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跑了不短的一条路,此时都有些喘,兰惜身上的大氅也有些歪了。
萧自衡走到兰惜面前,正了正她的衣服,检查了一下扣子,伸手抹去了她额头上渗出的薄汗,“等我。”
萧自衡走到书阁门前,敲了敲门,不多时,屋里便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倒要看看是谁!是谁!大除夕的还跑过来烦我!”
门打开后,一个和脾气一点都不相符,反而文风飘飘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了二人面前。
这人看清来人后,脸更黑了,“萧自衡,你什么意思啊?我前几天请你来你不来,我现在休息了,你上赶着来了?你是不是找事!”
萧自衡见门开了,拉起兰惜的手,直接就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扔了句,“新年快乐,初程。”
解初程鼻子都气歪了,你能再不走心一点吗?
萧自衡牵着兰惜一层一层绕着楼梯往上走,兰惜可以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终于来到了五层,推开门,便是一个用木栏围起来的廊,两人走到廊上,便能看遍京都大好风光。升于高空绽放的烟花近在眼前,远处可以看到傩翁和傩母带着大舞龙在慢慢走近。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处处都亮着暖黄色的烛光,还有那沿街遍布的大红灯笼,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添喜气。家家户户房顶上积着的雪,在月光的映衬下,也不似之前那么冰冷了。
萧自衡站在兰惜的身边,“好看吗?”
兰惜笑了起来,“好看,太好看了。”
萧自衡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是一个外表精细雕琢,很是精巧的袖箭。
“兰惜。”
“嗯?”兰惜闻言偏过头来,眸子里星光闪烁,亮于天上星。
她垂眸就看到萧自衡手上有个有点熟悉的东西,“这是?”
“这是袖箭。”萧自衡抬起了一些手,方便兰惜看,“防身用的。”
“送给我的吗?”兰惜开心地望着萧自衡。
“嗯,我帮你带上吧。”
兰惜乖乖地伸出手。
萧自衡轻笑一声,“袖子需要挽起来。”
“哦。”兰惜也没想太多,就上手挽了几下,露出了白嫩的小臂。
萧自衡就这样红着脸,小心翼翼地为兰惜戴上了袖箭。
兰惜觉得好奇,举着胳膊看,“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萧自衡虚拖着兰惜的小臂,指着一朵梅花的花蕊说道:“这个花心就是开关,你只要按一下,就会有短箭射出。”
他又指着不远处一个酷似叶子但是可以移动的地方说道:“这个是为了安全起见做的一个开关,开关在上,你按花心开关才会有短箭射出,开关在下的话,你按到也不会射出箭的。”
兰惜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很是勾人,她超级喜欢这个礼物,喜欢到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她甜甜地说道:“谢谢。”
她眉眼弯弯地望着萧自衡,眼波里流转的情,让萧自衡莫名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亲一下的冲动。
萧自衡强行偏转了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冲动,从怀里掏出第二个礼物,是一把金锁。
这是一把花丝如意金锁,勾勒着复杂的代表吉祥的花纹,中间则是一个浮雕的立体“福”字,圆润饱满,精工打造。
金锁系在一条长长的红绳上。
兰惜看着萧自衡手里的金锁,心里各种情绪一时都涌了上来,眼睛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她不敢抬头,她怕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盆而下。
萧自衡柔声说道:“扭过头去,我帮你带上。”
兰惜僵硬地转过身,看着胸前多了的一个金锁,金锁被打磨的精亮,即使在黑夜也闪着亮光,这亮光忽然就有些刺眼,她眼里的泪竟是怎么也兜不住了,两行清泪迅速划过脸庞,不知低落到了何处。
傩翁和傩母带着大舞龙越跳越近,数不尽的烟花冲向了天空,接连着爆了起来,五颜六色的流星,像一条条飘带,为这个夜染上了浓墨重彩的颜色。
萧自衡轻轻唤道:“兰惜。”
兰惜回过头,看到萧自衡笑着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听清楚。那句话随着烟花声炸裂于高空。
可萧自衡的笑容深深却刻在了她的脑海。
等到他们二人回到府上的时候,李清许他们早就回到了府上正围坐在暖炉旁唠嗑吃东西。
他们两个人也来到暖炉前,和大家一起守岁。大家坐在一起有吃有喝,有说有笑。
这个世界对于兰惜来讲,忽然就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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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驱傩词:是我从网上查阅到的资料
②:借鉴于明朝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卷三十七,原话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斩草若不除根,春至萌芽再发
第15章 发热(修)
凌尚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心急如焚,因为他急着见一个人,一个放在他心里的人。
他父亲凌显曾是萧煦身边得力的干将之一,在一次剿匪战争里,为了保护村民壮烈牺牲,这事传到他母亲曾唯怡耳中的时候,她已经怀胎九月,临近产期,听到这件事后,没站稳,摔了一跤,直接就早产了。
摔跤导致胎位不正,再加上失去夫君的悲痛,在生产的过程中,就有多次昏厥的情况,最后历经磨难好不容易生下凌尚后,终究还是大出血,没有抢救过来。所以凌尚从出生那日起,就被养在将军府,养在李清许的身边,和萧自衡一起长大,两人亲如兄弟。
凌尚志不在为将,反而从小就喜欢医术,萧煦和李清许也随了他的意愿,给他找了一个医术极好的老师,名叫华舒。
午时过后,马车行至将军府门口,凌尚从马车上下来,刚好遇到府里的管家张忠,张忠连忙出来相迎,“先生回来了,侯爷和夫人一直念叨着你呢。”
凌尚开始行医以后,府上的人就不再唤他“少爷”,而是尊称一声“先生”。
“张叔,新年快乐,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赶回来了,伯父伯母现在何处?”凌尚温和地说道。
张忠笑得合不拢嘴,跟着说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你看小的这嘴笨哟,大过年的,都不知道先祝贺!”
