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卧房,二人坐在了榻上,顾徽止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是……”
“怕我为难你阿兄,是吧?”顾徽宁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逼他逼得太紧了?”
顾徽止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怎么可能,我知道大女兄都是为了他好。”
顾徽宁长叹了口气:“他啊,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年纪也不小了,与他在同一个书塾念书的冯家公子都快有孩子了,他倒好,自己还像个孩子一般,成日没个正形。”
“可我觉得,阿兄是那种心有成算的人,他不想娶妻生子,一定是觉得时候没到,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能有什么别的打算?”顾徽宁反问道:“我是怕他一直这样荒废着,等娶了新妇也有人替我约束他,他不为自己打算,也应该为新妇打算吧?”
如今顾礼之做的官是大,可到底没有爵位傍身,他做的再大也只是他顾礼之的,到最后顾徽彦还是得靠自己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顾徽宁是操心了太长时间,所以凡事都要为今后想想,等日后她不在顾家了,她这几个弟弟妹妹能不能好好的。
顾徽止心疼的握住她的手,道:“大女兄,顾家里里外外事情这么多,你操心不过来的。”
顾徽宁回捏住:“也没什么旁的了,只要阿彦的事情了了,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其实阿兄是个极好的人,同朋友出去也从来不去不正经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找个酒楼喝酒。”顾徽止开口道。
“她什么脾气秉性我还能不知道?我故意这样说,是想让他急一急,早点为自己的今后打算。”
见顾徽宁的神色仿佛有些缓和,顾徽止忙添油加醋道:“阿兄现在还愿意听你的,可大女兄如果再继续逼迫的话,只怕他反倒会生了逆反之心。”
顾徽宁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敢。”
“大女兄,”顾徽止语重心长劝道:“他肯定不会忤逆你,最多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生闷气。不如你就宽限他些时日,没准他便自己反应过来了呢?”
她不忍心看顾徽彦被逼得如此无精打采,于是只好从自己的大女兄身上下手。她知道顾徽宁不是个强硬的人,自己只要稍微的说几句软话,她自然就会有意无意的松松手腕,这样顾徽彦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这么看起来,你是来给你阿兄当说客来了?”
顾徽止眨了眨眼:“他……他求我帮他说的。”
顾徽宁笑道:“小白眼狼,大女兄竟然还没有他跟你亲吗?”
“怎么可能!我阿兄只是个凑数的,我当然还是跟大女兄最亲了。”顾徽止抱着她的胳膊,嗲声道。
顾徽宁觉得这话十分受用,也就没再追究她之前那些拐弯抹角的劝说之词了。
“最近怎么没看到赵公子?”顾徽止心里疑惑。自从赵康来说婚宴推迟之后,好像只来了顾家一次,还是去见的张氏,说皇后的病情十分不稳定。
按理说她们两个早就不用避人耳目了,聘礼早早的就已经下好,做什么都不怕旁人的议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赵康反倒是不常来了?
“他一直叫人给我传信,说在宫里给皇后娘娘侍疾,这些日子都来不了了。”顾徽宁解释道。
“胡扯,皇后这么看重你,怎么可能让他成日守在自己的膝下?本来婚宴都推迟了,这个时候她更应该让赵康多来来顾家,免得自己这个准儿媳出了什么差错,况且皇宫什么丫鬟内侍的都有,哪能让他一个国舅侍疾。”古怪,十分古怪。
顾徽宁听了她这话也一愣,她原本并没想那么多,况且这些时候一直在忙苏家的事,于是竟然忽略了赵康已经好久没来了。
“赵家是不是后悔了?”顾徽止问道。
顾徽宁连忙否认:“不会的,平白无故怎么会后悔。兴许是赵公子放心不下,于是便日夜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了。”她嘴上否认,可是听了顾徽止的话,心里不免也有些猜忌,以往婚事还没敲定的时候赵康可是三天两头的往顾家跑,怎么这个时候生疏起来了。
顾徽止点点头:“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顾家是什么人家,她们不敢轻易怠慢,不过大女兄,还是着人跟着他看看吧,省的日思夜想。”
顾徽宁有些犹豫:“这样……”
“没什么的,悄悄的,不被发现就好。”
顾徽宁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遇到解释不了的,通通栽在顾徽彦身上。
“自然是阿兄教我的了!”顾徽止随口道。
“教你这些也不错,日后去了苏家,也好事事都有个打算。”顾徽宁难得了夸了一回顾徽彦。
