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安仁盛说道:“涂禾走了吗?”
安仁盛答道:“可能还在两仪殿。”
李华健道:“叫他去,就他自己。”
萧自衡一直拦着韩珮,她就像一直发了疯的猛兽一样,不停地想要往李铭娴身上扑,无奈之下,他只好道:“皇上,韩姨这情况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先砍晕她,叫太医过来查看一下她的情况。”
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李华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他用帕子捂住口,一手摆了摆,萧自衡得了他的示意,砍晕了韩珮。
安仁盛得了旨意一路小跑着往两仪殿奔去,他年纪大了跑不了太快,就吩咐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快跑着去拦下涂禾。
小太监得了命令一路狂奔,终于在两仪殿的门口拦下了涂禾。
安仁盛这才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大理卿留步,皇上这边有份差事要交与您。”
涂禾身着官服,躬身一礼,道:“安公公您说。”
安仁盛道:“皇上让您去搜查琴嫣殿。”
他说完话后还特地抬起了头查看涂禾的反应和表情,只见涂禾脸上依旧非常冷淡,没有任何的起伏,听了这样话甚至连一丝疑虑都没有,他这才知道为何皇上要让他去。
涂禾只问了一句:“我自己一个人吗?”
安仁盛答道:“是的。”
涂禾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请公公回禀皇上,可能会耗费一点时间。”
安仁盛回道:“老奴定将大理卿的话带到,届时请大理卿来凤阳殿回话。”
涂禾在拦着他的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琴嫣殿,琴嫣殿已经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是他来了才将他放了进去。
他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直到查到了陈怡的房间才发现了异常,她的床是一个暗门,里面有一个通道,通往一个密室,密室里臭烘烘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墙壁上有干涸的血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字。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静悄悄地皇宫开始有了一些烟火的声音。
涂禾又跟着小太监来到了凤阳殿,李华健撑着头正眯着眼睛,其余的人也都坐在下边,形态各异,有低着头的,有烦躁地一直张望的。
李观棋看到涂禾的时候,瞬间站了起来,跑着迎了出来,焦急地道:“可有发现?”
涂禾道:“有的。”
李观棋脱口而出:“是什么?”
“涂禾,进来回话。”李华健满眼疲惫,脸色更苍白了些许,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涂禾款步走进大殿,行了参拜礼。
李华健直接道:“发现什么了?”
涂禾道:“臣在已逝的陈怡屋里发现了一间地下密室,里面似有拘禁过人的痕迹,墙壁上也用血迹写了字,上面写着‘皇后投毒,杀害德妃,天理难容’”
李观棋身体一顿,他心里最后的那撮小火苗熄灭了,这让他难以接受,这么多年他岂不是一直认贼作母,虽然他与宋若心并不亲厚,可逢年过节他都要去探望,还要按照礼法喊一声母后。
李观钰垂在一旁的手慢慢握成拳,大脑在飞速旋转。
李清许拍案而起:“好啊,好啊,好一个大明温良贤淑的大明皇后,竟做起了这下三滥的勾当,当年明月的身体本来调养地好好的,突然又变得严重了起来,这定少不了皇后的腌臜心思在里面!”
李观钰只道:“姑母慎言!这事情说不定跟母后没有关系呢!母后现已驾鹤西去无法为自己辩驳,我们更不能轻易下决断!那间密室能确定是拘禁韩珮的地方吗?”
涂禾这才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他思考了半刻,道:“臣有一言。”
李华健:“说。”
涂禾又道:“那既是如此,圣上可盘查琴嫣殿宫中之人,应该是还有人知道此事的。”
李华健问道:“为何?”