张忠笑呵呵地敲了自己两下嘴,又继续说道:“老爷夫人上午都没有休息,一直忙着接待过来拜年的大人们,现下吃了点午饭,已在朝阳院歇下了。”
凌尚偏着头垂着眼眸,认真听着张忠说话,嘴角始终微微扬着,“阿衡呢?”
“少爷他啊,今天轮到他的班了,去军营了,估计得晚饭时间才能回来了。”
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一般人都不想去军营,萧自衡自打入了军营,过年时候轮班,自己一定会占一天,以身作则。以往都是选大年三十,怎么今年选了初一?
凌尚说道:“好,我就先回院里了,等伯父伯母休息好了,我再去拜年。”
“好好好,公子跑了这么远肯定也累了,快回去先歇歇。小的就不过多叨扰您了。”张忠停下来,双手抱拳,低头行了个礼。
凌尚点了点头以作回礼,迈步朝晨霁院走去,他想回院里就一定会路过后花园。他来到后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着海棠红色刻丝牡丹花开通袖袄的女子正站在红梅树下,仰头赏梅。
他欣喜地上前,却在走进的时候,听到那女子对身边的婢女说:“我最不爱梅花,世人皆叹梅花凌寒独开,独天下而春,高洁坚强又谦逊,事实果真如此吗?我倒觉得不过是附庸风雅,知道自己争不过百花之美,便另辟蹊径,想以此博取他人之心罢了。”
凌尚脚步倏地顿住,这声音不是兰惜!而且他记得兰惜最喜欢的便是梅,他还犹记得女孩曾站于一棵白梅树下,说:“立于霜雪中,闻香才识故。”
他这一声动静惊动了树下的人,程芝芝转过身来,一双柳叶眉紧紧蹙在一起,怒目而视道:“什么人?”
那女子跟她身边的婢女一同转过身来,女子长相灵动可爱,就是现在的表情有些狰狞,她身边的婢女神情恹恹的,很没有精神。
凌尚见惊扰了他人,顿觉有些无礼,连忙道歉:“无意冒犯,只是雪天路滑,不小心惊扰了姑娘雅兴,实在抱歉。”
程芝芝相貌是好看的,再加上她总是将自己营造成一个知书达理又天真烂漫的性格,在江州的时候便有许多男人追捧她,她心里是有一种优越感在的,所以当下听到凌尚这么说,心里觉得可笑极了,怎的这京都的男人都如此虚伪?
她心里这两天就一直不爽,现下是装都不装了,直接冷笑道:“这园子这么大,你倒是会挑地方。”
凌尚未曾想到这女子竟如此想自己,薄薄的脸皮登时挂不住了,红了个透底,身子又向下弯了弯,“姑娘莫要误会,实数无心之举,告辞。”
他起身就走,不想再跟这样的女子有过多纠缠。
程芝芝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这男人当真是可恶至极,明明想结识自己,却还故意端着,倒显得她给自己脸上贴金一般,“站住!”
凌尚站住了脚步,还没等到他回头,就看到李清许身边的婢女仲夏从云起院里跑了出来,神情慌张。
仲夏焦急地跑出院门口到后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了凌尚!
她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跑到了凌尚的面前:“先生!您回来了!那正好!可不可以帮忙去看看姑娘,姑娘似是发热了!”
凌尚疑惑,这怎么离开了不过几日,这府里怎么多了这么多姑娘,他刚想问是谁,一道闪电从脑海中闪过,兰惜!
他赶紧说道:“走,去看看。”
心里觉得可能是兰惜,也就顾不上刚才失礼的事情,跟着仲夏就朝云起院走去。
来到屋里,就看到仲秋跪在床前,清洗脸帕,然后拧干放在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凌尚走过去看到床上那张紧闭着眼睛,烧得通红的脸,真的是兰惜!
