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乱了她的计划,又将他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明明等北蛮捏着她和十二皇子的性命威胁,文平帝可能会割地也可能会征战。
但在文平帝寿辰上出的事,文平帝极有可能会选择征战。
这样的话,朝中无人。
李巍便可以回到洛北了啊。
凭着他自身的能力和晏清王爷留下的旧部,就不用一直呆在上京当靶子了啊。
傻子。
贸然出击的话,他这个靶子不就更加明显了吗?
马车疾速的跑了出去。
往常整日泡在富裕乡的侍卫并没有见过北蛮这种不要命的冲法,冲散了侍卫的包围。
马车快速的冲了出去。
元芷猜测自己应该被下了软骨散,她刚想活动下身子,触到十二皇子惊恐含泪的双眼。
他的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元芷的眸光一顿,发现自己也无法说话。
枝丫刮过马车上帷幕的声音传到元芷的耳中,她快速的镇静下来,抬眸看向四周——借着东南角传来的微弱光亮,猜测她应该处于马车轴的下面。
两人像是破布一样被拉了出来,冷水泼到两人的面上。
元芷垂眸避开桑衫粘腻的视线,只感觉下巴搭了个满是茧子的手,硬生生逼迫着她抬起了脸。
元芷盯着他眉间的刀痕。
“叶护,她可长得真好看啊?”
元芷注视着他的面容,他的唇张了张,说了句蛮语。
那个词是“月亮”。
北蛮向来有对月亮的崇拜。
呼延于看着桑衫的样子,面色严肃起来,他说了句突厥语。
“留着她有用,赶紧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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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朱雀来报,东西南北每一门都有马车逃离上京。”
灯火映在李巍的眸中,明明灭灭:“北蛮使臣若是想逃离上京。上京的士兵并不擅长水路,他们估摸着会去水路。”
“保险起见,兵分四路。”
“还有一事,世子。上京驻扎一万兵马正堵在前路。”
快马飞奔起来,李巍笑了下,他的眸光颇有些不屑:“皇祖父还是这样。对外人,不对付;对忠臣,猜疑之心甚重。”
李巍按住自己的胸口,他猛然吐出口血来。文平帝催动了忘情蛊。
白虎吓了一跳,他惊诧道:“世子。”
李巍擦掉唇边的血,他的身子晃了晃,抬手示意白虎别说话。
现在他们再赶去水路,估摸着就来不及了。上京城外的水路刚好与梧州相接,而还有一路也刚好能赶往梧州。
夜色暗沉,连带着月色也潜入云层之中。稀疏的星星垂落在天际,又高又远,照不亮来路。
山路崎岖,碎石子掉落在无边悬崖之下。
面前是黑压压的穿着艳红色的轻骑。
为首的是个女郎,她乌发上的步摇乱晃荡起来,如玉的面上带了些缠绵的笑意:
“本公主怎么说,父皇叫本公主带领一队轻骑过来干什么?原来是要堵你的啊,子言。”
李巍对她颔首:“落红将军。”
当年战事,除了晏清王爷之外,还有一个如雷震耳的名字——落红将军。
奈何将军被利箭射中,从此便不知所踪。只是天下人谁也不知道的便是,落红将军是个女郎。
而且是那位不守妇道的二公主。
二公主抬眸看他,眸中竟然带了些笑意:“子言,你长大了。”
她一手拉着缰绳,垂眸看着自己新染的豆蔻,笑了下:“二姑姑也确实老了,当不上子言一句落红将军。”
二公主抬眸看他:“可是,子言,二姑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你今天不能过去。”
李巍垂眸看她。
身后的轻骑随着他挥手的动作一跃而上。
至疏至远是兄弟,也是亲人。
十几年前并肩作战的两对轻骑却因主人的立场不同而交起手来。
快马带着李巍擦过二公主的马匹,他突然瞄见二公主向他眨了下眼。
李巍忽而笑了下,他高声问道:“二姑姑,若是今日是四姑姑被北蛮抓住,你还拦在这里吗?”
二公主顿了下,她突然抬手道:“撤兵。”
艳红色轻骑看向他们的主人——其实他们也不想打,毕竟是并肩而战多年的兄弟抑或者是兄弟的孩子。
但仍有人抬高声音道:“殿下。”
二公主忽地抬眸看他,都是坚定:“本公主说,撤兵。”
这人和其他身穿艳红色的护卫并不相同,他穿了身月白银丝暗纹玉绸锦袍。
卫渊触到殿下的眸光时,才知,二公主根本就没有想着要拦着世子。
李巍打马而过,乌发高高束起,鸦青色的发带随风飘扬,他轻声说了句:“多谢。”
“二皇姐,我为什么不能向你和七皇弟一样骑马啊?”