涂禾道:“因为方才我搜查的时候,陈怡房间的床是整理好的,没有任何的脏乱,若韩珮真的是自己跑出来的,她没必要将床铺收拾干净。”
第106章 大义灭亲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起了半截,一层薄雾缥缈地笼罩着大地,天光潋滟,泼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波光粼粼的,像是一条流动着的金河。
兰惜将到了嘴边的哈欠又吞了进去,一阵酸意立即冲上了鼻子,眼眶也跟着湿热了起来,她掐了掐眉心,想让自己精神一点。她看了看其他人,殿中还剩下的几个人都是一副疲态,连着折腾了几夜了,任谁都吃不消。
萧煦和萧自衡昨晚上已经带着仲秋和仲夏回府了,皇后的祭奠还是要先预备上的,还有军营不能一直无人。
兰惜见李清许胳膊撑着头已经很累了,就走出去对门外的宫女吩咐道:“去再拿些热茶来。”
她现在也已经是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困得脑袋都直发蒙,掐眉心已经没有用了,她甩了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大概懂了涂禾的意思,就是说他去搜查的时候,陈怡的床铺是干净整洁被人收拾过的,那就意味着是有人在韩姨大闹琴嫣殿后去过那间屋子,将那个密室的暗门收拾如初了,那就也能说明琴嫣殿里还有人是可以证明皇后一直拘禁着韩珮的。
于是她附道:“确实,以韩姨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可能出来之后还要收拾掩盖一下,况且她也没必要这么做,一定是还有人知道那里有个密室,在看到韩姨出来后,特地前去收拾过的。”
她看得出来李华健早已精疲力竭,他的脸色苍白中还透着一股青色,显然状态已经是很不好了,他昨夜咳了许多次,每次都会扔掉一个手帕,这期间甚至还喝过一次药,看来他的身体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已经很不好了。
李铭娴跪到了地上,对着李华健不服气地说道:“父皇,母后已驾鹤西游,这些身前事还有追究的必要吗?孰是孰非哪里还能说得清楚,更何况这个疯子出现的时机难道不是太巧了吗?怎么母后这边一出事她就能从那密室里跑出来了,之前那么多年怎么从来都没有动静!这显然是有人不怀好意想趁机诬陷。”
她说完还瞪了一眼兰惜。
兰惜不知道是不是困糊涂了,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讥讽道:“您说的很有道理,这时机确实巧,不过您有没有想过,琴嫣殿这十几年也从来不曾这么乱过吧,更何况陈怡和皇后......,疏于管理不也说得通吗?”
她知道古代忌讳说“死”字,她其实分不太清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所以干脆不说,省得再祸从口出。
李观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铭娴,也直接跪了下来:“父皇,越是死去的人越是需要一个真相,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做,那查明白就是还她一个身后名,若是我母妃真的是被害而去的,那她这么多年也一定死不瞑目。”
兰惜一直从昨夜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又没发现,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个不对是不对在了哪里,就是太子李观钰话太少了,他似乎很少发表很直接的观点,说话也说的很少,就算说出来也都是模棱两可的很中性的语言,明明事情针对的是他的亲生母亲。
李华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下一片青黑,比其他人的都要严重,他目光扫过面前跪着的李观棋和李铭娴,最后落在了李观钰的身上,平平的带着一些嘶哑的声音问道:“太子怎么想?”
圣上这么问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也觉得这李观钰有些不对劲?
兰惜心里想着,目光也跟着到了李观钰的身上。
只见李观钰不知是不是听出了李华健话里的意思,他不矜不伐地跪下,虔诚地说道:“儿愧疚,儿现在心里乱得很,私心上那是儿的母亲,儿万万不能相信她会有害人之心,可现在这诸多情况直指母亲,儿如坐针毡......”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带着毅然决然大义灭亲的痛苦表情,伏下了身子,带着哭腔道:“儿认为要查,谣言已起,人心不稳,若是此事真的是母后所为,那是母后德行有失,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是不能包庇,否则皇家的威信便会动摇,若是此事与母后无关,有了一个真正的结果也更有信服力,不污了她的身后名,也能维护住皇家威严。”
兰惜心里对这李观钰有些佩服了,这话说得是真漂亮,他肯定是看出了李华健的意思,开头才会来那么一遭,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他这番大义灭亲真的是绝了。
她在心里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结果就听到李铭娴嗤了一声,冷笑道:“呵,听着真是让人感动啊,不愧是太子,真是人之楷模啊。左一句皇家又一句皇家,真是威风的让人以为你这身血肉自己长出来的呢。”
哇哦,掐上了。
兰惜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他们一家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看戏。
李观棋一身的倔,他直接怼道:“你既然知道人不是凭空出来的,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李华健的脸由青转黑,他喝了一口热茶清了清嗓子:“涂禾,去查。”
这打了兰惜一个措手不及,她跟着跪下请求道:“皇上,臣想一起去。”
李铭娴见状不干了:“父皇不可以,兰惜她不能去,谁知道她会搞什么幺蛾子。”
“我能搞什么幺蛾子,大理卿不也在吗?”兰惜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家似的一天天不消停。
李华健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赶紧走,兰惜就忙跟着涂禾走了。
其实兰她要跟来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她有事情想要问涂禾,这正好是个机会。她心里有些忐忑,她跟这涂禾并不熟稔,接触的这两次都觉得他是个难相与的人,她心里建设了一番才问道:“大理卿,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但如果涉及到了不能说,您可直言。”
涂禾道:“兰侍郎请讲。”
兰惜抿了一下嘴,问道:“我想问一下,当时张承是怎么死在大理寺狱的。”
她记得当时季长安明明跟她说过,想看张承他必须在场,那除非季长安有问题,但南州官窑和蜀州的事情都有他的参与,倒也不像是李铭娴的人。
涂禾看了一眼兰惜,原来她就是想知道这个才跟过来了,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便说道:“他是被她妹妹张淑杀死的,当时为了确定张承是否跟公主殿下有勾结,需要审讯张淑,可是张淑当时极其不配合,甚至多次在堂上说大逆不道之言,就被临时关押在了大理寺狱里,深夜她趁着只有值班侍卫的时候,她假意与侍卫交谈,杀了侍卫,拿了钥匙,杀了张承,自己也自尽了。”
兰惜听着,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按理说张淑跟张承是亲人,尤其张承对于张淑来说还多了一个父亲的身份,在这样亲情至上的大环境下,她竟然能舍弃亲情而选择了公主,顺着这个她又想到了李观钰。紧接着又想到了火凰木的事情,若是能查清满星楼的火凰木到底是谁的,那岂不是就能知道当初到底是谁通敌叛国还要几次三番杀自己了吗?
