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藏好画册,黎凝算是彻底放下心,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熟。
这个午觉睡得很安稳,黎凝睁开惺忪的眼醒来,看见裴濯靠在床头,正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黎凝不知裴濯是何时醒的,还是压根没睡过,她嗓音还带着几分慵懒睡意,问道:“怎么了?”
“无事。”裴濯道。
其实黎凝能看懂裴濯这个眼神是什么含义,但他们极少在白日里做,此时太阳还未落山,当然还不行。
主要是黎凝不肯。
“天色还早着……”她小声提醒道。
裴濯默了一瞬,俯身来亲她,一下一下地啄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日光变得黯淡,屋内也开始暗下来,但依旧可瞧清彼此。
不可否认的是,今日看到的那些画册确实影响到裴濯。
甫一想起黎凝含羞带怯的模样,愈发让他心痒。
正如此时,她脸颊桃红,不时从喉间溢出一两声轻吟。
不知黎凝看那些画册时,是否也会想到他。
“黎凝……”裴濯喊她,提醒道,“太阳已经落山……”
这话所含的意思很明显,但屋里也没暗到哪里去,黎凝自然不肯。
她又想起裴濯昨夜缠着她时候蔫坏的劲儿,在故意跟她反着来。
黎凝这才想起来跟他算账,哼哼两声:“今日你就别想了。”
裴濯皱眉思索道:“难道昨夜你真不舒服?”
黎凝:“……”
黎凝不语,裴濯又自顾说道:“可你反应分明是喜……”
“住嘴!”
黎凝脸红耳热,想起被他发现的那些画册,以及这么多次,他们试过许多种方式,然无一次可以让她展示从画册上学到的东西。
凭什么一直是裴濯主导,她也很想压他一回!
怒从心上起,黎凝心一横,不服气道:“你以为我很想一直被你压在身下吗?若是让我来,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话一出口,两人俱陷入沉默。
黎凝后知后觉自己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懊恼地咬了咬舌尖,推开裴濯要下床去。
再与他同待一块,她脸皮也要没了。
只是刚往外挪了两步,一手突然环过她腰,将她桎梏住。
裴濯喉间发紧,呼吸逐渐粗重。
“既如此,那——”他很好商量,试探道,“这回让郡主在上面?”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想法,只是在上边需要出的力多,黎凝只怕是动两下就不肯再动。
原想等过些时日再让她试一试,未曾料到她早有想法。
裴濯蓦地想起黎凝有时趴伏在他身上时,像是探索什么的小动作。
还有边角被折起的那页,两小人的位置。
看来不是她刚好看到那里,而是特意标记。
话是黎凝先说出口,裴濯也如了她的愿,眼下情形她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黎凝强装镇定地转过头,用语气的轻松道:“好。我们试一试。”
她今日就要让裴濯明白,她才不会输给他!
裴濯看着她眼底带着的几分跃跃欲试,仿佛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禁莞尔。
*
到此时黎凝才明白,某些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有多费力。
即使是小画册同样的方式看了不少次,直到自己要来完成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光靠她一人也无法完成,最后还要裴濯的指点才能成功。
黎凝慢吞吞地动,到了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她与裴濯在力量上的差距。
只是抬眼看去,裴濯正目光灼热地仰望她,双眸都带了水色,所有感受都会被她牵动时,黎凝也会生出几分自豪。
只是这活太累,下回还是让裴濯来罢……
正如裴濯一开始所想,黎凝嫌累,动了几下就趴在他身上细细喘息,不肯再动,裴濯催了她几次,最后不得不扶着她腰。
一开始说好是让黎凝来,但最后裴濯又抱着她在屋中走,待结束之后黎凝浑身一点力气也不剩。
裴濯从保暖的铜壶倒来杯热水给她喝,黎凝喝完又开始瞪他。
裴濯真是一次比一次过分!
