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小朋友听到了也都跑了过来,齐齐喊着:“大哥哥!”
萧自衡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没想到你还挺有人气的。”兰惜酸溜溜地说道。
萧自衡从怀里像变魔法一样掏出了一把糖果,打趣道:“吃醋啦?”
他弯下腰,双手捧着糖果,递到孩童的面前,小孩子们排着队一人拿起一颗,牢牢攥在手心,甜甜地道谢:“谢谢大哥哥。”
“我跟一群孩子吃什么醋,好笑不好笑。”兰惜怼道。
“那就是吃他们的醋呗,觉得他们喜欢我,不喜欢你。”萧自衡继续逗兰惜。
“哎呀,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兰惜偷偷拧了他一下。
萧自衡吃痛,连连求饶。
很多妇人穿着新衣,围坐在帐篷前一边缝缝补补,一边唠着嗑,就像以前串门一样,她们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惧绝望,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她们脸上的阴霾在慢慢的融化。
“怎么没看到男人?”兰惜好奇问道。
“男人们没怎么受伤的,听说要建房子,都去那边帮忙了,大家都想赶快住进新房子!”萧自衡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兰惜的心里也开心了一些,生活有奔头是好事。
围坐在一起的妇人们注意到了他们,都笑着扭了过来,热情熟络地打招呼:“大将军来了!”
“诶!这不是我们的钦差大人!”不知道谁接了一句。
妇女们先是一怔,然后个个脸上笑开了花,起身迎了上来,将他们两个围住了。
“钦差大人,好官啊好官,谢谢您给我们造房子!”
“我还听说了!您是为救我们受伤的!”
“您伤好点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嘛?我们可以去厨房那边给您做?蜀州可有好多好吃的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热情高涨,说着地方的语言,兰惜有些跟不上,但知道是好话,小鸡啄米似的全方位点头,不停地应和着:“好好好,谢谢谢谢。”
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夸赞着,她的心里也美滋滋的。
跟她们一起唠了半天的嗑,听着她们说着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兰惜的心膨胀了起来,她好爱好爱这种感觉,被人信赖,可以帮到别人的属于她的英雄主义感。
这一聊是怎么也停不下来了,但奈何兰惜还要去看望伤员,大家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兰惜挽着萧自衡的手,向着伤员区域走,刚走近一点,空气中到处都是中药独有的香气。
住在这边的大都是受伤比较严重的人,有的床铺前有家人,有的床铺前没有。这里的氛围就没有之前那里轻松了,很安静也很消极。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但也是人永远都看淡不了的事情。
仲秋端着一碗药正好过来,见到兰惜,小声唤道:“姑娘来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她知道今天兰惜吵着要转一转,很怕她累着。
“我很好。”兰惜笑着答道。
“是我儿子的药吗!”一个不满的声音传来。
兰惜扭头就看到旁边的帐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个妇人,那妇人双目通红,眼底下是浓重的淤青,满脸疲惫,一看就是已经好多天没好好睡觉的样子。她瞪着眼睛看她们的时候,显得有些可怖。
“是是是!来了来了!”仲秋看了一眼兰惜,忙快步走了过去。
妇人表情阴鸷地夺过仲秋手里的药,转身进了帐篷,仲秋也跟了进去。
兰惜看着那妇人的眼神,心突然慌了一下,她有些担心仲秋,就跟着进了帐篷。
这个帐篷只有一个床铺,上面躺着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已经分不清男女,看着个头像是个孩子的人。白布露出的皮肤呈现焦黄色混着血色,是烧伤,他的一只胳膊也已经没了。
妇人一边小心翼翼地喂药,一边哭哭啼啼地呢喃道:“儿啊,我的儿啊,命苦啊。”
那药几乎喝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
仲秋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贴心地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喂完药后,拿过剩下的药碗,仲秋说道:“先生说他一个时辰后过来换药。”
妇人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兰惜和仲秋一起走着,想要去问问凌尚一些疫情的事情,她问道:“那个小男孩什么情况?”
