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一点,时间对不上。在绯路多进入乌有亭之前被害人是还没有死亡的。
那位服务生是听见了川上藤戍的呼唤声才去了包间,而那个时候被害人还有一口气,但受了致命伤根本活不久也救不了。
……所以绯路多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问题来了——她又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凶手?
对她的接触不多,从表面上来看绯路多应该是那种会为了一些事不择手段的人,但那仅仅是表象——正思考着,他突然被一道光刺了下眼睛。
鹿野院平藏眨了眨眼睛,随后扭头追随那道光束,而在那尽头他看见了一面镜子。
平藏此刻正站在乌有亭斜对面的铺子边,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案发现场用来装饰而摆在那儿的圆镜。
他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十分违和的重叠在了一起。
绯路多当时是看向过自己的,亦或者说是看向他身边的圆镜。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无意间翻看的书。但时间太过久远他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从风水学的角度来看,这面镜子摆在这正对着门会显得十分怪异,而且非常不吉利,容易找来一些不详的怪异。
当时的自己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提瓦特连妖狸这些离谱的东西都有,所以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讲究,这面镜子的摆放位置也就自然而然被他忽略了。
所以那时候绯路多是想提醒自己,这面镜子有问题。
也就是说,她可能早就知道乌有亭会发生命案,但她却没有任何行为,只是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去提醒自己,让自己去推理。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无比疯狂且不可思议的念头——绯路多在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她坚信自己可以注意到她的视线从而破案。
他一向信任的直觉似乎也在此刻发出了声音,似乎是对他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表示赞同。
平藏十分信赖自己的直觉,比起那些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都要信任。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绯路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危险人物,她可以为了自己的欢愉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杀无辜民众、甚至是毁灭世界她都无所谓。
而这样一个人,平藏没法相信绯路多会去无条件的那么信任一个人——毕竟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忽然有种预感。绯路多会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会和他的职业、所作所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种预感就像一颗种子,被埋进了他的心底,然后在血液与他自身营养的滋养之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生长着,贪婪又肆意地抽空他身体里所有的血肉,让他萌生出了一种临近死亡且无比真实的幻觉。
他深呼吸两口,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将那奇异的幻觉扫出大脑。离开了这个地方,开始着手调查川上藤戍的人际关系以及神之眼的收缴名单和神之眼持有者的名单。
持有神之眼的人是十分稀有的,大部分持有神之眼的人都会被记录,而在在收缴神之眼时也会将每一个人的名字记下,排编成一个总名单。
神之眼持有者在被收缴神之眼的前几天通常都会有人在暗中观察持有者,以此来判断持有者的危险性,然后决定收缴方式,并在收缴神之眼后决定是否将持有者关押。
之前有一起神之眼收缴事件。持有者在收缴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在被收缴神之眼后却突然发了疯,当晚就持刀杀害了二到五个人不等。
谁也不知道神之眼被收缴后持有者会变成什么样。他见过平静的人被收缴神之眼后发狂,也见过极恶的人在神之眼被收缴后回归正途。
而他想知道的是绯路多是否有被收缴神之眼。即使是外乡人在稻妻定居也是要遵守稻妻律法的。
鹿野院平藏便在稻妻外城逛了一圈,最后走了较为隐秘的小路折返回了花见坂,来到了乌有亭附近,爬上了一棵树叶茂盛且能通过窗口观察到案发现场的雷樱树。
乌有亭此刻因为发生命案而停止了营业,大门紧闭着,附近也有不少同心在巡逻。
从犯罪心理学来看,这个对自己那么自信的凶手大概率是还会折返回案发现场的,而平藏就是相信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返回来。
通过了解川上藤戍的人际关系,然后再通过名单一个个排查是效率最低的办法。这个人大概是没有被记录在神之眼持有者名单之中。
所以排查是最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会去干这么低效率的事。
在刚才闲逛的时候,他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川上藤戍的人际关系。和传闻中无差,川上藤戍是个妥妥的大少爷脾气,经常仗着自己的家世去骚扰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甚至还会经常打骂府里的下人,而他的家属也对他极其从容。
大多数平民都对他厌恶至极,十分不待见他。但碍于他的身世又没人敢在明面上做些什么。
稻妻的外部看起来十分稳固,但内部却有无数漏洞。就像是一棵大树,表面上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但根系已经开始腐烂了。
平藏眯了眯眼睛。眼狩令本就不该颁布的。
他在树枝上坐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可疑人员出现,但却先等来了其他的消息。
—天领奉行出现了第二位受害者。
第3章 回溯三
