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看不懂我的操作。
罢了,这个暂且放在一边。这时,阿丙收拾好四五本书虫,连带着那本英语错题一起用塑料袋装好,“在这里瞎想也不是办法,不如直接上门看看。”
去哪里?发生火灾的地方现在应该有警方看守吧。可她浑不在意,悄悄掩上大门,脚步轻微地走下楼梯。当然,这番努力不过是为了掩她母亲的耳目。
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区,关得严严实实的保安亭内,站着的门卫依旧是那个让人不舒服的年轻人。他让我们写下姓名与联系方式,我瞎诌一串数字他也发现不了。就这样混进去,来到那夜发生火灾的楼下。
五零一号屋,大门紧闭,交叉粘着两截黄色封条。我用衣袖挡住手,转动把手,发现已经锁住。
阿丙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顺利打开门。我们猫腰从封条下方钻进去,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屋内的情形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木桌表面漆黑,原本摆放整齐的杯碟东倒西歪,还有几只掉在地上化为碎片。烧得坑坑洼洼的沙发露出发黑的海绵,茶几倒在地上,几本杂志被水化开,封面写着家庭小妙招之类的字眼。地上铺着地毯,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焦黑一片,踩上去质感奇特,又软又硬,一步一个脚印。
“当时消防队是从客厅外的阳台朝里喷水救火的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看她一眼,先不说那夜我就在现场,光看如今这屋内的情形也能轻易发现这一点,“物品都朝着一个方向倒下的。”
她点点头,带我来到客厅正对面的卧室,“这就是小雪的屋子,当时她就倒在这里,次卧的门口……”
“倒在门口?当时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摸了摸门把手,发现上面沾了一抹黑乎乎的灰块,搓了搓,似乎是块烧焦的塑料。
“开着,不过也不一定,就像你说的,有可能是消防水管把门冲开了呢。”
“你能重现一下当时的位置吗?”
满地黑灰让她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她在床上找到一只烧焦了的巨型玩偶熊,于是用它来展示。趁着她摆弄玩偶时,我拉开幸存的床头柜,发现里面有几板感冒药和一瓶止咳糖浆。
“摆好了。”阿丙叫道。
只见玩偶熊直直的面朝上倒在门口,双脚离门不到半米。
“如果你记得没错,那么这门肯定不是消防人员冲开的,而是小雪自己打开的。你看,如果躺在这个位置,门根本无法合上。”
“当时,我一直强调屋里有人。可是,小雪的妈妈非要说他们不在家,都出门了。我知道小雪不会的,她既然没有按时出现在约会地点,就一定会在家里等我。所以,最后火灭了进去查看的时候,小雪已经……”
“当时小雪父母都去哪里了?”
“她父亲两年前瘫痪了,她妈妈每天吃过晚饭要推他出去散步。当时他们以为小雪已经出门跟我去超市了,谁知她一直在家睡觉,直到火灾发生。”
“你们的约会,一般都是你到她家楼下等吗?”
“不,不是。这次本来是说她来我家楼下的,因为离超市更近一点。但是快到七点了还没看见她人,我才去她家楼下等待。”
“路上有遇见什么人吗?”
“撞见了一些同学,老师,怎么了?”
“你还记得,她妈妈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吗?她为什么以为小雪已经离开家了?”
“她说,不久前才给家里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所以确定小雪已经跟同学出去玩了。”
“通话记录有吗?”
“有。”
这位母亲的推测似乎没有错,毕竟,也没有多少母亲会想害死自己小孩吧。是了,还有一个疑点。
“我记得你说,没有发现起火点?那火究竟怎么烧起来的?”
“我也不清楚,煤气泄漏是在厨房,但是厨房的燃烧程度还没有客厅严重。所以,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火源。”
“客厅最严重?当时灯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警方四处搜查目击者,最后隔壁楼有人出面说,他当时正在阳台抽烟,表示这里的灯一直关着,没看见亮过,直到发生爆炸。”
“小雪的父亲抽烟吗?”
“不,但是会偶尔喝点酒。”
如果没有开关灯,自然不是由此引发的火灾。那就奇怪了,就算煤气泄漏,只要不按下开关,一般也不会有火星引发爆炸。除非是,有其他明火存在。可家中也没人吸烟,不存在烟头掉落复燃的情况。
咔嚓一声,脚下踩到一小块玻璃碎片。我捡起这块半弧形碎片仔细查看——表面一层焦灰,内侧微微发黄。又在门后以及床底下找到其他碎片,简单拼凑起来,发现是一只手掌大小的胖肚子形状的玻璃器皿。
这个是……茶壶吗?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上下打量,均为六角形直筒玻璃杯。
论大小,这种弧度的茶壶装满了水甚至都倒不满一只直筒玻璃杯。再加上,我们在厨房找到了两升的玻璃壶,直接证明了这才是与六角形玻璃杯配套的水壶。
“你见过小雪日常喝水的杯子吗?有这种形状的吗?”
