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书舟——卄下【完结】
时间:2023-05-27 23:05:36

  关心则乱,秦楮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过,走出花店的时候,池学勍在手工台专心的裁剪卡纸,她手上握着的那把剪刀,晃着银色的光芒,让他一下子想起来去年在康城,电梯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头发别着的银色发卡,是一样的耀眼。
  如果是以徐芷嫣的安全威胁,秦楮不敢轻举妄动,郝菁知道了也无可奈何,现在无事发生,路人没必要关心,就好像在徐郅的确对池学勍做些什么以前,谁也拿他没办法。
  花店营业的牌子被翻下,池学勍手里的那把剪刀一刻也不敢放松,就像是巷子里被尾随的心情——
  不安。
  忐忑。
  恶心。
  而那个捻着一根烟站在巷子前边的人,这次还会说“我为什么要应”吗?
  “你很紧张?”徐郅坐在那把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倒是一动也没动过,“你姐呢?”
  “……”
  见池学勍不理他,徐郅冷哼了一声,“怎么,真觉得大白天我拿你没辙?还是觉得——”
  “我现在没了——”
  “就算不是白天你也拿我没辙。”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开了口,池学勍要说的话稍长,在徐郅被打断后停顿的时间里,池学勍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什么?”徐郅轻蔑的笑了一下,觉得事情陡然间有趣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池学勍。”他嬉皮笑脸的自问自答,但由于气质太过阴鸷,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晻暗,“哼,你过来。”
  池学勍实在是听不得他再说一个字,剪刀的把环就握在她的手里,锋利的刃口上沾染着枝叶和花的清新。
  无可言状的对峙,况味渐渐演进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笃笃笃——”
  玻璃响的声音格外沉稳,她猛然恍惚了一下,循着声音看向门外,心脏在急剧跳动,是抑制不住的感奋,世界忽然之间安静下来,耳朵里轰鸣着长而不歇停的“叮——”
  梁书舟啊,真的就像是书脊做的人,读书写字,身板总是端正,也就那一回吧,在巷子里,她莽撞地跑到他的身侧,她向往常一样抬起头的时候,他顺着她低下了腰,右手飞快的接过左手那支忽闪忽闪的烟,绕着他们画了一个半圈,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红色尾迹,他们的距离变得非一般的亲近。
  比起他脸上露出安抚的笑意,池学勍眨了一下眼,对上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轻飘飘的。
  他就往她这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意味深长,池学勍心里又开始打鼓。
  咕咚。
  咕咚。
  倍加安妥。
  不过徐郅压根不理会门外,梁书舟也不需要他理会,他继续敲他的门,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笑,这是池学勍第一次觉得他的笑有这么一层含义。
  于是徐郅果然没了耐心,玻璃门隔音效果不好不坏,他喊着:“没看见这儿不开张?”
  梁书舟笑,“看见了,所以我是来取落在这儿的东西。”
  很奇怪,他是用说的,店里两个人却听的很清晰。
  “喂,他在这落了什么?”
  池学勍回过神,目光落在小桌子上,“一本书。”
  “……”徐郅不傻,他看向池学勍的眼神陡然间变的警惕起来,“隔壁是卖书的,他来这找?”
  谁说买了书就不能再买花呢?池学勍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继续低头剪花枝,手上的动作稳了许多。
  来一个是秦楮,再来一个也还是“秦楮”。徐郅是这么想的。
  他取了桌子上那本绿色漂亮封皮的书走到玻璃门前打开了锁,“你丢的什么书?”
  “《荆棘鸟》。”
  “呵。”
  “嗯。”
  “啊!”
  徐郅惨痛的叫声响彻店里店外十里远的时候,池学勍从手工台跑出来,听到梁书舟问了一句很实诚的话,“我在等她下班你在等什么?”
  这句话很熟悉,原话是“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徐郅被摔倒在地上,蜷着折了的手骨,恶狠狠的看向奔着梁书舟跑过去的池学勍,发着自己的怒火,“你最好给我过来,不然你们就等着徐芷嫣去见阎王吧。”
  “徐芷嫣?”梁书舟把池学勍扣在怀里,哼了一声,“关我屁事。”
  池学勍睁大了眼睛,“!”
  从警局出来以前,梁书舟一句话不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妨碍池学勍看出他的不满。
  她上前快跑两步拉住他的左手,“你怎么……”
  “你想说我冷漠无情,不管你曾经的小姐妹死活?”梁书舟停下脚步,微偏过头,口吻孤傲疏狂。
  池学勍摇头,觉得新奇。
  梁书舟垂眸看着她,静候下文。
  “你怎么能说那句话呢?”