【人的欲望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衍生出无限的恶意,不择手段的去犯罪,直到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人们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绯路多静静地撑着脸颊,狭长的眼眸随意扫过四周,最后垂眸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桌上,配合着敲击着木桌的指尖,显得慵懒又惬意。
九条裟罗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漠然道:“你在这好好待着。”
她皱起眉头,嘱咐一旁拿着记录本的上杉好好看着绯路多,随后关上了门。
不知怎的,上杉不太愿意和绯路多单独相处,但还是点点头,大有一副“誓死不跟她说话”的意味。抱着本子站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的模样显得与他共处一室的绯路多像是什么可怕的恶鬼一样。
而在关上门前的最后一刻,裟罗对上了绯路多意味不明的笑容,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的黑色十字架像是一座刑台将她整个人都钉在上面无法逃脱。
她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随其后是鼻腔被水淹没的窒息感。
就算她没有鹿野院那样敏锐的直觉,此时也觉得绯路多是个危险的人物。
司南的身体情况和心理都极其健康,不可能存在疾病突发或是自杀,所以这大概又是一桩他杀案。
—这就有些奇怪了。虽说两次案发绯路多都有不在场证明,可附近却都有她。
就算这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但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她突然想起了大约半个月前的一桩案子,当时也是一天内出现了两场命案,都是在城内——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和绯路多的背影相似度高达百分六十。
但时间有些久远,再加上当时那个身影也只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了短短几秒,所以九条裟罗不能肯定那就是她。
在得到实质的证据之前,就算再蹊跷九条裟罗也不会轻易去下结论。
巧合的是,当时两场命案其之一和今天乌有亭的被害人死亡方式是相同的,这两场命案有着不少相似之处——都是神之眼持有者作案,而且同样是岩元素。被害人的衣服上也同样粘有碎石。
九条裟罗记得半个月前那场命案的凶手还在牢里关着,而且神之眼也被上缴了。当时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到凶手,而且被害者是在白天的大街上死的,很多人亲眼目睹了案发现场,闹得沸沸扬扬。
模仿作案?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两场命案是同一人所为,而现在被关起来的这个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九条裟罗眯起眼眸。
绯路多淡淡地瞥了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安的上杉,对他笑了一下后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俯下身子趴在桌上不知在想什么。
上杉咽了口口水,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在得知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之后,鹿野院平藏几乎是立刻放弃了“守株待兔”的想法,返回了天领奉行。
但他并没有前往案发现场,而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档案室。
这些宗卷并不是机密,但胜在数量多。他废了一番功夫才在架子上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宗卷。
和九条裟罗一样,他也联想到了半个月前的那场命案。当时他就觉得这次案子有些过于简单了,但那时找到的所有证据都是指向同一个人的,而自己也没掌握什么其他的消息去证明这桩案件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最后就那样定了罪。
现在看来那时的直觉还真不是空穴而来。这桩案件果然有隐情。
但可惜的是,半个月前的案件案发时他都没在现场。否则以他的记忆力应该可以回想起一些其他的细节。
如果没猜错,九条裟罗应该也想到了这两桩案子,那么接下来大概率是会重审的。
他简单阅读了一遍,这桩案件看似滴水不出,但却又很多说不上来的问题。
平藏忽然想到了绯路多,那双特异的眼睛仅仅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印象深刻——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推开门,审讯室里阴潮的发霉味便扑面而来,随后印入眼帘的就是绯路多趴着用手指敲击桌面的模样。
见他突然来着,绯路多也没有一点惊讶之色。她起身坐直,伸懒腰的模样就像一只慵懒高贵的波斯猫。
“鹿野院前辈!”上杉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迅速上前围绕着他。他贴心地拉开绯路多对面的凳子,把刚才九条裟罗与她的对话记录递给平藏,随后带着炽热而又期待的目光站在一旁。
和绯路多单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不安,那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让人窒息了。大脑的警铃无时不刻不在叫嚣着让他快点逃离。
其实上杉对绯路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是人类出于本能会去探究神秘的事物一样,他也会忍不住去想看清绯路多的本质。可她身上上位者的气质又会让人觉得她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导致上杉想接近她的同时又忍不住产生敬畏。
但更多的是恐惧。
那种恐惧是说不上来的,会让人身体本能的感到危险从而远离。
他看向绯路多。这位“大恶狼”从自己尊敬的前辈进门起视线就再没移开过,目光炽热到让他毫不怀疑下一刻就会扑上去把平藏给吃抹干净。
他不动声色地往鹿野院面前挪了点,试图遮挡住绯路多看向他的目光。
“大恶狼”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挑了挑眉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小细节。
“挡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可爱的前辈。”
上杉:“……”
糟糕,被发现了。
“是需要我的帮助吗?小侦探。”
上杉愣了一秒,然后有些茫然地把目光看向平藏:“鹿野院前辈难道不是来审问嫌疑犯然后破案的吗?”