“我倒是没见过她用这只杯子,日常他们喝水就是用桌上那些玻璃杯,上面还写了名字,分别是父、母、姐、妹四只杯子。”
除了姐姐那只杯子没找到,其他三只的残骸均被发现。
那……这只矮胖的杯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7章 第四章
=======================
下楼时,见阿丙仍旧抱着那几本书,我忍不住问道:“还以为你打算上门见见小雪父母呢,才用这几本书当幌子。”
“你猜的不错啊,接下来就是去见她爸妈。”往小区后又走了一段,这次不用上楼,阿丙直接敲响了一楼的大门。
原来小雪父亲在这所小区里买了两套房子,那间屋子烧毁后才搬到这里居住。
应门的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看上去似乎跟我差不多大。不同的是,她一双桃花眼,两弯曦月眉,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有致,是个大美人儿。
难道他家还有一个女儿?正当我疑惑之时,阿丙落落大方叫了一声:“阿姨好!”
什么?阿姨?我嘴唇动了动,一丝声音都没喊出来。
“阿丙啊,你怎么来了?”女人嘴上涂着透明色的唇釉,看上去既显得有气色,又不会太突兀。
“这几本书是之前小雪借给我的,一直还没来得及还给她,所以今天拿过来……”
女人接过书翻了翻,温柔笑道:“这些书现在我们也用不上了,不如你拿去吧,好好学习,小雪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屋里传来几声咳嗽,是男人沙哑的嗓音:“谁啊?进来说话吧。”
女人迟疑几秒后才拉开门让我们进去。
靠墙摆着宽大的老榆木方桌,再过去是雕龙画凤的水曲柳沙发,距离沙发一米处有一张红木茶几,摆满了水果跟干果。
男人坐在紫红色的沙发上,身材瘦削,大概五十多岁,也许要更年轻一点。他五官深邃,眉眼英朗,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
“是阿丙啊,最近怎么也不来看看叔叔,小雪已经不在了,叔叔一个人也无聊的很啊!以前你还常来陪着我说说话,唉……”
简单寒暄过后,男人又继续道:“小雪姐姐不久前才走,加上高三了,她学习压力太大,一时间想不开也能理解。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用这么痛苦的方式离开……这样一场大火,她死之前该多痛苦啊!”
“您……觉得她是自杀吗?”我掂量着他的表情,轻声问。
“警方都说了,煤气不是无缘无故泄露 ,而是被人打开的。当时屋子里都没有人,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能打开煤气?”
“冒昧问一句,请问您二位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六点多一点,吃过晚饭就出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亲生女儿?”男人斜着眼睛看我,一脸怒气。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既然屋里没有点火装置,如果是自杀,究竟是用什么点燃的,这点不是很奇怪吗?”
“人都死了,还纠结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找到原因了我女儿就能回来吗?”
“可是,如果不查明真相……”
“真相?对死去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男人面容哀伤,眼角滚下几滴浊泪。
离开时,阿丙依旧抱着那包书,叹道:“真是白来一趟,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也不是一无所获,”我摸摸她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接下来,去查查小雪姐姐的对象吧,究竟这人是谁,我们一定可以查出来。”
来到学校大门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位阿姨,未免长得太年轻了吧,她真的是小雪的母亲吗?”
“是后妈,小雪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这位阿姨之前在小雪爸爸开的电器厂做销售,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上位变成老板娘了。”
“他们没有孩子?”
“最开始好像是叔叔不愿意再生,之后又出了车祸,再也站不起来,更不可能要孩子了。”
来到高三毕业班大楼下,“那夜,你们是在哪个厕所发现小雪姐姐的?带我去看看吧。”
一楼,女厕所最靠里的隔间门上写满了各式笔记的鬼画符,有写古诗词的,有写英语hello、world,留下手机号或者其他联系方式求交友的,更有甚者,留下一句句脏得不堪入眼的词语骂人的……小小的厕所隔间里别有洞天,我在其中找了半天,也不能确定那夜小雪姐姐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是了,指甲印!沿着墙壁细细查找,终于在隔间右侧的木板上找到几条发白的痕迹。就在我细细查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们忙假装刚上完厕所,整理衣服。
进来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孩,头上别着蝴蝶结式样的发箍。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个明显的酒窝。
“咦!阿丙你怎么周末来学校啦?”
“徐然?怎么是你?”