  “……”
  “要说也是我来说!”她忽的笑了,喜溢眉梢。
  梁书舟目不转睛,盯着池学勍不语良久,直到身后徐郅被搀扶着走向一辆车,他斜着眼扫了一记,压着她的脑袋揽在怀里,遮得隐秘。
  上车前,徐郅猛不丁推开司机,转过头来,正面迎上梁书舟,他讥笑了一声,依稀记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当年坐在旁听席里那独一个不是徐家的人隐隐约约重合上了身影,那唯一的变数啊,令他入狱数载。
  你们等着。
  徐郅嘴巴一张一合,撇着嘴阴森森的笑着。
  梁书舟明明堂堂,低着眉眼,下巴抵在池学勍的耳边,抱了有一会儿,池学勍听着路人谈笑的话语声,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温吞吞地抬起头,惝恍着说:“梁书舟,我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第46章 四二五
  加害者与受害者凭什么能再次相见呢?
  那一个个无法安稳入眠的夜晚,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在耳边无休止的猖狂大笑和灵魂破碎同玻璃碴子一般的不可收拾。
  他会隔三差五来找她麻烦么?
  如果是真麻烦,那一次也许就会要了她的命呢。
  “在想什么?”
  他如果死掉就好了,在那个时候,或者现在……立刻?马上!
  “池池。”
  梁书舟的音调下调,沉沉闷闷的传到耳朵里,池学勍恍如噩梦惊醒一样的猛的抬起头,无神的目光瞬间聚焦落在前方。
  车前一对佳人相拥而立,嬉笑洋洋,而车里蓦然肃寂,只字不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该走的,然后他找不到她,她也不要再回来。
  这个道理,她怎么才懂啊。
  池学勍这么想的时候,脸色瞬间煞白,她清清楚楚的看着女人从那个男人怀里转过脸来,看向这边,熟悉的面庞,不是池棠霖又是谁呢?
  池学勍的心像被绑上了石砖沉到了湖底,她这样的神色,仿佛转瞬之间,那个坐在公交站牌底下的女孩儿又出现在梁书舟眼前。
  “回家吧。”梁书舟说着向池学勍伸出手,绕过她的虎口,轻握住她的四指。他的指尖偏凉,搭在了掌心令她忽而回神,梁书舟正附身靠近给她解了安全带,平缓的语气一以贯之,“慢慢来。”
  可他们又不是在演戏剧,怎么能这么巧?总是这么巧!
  “我要怎么说呢?”池学勍是真的不明白,她回握住他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急切的语速飞快,“她不应该在这里。”
  手上传来轻微的痛意,梁书舟抬起两人交握的手,说话时很轻柔,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来。”
  那是池学勍第一次见到和池棠霖在一起的男人,她每每与池棠霖联系,他如果在一旁,那么不过三言两语,通话立即停止。
  “韦安。”男人对池学勍微微点头,向梁书舟伸出了右手。
  韦安的眉骨很是立体深刻,额前偏长的深黑色卷发下掩着淡淡的蓝色虹膜,光线黄蒙蒙的,池学勍其实是看不见那样浅的蓝色,不过他在这样闷热的夜晚,掠过她的目光带了同冰天雪地一般的刺寒,一件长到膝盖的风衣,灰色的羊毛围巾松松垮垮搭在肩上,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因此,池学勍说:“你们有病吧。”
  “……”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
  梁书舟目光抬了一抬,收回手,搭在了池学勍的肩上。
  池棠霖怔了片刻,额角青筋隐隐作痛,说了第一句话,“池学勍,你现在怎么说话的!”
  “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说完了。”池学勍不甚在意的扫一眼韦安,也错过池棠霖的目光,不与她对上。
  池棠霖不解,“我是特意回来看你的,你……”
  “偏要在梁书舟遇到我以后吗?”
  “……”
  装傻是一种本领,不想装傻也是一种本领。
  梁书舟打开房门的时候,池学勍趴在床上,他带上门,有清脆的一声响,而她只是沉默。
  她傻了那么久,现在去学会了一句话噎死不让她高兴的,可喜可贺吧。
  “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
  “不想知道我跟他们说了什么?”
  “结果是什么?告诉我结果吧。”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梁书舟坐在床边,细长的手指轻悄悄的抚摸她的黑发,“他们打算回吉安。”
  羊送虎口么?
  “要做些什么吗?”