“我听别人说,他们夫妻当时好像在吵架,她一气之下把他们父子两个人锁在了柴房,自己出去打牌了,结果地震发生,他们父子二人逃不出,父亲当场死了,儿子也受了很严重的烧伤,而且一只胳膊也被炸没了。先生一直在努力续他的命,可是情况很不乐观。”
是了,这么大面积的烧伤在现代都很棘手,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简直就是致命伤,皮损受损,身体失去了保护屏障,这个问题在这里根本没办法避免细菌真菌的滋生。
“她知道吗?”兰惜沉沉地问道。
仲秋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的,但是一直无法接受,这些天越来越暴躁,经常发脾气。”
兰惜握了握仲秋的手以做安慰,她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应该也很难。
仲秋当然明白兰惜的意思,她笑着回道:“姑娘我能来这里我真的很开心。”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蜀州商会的几个人聚在安府,面色凝重,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魏德才开口说道:“有个问题我昨天就想问,但是没敢问。”
“有什么话就说,弯弯绕绕是做什么?”安祖新今天显然没有昨天那么镇定,虽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整张脸看下来还是阴沉的。
魏德才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壮了壮胆子才问道:“大哥似乎对那个京都来的钦差大人很是客气,她那样把我们关在那里,大哥似乎也有意由着她。”
安祖新眉头紧蹙,有些不悦,道:“由着她自然是因为需要这么做,不然你以为呢?”
安祖新这话说的不明朗,听在众人心头这么琢磨,这话就生了许多歪七杂八的枝子。难道他早就知情?想跟新来的钦差大人暗中勾结,想要推出一个替罪羊?
毕竟他们都知道安祖新在京都是有人的,但到底是什么人他一直捂得很严实。
安祖新背后之人是谁,是一个要带进坟墓的答案,他宁可死也要护那个人周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德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两天总觉得他在故意带节奏。
魏德才不卑不亢的回视着安祖新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大哥,我只是有啥说啥,毕竟现在境况不一般。”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先表现异常的,我只是怀疑你一下。
他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安祖新只能先打消心中对他的疑虑,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连串的提问加上安祖新的反常,皆都化作一根刺,扎进了有心人的心头。
“大哥,我们先在该怎么办?”于鹏憨厚地问道,他向来是最崇拜最信任安祖新的,之前的对话没有影响安祖新在他心里的形象,反而让他烦死了魏德才,刚才对大哥说话那是什么态度!
安祖新扫了一眼众人,兰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不可知,但肯定不会像现在她说得这般简单,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他们这边的人,就想着随她去吧,可是当她后面拿出交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是那个人的对立面,想起之前那个人给自己的密信,这兰惜怕是在将计就计,想要扮猪吃老虎。
他道:“再等等,我们现在很被动。”
他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有一瞬间的迟疑。
白兰阳按捺不住,道:“若她真将交子的事情上报朝廷,我们怎么办?”
“那你怎么确定她现在就没上报呢?”安祖新反问。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更黑了。
安祖新一扫众人,安抚道:“京都有我们的人,不如等几天,看看京都有没有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一直没说话的成仁元突然说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就算她没上报,到了后面我们还是要失去一个弟兄。”
“做,当然要做。”安祖新眼底都是狠戾之色。
兰惜,不能活。
第78章 谣言起
兰惜顶着一双疲惫的眼睛丢了魂一样的吃着早饭,今天的早饭是热热的汤粉,但是她明显吃得有些索然无味。昨夜她没睡好,晚上一直在连着做噩梦,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翻了多少次身。她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面容呆滞地吸溜了一口粉。
萧自衡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嗦粉的模样,明明都那么困了,还在努力吃饭的倔强,觉得有些好笑,道:“没睡好?”
兰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抬起一边的眼眉,这才注意到萧自衡也是一脸倦容:“你怎么也这么没精神?”
萧自衡笑着拿起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汤渍,一双眉眼满腹柔情,说出来的话也软软麻麻的:“我还好,倒是你,昨天晚上怎么醒了那么多次?”
兰惜半眯的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吃惊道:“你知道?”