她现在困的厉害,思维也跟着发散的厉害。
“兰侍郎再想什么?”涂禾清冷的声音传来,立马像是一块冰块压在了兰惜的太阳穴上,让她清凉了一下。
她回道:“啊,没想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多谢您告知。”
兰惜又开始发散思维,可是涂禾突然说了一句:“听说侍郎那日掉到河里,如今身体怎么样了?”
兰惜笑着说道:“没什么事了,就是还有点晕乎乎的。”
说起这个来,她好像掉进河里之前就有点晕乎乎的了,她又开始思考起了这个。
“到了。”
兰惜一抬头,已经到了琴嫣殿,外面的禁军还未撤走,进到里面,更是萧条冷寂,尽管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这里仍然是灰白一片,此时无风,白色的丧幡就那样静静地垂落着,可能之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地上都是散落的纸钱,人走在上面带起来的小旋风,吹着它们离开地面又滑行到另一处,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灵柩前用来烧纸钱的火盆早已熄灭,里面只剩下了黑色的灰烬,长桌上的长明灯微弱地燃着,随时都有灭掉的可能。
兰惜走上前去添置了一些油,又开始拿起剪刀开始修剪灯芯。
涂禾戏谑地看着兰惜,这个被宋家搞得这么惨的人,竟然还在替自己的“仇人”续长明灯,真是不可理喻,她道:“侍郎可知道为何点长明灯?”
兰惜还在低着头在修剪,闻言只道:“只知道有好的寓意,灯不能灭,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涂禾道:“点燃长明灯是为了可以让死去的人灵魂可以顺利转世轮回。”
兰惜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是我狭隘了。”涂禾笑着说道。
灯芯的分叉都被修剪掉了,又因为添了新的油,长明灯重新燃起了大大的火苗,兰惜将剪刀放在了一边,“我不信这个。若只是因为点了一盏长明灯人生前做的事情就能不算数,那岂不是太讽刺了。”
兰惜望了过来。
涂禾眼里的戏谑已经消失,道:“您果然与众不同。”
兰惜其实不知道他之前的想法,闻言只觉得有些迷惑,但还是回道:“大人谬赞了。”
两个人找了东边的偏殿,命人将先前在琴嫣殿侍奉的宫人全都带了过来。
涂禾是主审,兰惜多半时候都在旁边听,只是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一直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女,这个宫女长相娇俏可爱,属于第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纯情小白兔的印象,她跟其他人不同,别的人都吓得不行,只有她走过来的时候从容不迫地行了一个礼,脸上也没有什么惧色。
“奴婢夏织,叩见两位大人。”
涂禾翻了翻册子,找到了关于她的记录,她是宋若心母家送来的,入宫已经三年有余。
涂禾的手指轻轻敲在她的名字上,抬眸看向她,问道:“你知道陈怡屋里的暗道吗?”
夏织老实地答道:“知道。”
兰惜惊讶地看向她,发现夏织已经抬起了头,一脸平静,这倒是引得她都有些好奇了,她问道:“那陈怡屋子里的床铺是你收拾的?”
夏织坦然道:“是我,我发现之前密室里关的那个人跑出来了,就跑到陈怡的屋里去查看,发现密室的门是开着的,床上乱糟糟的,我就收拾了那里。”
兰惜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诚实,苦笑道:“你倒是实诚,问什么答什么。”
夏织道:“因为知道瞒不住,我本就是皇后家送来的人,所以密室这个事情也是告诉了我的,但是并没有告诉我那里面到底是谁,又为何关在那里,只是跟我说就要将她关到死,后来我收拾完后回到灵堂,就听到了荣庆王爷的话,我之前也听到过一些事情,心里也大概也就知道了,这种情况下,再不配合岂不是找死。”
兰惜错愕,倒是说得很有道理,这觉悟太高了吧......
涂禾适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其他的事情你一概不知?”
夏织答:“不知,我只知道那里面确实一直关着那个疯女人,至于十几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还请大人明鉴,看在奴婢配合审讯的份上,饶奴婢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