闹得有些晚,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辰,裴濯让人将晚膳送到屋内。
黎凝执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稳,端起汤来喝时,心中已经决定这几日歇一歇,裴濯再如何劝说都不能答应。
虽此时是这个想法,但当选择再一次摆在面前时,未必会遵循此刻决心。
*
等到秋日过去,冬日很快又来了。
日子虽平淡,但也不算无趣,只不过随着天儿越来越冷,黎凝愈发不爱出门。
这几日黎凝未见到陆芷瑜,不知她如今与方宴辰关系是否还同之前一般,见面时仅是淡淡点头打个招呼。
她心中惦记陆芷瑜之前同她提起的,关于方宴辰是否有口吃一事。
但这事儿连陆芷瑜都不清楚,黎凝更是无从得知。
不过陆芷瑜说过方宴辰任职中书令,同样在朝为官,或许裴濯认识方宴辰也说不定。
于是,夜晚,黎凝趴在裴濯身上,问起他关于方宴辰的事。
裴濯听过此人,年纪轻轻便居中书令之位,才识能力绝对非同一般。
且要在圣上面前谏言,说话怎么可能会期期艾艾。
然裴濯与方宴辰接触机会不多,未曾认真留意过方宴辰开口时候如何,无法轻易回答黎凝。
黎凝便道:“那你明日就多留意留意他,最好找个机会与他结识,看看他为人品行好不好,是否配得上阿瑜。”
裴濯不想与黎凝讨论另一名男子,闻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黎凝见他态度不认真,立刻严肃地提醒道:“我与阿瑜情同姊妹,我瞧她也是不排斥方公子的,方公子没有口吃的毛病更好,若往后两人真成了婚事,你与方公子便是连襟。”
这话不知哪句说动裴濯,裴濯总算应下,答应明日会寻机会看看方宴辰是不是口吃。
黎凝这才满意。
翌日在朝中,裴濯凭借之前与方宴辰的几次擦肩而过,在一众文官中找到他的身影。
方宴辰长身玉立,在前后都是长着花白胡须的老官员中尤为醒目。
近来朝中无大事,此前上朝圣上说了几句就让百官退朝,今日恰好有官员进言。
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官员,提出大霁该坚持继续鼓励农耕,从商者要多加税。
此事朝中一直争执不休,负责施行政策的官员都分成两派。
圣上为此感到头疼。
方宴辰在此时走出,作揖道:“臣认为不妥。”
“鼓励农耕自然要继续,只是也该同样鼓励从商,商农兼并。”方宴辰掷地有声,“有农无商,会使一方失衡,有商无农,亦会使根基不稳。”
方宴辰罗列许多例子,说得头头是道,言语有理有据,听得那老官员脸越来越黑。
老官员又说出一些反驳的话。
“方大人年轻,经验怎会有老臣多。”
方宴辰轻飘飘看去一眼,不以为然道:“李大人经验多,不如就先将家中土地分发给百姓,以身作则,让方某开开眼。”
“你……!”
李大人不久之后就要告老还乡,就指着家里那些土地养老,闻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又有人站出来持不同意见,方宴辰凭一己之力打消对方念头,取得不少官员认可,连圣上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退朝后,方宴辰走出大殿,发觉有道目光一直在看他,他看过去,是那位身着绯红官袍的羽林卫指挥使。
据闻此人之前在边疆屡立战功,有着少年战神的美名。
被方宴辰发现,裴濯也不会躲开目光,朝对方略一颔首。
方宴辰亦平静地报以一礼。
裴濯下值回到裴府,黎凝立刻问他:“如何?他当真有口吃的毛病?”
不知她们为何会认为方宴辰有口吃的毛病,裴濯言简意赅:“没有。”
他并未把方宴辰在朝中的表现说给黎凝听。
黎凝还想继续多问,被裴濯堵住嘴。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郡主再如何操心都没用。”
他低声道,“不如来操心操心我。”
*
最寒冷的一段日子过去,腊月到来时也意味着新的一年要到了。
街上张灯结彩,裴府也不例外。
黎凝指挥下人将连玥堂各处都挂上灯笼,院子里光秃秃的树也变得像结了红通通的大果子。
原本这个时候梅花都该冒头,但连玥堂的梅花树是今岁才栽种,需再等个两三年。
窗户边上摆放的那株梅花玉石树枝,因每日都有人擦洗,看上去仍是同之前一样莹润漂亮。
黎凝盯着玉石,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裴濯回来都未发觉。
眼前突然出现一枝梅花,将黎凝神思拉回来。
“郡主在想什么?”裴濯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
黎凝拿起那枝梅花,上面多是开得艳丽的梅花,只有两个小花苞,来不及绽放。
黎凝并不回他的话,反而问:“你哪里摘的?”