  总不至于坐以待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这样的人。而梁书舟更像是想出了万全之策,全无忌惮的,他伏下腰身,侧卧在池学勍身侧,“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池学勍在心里盘算了很久才翻了个身,她背着梁书舟深深吐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眼眸中翻涌着深沉的痛意,“我要他死。”
  话落,房间陷入一种莫名的沉寂,很是长久,久到池学勍以为梁书舟在她身后已然消失。
  思绪游移着,眼睫在不自觉地颤抖,梁书舟啊,我想要他死。
  “我来。”
  ……
  无尽的黑色里,梁书舟伸出手覆在她的眼睛上,说:“我来。”
  仿佛更深露重夜,他一个人孤单的在那片黑色里站了很久,他的音调低到不像话,喑哑如林中一惊而乍起的乌鸦,又像一棵活过千百年岁的树木,那样深沉。
  池学勍轻轻闭上眼,在他的臂弯里转了个身,又睁开了眼,他的眼睛依旧黑沉。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池学勍醒来的时候,梁书舟已经不在房里,她没想起来他在她睡着时是不是亲了她,手摸到脸颊的时候,总觉得那里特别滚烫。
  房间里无声无息,整个人都显得尤其漂浮,直到走道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池学勍翻身下床,路过床脚的时候,被凸起的一角绊了一下,磕到了膝盖,她皱着眉毛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道糊弄谁呢揉了两把就去开了房门,客厅里开了一盏落地灯,厨房里有一个高高的黑影在晃动。
  “梁书舟?”
  回答她的只有狭小的寂然。
  池学勍不太确定是不是她喊的太过小声,他才没有回应,她单手撑在墙上,没有走过去,只是朝厨房又望了望,“梁书舟?”
  “嗒。”
  “唔!”
  墙后蛰伏的那个人突起而来,不过眨眼之间,池学勍被猛的推在墙上,只来得及见到银光一闪,口鼻被死死按住之前,那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冰凉的,有着不像夏天该有的温度,她摸了一把,滑溜溜的,指甲抓过那块布料,“滋啦”一声,只有满手心的雨水。
  “韦安!”
  几乎是在这一秒的下一秒,梁书舟冲过来,撞开了韦安,那把闪着银色光亮的刀还稳稳握在他的掌心。
  “咳咳……”
  “她不欠她的。”梁书舟接住池学勍下滑的身体,怫然大怒,又重申了一遍,“她什么都不欠她的!”
  于是,在听到这样的动静后,池棠霖终于走出了房间,她站在门口朝这边望的时候,纵使池学勍泪眼模糊,也清晰的瞧见了她的彷徨。
  后来,韦安穿起那件黑色雨衣的样子,池学勍不知道为什么联想起了黑无常,夜里时常会梦见,也不是不好的梦,就是他会路过一个她,去往一栋小洋房,救了一个姑娘,再带走一个混蛋。
  “你出来要做什么?”梁书舟“送”走两尊大佛,累的一发不可收拾,嗓子低哑。
  池学勍的嗓子也哑哑的,“喝水。”
  “水在床头柜子上。”梁书舟一边脱去短袖,一边走向浴室。
  她没有去看。
  浴室门没有关,花洒下水声淅淅沥沥,池学勍才想起来去开窗去看一眼外边的天气。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好大的雨,现在雨小了,风却很大,她只推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砰”的一下,那一扇窗户彻底被风吹开来,然后她没有力气再去阖上。
  梁书舟看见的时候,窗口细小的雨飘飘洒洒,落满了她的肩头,他脚下一顿,由衷叹了一口长气,忙走过去抱紧了她,把侧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感受到那一片肌肤的凉意。
  噢,不过很庆幸,池学勍没有发烧,第二天活蹦乱跳的简直不要太精神。
  “梁书舟,你昨晚是做贼去了吗?”
  池学勍醒了也没有起,她在床上翻了身,趴在梁书舟的身上。
  “嘘,再睡一会儿。”
  梁书舟少有的犯困,闭着眼胳膊懒懒的搭在池学勍的腰上。
  “已经很晚了。”
  “有多晚?”
  “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
  “那你看一眼。”
  池学勍就近拿到的那部手机,是梁书舟的,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梁书舟用数字密码解锁,“密码?”
  这像是勾起了梁书舟的兴趣,他微微睁开眼,戏谑的笑看她,“你猜一猜。”
  他这么不同寻常,池学勍脑子里其实没什么心有灵犀一点就通的想法。
  “6个6?6个8?。”池学勍承认,她很没有耐心,“这可是六位数,全排都有一百万种可能,我怎么猜?”
  梁书舟没理她,哼了一声,又慢悠悠的闭上眼睛。
  百万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池学勍几乎本能的往自己用过的猜,而她的的密码是那样的千篇一律。
  425100。
  池学勍看到,梁书舟的通话记录前两通都是“110”,一通是昨天下午,一通是今天凌晨。
  徐芷嫣获救,只可惜孩子没有保住,秦楮依然发来了感谢的信息,徐郅被转送到精神病院,梁书舟说,“那不是一个人该待的地方,确是一个好地方。”
  这件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不过就是昨天和今天之间的一夜之间。
  “是几点?”梁书舟在问。
  “你还觉得跟她抱歉吗?”那个时候如果不是来找她,而是去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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