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了一整天的红盖头终于拿下来,黎凝下意识闭上眼,而后再缓缓睁开,抬眼去看裴濯。
裴濯也在看她。
同她一样,裴濯身上也是绣着鸳鸯的大红喜衣,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脸色微红,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黎凝发现裴夫人跟罗氏也在,还有几位她没见过的人,他们脸上都洋溢喜悦的笑容。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濯拿来合卺酒,与黎凝面对面,两人向彼此靠近,交臂饮尽。
良缘自此缔结,余生和睦共度。
把后续的礼仪都完成,裴濯夫人等人跟着喜娘一块儿出去。
他们一走,黎凝就让秋风赶紧取下自己的凤冠,戴了一整天,她的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
“饿不饿?”裴濯取来一盘糕点,与黎凝同坐在榻沿。
黎凝小幅度地点头。
裴濯便捻起一块,送到黎凝唇边。
“膳房熬了些粥,现在让人去取,先吃点垫肚子。”
黎凝垂眼看了眼那块糕点,再扑闪着眼睫咬了一小口,她咬得极其小心,生怕咬到裴濯的手指。
后知后觉,她自己不是有手吗?怎的还需要裴濯喂她。
黎凝心情复杂地咀嚼口中的糕点,等裴濯拿着那块糕点再一次凑到她唇边的时候,黎凝直接从他手上拿过那块剩下的糕点。
黎凝:“我自己来。”
裴濯嗯了一声,空了的那只手便垂在身侧,另一手还举着一盘糕点,待黎凝把那块糕点吃完,膳房那边的粥刚好送过来。
冬雪把食盒拿进来放在桌案上,摆好碗筷。
热气腾腾的粥散发出来的香味让黎凝垂涎欲滴,她丢下还举着糕点盘的裴濯,坐到凳子上。
“我来。”
裴濯放下糕点盘,把鲎勺从黎凝手中拿走,再拿起碗,舀了一碗粥。
黎凝自觉地去接过裴濯手里的粥,再拿勺子搅拌两下,便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裴濯的手又是一空,指尖动了动,只好放弃继续喂她的念头。
他坐在一旁,看着黎凝吃。
入睡前不宜吃太多,黎凝吃了一碗便已觉舒坦,问裴濯吃不吃,在裴濯摇头后便让人收拾后撤下去。
这间婚房很大,还带了一间沐浴用的小间,里面早已备好沐浴用的热水。
婚房里还有一张为黎凝准备的梳妆台,刚取下来的凤冠就放在上面。
“你先去沐浴。”黎凝坐在梳妆台前,秋风正一样一样取下她发髻上的珠钗,“我稍后再去。”
裴濯垂着眼,应声:“好。”
黎凝没忍住看去一眼。
上回见到话这么少的裴濯,还是在她十岁之前。
等秋风给她通完发,黎凝让她与冬雪都下去休息,她们二人今日也累得不轻。
冬雪与秋风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不放心地与黎凝道:“郡主,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们,若是……若是今晚姑爷欺您欺得狠了,您要是受不了,就让他停下。”
黎凝蹙眉不解,今日裴濯表现得温和到都像换了个人似的,怎么会欺负她?
“他要欺我也不该挑今晚这个时辰……”黎凝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了眼。
是今日太忙,让她暂且忘了昨晚那小画册的事,被冬雪一提醒,那些画面又一股脑地袭来,黎凝的脸一下子熟了个透。
“这、这这……”黎凝泪眼汪汪地去看冬雪。
莹润水亮的杏眼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可怜又惹人喜爱,对上黎凝这样一双眼,谁能不心软?
反正冬雪是心软得一塌糊涂,但也爱莫能助,只能低声哄道:“郡主您别太担心,顺其自然便好。实在不行……到时您就像现在这般,用这个眼神去看姑爷,姑爷许会心一软,就不会再欺您了。”
冬雪比黎凝年长两岁,懂得到底比黎凝多一些,但实则自己也没经历过,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冬雪的提议得到黎凝的摇头否定。
要她在裴濯面前示弱?