她倒是不用什么打算,苏家人口简单,主母主君都好相处,想必也不会轻易的和她闹翻,倒是顾徽宁,赵家上头有个国母压着,别看她现在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还不是看中了顾家的家世,如果赵康不维护她的话,日子也难过。
“大女兄,今日提亲的东西我看了,这个特别适合你。”顾徽止不知道从哪凭空掏出一只珠钗来,递到了顾徽宁的面前。
“不可,这是聘礼,哪能……”
顾徽止打断道:“有什么不可的,聘礼就是送给了我家的东西,况且少了一样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支珠钗通体雪白,只有头部的的一颗血红色的珠子极其打眼,顾徽止从那堆东西里一眼就看出这支钗子不一般,年头应该已经久远了,可是钗身却仍然十分的光滑细腻。
在她百般无赖下,顾徽宁还是收了。
她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和阿绫两个人。
阿绫看她和顾徽宁聊的开心,她也开心道:“女君可比之前有生气多了。”
“是吗?”顾徽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许家人的确能够让她心情更好些吧。
第51章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打从心里将顾徽宁与顾徽彦视作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人,原本自己没什么好牵挂的,自从来了顾家,心中也多了一些顾忌。
稽查司那桩陈芝麻烂谷子事她懒得去想懒得去猜――反正她再怎么挣扎也都逃不出程祁的手掌心,他总不至于一刀杀了自己。
顾徽止靠在床上,细细的绣着被子上暖融融的阳光的味道。
阿绫在一旁并没有说话,却不知怎得,开始一下一下的抽泣了起来。
“……”
顾徽止不知道究竟又是什么东西惹出她一番愁肠来,不过看样子她也没想说,索性便任由她哭着,等哭累了自然会张口。
果不其然,阿绫抽起了一会儿,便伏在了她的膝上,道:“女君放心,不论何时阿绫都会一直陪着你。”
稽查司不是她的家,顾家也不是她的家,苏家就更不可能是。顾徽止想想倒是也好笑,自己究其一生恐怕都要在这三个地方周折,临了临了,竟然连一个正正经经值得托付的地方都没有。
她大女兄可托付,可顾家不可托付。有关于党争的动荡太多太多了,谁知道哪一天皇帝会不会突然变了心意,把在边关的晟王接回京。
苏映日后对她好也不错,只怕现在的山盟海誓都还是纸上谈兵,等到他厌弃了,自己又不知道该市怎样一番处境。
她拉扯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于是转头问阿绫道:“元佑回去了?”
阿绫点了点头:“今个早晨走的,没叫我稍什么话。”
顾徽止沉吟片刻,又道:“阿绫你会走吗?”
阿绫眼底有心疼闪过,但也只是一瞬,便被铺天盖地的坚定所掩盖:“我绝对不会!”
“好,好。”顾徽止笑道。
她心里盘算着,这些时日,只怕房植还会来找他一次。
他程祁是个什么样的人,辛苦谋算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不可能就此罢手,她一天不去十属,程祁便有一个法子来对付。
她想的出神,没注意到窗的对面,房檐上有个黑影迅捷的射了之箭来,正正的插在屋内的柱子上。
顾徽止根本不用拿过来看,便知道是稽查司的手笔。
“阿绫,你替我念吧。”
阿绫闻言小心翼翼的将信封取下,开始逐字逐句的读出口――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明日未时,司音坊。”
顾徽止眸光闪烁。
“我们去吗,女君?”
“去,怎么不去。需得知道敌人的意图是什么,才好做出对策。”
阿绫听到“敌人”两个字时有些伤感,她也不知为何会到了这种地步,可仔细想想,又不禁怀疑起了信的目的:-“万一他们叫人把女君绑了,岂不是麻烦了?”
顾徽止摇摇头:“不会的。我堂堂一个贵女,平白无故在盛京城内失踪了算怎么回事?稽查司掩饰的好便罢了,若是露出了些许马脚,到了太子手里,可就是扳倒稽查司的工具。”
他们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阿绫想想,又问道:“元佑已经走了,我们该怎么悄悄溜出去呢?”
以往她们有事情需要掩人耳目出府,都是元佑替他们打点好,这次元佑被遣回了稽查司,不知道她们还能用什么法子。
顾徽止想了想,的确,她们需要一个堂堂正正不会被怀疑的理由。
“让苏映帮忙。”她突然想到,这是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阿绫瞪大了眼睛:“可……可苏公子会帮我们吗?到时候他问起原因……”
“他不是会刨根问底的人,我求他帮忙,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商量定之后,顾徽止便差人去苏家传信,过了半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苏映多不多想的她现在已经没功夫理会了,现在想要出府只有这一个法子,或者去找顾徽彦,可是他担心自己怕是会告诉顾徽宁。
既然不准备回稽查司,她就不可能让顾家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次……”阿绫犹豫道:“主事大人会来吗?”