萧自衡靠在椅背上,痴痴地望着她,嗓子里“嗯”了一声,“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是练武的,比常人机敏一点很正常,但没想到睡着了都这么机警,兰惜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平常睡觉老实不老实,有没有一直吵到他。
他看出了她的想法,从椅背上直起身子,一手撑在桌边,手掌托着下巴,拍了一下兰惜的小脑壳:“不要瞎想。”
兰惜好奇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
萧自衡抚摸了两下自己刚才拍的地方,道:“怕你更睡不着啊。”
蜀州商会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兰惜也不急,才第四天而已,她倒很好奇第一个送钱过来的人会是谁?她昨天在这边逛了逛,今天打算去新村落那边看看,逢春英和晋元道一直在那里忙前忙后,这些天什么都没让她操心。
白羽的腿脚已经养好了,兰惜和萧自衡骑着奔雷和白羽朝着五十里外赶去。
路边郁郁葱葱的春机,接连好几天的晴天,都像是一个好兆头一样,她心里感慨着还好这个事情发生在了初春,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伤痛后,能够感受到暖和的太阳、温暖的春风,给这片遍布伤痕的大地重新点缀上野花野草,这些都为这次的灾难带来了生机,带来了希望,给人一种好像活下去也不是不行的错觉。等到房屋建好了,希望这里的人们的生活都可以步上正轨,背着苦难更好的生活。
新村落这边热闹朝天,都没人注意到多了两个人转悠,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叮呤咣啷的声音此起彼伏。
兰惜和萧自衡就老老实实地穿梭在新村落里,在人群里找寻逢春英或者晋元道的身影,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无奈只能找个人问问,才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大早就出去选购木材去了。他们两个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只能先离开。
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明日再来,两个人就骑马离开了。
原路返回的时候,兰惜骑在马上,发现自己虽然是个钦差,但好像什么都没做,一直都是别人在忙前忙前,自己就真的是一路躺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怎么了?”萧自衡偏头问道。
兰惜笑着答道:“感觉自己一路在躺平,救灾区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在忙前忙后,我醒的时候已经成型,房子的事情晋元道和冯春英他们在一直忙活,我就简单地插了两句嘴,我这个钦差大人当真是做得舒坦极了。”
萧自衡理解的躺平肯定是跟兰惜表达的意思是不一样的,之前她卧床昏迷了那么久,如今听她如此调侃自己,心里很是心疼,他偏头直视前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是哪方面都是一样,现在所有的好结果跟你都是息息相关的,是你做了正确的决定和引导。”
兰惜听着他这话越说越上价值,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其实本意真的是觉得舒坦,但听在萧自衡的耳朵里,可能是她在自责自己做得太少,她忙打住:“我知道我很优秀,哈哈哈哈,你不要再夸了,不然一会儿我就和白羽一起掉沟里了。”
萧自衡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掉沟里?”
兰惜咬着下嘴唇,思考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飘了吧。”
看着萧自衡更加疑惑的神情,兰惜忙快马前行了一段路,只飘飘留下一句:“快走吧,饿了饿了。”
等他们回到帐篷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兰惜的帐篷前围着一圈人,吵吵嚷嚷的,离得有些远再加上她们说的都是方言,有些听不清楚,兰惜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快步走了过去。
可她刚一走进就听到了哭声:“我的儿子!还我儿子!”
“夫人,您节哀,小宝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他的情况真的太棘手了,皮肤大面积灼伤......”这是凌尚的声音。
那个女人咆哮着打断凌尚:“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昨天晚上还破天荒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他还叫了我一声娘亲,他这明明就是要好了!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为什么偏偏那个魔鬼一去我儿子就死了!”
兰惜听着这声音,和大概听懂的一些剧情,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昨天那个烧伤孩子的母亲,她儿子终究还是没撑住吗?
“夫人,您慎言,这跟我们大人有什么关系,大人一心为民,天地可鉴,怎么能随意被你们泼脏水!”仲秋一张脸通红,眼泪一行一行地往下流,眼神却很坚毅,她字字清晰地反驳着。
兰惜还是第一次见仲秋哭,她也是没反应过来仲秋说得话,以为是妇人的儿子死了,她接受不了,此刻想要将罪责归咎到他们两人的身上,想起之前自己的遭遇,她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儿了?”
她一说话,凌尚便看了过来,看清来人真是她后,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仲秋也是,她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慌乱地摇了摇头。
方才围在前面的人也转过了身来,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有些眼熟,好像昨天都见过,但现在她们的脸上没了昨天的和蔼亲昵,一个个瞪着眼睛,流露出来的情绪是又恨又怕,而在人群后面就是昨天的那个妇人,她眼睛又红又肿,看向兰惜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是遮盖不住的恨意,她嘴巴上下紧抿成一条缝,眉毛像两把利刃倒立了起来,恨不得刀死兰惜。
她见过这个神情,在被刀的那一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才是她想刀的那个人。可是她没想明白为什么,怎么这里的人都想刀她啊?
兰惜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那个妇人,她实在想不到她为何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妇人见到兰惜整个人更疯了起来,她挤过人群,冲了上来,被萧自衡一把拦住,她挂在萧自衡的胳膊上,又是挥胳膊又是蹬腿,一张脸狰狞可怖,双眼迅速充血变得血红,大吼道:“是你!是你吃了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你这个魔鬼!”
兰惜都懵了,吃她儿子?这事怎么说?
她维持着镇定:“我怎么能吃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