第41章 月亮
◎桑衫◎
少女穿着艳红色的宫装, 苍白的面上带了些不解,因为风的缘故,又轻声咳嗽起来。
画面一转,少女穿着鲜红色的嫁衣, 往日苍白的面上带着同色系的面纱, 她俯身跪地:
“父皇, 请选择儿臣作为送亲的公主吧。”
懦弱了大半辈子的少女突然勇敢了一回, 却葬送了她一生。
北蛮当年要求联姻的人选其实是二公主, 面对文平帝推过来的病秧子公主, 他们面上都带着不满和恶意。
少女的红嫁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教司坊的乐师为她弹奏。
她跳了一场舞——掌中舞。
本来旱了几个月的天气突然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少女赤足在雨中, 她的面纱被风刮掉露出张倾城面,身姿不断变化着,不显魅也不显娇, 反而气质高贵典雅。
北蛮使臣看呆了。
她停下舞步,在雨中俯身行礼。
她说,
“南朝四公主李灵泽前来和亲,请可汗遵守盟约制度,不再侵犯南朝边界, 两朝交好二十年。”
她的嫁衣似火,在雨中逐渐枯萎。
北蛮同意了,更有甚至称四公主为月亮。
李灵泽仍是苍白的面上缓缓笑着,轻声安慰道:
“二皇姐,六皇弟为了守国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啊。”
“也该让灵泽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跟你说个秘密,二皇姐, ”少女眨眼对她笑道, 歪着头, 一副天真灿烂的模样:“卫渊哥哥喜欢你哦。”
“二皇姐,你要幸福哦。”
夜风鼓起李巍身上的衣袍,他策马飞奔,发带也随之飞扬起来,像极了晏清每次赴战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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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只有破着皮的馒头。
元芷面色平静,她抬手捏起馒头塞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
十一皇子愣怔的看着元芷的动作,他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又开始沮丧起来。他用手连忙指了指桌子上的馒头,一脸的嫌弃。
元芷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
他根本说不出来话,好吧。
十一皇子看着女郎狼吞虎咽的模样,连忙移了移身子。
有辱斯文!
元芷瞄了他一眼,发现十一皇子终于不再发出动作后,才专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桑衫和呼延于用得北蛮语交谈。
“本来只是想抓十一皇子,怎么把世子妃也抓了过来?”
“左右是个女人。”
“蠢货,线人来报,晏清王爷那个狼崽子已经赶过来了。”
怎么会有叶护骂皇子是个蠢货?
元芷皱起了眉,只听见桑衫又道:“不是说晏清王爷的那个崽子是个纨绔吗?”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狼崽子九岁的时候都跟着晏清王爷上了战场。那一战,血流成河,”他的声音哆嗦了下:“那狼崽子,可是靠着……死人肉活下来的。”
周围似是按了静止键。
元芷失态的瞳孔缩了缩。
她的脑海出乎意料的乱成团乱麻,双手也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心脏像是塌陷了一瞬,难以言喻的酸痛和涨感击打着她的胸廓。
外面的北蛮人又重新说起话来:“他不是说了南朝目前国事亏虚吗?”
十一皇子看着元芷不停颤动的手,担心的转头看向元芷。他碰了碰元芷的手,才想起现在自己不能说话,焦急的看向元芷刹那间苍白的面色。
船沉了瞬,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们用北蛮语交谈,恭敬道:“参见三皇子。”
三皇子?!
桌子轻微的响动传入两人的耳中。
十一皇子恐慌的看着自己不小心碰到桌子的手,浑身乱颤。
外面的脚步声顿了下。
门被打开了,风声滚着海浪独有的咸味一下子涌了进来。
猝不及防的光亮映在两人的眼前,元芷不自觉的轻眯了下眼。
皮革靴子踩在船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
元芷感觉下巴被一冰凉的手捏了起来,那人说句了北蛮语。
月亮。
门被关上,光亮彻底被掩去。
元芷的眸光这才触到这人的面容——他是标准的北蛮长相,轮廓锋利,鼻梁高挺,深邃的眸子是浅绿色,盯着人像是盯紧了猎物使人后背发凉。
元芷的下巴被他用手极细微的摩擦起来,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元芷的眸间恰到好处的透露出惊恐。
她的睫毛像是受惊了的蝴蝶轻颤起来。
下一瞬,眸前轻覆了双手。
元芷能听到他满足又病态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喑哑又痴迷,用北蛮语又说了句。
月亮。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桑衫。
他侧着脸看向呼延于,用北蛮语说道:“月亮是从哪里来得?”