看来是熟人,这样也就不用太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了。我继续弯腰查看木板上的刻痕,以及刻痕边上那副血红的简笔画。
一袭红衣的长发女孩垫着脚站在树下,不,也许不是垫着脚,而是穿着高跟鞋……这画中女孩脚下尖尖,宛若等腰三角形,画得实在太过抽象。
“厕所里有什么好看的?带我也看看!”徐然凑过来,也发现了那幅画,惊讶道,“咦?这个画我在五楼的厕所里也发现过!嘶……跟这个好像不太一样,嗯……我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不要紧!现在带我们去看看不就成了!”
狂奔上五楼,气喘吁吁还来不及缓一口气,转头又钻进厕所里。这次是中间的坑位,只是因为五楼水力不足,此刻仍有一截粗壮的黑色大便躺在蹲坑之中。
“这人是不是便血啊?屎都是黑色的!”徐然捂着鼻子,指着左侧的木板,“诺,你们看看像不像一个人画的?”
“这是氧化吧,也许刚拉下来是黄色的,经过几天发酵就黑了。”
阿丙掏出带香气的餐巾纸递给我,一脸无奈:“能不能不要继续讨论大便的话题了?这里气味很浓郁哎,被你们说得我都快吐了!”
木板上画着的长发女孩跟楼下那副如出一辙,只是此处的女孩没有穿高跟鞋,手里还拿着一块画作四方形的东西,像是本子或书之类的东西。
徐然蹲下仔细看向那幅画,惊讶道:“不会吧?这画上的女孩手腕上戴的五角星形状的手链,怎么这么像小琴老师的啊?”
“小琴老师?”
“就是小雪的姐姐……”
我扶着发酸的膝盖,慢慢站起身,“看样子,这的确是小琴老师的杰作了!只是,这两幅画有什么深意吗?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
“你们看,小琴老师手里拿的本子,像不像教学笔记?”徐然拍额道,“我记得好像在图书角看见过小琴老师的笔记,当时还有人说,这是小琴老师特地留给我们当做纪念的。”
“走!咱们快点去找找!”
第48章 第五章
=======================
大门紧锁,我们没有钥匙。
“钥匙在值日生手里,怎么办?”阿丙摊开双手,作出无奈之状。
门上是普通仿黄铜挂锁,我使劲往下拽了拽,意料之中,拽不开。记得小学班上的门锁一拉就开,形同虚设,看来在这里行不通。
“不如直接拿石头撞开吧!”反正不过是个梦,撞开了也不会有不好的后果。
可惜阿丙与徐然异口同声拒绝,这场梦对她们而言即是现实。我不能违拗做梦者的意愿,只能作罢。
无意间,我瞧瞧阿丙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又看看徐然这幅精致的打扮,心中一动,问道:“有没有那种黑色的一字夹?借我试试。”
徐然从后脑勺的头发里掏出两根发夹,上面还留有一截头发丝儿,“还好我准备齐全,不然还得去小卖部花钱买!”
将一字夹拧直,尖端弯曲成九十度角,小心翼翼伸进锁芯中,扭动着一字夹,感受着弹簧的位置。清风微微,带来盛夏的燥热与不安。我仔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觉,沉浸其中,忽然一沉,一字夹陷入一处凹陷,轻轻一扭,挂锁发出不情愿的咔哒声,脱出一小截缝隙。
虽然没能完全打开挂锁,不过这点缝隙已经足够脱出扣环。我们相视一笑,徐然惊讶道:“你看看你,满头大汗!”
风一吹,脊背冰凉,才意识到我已在不知不觉里浑身汗透。
推开门,教室里一人坐的课桌整齐排列。淡黄色的桌面,带有靠背的椅子,看样子,这所学校配置不错。回想从前,在满布划痕的双人课桌上写字、与同桌共用一条板凳的日子,忍不住心头生出几分感慨。
如今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教室后方有一排矮书架,塞满了各类杂志跟作文书,其中更有不少全英文的进口书,比如我最爱的福尔摩斯系列。
指尖划过书脊,我深深叹息,若是曾经的学生时代我也能提早接触这些,如今是否会有所不同?犹记得,小学时的梦想是成为能写出像《辛巴达七次航海》这样有趣故事的作家,可如今已泯然于众人,再也拾不起幼年时期的梦。
曾经以为全校第一是了不得的大事,其实全校只有一个班级,一共只有三十来号人,第一又如何?幸好,这点成绩让我父母有了一丝幻想,以为我能成为类似全省状元的存在,这才允许我一直读书,直到考上大学。
我应该感谢的,感谢曾经的学生时光。
“你在想什么?”阿丙摇摇我的胳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没什么,对了,笔记找到了吗?”
徐然走到书架另一头,半蹲下身体一本本找过去,忽然大声叫唤道:“找到了!”又掂掂手中的笔记本,面露惊讶之色。她翻开查看,原本花儿一般盛开的面容顿时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