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那句话也未必是对的,物是人非,其实可能物才是善变的,人反而一直没变,一代一代,都很像。”
他好像想起了当年那一战的缘由,走上最高台阶后,转身,看向远方,对面的还是那座山。
也不知在想什么。
大长老不得已,还是说出了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
“上人,这些年我们大昆仑为灭天下妖邪的努力您也看在眼里,这几年总觉得妖族那边异动甚为频繁,它们如今势力也起来了,尤以大妖苍桀跟太乌两人最为猖狂,若是一直没有动作,等他们做大,那苍生就永无宁日了,所以我希望您能告知当年那些前辈们的洞府之地...让他们的仙绝能有所传承。”
缥缈是当年仙界友人最多的天仙,而且那些友人认为他是最可托福的,所以他掌握的仙府传承最多。
大长老等人这些年这么供着他,多少有几分这样的目的。
谁知道这么多年旁敲侧击,这人都不露口风,要说他自己贪了吧,也没有。
缥缈的境界仅次于那些仙君,这些当年同道留下的传承于他没有提升境界的效果,毕竟仙君境不是宝物可以相助的,那是一种劫境,过了这个门槛才能达到。
当年他达不到,如今也一样。
所以大长老他们认为缥缈那些至交好友仙界强者的洞府一定还在。
“若是您愿意让当代这些仙者更进一步,继承那些前辈们的衣钵,在玉兰仙节上邀请妖族和谈,我们彻底灭掉妖族,还天下一个太平,这等大功德落在您身上,没准可以让您一举进入仙君境。”
“您觉得呢?”
结果缥缈上人转头看他,表情有些幽深。
大长老淡笑者,他知道,对于多年卡在境界未能突破的仙者来说,这是最不可抗拒的诱惑。
缥缈上人有些失神,后忽抬手指着前面虚空,“你看那边,那时候,那个人朝着咱们这,一爪子就撕裂了神庭,龙息灭掉了大半仙神,然后一剑穿过了昆吾大帝的心脏,最后化龙锁天门。”
“我还记得当时她说:“何必满嘴道义,说是为了这天下生灵,既你们已灭尽我妖族,待我屠戮你神庭,斩仙灭神,再看看这天下生灵会不会因为你们这些仙神不在了,就过不了日子了。”
“当我复苏,睁开眼看到的....”
缥缈转头,看向大长老。
“你们的日子,好像也过得不错,那反过来,其实你们对于那些凡人也未必很重要。”
“是以,不必再以这些话来诱我,天底下能诱惑我的人已经没了。”
说完,缥缈上人脚下一点,飞剑随灵光悬浮,他御剑而上。
“建议你莫要再去惹妖族,我经历过,每一个族群都有它的命数,若一个原本强盛的种族即将覆灭,必倾尽一切养出一个最可怕的强者,一个可戮万千人族。”
“你觉得值吗?”
大长老表情微变,道:“若一劳永逸,为何不值?我更想知道当年那位是谁?是何大妖如此可怕?妖族倾尽一切养出的大妖若是灭亡,那如今的妖族为何又死灰复燃,莫非那大妖还没死绝?”
缥缈上人皱眉,“她不是被妖族养出来的,甚至都不算是真正的妖族。”
大长老一怔。
缥缈上人御剑而走,“我只知道,她在上古人间,于凡俗之地,于一个清潭孕育而生,最初也只是一条鱼。”
大长老错愕。
但缥缈上人走后,神隽仙君出现在大长老身边,“他还是不愿意阿?”
“是,我感觉他不会松口,而且我总觉得他对妖族好像也没那么大恶感,按理说他的至交好友都死在妖的手里,怎会如此?”
大长老面色冷峻,神隽却淡淡一笑,“据我所知,他最初跟妖族那个灭世的大妖有些交情,是不会松口的。”
大长老眼生冷意,“背叛人族的家伙,可要杀了?”
“帝君对缥缈自有当年的情谊在,他们才是一代的人。”神隽仙君思索了下,说:“他会允的只有灭妖的计划。”
两人对视着,大长老会意,说:“我这边得到机密,苍桀跟太乌已经准备对龙族动手,吞噬其埋葬在龙陵的世代强者龙体,若是让他们得手,一定会养出一个我们无法灭杀的强者。”
神隽笑,“龙族...现在的龙族跟虾族没啥区别,扛不住的,很快就会被得手,只是以前他们不敢动手,怕自家乱了,反被我们趁机屠戮,但最近他们大概确定了龙族那小龙王复苏无望,龙族没了继承,又因为我人族越来越鼎盛...”