呼延于站在旁边,他左手搭于右胸,行礼道:“三皇子,这个女人是晏清王爷的那个狼崽子的媳妇。”
“哦?”桑衫转头低眸看着元芷的面容,他移开了覆盖在元芷眸前的双手,却突然抬起手指摸了下元芷的脸颊,却被元芷偏头躲过。
桑衫看着眼前的女子眸间的惊恐,他伸出手摸了摸元芷正滴着水的额发,语气异样的温柔:“好可伶啊。”
他温柔的用北蛮语轻声说道:“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他的面色和嗓音堪称温柔,但熟知北蛮语的元芷却反射性的后背激出层冷意。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了起来。
桑衫笑了起来,浅绿的瞳孔发出暗光,站起身来,扫过桌面上发硬的馒头:“叶护,给月亮送件衣服和软和的食物。”
二公主骑着马从荒僻的南门进了上京。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利落的翻身下马。
南门旁放着一座通体华丽的马车,二公主掀开帷幕坐于其间,忽而,她掀开帷幕朝卫渊笑了下:
“你进来。”
卫渊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发颤,却俯身行礼道:“是,殿下。”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起来,偶有水声从轿内透了出来飘散在夜间薄凉的空气中。
长喜站于宫门前,他高声道:“陛下请二公主入宫。”
马车的帷幕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二公主面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她指甲上艳红色的豆蔻如同鲜血滴落下来。
她扶了抚自己的衣裙,笑意缠绵:“有劳内侍。”
这次的寿辰算是彻底毁了。
二公主鲜红的绣鞋跨过拱门,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前跪着一个丰腴的宫妃,她穿着月白色的宫装,露出一截洁白又脆弱的脖颈,俯身跪地。
二公主笑意缠绵的垂眸看她:“玉贵妃,父皇暂时应该不会见你的,先退下吧。”
十一皇子的母妃玉贵妃。
她的面容只是堪堪清秀,却拥有一张白皙到发光的肤色,眼角略微垂着,笑与不笑的时候,都带了些愁思。
她自带的声线本来就略微有点哑,现在可能是因为哭过的原因,便更哑了。
她说,
“妾身谢过殿下。”
她话音落地,仍是一动不动的跪俯在原地,洒落的衣裙在地面开出朵花来。
脆弱又苍白。
更像了。
二公主遮住自己有些嘲意的眸色,笑意更甚:“父皇唤本公主有事,本公主先进去了。”
御书房内的烛火黯淡下来,迎面而来的卷轴直直的砸向二公主的额头。
二公主没躲,她捡起地面上的卷轴,唇边甚至带着笑看向文平帝:
“父皇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怒气?”
文平帝垂眸看她:“你倒是大气,直接将他放走了?”
“父皇,儿臣只是一时失神。子言刚好提到四妹。父皇也知道,儿臣从小在冷宫长大,若不是四妹心善,儿臣估摸着就要死在冷宫了。”
“哦?”文平帝看向她:“你这是怨朕?”
二公主笑了起来,额间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去,衬得她状似恶鬼:“儿臣当然不会怨恨父皇,怨也是怨生儿臣的那个婢女不知好歹,冲撞了贵人。”
“你知道就好。”
二公主捏紧手心,她的笑容越发明显:“父皇,北蛮竟敢公然掳走我朝的皇子和世子妃,子言此为,虽有不妥,但也不乏具有震撼作用。”
文平帝又不说话。
烛火摇曳着,蜡珠滴落在桌面形成斑块。
半响,他才突然发声道:
“所以,你也认为,子言所做并无不妥?”
二公主转了转眼珠,她的面色难得透出些严肃来:“当然不妥了,子言所作所为,完全是挑衅了父皇的颜面。儿臣认为,等子言回来,再做处置。”
文平帝突然站起身来,烛火的光影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似是洪水猛兽:
“晏清的十二护卫还在世间?”
二公主的眸中显出几分深思,老实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儿臣并不清楚。儿臣因伤早已从战场上退出。”
血迹成斑黏在二公主的面上。
文平帝掀开眼皮看她:“你走吧。”
二公主俯身跪地:“儿臣告退。”
她刚扭过身子,就听见文平帝在后面说道:“呈秀,你说,卫家嫡长子卫渊的正妻之位迟迟不定,是在想干什么?”
李呈秀还未说话,就听见文平帝叹息一声,他说:“问你有什么用呢?退下吧。”
李呈秀俯身行礼:“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