鹿野院平藏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当然……”
“不是。”
上杉眼里期待的光在他说出“不是”之后瞬间熄灭了。
目中无人的态度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低她一等。
“她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啊,凶手不是她。”他看向上杉,眼里似乎带着“你好笨”的意味。
“那、那神之眼作案?”
“嫌疑人在进审讯室之前不是都会搜身吗?”
上杉:“……”
好、好像是哦。
他跟着九条裟罗进来的时候确实没听见九条大人说过绯路多身上有神之眼。
这样说的话,绯路多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他在进来时还碰见了司南,当时对方还兴冲冲地和自己打招呼,可没想到转眼间他就……
想到这,上杉有些失落。一旁的鹿野院平藏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司南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太难过,振作起来抓住凶手才是正事。”
得到了尊敬的前辈的安抚,上杉立刻将情绪压在心底,干劲满满地抬起头来,还自顾自地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好的鹿野院前辈。那你是过来……?”
“过来邀请她当我的助手。”
“好啊。”绯路多抿唇一笑。
上杉:“……?”
你们要不要听听看你们在说点什么?
也不知鹿野院平藏和九条裟罗说了什么,最后绯路多真的被无罪释放成为了他的“搭档。”
不过这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无论是第一场案件还是第二场案件绯路多都没有作案时间,虽然她前后的口供有矛盾点,但无论怎么想都无法作为有用的口供。
或许说自己是凶手只是她的一种恶趣味吧。
就算心里觉得再蹊跷,九条裟罗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只是一个长相特殊的普通人。而且绯路多的入岛手续都没什么问题。
侦探先生就在不远处调查司南的尸体,她抬起眼眸恰好对上了平藏确认她是否还在这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视线就像无形的刀刃一样在空气中交锋。
她当然清楚鹿野院平藏的目的。
只不过,看破不说破,一向是聪明人的做法。
和九条裟罗商量好那两桩案子重审后,平藏就借口外出调查带着绯路多离开了天领奉行,在花见坂到处乱逛。
说是调查,但两人一起坐在木南料亭的模样倒是一点调查的模样都没有,反而像是来旅游的游客。
绯路多倒是毫不意外,那娴熟自然的神情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倒是觉得比起搭档她更像是一个被重点关注的嫌疑犯。而“搭档”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实际上是为了方便监视罢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没有任何作案时间及动机。她和司南并不认识,和川上藤戍也只不过有一面之交罢了。
杀害川上藤戍她就更没必要那么做了,仅仅是口头骚/扰几句还不足以成为让绯路多亲自动手的原因。
她还不至于小气到别人口嗨了几句就把人宰了。
绯路多的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在今早之前,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会在日志上那样写,但在见到鹿野院平藏之后她心里所有的困惑都被一扫而空了。
这是局——一个专门为她和平藏所作的局。
她撑着脸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环绕了这个小店一周,目光最后又落回了平藏的身上。
—但是他已经变得无趣了。
见鹿野院快吃完了她才徐徐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当然有啦!”平藏咽下最后一个天妇罗,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与绯路多的深入谈话。
“你是凶手吗?”
语气在瞬间降到了极点,犹如寒天之钉上徐徐的冷风,刺骨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