顾徽止讽刺的笑了笑,道:“他早就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和我见面的准备了。”
阿绫听了这话,立马否认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自打有了将我放进十属的想法之后,就别想继续我们之间父女的感情。”
稽查司是当朝第一大权力机构,他们不是父女,而是臣属,既如此,便不能再又感情的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此后再不见面,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
所以明日来的人只可能有房植。
――――
宣北侯府。
入夜,街上行人寥寥,邹廷驾着一辆马车悄悄进了侯府的大门。
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整张脸被兜帽严严实实的遮挡住,走路需要有人在旁搀扶。
邹廷搀着他,径直去了正殿。
“谢侯爷……”老者见到谢尧诩之后,膝盖一弯,险些跪在了地上,是邹廷将他扯住。
“何大人。”谢尧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有一丝波澜,却伸手将他扶到了座位上。
何昶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问道:“何历他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何公子现如今就在城内好好的住着。”邹廷答道。
何昶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道:“不知……我能否再见他一面?”
他的语气充满了期许,可谢尧诩只能狠心拒绝:“三日后便是郊祭,这之中不能出半分的差错。”
何昶虽然遗憾,但也明白他的苦心。这件事无数人周旋计划了很久,不能因为一桩小事而败露,如今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被绷在了一根弦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其中牵扯的关系利害,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起的。
“也好,也好。”
“何大人放心,事成之后,何家一家必保安然无虞。”
有了谢尧诩的这句话,他心里稍稍定了一些。说到底,他也不是毫无所求,何兆不能白白的枉死了。
“有侯爷这句话,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何昶说完之后,便被邹廷扶下去休息了。
待他回来后,有些担忧道:“这何大人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撑不撑得过天子的怒气。”
“放心,”谢尧诩沉声道:“他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透过窗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已经暗的不行,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邹廷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有人急急的进来通禀:“侯爷,成功了。”
谢尧诩的脸上并没有看见喜色,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结果已经预料到一般,开口道:“叫人去告诉程主事。”
邹廷应声,刚准备去吩咐时,又被谢尧诩叫住:“掩人耳目。”
“侯爷放心。”
“今夜怕是他们没办法睡个好觉了。”邹廷说完这句之后,谢尧诩便心情颇好的样子,叫人砌了壶茶。
霎时间,原本冰冷的房间内充斥着茶的香气。
当今圣上有个不成器的弟弟,虽然他不成器,可是却有一个极其争气的儿子叫宇文宏,从小便因为聪明在盛京城之中如日中天,当时晟王遭贬,太子母族卑贱,朝臣眼看着立储无望,干脆出了个馊主意――将宇文宏过继道皇帝名下,悉心培养之后,托付国本。
朝臣原本是好意,皇帝不好贸然驳回,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不能拖了,才咬牙不顾群臣反对立了宇文彰为太子。
这事在当时闹了不小的风波,可也被皇帝渐渐的掩盖下去。可是他的枕边人赵皇后,如今还惦记着这个宗室子。
按理来说,如是宇文宏真的过继了,必定是到她的名下,待到来日封为太子,管他姜婕妤还是葛贵嫔,通通都要在她的眼色下过日子,并且借此机会,它还可以将赵康放在朝中,赵家也可以渐渐的兴盛起来。
只可惜,这桩好的不能再好的算盘到最后还是成为了一场空,她多番联络朝臣,不曾想还是败在了皇帝对姜婕妤的感情上。
太子立后不久,顾礼之便助其在朝堂上清除异己,等到时机成熟之后,索性给了宇文宏一个闲职,将他彻底隔绝在了朝堂之外,这也是为什么宇文宏这几年都没什么消息的原因。
想必赵皇后肯帮他们,也是因为她有一个制胜宝典,能在关键时候堪当大任。
方才,一伙人悄悄溜进了宇文宏的府邸,在无人的地方燃了一场火,烟雾缭绕之下,等火灭了,宇文宏人却不见了。
现如今,他应该正安然的在稽查司中,受程祁的盘问。
“侯爷,我们不用去看看吗?”邹廷问道。
谢尧诩摇了摇头:“用不了多久他就什么都说了,等消息即可。”
宇文宏是有些小聪明,但实际却是个实打实的草包,稽查司手段多,他撑不了多久。不仅是他,鲜少有人看见稽查司的铜墙铁壁还不犯怵的。
程祁是个好帮手,有了他,事情会进展的更加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