兰惜此时已经烧得睁不开眼睛了,浑身都疼,尤其是膝盖、脚踝、胳膊肘、还有背部这几个地方,疼的像是回到了诏狱皮开肉绽的时候。她就这样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凌尚让仲秋将兰惜的胳膊从被子里掏出来给她诊脉,脉搏跳动减弱,有短暂的加速情况,再看她面色发红,出虚汗的症状来看,是发热无疑。
他轻声唤道:“兰惜。”
过了一会,兰惜小小地“嗯”了一声。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仲秋和仲夏扩大面积为兰惜散热,不仅仅是额头,身体的每个部位可以擦到的都要擦,水不可太凉,温水最宜。
他自己则匆匆赶回晨霁院抓药,煎药。
等到凌尚煎好药,端着药碗刚走到云起院的门口,就看到萧自衡穿着盔甲,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上表情冷肃。
萧自衡一心想着兰惜,都没注意到凌尚,直接迈步进了院子。
凌尚想到仲夏她们可能在为兰惜擦身子,暗叫不好,出声道:“阿衡!”
萧自衡听到凌尚的声音,停住了脚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会儿了。”凌尚因为端着药碗,走的比较慢比较稳。
萧自衡看着他手里的药碗,心下了然,也放心了许多,凌尚的医术如何,他还是很清楚,很信任的。
“兰惜怎么样?”萧自衡问道。
“发热,我已经让仲夏和仲秋帮她降低身体的温度了,我这边也熬好了退烧药。”
萧自衡阴沉着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他伸手接过凌尚手中的药,“好。”
凌尚看着自己手中消失的药碗,张了张嘴,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萧自衡端着药碗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仲夏,仲秋,药来了,你们好了吗?”
“少爷?少爷您等一下。”仲夏喊道。
过了大约半刻,仲夏气喘吁吁地开了门,额头上挂着汗珠,脸通红通红的,“少爷,可以了。”
萧自衡快步进了屋子,穿过屏风来到里屋,就看到兰惜已经坐了起来,脸还是很红,嘴唇苍白且干,虚弱地靠在床架上。
兰惜还是很疼,就不想说话,抬眸看了一眼萧自衡,又重新垂了下来。
萧自衡走到床前,坐在床前的脚凳上,宠溺地说道:“我喂你喝药,这是退烧药,凌尚熬的,他医术很厉害的,你喝了很快就会好的,就不会难受了。”
兰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
凌尚进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心里咯噔一下,尤其是他看到了兰惜颈间挂着的那个金锁。
他记得萧自衡才跟自己说过,如果他有喜欢的女子,便一定会送那女子一枚金锁。
萧自衡用汤勺舀出来一勺药,然后放到嘴边“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才送到了兰惜的嘴边,“身上疼吗?”
兰惜喝掉勺子里的汤药,结果这药苦的很,就一勺就苦的舌头都疼了,她闭着眼才咽了下去,大着舌头说道:“好多了。”
“苦?”
“苦。”
萧自衡又舀起一勺,“仲夏,去拿点蜜饯来。”
萧自衡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将一碗药喂给了兰惜。
喂完药,又喂蜜饯,一个接着一个,把兰惜的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像只小仓鼠。
旁边的仲夏脸上的姨母笑洋溢地感觉这个屋子已经放不下了,她紧紧握着仲秋的手,使劲攥着,全然不顾旁边仲秋痛的歪七扭八的脸。
萧自衡看着兰惜这滑稽样,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兰惜的头,“真可爱。”
兰惜瞪了萧自衡一眼,嘴里还在努力嚼着蜜饯。
看着兰惜有些精神了,萧自衡心里也放心些了,他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自责,想来应该是昨天晚上带着她跑了那么久出了汗,后面又去了高处受了寒,就导致她发热了,心里当下心疼的很。
等到兰惜吃完嘴里的蜜饯,他便扶着她重新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掖紧被角,“睡吧,晚点给你送吃的过来。”
兰惜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
萧自衡将药碗递给仲秋,“今天碳火记得烧暖和一些,多准备些汤婆子。”
凌尚一颗心,怅然若失。
第16章 红梅牙签
晚饭过后,萧自衡的父母也过来了一趟,查看兰惜的病情,李清许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亲自喂她喝完了药,这才离开。
到了睡觉前,兰惜已经好了很多了,额头摸着也没有烫了。
萧自衡派人又搬过来一个暖炉,仲秋也往她被子里塞了好几个汤婆子,还另外再给她加了一床棉被。
兰惜已经开始冒汗了,甚至有点抗拒这床被子,但是抗拒无效。
仲秋一边检查被角有没有掖好,一边说道:“姑娘,捂捂汗容易好,不然今天就让仲秋留下照顾姑娘吧。”
兰惜不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人一直守着自己,所以她一直都让仲秋和仲夏两个人回自己屋子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