清醒的。”陈实答得云淡风轻,心里莫名有点不太舒服,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劲。
柳竞庭放下手机开始穿外套,其余人嬉笑起来:“师兄这就急着走,嫂子又催了?”
“那你们可猜错了,我儿子想要幼儿园的摇摇马,我现在去玩具店给他买个一样的,免得明早起来撒脾气不愿意去幼儿园。”
徐近东立刻伸手阻拦:“别,柳哥!千万别买,你买了他就更不想去上幼儿园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我闺女才上小班那会儿,天天哭,要不就是撒娇,整整一个学期才接受自己必须得上学这个事实,你做家长的千万不能心软。”
众人嘻嘻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赞同,柳竞庭又把外套放回去。
徐近东一脸不屑,指向另外几个帅哥:“你们几个单身狗连老婆都没有,笑什么笑!”
几个人哀嚎一片:“师兄你真是……无情,谁都跟你似的早婚早育!”
一说到这儿,几个同门兴奋起来:“陈实,你媳妇儿还有没有姐妹闺蜜,介绍介绍啊?”美女的姐妹朋友也一定是美女!
陈实冷酷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有姐妹,结婚了。有闺蜜,非单身。”
同门哀叹一声:“苍天不公!”
陈实觉得有点无聊,偷偷起了点捉弄人的心思,便慢条斯理道:“不过她还有个在外地的闺蜜,目前婚恋情况不明,极有可能是单身,身高一米七八,长相有几分像天海佑希,商场高管,有钱有颜。”
小伙子们又兴奋起来:“真的真的吗?”
陈实坏笑一下:“你们听说过武术之乡吗?就是那种全村儿都是习武世家的那种村镇?”
“哦,有啊,还有的地方是杂技之乡,有的是猴戏之乡,有的是这乡那乡的。”
陈实继续坏笑:“那姑娘就出身于一个武术之乡,据我老婆说,她还是什么拳的嫡系传人。哦,那姑娘是家族里最小的、唯一的妹妹,有十几个从警参军当医生的哥哥。像你们这几个弱鸡,就说自己抗不抗打吧。”
小伙子们一脸哀怨,徐近东差点笑死:“我说陈实你结婚之后变坏了啊,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柳竞庭也忍不住笑,这个姜念尔的闺蜜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拔尖,不简单啊这女人。
隔壁酒也喝过了,也不知道聊什么呢,一直不散场,眼看着都十点半了,陈实结了账把人往回轰,他也就是借着这个由头跟朋友们聚一聚,哪能让一群人都陪着他接老婆?
轰到最后,就剩了个柳竞庭还没走,两个人离了餐厅在外面车里坐着。
陈实一看就知道柳竞庭有话对他说,便老老实实地做出了一副倾听的样子。
柳竞庭也不绕弯子,上来就直击要害:“小实,你跟姜念尔是怎么想的?”
“这还能怎么想,过日子呗,平平淡淡的,不闹就行。”这都算是有进步了,打定主意要奔一辈子的,两个人像队友一样经营好一个家,这不也算圆满么?毕竟起初陈实就是一时冲动,也许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赌气罢了,不就是找个女人么,苏晓缇看不上他,他立地就能找一个更好的。
如今虽然挺喜欢姜念尔的,但总归差了点什么,反正不太像是爱情。
柳大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很是郑重地提醒道:“不管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如果你们不是开放式婚姻的话,小实,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建立了家庭就要好好经营。我看姜念尔也不像是胡搞乱闹的人,你身为丈夫,要为她的长远未来着想。”
陈实懂柳竞庭的意思,姜念尔这个工作不利于家庭和谐,生意场上酒桌上的男人有多龌龊,男人总是更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那该怎么收场?
说话间餐厅门口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人,正是兰智那行人,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人都送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姜念尔还和他们那个年过半百的梁主任站在门口。
“小姜,赶紧打个车回家,喝酒最怕吹冷风,不然头疼你受不了。”梁主任走两步打开了卢光义的车门,又回身看她一眼:“明天跟赵总签合同你来不来?”
姜念尔拉起派克服的拉链,把帽子罩在头上,散漫一笑:“不都说过了么,这单我不要,你们算给别人或者算到公司里,随便!所以,明天我调个休吧。”
卢光义吹了声口哨,极其不屑地笑着摆了摆手:“成,小姜哥再见啊!”
姜念尔酒劲儿正在头上,表面上很清醒,实际上脚步都有点虚浮了,她走向停车场去找陈实的车,兜里电话突然响起来,刚刚摸出手机正要接通时,帽子突然间被人猛地拉下,脖颈一紧,登时被勒得后退几步,拎着的包也掉在地上,一股酒气扑面袭来,赵新强揪着她的帽领子往后一扥,一只粗壮的胳膊箍在她颈间。
“姜念尔,我赵新强的钱那么好挣的吗?拿走我125万都不带给一张笑脸,你踏马是天上的仙女儿?”
姜念尔被箍得上不来气,头晕目眩的,挣扎也挣扎不开,喘着气骂道:“赵新强,你还是那么下流恶心,出门带打手,你也怕不得好死吧……呃,咳咳,你——”
赵新强突然狠咬了一下姜念尔的耳朵,伸舌舔着那汩汩冒出的鲜血,姜念尔恶心地想要呕吐,又因为这屈辱痛苦地嘶吼起来,令人作呕的酒气再次凑到她耳边:“我也不为难你,125万买你一夜够不够?”
“啊——,你去死”,姜念尔隔着呢子外套用尽力气咬向赵新强的手臂,颈间却猛然一松,似乎还被推了一把,她踉跄几步仰躺着倒在地上,后脑重重着地,眼前一片黑曚。
陈实一拳将箍着姜念尔的赵新强打翻在地,瞥眼瞧见姜念尔被撞倒在地上,柳竞庭正焦急地叫着她,他正要转身却猛地被一拳击中腹部,赵新强的助理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缠住了陈实,柳竞庭见状立刻扑了上去。
姜念尔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不知是酒劲还是被摔的,踉跄着爬了几次才爬起身来,双目昏花地看着陈实、柳竞庭和赵新强的助理打成一团,赵新强还时不时在边上循着空补脚,见柳竞庭倒地,立刻忙不迭地上去压着补拳。
“住手!”
她捡起包摸出弹簧棍甩开,摇晃着冲了过去,狠狠抽向赵新强的胳膊,只听一声惨叫,赵新强滚倒在地,姜念尔喘着气高声喝道:“住手!”
三个人都愣了,赵新强的助理还拧着陈实的胳膊,姜念尔挥起弹簧棍狠狠地抽向赵新强的背,惨叫声更加瘆人了,餐厅那中看不中用的漂亮保安终于被惊动,也有食客听见动静,一群人哗啦啦地涌向夜半的停车场。
姜念尔脑子里像盛着一锅滚油,满眼都是陈实被打得招架不住的样子,愤怒几乎要把她点燃,她甩着弹簧棍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住手,我让你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