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涂蓁蓁被一片漆黑所包围，看不到一丝光亮，冰冷、黑暗、阴郁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个人从天而降，逆光而来，向着被拖入深渊的她伸出了手。
她在一片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宫九曜的脸，醉酒后脑袋显然不太正常，于是涂蓁蓁做了她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她一把扯过宫九曜的脸，对着他的嘴唇咬了上去。
黑气瞬间收回了涂蓁蓁体内，湖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远处，扶风突然清醒过来，看着身边浮着的众多尸体，似乎有些吃惊。
可来不及等他细想，岸上三皇子的护卫已经往这边寻来，他只得掐了个妖诀，水遁而去。
***
扶风回到水榭后不久，宫九曜也从外面归来。
扶风立马上前，“主人，涂蓁蓁没事吧？”
“无事，皇甫宵已将她送回了书院。”
他又看了看宫九曜嘴上的伤口，欲言又止道：“主人，您怎么受伤了？”
宫九曜看了他一眼，扶风默默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了。
半晌，宫九曜才道：“涂蓁蓁恐怕已经卷入了这龙城的夺嫡之争中。”
什么！？
扶风惊讶地抬起头，“您是说涂蓁蓁她刻意接近三皇子，是想干涉下一任龙帝的人选？”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难道是书圣的授意？不对呀，三皇子本来就是书圣的大弟子，书圣没必要让涂蓁蓁去调查自己的弟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涂蓁蓁是为了谁主动卷入这夺嫡之争？
涂蓁蓁虽然拜书圣为师，入了皇极书院，却显然不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那她为什么还要拜入皇极书院？
扶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可他唯一能够明确的是，不管涂蓁蓁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卷入这场夺嫡之争，那便会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出其不意的攻击。
“主人，若是涂蓁蓁真的卷入夺嫡之争，那她可就要小心自身安危了。”
宫九曜也明白，今天这场刺杀，明显就是冲着涂蓁蓁来的。
对方没有下死手，不过是忌惮她背后的书圣，不想将场面弄得太僵，所以只是放了把火警告她。
可若是她以后执意要跟三皇子来往，那可就不止是一把火这么简单了。
为了权势、皇位，有些人能做的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宫九曜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涂蓁蓁，不管是为了谁，她都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明日她与迦兰寺那群和尚约在哪里论经？”
“在城外大相国寺。”
宫九曜沉吟片刻，吩咐道：“以后她出了皇极书院，你就继续暗中保护她。”
“是，主人。”
扶风走后，宫九曜站在水榭旁，从水里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唇上的伤口。
他抬手摸了摸那处结痂，神色莫名晦暗。
这女人是属狗的么？下手这么狠。
***
涂蓁蓁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后心情舒畅，仿佛在梦中干了件十分解气的大事。
具体是什么，她却记不清了。
三皇子派人上门来道歉，说昨日游湖的刺客是冲他来的，不小心冲撞了小师妹，害得她落水，还赔了一大堆礼物给她。
涂蓁蓁却知道刺客恐怕就是冲她来的，为了警告她，远离三皇子。
她面色如常地收下了那堆礼物，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今日约了与迦兰寺论经，她梳洗打扮后便出门到了城外的佛寺，如今玄晖一行人便借住在此处。
论经完后，涂蓁蓁说想在佛寺内逛逛，谢绝了对方的相陪，转着转着，走到一处偏僻的偏殿中。
偏殿里面有一尊佛像，佛像前的蒲团上已经跪拜了一个人。
涂蓁蓁走到旁边的蒲团处跪下，向着佛像虔诚的磕头，然后起身上了三炷香，旁边蒲团上的女子突然开口道：“你不过跟三皇子见了一次面，长公主就已经如此警觉了，我们的计划还要进行下去吗？”
涂蓁蓁插香的动作不变，嘴唇微动道：“小师叔，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蒲团上的人不再说话，双手合十，似在虔诚祈祷。
涂蓁蓁在这个偏殿中待的时间足够久了，她随意转了一圈，转身走出了偏殿。
天色已晚，再不返程城门就要关了。
迦兰寺一众人将涂蓁蓁送到大相国寺门口，准备与她告别。
涂蓁蓁开口说道：“众位高僧请留步，玄晖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玄晖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其余迦兰寺的僧人见状，都陆续返回佛寺中，只剩二人面对面站在夕阳下。
涂蓁蓁对着玄晖轻声一笑，“监护人，好久不见啊。”
玄晖垂下眼眸，宣了声佛号，低声道：“涂施主，好久不见。”
两人边走边聊，涂蓁蓁此番来大相国寺的目的，除了与洛青黛偷偷见面，还有一事想要找到答案。