“今日与同僚叙谈时,他与我说起他府上的梅花开得正盛,邀我去观赏,让我折一枝带回来。”
然而事实是裴濯打听到某处有开得正艳的梅花,主动询问能否给他折一枝。
黎凝看眼手上的梅枝,再看一眼梅花玉石,最后看向裴濯,笑了。
彼时他是因赔罪才给了她第一块梅花玉石。
可是那些玉石是他在边关花了三年的空闲时间雕刻的,也就是他一开始就打算要给她。
从他去边关的时候开始。
“裴濯。”黎凝看着他,笑盈盈道,“我今日可以分一点我的喜爱给你。”
裴濯稍一愣,随后似乎是感受到她此刻的愉快,也不禁笑了。
“多谢郡主。”他道。
“不必客气。”黎凝低头看他,得意道,“你说过我值得所有人喜爱,我当然也要将我的喜爱分出去一些。”
裴濯应和她的话:“世上有许多人喜爱郡主。”
“那你呢?”黎凝问。
她知道答案,但是要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裴濯望着她,慢慢弯起眼,不吝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我只喜爱黎凝一人。”
第103章 裴濯视角
裴濯十岁回到裴府,初来时对裴府的一切都很陌生。
不过他仍记得一些四岁之前的事,适应起裴府生活来也不算困难。
与他年纪相仿的小郎君们早就开始识字去学堂,然此时的裴濯还不会认字。
裴夫人原想请先生到府中教授他知识,被裴濯拒绝,他想去学堂。
裴濯想去学堂,裴夫人自是如他意,可是学堂的郎君姑娘们都学过一阵的知识,不像裴濯一般对知识懵懂,裴夫人担心裴濯在学堂会受到打击。
长公主知晓此事后,带着黎凝来裴府,叮嘱黎凝在学堂要好好照顾哥哥。
无他,黎凝在学堂可谓如鱼得水,既受夫子赏识,同窗们或顾虑她身份或想与她结交,没有不对她献好的。
只要黎凝与裴濯走得近,不会有人敢笑话裴濯,且黎凝聪慧,识的字会的道理不少,裴濯若是有不懂还可以问她。
裴濯被人拐走时黎凝还未出生,因此那日长公主带黎凝来裴府,是裴濯第一次见到她。
六岁的小郡主脸蛋粉嫩,水润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在长公主的授意下,脆生生喊了他一声“哥哥”。
裴濯并无多大感受,对这位“妹妹”轻颔了下首,并未多语。
他的态度堪称冷漠,但这位“妹妹”并没有消退热情,对他露出乖巧善意的笑。
两人在学堂的位置挨着,每回夫子走后,黎凝都会来寻裴濯,将夫子讲过的知识复述一遍与他听。
裴濯领悟力并没有那般差,夫子说的他都能理解,其实并不需要她多此一举。
不过她每回跟他讲完,好似都很骄傲,裴濯便也懒得阻止,只沉默地听她说完。
日子便这么持续了一年,裴濯所学会的知识不比旁人少,直到岁试。
岁试那日早晨,裴濯一早就出发往学堂去,耳边犹记得黎凝仔细叮嘱他要多看哪些书的话。
黎凝好似比他还在意他能考的如何。
不过那日出现了意外,行至半路马车一个车辙坏了,待寻到可替换的马车再赶到学堂,离岁试结束不剩半刻钟,裴濯索性不考。
黎凝以为他是担心考不好才不想去岁考,趁着长公主带她来裴府,寻到裴濯,勉励了他一番。
他摆弄木头的动作不停,对黎凝说的那些话也不予回应。
但小郡主好像早已习惯他这冷漠的样子,并不在意,又软声宽慰了一番,在长公主找人来寻她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黎凝走后,裴濯才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她轻快的背影,很消失在拐角。
新的一年到来,黎凝在学堂照旧会给裴濯讲授她所学到的知识,她的嗓音稚嫩,偶尔说到自己不理解的地方还会皱起眉,想通后又会露出欣喜的笑。
原本日子也能这般一直平和下去,直到某日。
那日天朗气清,午时的日头暖融,很适合困觉。
听着熟悉的嗓音突然弱下去,裴濯抬眼去看,只见黎凝眼皮耷拉,头也半低,俨然困极又强撑着的模样。
他们午时可以休息两个时辰,裴濯忘记是从哪听来的,黎凝有午歇的习惯,不过自他来学堂之后,黎凝午歇的时辰都拿来与他谈论书本内容。
从前她与他说话时神采奕奕,今日这般没精神,相必是昨夜没休息好。
“别说了。”
裴濯蓦地出声。
黎凝瞌睡暂时被赶走,以为他是哪里不懂,裴濯便再重复一遍,并让她往后也不必再与他复述那些内容,实则他全都懂。
为了让她相信他是真的都懂,往后不必再给他讲,裴濯还说她给他讲知识时,是聒噪。
向来只有别人上赶着讨好小郡主的份,何曾有人像裴濯这样嫌弃她。
自己的好意没有被裴濯接受,黎凝很生气,气裴濯不识好歹,也气自己。
裴濯居然说他都懂,那这么久以来,她岂不是一直在自作聪明。
黎凝感到有些丢人,也有些难过,她嘴角耷拉,泪水打转,赶在自己更丢人之前然后跑掉了。
裴濯立刻起身想追上去,然在看到她的婢女跟上去之后,他握了握拳,重新坐下。
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那日之事,裴濯仍是会忍不住设想。
若他当日没有说出那般过分的话,黎凝是否还会待他同从前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