大长老:“那就阻止他们自相残杀,我会安排。”
“记得把那位新飞升的大帝喊上...”神隽动了动手指,“我们四仙君加上陛下五人,足以杀妖族那三位大妖,但也怕他们私底下还藏了一个,加上这位大帝,够了。”
“人族的利益至高无上,他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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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缥缈上人在仙府之地得到了神庭邀请,手指翻阅着它,皱着眉,后放下,低声道:“这天底下能撕开天门的只有一人,三百年来,您必然已归来,若是三百年前的事再来一次,您会出现么?”
他起身,袖摆轻扬,请帖收纳入袖内空间,他御剑而起,穿越长空...
半日后,他手中的罗盘定位在一座青山上空,俯视着下面的山体若有所思,“奇怪,此地竟有仙气,可是明明遗留了她的一缕气,她与仙从不共存。”
缥缈上人正要下去,忽然眉心一动,猛然祭仙法格凝聚一轮玄镜格挡,但从空间撕裂而出的狰狞黑爪还是一把撕裂了它,朝着他的脑袋盖顶而下。
妖气森森!!
大妖?!
缥缈上人大惊,御剑欲撕裂空间遁逃,但那黑爪身后是一团可怕的黑影,铺天盖地的黑鸦封锁长空,锁链穿梭而来。
砰砰砰!
缥缈上人手指一并,万千玄剑飞舞切割锁链,锁链被斩切出点点火光,但还是随着那黑影将锋利爪口内握。
合!
缥缈上人被锁链封锁缠住,直接拖了过去。
活捉?
缥缈上人当即燃烧仙元,“破!!”
长空万里,仙剑斩天。
锁链被斩破,缥缈上人脱逃而出...后背却被一黑色玄印击中。
砰!!
缥缈上人于长空吐血而落...黑影人飞追下去,深处爪子欲抓住它...忽然,山体中苍雪皑皑,一把冰雪长剑破天而出。
铿!!
黑影往上飞退,再往下看,一片雪光接住了缥缈上人,而山体的竹林上端出现一个提剑的白袍剑仙。
风采似雪山化仙,剑绝无尘。
以剑武入道的武仙!而且是仙君境!
这,天底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强的剑君?
小昆仑之人。
他抬头看来,对上黑影人笼罩在袍子下面的幽深黑瞳,道:“若你是大妖,若无短时拿下我的本事,长久战与你不利,毕竟会引来其他人族强者,若你不是大妖,却伪装如此,那更该早点走,免得被围困了暴露身份。”
“怎么选,你自己看,但这个人我保了。”
他摩挲着剑柄,身上一团黑红电芒若隐若现。
“破军之势,竟是人间以战而生的军武剑者,功德在身.....你叫什么?”
竹梢上悬浮的白衣人缄默了下,吐出自己的名字。
“宁无端。”
“记住了,缥缈,今日算你命大。”
那大妖声音诡异,很快融入空间消失不见。
缥缈上人则被宁无端救下带到山中凉亭中,输了一些仙气,但...好像无用。
宁无端不断输入仙元...竹林中,属于缥缈上人的气息还是逐渐虚弱下去了。
“无用的。”缥缈上人握住了宁无端的手腕,“他已打破我的仙婴,非绝世的医仙,无人可救我...”
他苦笑着,虚弱着看着蓝天。
“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可惜,还是没能见到那人,你记住,我现在要告诉你...”
他嘴巴微动,似要传音什么机密,却最终因为疲弱而...闭上眼,而宁无端看着他逐渐湮灭的气息...仙体开始崩解,宁无端脸色微变。
过了一会,竹海一处隐秘处,那团黑影隐约显现,看到了那缥缈上人的仙体溃散,这才隐秘离去。
没一会,天空仙光闪烁,冰雪光辉清冷而来,丽影似涟漪,就这么入了竹林。
“缥缈....你是何人?”
她出现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怀疑宁无端是杀缥缈的人,因为她已经观测了这里的气息。
有妖。
宁无端抬头,木然报上自己的名字,“宁无...”
看到来者后,他的声音忽然掐住。
非与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就敏感看到了对方冰冷无波澜的冷静下溃败而生的波动,也看出了看出了其眼神中的风暴,心中微讶,但平静称呼:“宁无剑君?”
“端...我叫宁无端。”
宁无端飞快低头,眼底有些炽热。
“请问前辈名讳?”
“非与。”
非与说完后,神隽等人齐齐赶到了,看到缥缈的尸骨后皆是杀意冷然。
“是妖?”
“是妖。”
云奎仙君暴怒,“妖!放肆!非与,你跟缥缈是多年好友,你参不参加对妖族的围剿?”
非与看着缥缈上人溃散仙元的仙体,想起这些年的友情,最终起身,看向神隽等人,“先查。”
神隽:“先拿住了,再查,我答应你不会乱杀无辜,至于这位...剑君,你们小昆仑的人也是人族一方,可要参与?”