她向玄晖请教道：“听闻迦兰寺的藏书是整个修仙界最丰富的，里面可有书籍记载，如何消除心魔？”
“执念一消，心魔便除。”
“若是执念未消呢？”
“那心魔便不可消除。”玄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心魔被人的执念所吸引，通过识海从域外来到此界，附身在人的神魂之中，使人性情大变，做出不可预料的事情，直至走火入魔，神魂俱灭。”
这个说法倒是与宫九曜在青唐城说的一致。
涂蓁蓁沉默半晌，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哪种法宝，可以把心魔吸收进去又放出来的？”
玄晖似乎有些意外，“涂施主的想法倒是十分新奇。”他认真回忆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贫僧从未听闻过世上有这种法宝。”
如果真有这种法宝，想必世人便不用再受心魔之苦了。
涂蓁蓁不禁有些失望，看来自己身上这个杀魔软件的秘密，还隐藏得很深。
玄晖一路将涂蓁蓁送下山，到了山脚，涂蓁蓁准备向他告别之际，他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涂蓁蓁。
“涂施主，请留步。”
涂蓁蓁转过身看着他。
玄晖快步走上前，“阿弥陀佛，涂施主所说的这种法宝贫僧的确是闻所未闻，但是我曾经在藏经阁的古籍上看到过，域外有能吞噬心魔者，名为大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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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龙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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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涂蓁蓁一直在思索玄晖说的话。
据他所描述的，那本古籍上记载了域外心魔的特点，其中便提到了，域外心魔因缘巧合之下，可以进化为大天魔。
大天魔这种存在，可以说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如果说心魔是修士的克星，以人的执念为养料。
那大天魔便是心魔的克星，不仅能吞食人的执念，还可以吞噬心魔。
但大天魔也只能吞噬心魔，古籍中还从未记载过既能吞噬心魔又能放出心魔的存在。
这样一看，自己脑海中的那个杀魔软件居然还是个比大天魔还高级的存在，它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但她总觉得有些诡异，还是要尽快弄清楚为好。
涂蓁蓁回忆起玄晖对她说的话。
“其实要论对心魔的研究，修仙界有一个世家，谁也比不过他们。”
“是谁？”
“轩辕城姬家。”
“轩辕城姬家？姬家不是早就被灭门了么？”
“姬家被灭门了，可姬家还有血脉留存在世上，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哎……涂蓁蓁想到这里，深深了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绕不开宫九曜。
这都是什么孽缘。
难怪在青唐城的时候，宫九曜对心魔的事情如此了解，原来是家学渊源。
涂蓁蓁暗道，得找个机会问问他，看能不能套出一些线索。
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思考心魔的事情上，因此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周边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等到涂蓁蓁回过神来，已经彻底踏入了别人布下的杀阵之中。
这阵法尤为古怪，看似结合了五行八卦之法，雷击、火攻、冰刺样样都有，却有实有虚，虚实相合，让人着实捉摸不定。
往往看似危险的攻击，当你全副武装时，发现只是个幻觉，而一些不起眼的攻击，又会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顷刻之间化成致命一击，取人性命。
涂蓁蓁被这些阵法衍生出的攻击弄得疲于奔命，可偏偏她又不懂八卦之术，不知道生门在哪，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法阵中乱窜。
窜着窜着，前方突然出现一扇门，涂蓁蓁大喜，以为自己误打误撞终于找到了出口，却在即将踏出门口的一瞬间，被一只手拎了回来。
“一门心思往死门冲，你不要命了？”
涂蓁蓁被拉得后退几步，转过头看到宫九曜一张欠扁的脸，嘴里吐出凉飕飕的话。
再回过头，前方的门不见了，只留下万丈悬崖，一步踏出，粉身碎骨。
涂蓁蓁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这幻境也太可怕了。
她看向宫九曜，“你怎么在这里？”
宫九曜吐出两个字：“路过。”
涂蓁蓁：“呵呵，我信你个鬼。”
宫九曜在杀阵中信步闲庭，跟在涂蓁蓁身旁，看着她左支右绌，自己却游刃有余地问道：“想出去吗？”
涂蓁蓁看了他一眼。
宫九曜嘴角勾起，“求我啊。”
幼不幼稚？涂蓁蓁躲过又一波攻击，咬牙不开口。
宫九曜继续问她：“你想争这三皇子妃之位？为什么？”
“我乐意。”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夺嫡之争？”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你出了事，又要我来救你。”
“又？你什么时候还救过我？”涂蓁蓁差点被一道雷电劈到，狼狈躲开。
