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舟到的时候,客人走了七七八,池学勍正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身后跑来一位男士,提着手里的西装外套想给她遮在腿上。
池学勍躲了一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那男人又低下头凑近去看她,“你是不是不舒服,现在都结束的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你……”
“池池。”
梁书舟的目光定在那男人搭在她肩上的一只手,台阶上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向他这儿看来,仿佛他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笑了笑,若无其事的踩上两级台阶,站在他们的下方,池学勍今天盘了发,露出纤长又漂亮的脖颈,梁书舟抬眼,有一瓣馨香拂在他的鼻尖,她的眼睛亮晶晶,像是泡在了酒罐子里,眨一眨眼,都飘溢出令人迷醉的酒香。
边上的男人神情防备,试图伸手去阻拦梁书舟与池学勍之间的距离,“你是谁?”
不过梁书舟没有看他,动作也先他一步。他左手绕到池学勍的腰后,压在她的脊骨上把她压向自己的怀里,池学勍难得随顺,他便抬头附在她的耳边,问:“又不是你结婚,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这话问的有意思,池学勍缓缓地看向梁书舟头顶上的那片星空,想了想,抓住了他的臂弯,说:“如果是我结婚,我就不喝酒了。”
梁书舟莞尔,眼底柔光一闪,把她又抱紧了一些。
这下,看着眼前如此亲昵的两人,伴郎在一旁显得尤为多余,他清了清嗓子,收回尴尬的手摸了摸鼻子,池学勍没什么反应,倒是梁书舟掀了掀眼皮,对着他微微点头,然后抱着池学勍坐上了车。
在梁书舟来以前,池学勍真不觉得自己醉了,不过梁书舟不这么觉得,他甚至提前准备了一罐蜂蜜水在车子里。池学勍坐在他的腿上,难免不自在,推脱着不肯喝。
梁书舟问她,“你醉了吗?”
池学勍仰倒在他的臂弯,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喝酒了吗?”
“没有。”
梁书舟笑,把杯子底部抵在她的小腹上,打趣她,“那你这小肚子鼓鼓的,装的是什么?”
“……”
池学勍被他气到了,气鼓鼓的皱着眉毛眼睛,瘪着嘴,红了脸,愠恼不止。
不过于情于理,梁书舟端着那么一杯蜂蜜水的侃侃样子,池学勍都拿他没办法,按往常来说是这样的,只是那天,那杯蜂蜜水抵在她的唇边,最后却在梁书舟的齿间留下香甜。
池学勍拽着他的领子,咬着他下颌,说的含糊不清,“我是不是只有喝了酒才能这样?”
梁书舟舔了舔嘴角的一点蜂蜜,意犹未尽,“‘这样’是怎样?”
池学勍趴伏在他的胸膛上,动作停了一拍,她轻轻咳了一声,坐直了一点,认真的去看他的眉眼。
她喜欢他芒寒色正的岸然,也迷恋他沾上□□,懒散的不觉餍足,流里流气。
最后——
“梁书舟。”池学勍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表述,“你能跟我上床吗?”
“……”
第44章 意想不到的现在
在她话后沉默的那段空隙里,车窗外软红十丈,只透进来十字街头昏黄的街灯,梁书舟将她推开一些距离来,那蒙蒙曛光照出他的骨骼线条利落,反而有些陌生。
“你是上次吃的苦头还不够?”他是这么说的。
池学勍不声不气,有心觉得梁书舟实则不会再拒绝,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的手掌扶在她的腰侧,缓缓的向上游动,那样慢条斯理的,池学勍下意识的跟着他挺直背脊,直到他摸到她盘发上的那一朵蝴蝶结,梁书舟微微用力,将池学勍压回到了自己怀里,她不得不仰起头,去看车厢顶上的黑色,颈边贴上他温热的唇瓣,一张一合,“刚好,我尝到的甜头——”
还不够。
回到梁书舟住处的时候,池学勍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他为什么总是能在一个地方轻而易举拥有一个安身之地,梁书舟把她推在门板上,一边热烈的吻她,一边还能分出心来去调节墙上的空调温度,他游刃有余的,其实是一点也不像新手,甚至于,池学勍觉得,他折磨人的本事,简直层出不穷。她被他惹得哭了,他倒是一句也不哄。
夜里,池学勍睡的并不是很好,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很是委屈,梁书舟亲了亲她的脸,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本以为是安抚,却不想她倏地睁开眼睛,双手推拒他的胸膛,语气里带着烦恼,“不要拍。”
梁书舟从善如流,当下停了动作,“嗯。”
只是身体一动不动,还是好好的搂着她。
池学勍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觉得心脏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噗通噗通”的,可是她明明很困,好想睡觉,越是这么想,神经越发清醒,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梁书舟这一个变量,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推了推搂在腰上那健实的手臂,怏怏的神情不怎么高兴,埋怨他,“好累。”
梁书舟愣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抬了下眉毛,收回手,没有说话。
池学勍顺势侧过身子,翻身到了大床一角,揉了揉眼睛,揪着被子闭上眼睛。
梁书舟就在她身后看着,等到她安静下去呼吸渐渐平稳的时候,他撑起上半身靠近过去,低头去闻她的呼吸,是清新的漱口水味道,不见酒意,他思量了片刻,没有再去抱她。
池学勍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分明以前梁书舟在的时候,她能睡的很好,可这会儿子,推开了他,他在一侧什么声响也没有,她仍然是浑身不自在。
她顺了顺呼吸,脑子有点空白,酝酿了一会儿睡意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拿被子捂住眼睛,空调运行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呜呜呜的。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入睡失败,池学勍有些挫败和无助感,身后梁书舟安安稳稳睡觉,就她不消停,想起来是自己推的他,她也不好意思再蹭过去抱着他,琢磨了一阵子,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黑漆漆的一片,耳边传来梁书舟暗哑的声音,“要什么?”