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谈话间,裴濯已经好了,黎凝挥散冬雪和秋风。
小间里还有另一个备好热水的浴桶,黎凝拿着衣裳进去,待她洗漱好出来,裴濯已经把被褥上的花生桂圆红枣都拨到一边,顺势坐到床榻上,朝她看过来。
他的脸已经不红,眼神清明,身上的酒味淡到几乎闻不到。
黎凝不自在地一步步挪蹭过去,眉心拧得很紧。
裴濯视线一直追随她,看着她靴子黏地提不起来似的走过来,而后坐在榻沿、脱掉靴子。
“现在歇下?”他问。
黎凝点点头。
“上来罢。”
裴濯往床头靠了靠,让黎凝进去里侧。
黎凝躺在床榻上,心越跳越快。
裴濯起身,去熄灭屋内仅剩的一盏灯,灯一灭,周围霎时暗下来,黎凝听到他走回来的声音,接着是他坐在床榻边上脱靴子。
红罗帐被他放下来,黎凝不安地揪住被衾,把脸都盖住。
裴濯在她身侧躺下,黎凝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黎凝不知道裴濯会不会对她做像小册子上面那样男子对女子做的事,一边不安地等待,一边又暗暗祈祷裴濯快点睡着。
“黎凝……”黑暗中,裴濯低哑的声音响起,他换了对她的称呼。
黎凝紧抿嘴,想让裴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但裴濯清楚她还没睡,她杂乱的呼吸出卖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你可知,成亲的最后一个步骤是什么?”
“是什么?”黎凝凡事都追求完美,在成亲这件事上也一样,容不得不完整,以至于忘了自己要假装已经睡着的事,把挡住脸的被衾往下拉,没忍住问出来。
裴濯不语,他撑起身,黎凝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好半晌,裴濯才又开口。
“是行房事。”他直白道。
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黎凝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早知是这个,她就不问了。
她试图挣扎:“但、但我们现在还不太熟悉彼此,不适合做那等亲密事,应当等再、再熟识一些……”
裴濯问:“需要多久?”
知道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黎凝不由地松了口气,开始仔细盘算。
他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十年都不够他俩熟识的,既然如此,黎凝慎重思虑一番,得出一个期限,她侧头看去:“再等十年罢。”
黑暗中,换来的是裴濯良久的沉默。
或许是自己都觉得十年久得有些过分,黎凝觉得可以适当缩短一些。
她很大方地打了个对折:“那不如五年?”
“五年?”裴濯一手撑在她耳侧,直接俯身倾覆下来,气息落在黎凝脸上。
感受到压迫感,黎凝又把脸藏到被衾下。
裴濯把被衾往下一扯:“你觉得合理?”
黎凝不说话,但想到小画册上那些画面,还有裴濯宽阔的身躯,黑暗中寝衣贴在他身,能让人感受到那轮廓充满的力量感,她就越来越心慌。
裴濯缓缓朝她靠近,一手突然摸上黎凝的脸。
黎凝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双眼睁大。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黎凝已经适应,能看到裴濯一双明亮的眼正在打量她。
畏惧让黎凝的眼泛起一些泪光,某刻,裴濯突然收回手,接着朗声笑起来,胸腔震动。
两人此时又靠得极近,避免不了一些碰撞。
黎凝听见裴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郡主既现在不愿,那我们便等你愿意再说。”
“至于害怕成这样?”
裴濯又恢复成往日在她面前调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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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梅枝◎
知道不用现在就行房事, 黎凝本该松口气,但却被裴濯最后一句话激起怒火。
“谁、谁害怕了!”黎凝恼羞地推他一把,把裴濯从身上推开, 自己卷着被衾转过身,面朝里头, 只留给裴濯看后脑勺。
“郡主没有害怕?”裴濯顺势躺回去,兀自在那琢磨, “那郡主方才怎的动都不动,连话都不敢说。”
黎凝气得一下子坐起, 伸出手气愤地想指他, 却寻不到他脸的确切位置, 欲指不指的。
习武的人比寻常人眼力好,裴濯精准地抓过她那只手, 放在自己胸膛上,好心提醒:“在这里。”
黎凝更气了,想抽回手, 但裴濯劲大, 她抽不回来。
从前他们吵闹都只是斗嘴而已, 还从来没有动过手, 现在她已经嫁给他, 裴濯真是有恃无恐,还敢对她动手。
“你之前明明说过成亲之后不会欺负我的!”黎凝咬牙切齿。
果然, 她就不该听信他的话!
裴濯无辜道:“郡主可冤枉我了, 我这难道不是在帮你?”
黎凝从他无辜的语气里听出来无赖。
只好拿出另外一件事来说:“你方才还摸我脸。”
裴濯默了默, 好似才想起来这回事, 没有打算占她便宜, 很好商量:“那我给郡主摸回来?”