宁无端起身,拔剑入鞘,淡淡道:“我只是一个散人,不代表小昆仑,甚至杀过不少小昆仑的人,你们要小昆仑参与其中,找那些人就是了,告辞。”
云奎仙君目光一闪,忽拦住了宁无端,“缥缈上人临死前只见过你一面,定然托付了上古诸仙界强者的仙府隐秘,让你传承我人族,你如今什么也不说就走,不合适吧。”
宁无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仙君,“我只能说他当时似乎的确要说些什么,但过于虚弱,直接陨落了,我并不知什么仙府的隐秘。”
云奎一点都不信,冷笑道:“你这话谁信?我看阁下还是交代的好,莫要跟我们神庭作对。”
眼看着云奎咄咄逼人,神隽他们又不阻止,宁无端扣住了剑柄,淡淡道:“那动手就是了。”
自战场杀戮而后,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宁无端了。
眼看着他们要动手。
非与忽说:“仙府属缥缈上人曾经那些至交的传承,应属缥缈上人私产,那缥缈上人陨落后交予何人亦是他的自由,这位宁无端相救过缥缈上人,亦算是他的恩人,我等修行人讲究因果,强求的必有祸患。”
她转头看向云奎,“还是你认为那些仙府应该属于你。”
陨落仙君脸色不好看,自然否认,神隽见状,道:“也有道理,那这样吧,既然都是人族,何必自相残杀,宁无端剑君,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回神庭,大家一起参加不日将举行的玉兰仙节,一起灭妖。”
宁无端正要拒绝,却得到非与的传音,顿了下,他答应了。
“那就随我们...”
“日子到了,我随他一起去,你们先去跟陛下汇报吧。”非与淡淡一句,看向宁无端,后者当即答应。
神隽拦住了要反对的云奎,“好,就这么办吧,劳烦非与你了。”
他们带着缥缈的仙体离开看,这座山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宁无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非与忽然问:“你认识我?”
宁无端微惊,对上她的目光。
她说:“你应该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你确实认识我,但好像有难言之隐,不愿意说。”
宁无端苦笑。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姐妹,没想到一样让人无招架之力。
“是,我没法说。”
非与微微皱眉,却是不问了,只看向周遭...她心里隐隐不适,好像这里曾经见过。
“姑娘先离开吧,到了日子,我会去神庭参加节宴。”
宁无端看她的神情,似乎对这里有所触动,怕她想起什么,当即说道。
非与却看了他一眼,顾自往上走......还没走几步,宁无端挡在了前面,双手抻开,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既尴尬又自持端庄道:“姑娘,上面是我的家,有不可告人之事...还请务打扰。”
非与果然停下了,只是奇怪看着他,“整座山,都是你的?”
“是。”
“看不出阁下如此强凶霸道,占山为王。”
她好生和气,真正温润入骨,可嗔怒指责起别人更让人羞愧。
宁无端本就不敢看她,因而更低头清冷自持道:“比较穷,逼不得已,还请谅解。”
非与是真的脾气好,也不生气,只是想着他刚刚的话,“那便是你先错了,如今要我退让,岂不是让我助纣为虐?若真要我退,便得是因为你所谓的不可告人...是什么苦衷?若是坏事,恕我不能相让。”
她提袖上阶一步,宁无端忙后退一步,似她为洪水猛兽似的,这反倒让她觉得怪怪的。
大概是这些年见多了对她趋之若鹜的仙人,突然见了一个这么对她嫌弃又古古怪怪的,她有点纳闷。
何况他认识从前的她。
他能有什么坏事?
宁无端自负这辈子没什么不堪不可对人言,可此时反而不知所措,见非与还要往上走,他又不敢强制拦她,着急之下,当即脱口而出,“妻子,我妻子在上面,她...她没穿衣服。”
非与果然停下了,回头瞧他的表情分外奇怪。
宁无端想:谯笪君吾当年是怎么做到在虞卿面前鬼话连篇哄她的?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的宁无端可算破釜沉舟了,硬着头皮说:“刚刚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召集出来救人,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入山,我妻害羞,还请非与姑娘您谅解。”
非与还能说什么,又转头看了一眼上面,道:“是我失礼了,打扰贵夫人了。”
她下了台阶两步,在宁无端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忽然改变了注意,来了一句。
“那我等她穿上衣服再拜访吧,我在这等着,宁道友,你总不会骗我吧。”
宁无端:“......”
宁无端挤出笑容,道:“不会,我这就上去通知她,让她下来见你,你就不用上去了,她不喜我们的爱巢让他人瞧见。”
非与:“...”
又不是狗窝,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也没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她听到身后动静,转身看去,看到一个女修从山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