池学勍有些愕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衣服。”
视线昏暗,梁书舟二话不说下了床,拉开床头的一盏落地灯,在衣柜前随手挑了一件裤子给自己穿上,又在里面翻出一件蓝色的睡裙,顺带,打开抽屉里取了一条内裤。
池学勍拥着被子的时候,看见他光裸着的背上有两道抓痕,她反应了两秒,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指尖,没等看清,头上套了一件裙子下来。
棉质的,有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也有阳光晒后很温暖的柔软。
池学勍在被子里摸寻着穿裤子的时候,梁书舟坐在她身后,把她的头发从衣领口里拨出来,亲了亲她的耳朵,“我给你念书好不好。”
池学勍没有吭声,回身看向他。
梁书舟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子,“来。”
梁书舟念的不知道是什么书,脱口而出,缓缓又低沉。池学勍迷糊的,想起了以前在地铁上看到的,一个哄着闹觉的小娃娃的父亲。
梁书舟醒的时候,池学勍一只腿搭在他的腿上,裙子退到了小腹,他还记得昨晚发卡被他摘下时,她一头长发倾泻散开来,有两缕在她身前,黑白交映,舞动时半遮半掩,色差与动态带来的视觉冲击令他掐着她腰肢的手禁不住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懒懒的垂眼,没忍住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又顺着她的腰线下滑,带过裙子往下遮了遮,手掌贴在了她的臀部轻轻拍了拍。
池学勍哼唧了两下,渐渐转醒,梁书舟嗓音一低,带着笑意,“醒了?”
“嗯……”
池学勍意识尚在朦胧中,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梁书舟支起腿,她躲不开,支吾了一声。
梁书舟明知故问,“嗯什么?”
池学勍踢了他一脚,只是使不太上力气。
她早该知道这人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严肃正经,比如说现下,他说话调子优游不迫,就是手上不老实。
她不肯,咬着他含糊不清地骂,“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老不正经!”
梁书舟低笑出声,手上更是不分轻重,扯着她的裙摆,悠悠地问:“你这裙子穿了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不过后来梁书舟说:“不喝酒也可以这样。”
鉴于两次池学勍的不正常举止,她一直等着梁书舟找她谈一谈,但他看上去除了心情很不错,并没有一点想寻根问底的样子,他都不问她也不必要拘着去想,反而两人亲近之后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他们像是一对情侣,在家里吃点东西,一个要去花店,一个要去学校。在店门口,池学勍下了车,梁书舟牵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晚上来接你。”
池学勍眨了眨眼睛,神色如常的下了车,那天天气不错,温度不算高,花店里同往常一样不怎么忙碌,倒是书店生意很好。
还没进去呢,就看见透明玻璃里有人在排队等着结账,书店看书的客人多,买书的其实是少数的。
池学勍觉得稀罕,撩开两家店之间的门帘,迎面碰上的,是一个新鲜的故人。
秦楮并不意外会遇到她,看见她甚至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好久不见。”
不过郝菁是秦楮的表姐,池学勍还是挺意外的。
他们分别时间不长不短,但秦楮像是换了一个人,眉眼里少了她熟悉的炽热与坦诚,多了很多晦涩不明的情绪。
不过池学勍并不是一个要去问别人是经历过什么的人。
“喝茶吗?玫瑰花茶。”
秦楮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默了两秒,说:“早知道昨天婚礼上有你,我就去了。”
他现在的状态不同以往,池学勍收起对他的好友滤镜,给他倒了一杯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昨天是伴娘?”