黎凝一愣, 这能怎么摸回来?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全,那只按在裴濯胸膛的手被他扣住手背,往他脸上去。
黎凝抽不回手,又羞又恼,胡乱抓了一把被衾往裴濯脸上糊。
裴濯这才松开她的手,沉闷的笑声从被衾底下传来。
黎凝郁闷地重新躺下,不打算再理他。
等裴濯笑够,他把被衾往黎凝那边扯了扯,而后安安静静,似乎是打算开始正经睡觉。
黎凝昨夜本就没睡好,现在不用再心惊胆战行房的事儿,没过多久,睡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黎凝眼皮越来越沉,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她睡着了。
一片静谧中,裴濯睁开眼。
他说他暂且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就真的信了,毫无戒备地躺在他身侧。
裴濯转过头去看她。
她已经睡熟,无论现在他对她做什么,黎凝都不会知道。
她下意识的信任,何尝不是对他的折磨。
裴濯压下那股燥意,沉沉呼出口气,重新闭上眼。
翌日,日上三竿黎凝才起床。
她实在困乏,便是睡到这个点也感觉没睡够,何况睡前还要被裴濯气一番。
知她醒了,冬雪和秋风立刻进来服侍。
“郡主,您可有感觉哪里不适?”冬雪仔细盯着黎凝的脸、颈侧、手臂,却没有找到什么痕迹。
黎凝懒懒地点点头,冬雪立刻一惊,凑近去听。
早晨姑爷离开前特意吩咐她们不要吵醒郡主,让她多睡一会儿,当时冬雪面色平静,心底惊涛骇浪。
加之郡主睡到此时才醒,别是姑爷折腾得狠了……
面对冬雪担忧的脸,黎凝打了个呵欠,懒懒道:“我好困。”
冬雪疑惑:“除了困之外,您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适?”
黎凝摇头。
冬雪更疑惑了。
不过眼下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便是要给公婆敬茶,黎凝问了下什么时辰,得知不早了,眼皮一跳,怪到裴濯头上。
她赶紧换下寝衣,让人给她梳洗。
待到描眉时候,一大早便不见踪影的裴濯终于回来,黎凝从铜镜里瞪他一眼。
“父亲母亲那边我已同他们解释过。”裴濯坦然回视,“不必急着过去给他们请安。”
黎凝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等到妆容完成,黎凝对着铜镜笑了笑,转过身的同时笑意一收,对裴濯趾高气昂:“带我过去。”
远怀堂。
裴相与裴夫人坐于上首,黎凝站在二老面前,笑得乖巧,拿起一杯茶盏,先是递给裴相,同时喊了一声“父亲”。
裴相捋着胡须笑着应下,拿给黎凝一个大封红。
若说面对裴相时更多的是敬重,在给裴夫人敬茶时,黎凝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亲近,用甜丝丝的声音喊:“母亲。”
裴夫人笑得很开心,一连说了好几声“好”。
黎凝再得到一个大封红。
黎凝来过相府无数次,原以为还要少不了一番紧张无措,但真的到面对长辈的时候,内心比她想像的要平静许多。
都敬完茶,裴相与裴夫人说了些对他们夫妻俩祝福的话。
裴濯牵起她的手,带她去下首的座位,黎凝顺从地跟着他走。
如此,他们便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齐坐寒暄,之后便是用膳的时辰。
等用完膳,黎凝再跟着裴濯回连玥堂。
等进屋,确定府里其他人看不到,黎凝就甩开裴濯的手,哼了一声自己走。
裴濯跟上去。
到里间,黎凝径自躺在榻上翻阅话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几日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朝廷给裴濯批了九日的婚假,他想趁这段时间带黎凝出去走走。
黎凝翻阅的手一顿,但她记得她还在生裴濯的气,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他。
裴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黎凝还是不理他,转身出门去。
黎凝根本没有在看什么话本,看到裴濯出去,她很不高兴地拧起眉。
他怎么能这样就走了,一点耐心都没有!
不多时,裴濯又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褐色的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黎凝阖上话本放到一旁,走进去瞧裴濯放在桌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被打磨得很光滑的长条石,灰褐色,状似树枝。
黎凝想到她那些梅花玉石。
下一瞬,裴濯就问起她那些玉石。
“郡主可有把那些玉石带过来?”
那些梅花玉石在黎凝眼里或许还比裴濯重要,黎凝嫁过来丞相府,自然也要把它们都带过来。
黎凝直接让冬雪去取。
等冬雪取来梅花玉石,裴濯打开箱盖,拿出一块,把圆润饱满的梅花玉石底部对准树枝上凸起的带纹路的小结,稍一旋转,玉石便卡在树枝上。
黎凝恍然大悟,原来底部的小凹槽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