宫九曜成功闭麦了。
他看了眼法阵中心正在聚集的雷电，打了个响指，还未发出的雷电一下哑火了，喷出了一道黑烟。
涂蓁蓁终于能够喘口气。
宫九曜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皱眉道：“你不要老是让自己陷入危险好不好？”
涂蓁蓁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啊。”
“你只要不接近三皇子，就不会有这么多刺杀了。”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假惺惺来救我。”
“我假惺惺？那谁不假惺惺？皇甫宵？哦，我知道了，我看你跟那个和尚走得挺近的，怎么？又是三皇子，又是佛子的，你时间安排得过来吗？”
涂蓁蓁彻底被激怒了，“你监视我？宫九曜，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阵法中喷出火焰，袭向涂蓁蓁的后背，她看也不看，一双眼睛怒视宫九曜。
火焰冲出到涂蓁蓁身后一寸，宫九曜眼神一寒，火焰瞬间冻住，凝结成霜。
“管得太宽了？”宫九曜幽幽道：“涂蓁蓁我问你，你爱皇甫宵吗？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招惹他？”
“你想知道原因吗？好，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上了三殿下，我在龙城一鸣惊人就是为了接近他，邀他游湖也是为了投其所好，好让他也喜欢上我，行了吧。”
此话一出，宫九曜突然沉默了，他静静地看了涂蓁蓁半晌，突然间，阵法一寸寸地破碎，露出了原本的景色。
涂蓁蓁不知道为什么杀阵突然消失了，但能脱困终归是件好事，她想也不想就要往龙城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宫九曜拦住了她。
涂蓁蓁有些恼怒，“你又要干什么？”
宫九曜面无表情开口道：“你喜欢谁我管不着，可你得跟我一起回无极仙宫。”
涂蓁蓁知道宫九曜这次是来真的了，于是她拔腿就跑。
虽然没什么用，一下子就被宫九曜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
宫九曜用缚灵索把她的双手绑住，然后扯着她往远离龙城的方向走。
涂蓁蓁拼命挣扎，“宫九曜你放开我，我不回无极仙宫，你给我滚！”
宫九曜视若罔闻。
涂蓁蓁一身灵力被锁，什么大招也用不出来，只能使用嘴炮攻击，“宫九曜你等着，我要是失踪了，皇极书院和皇甫宵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要你好看！识相的，你现在就放了我！”
“那我等着。”不管涂蓁蓁怎么威胁，宫九曜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后来，涂蓁蓁挣扎累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要真这样把我绑回无极仙宫，那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可惜这样的威胁，一次管用，第二次威力就大不如前。
宫九曜一点都不信她会自尽，反而冷冷开口道：“涂蓁蓁，你真以为本尊拿你没办法吗？这世上没有本尊办不到的事情，从前不过是不想跟你计较罢了。”
他把涂蓁蓁扯了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
涂蓁蓁突然不说话了，她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阴影里，肩膀微动，整个人细微的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宫九曜察觉到不对，转过身去看她，才发现她在无声的哭泣。
就像，就像在青唐城的那个夜晚，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也是这样，无声的哭泣。
宫九曜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再也迈不动脚了。
他停下来，把涂蓁蓁拉到自己身前，皱眉道：“你又怎么了？”
女人，怎么还是这么麻烦。
涂蓁蓁睫毛微颤，落下一颗绝美的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也砸进宫九曜的心里。
宫九曜烦躁地紧，恶声恶气道：“你哭什么？说话呀。”
涂蓁蓁抬起头，眼眶中还含着泪，楚楚动人。
“以前我抗拒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求，所以被你当作棋子，利用完就可以丢弃，现在我接受这个世界，想要力量、权势、爱慕，我想要没有人敢再欺辱我，这样都不行吗？”她一口气说完整句话，胸口剧烈起伏。
“我没有把你当做棋子。”宫九曜垂下眼眸，低低地说道。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接近皇甫宵是为了获得权势？”
涂蓁蓁梗着脖子道：“不行吗？长公主是个女的，难不成我还能嫁给她？”
宫九曜继续追问：“你不爱皇甫宵？”
涂蓁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惊讶从宫九曜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什么爱不爱的，太可笑了，你需要吗？”
宫九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对方好像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