池学勍点了点头,翻开梁书舟落在这里的那本书。
“我原本是定的伴郎。”秦楮牢牢的盯着她,十分刻意的说:“不过后来觉得已婚男士不适合,就不要我了。”
“……”池学勍怔了一瞬,抬眼看向他,“你结婚了?”
“对,我结婚了。”像是才得到她的正视,他有些自嘲的笑笑,“先别恭喜我。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池学勍考虑了一下她与梁书舟的关系,“现在……”
“还是他吗?”
“……”
“我昨晚看到你上了他的车。”
“……”
秦楮有些咄咄逼人,他不理解,“如果又是他,你当时又何必走了又走?”
何必走了又走?
池学勍自己听了都想笑,“秦楮……”
秦楮话说的很急,急着打断她说完自己想说的,“我怕打扰你,一直都不敢联系你。”
“那现在呢?”
“现在——”这像是问倒了他,他瞳孔颤了一瞬,深呼吸两次,平缓了自己的情绪,花茶泡不出玫瑰的香气,只有热气腾腾,向上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徐郅出狱了,他在找你。”
“他现在,是我妻子的哥哥。”
那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现在”。
第45章 又要搬家了吗
池学勍坐的随意,秦楮在她对面,一脸挣扎与为难,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跳突然空了一拍,大脑有一瞬间的杂乱,闪现过许多以前的画面。
她动作缓缓的垂头,敛下目光,看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微的颤抖,耳边蓦的响起了梁书舟的声音——
“晚上来接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池学勍已经不太记得徐芷嫣的样貌,她能记得的,是徐郅对她并不算友好,同父异母,漂亮妹妹,便宜妹妹?徐郅以前把徐芷嫣堵在浴室里也想对她犯过混。
“他对你的妻子做了什么吗?”池学勍意外的听见自己格外冷静的声线。
秦楮惊错,有些慌张,“他绑架了她,她还怀着孩子,我没有办法,勍勍……”
“笃笃——”
猝不及防的,两人身旁的那块玻璃被街外的一个人敲了敲,发出很沉闷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池学勍懵了一下,梗着脖子没有去看,只是临着窗户的那一半臂膀陡然麻麻的,头顶和背后凉飕飕的。
秦楮的表情在刹那间灰败如死,徐郅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皮裤,脸色却白的发青,趴在玻璃上,目光如狼似虎的落在池学勍身上,不怀好意的咧开嘴笑了,在玻璃前呼出一团绿色的雾气。
“秦楮。”
池学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秦楮回头,眼神有些虚焦,徐郅远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早,他定了定神,看见池学勍对着他笑了笑,说话语气很轻很温柔,“我想,他已经找到了。”
在那一刻,秦楮后悔了,后悔莫及。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池学勍真的很佩服自己现在的从容与大度。
“什么?”
“吉安明月牌,交警大队门口的十字路口对面,一直走,走到民房后山,爬上去,去找一个亭子。”
回想起来,那其实不算很隐蔽的地方。
秦楮不敢置信,“你为什么……”
池学勍弯着眼睛又笑了笑,提醒他,“那段路不是很好走,要跑,跑的很快才行。”
只要慢一点,就会摔倒,然后爬不起来。
她就像一位躬行实践,走过那段路的人在这里娓娓说着自己的经验之谈,秦楮忽而意识到,徐郅为什么非要从他这里问池学勍的下落。
一个人从十四岁到二十三岁,能有多大的变化?
徐郅觉得,“啧,你长大了,跟以前长得两模两样。”
池学勍第一次觉得门上那铃铛响的实在瘆人。
秦楮下意识站起来挡在池学勍的身前。
徐郅奇了怪了,歪着嘴哈哈笑了两声,“不是妹夫,你现在挡什么呢?”
池学勍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她说:“你走吧。”
秦楮诧异,回头看着池学勍眉头紧蹙,“我怎么能走,他……”
徐郅大大咧咧拉开秦楮的那把椅子坐下,探着脑袋去看池学勍,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妹夫,你现在这做的就有些不道德了,咱们俩是一家人,你护着她干什么?怎么,我妹妹还不够你护的?”
他话里明里暗里都在威胁他徐芷嫣的安危。
秦楮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池学勍没有给徐郅一个眼神,她随手从一旁的花束中抽了一朵百合花送到秦楮手中,她仰起头很认真的说:“大白天的,其实还好。”
大白天的,街上并不冷清。可就像池学勍说的,大白天的,离梁书舟说的下班还有好久好久。
徐郅听她这么说,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玫瑰茶,笑得好不惬意,“她这话说的不错,大白天的我能做什么呢?妹夫,英雄救美,救一个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