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贵了。江恬没舍得买。
转身出去时她看到陆念双手抄兜靠在一侧的墙上,静静看着这里。
没有理他,江恬走进公交车站,收起雨伞等车。
城市夜晚的霓色中,雨水沿着棚檐落下汇聚成水帘,坠地时溅起一片蒙着光的雾气。
一分钟过去,公交没来。
身旁突然有人挨近。
江恬看过去。
陆念站在眼前,递过来一根草莓糖葫芦。
夜雨鳎少年俊脸上还滴着水,眼神带笑,递着糖葫芦:“喂,请你吃好不好啊?”
江恬收回眼神。
她不要吃他的东西。
少年握着竹签的手指骤然攥紧。
抿了抿唇,他直接把草莓糖葫芦递到她眼前。
江恬吓一跳,下意识挥了下手。
不小心打掉。
糖葫芦掉落地。
江恬僵了僵。
空着手,陆念盯着她,死死咬住口腔软肉。
江恬张了张唇,想解释些什么。
下一秒,4路车开来,乘客们一拥而上。
垂下眸,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人群上了车。
少年还站在原地,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车门即将关上,他还是捡起糖葫芦扔进垃圾桶,也上了车。
……
江恬登上公交。
晚高峰人多,车上挤满乘客,挨肩擦膀。
刷完学生卡收进口袋,她艰难找到立足的位置。
司机在驾驶位上嘶吼:“往中间站,往中间站啊!”
堵在前门的乘客们开始朝中间挪,江恬也随着人群往中间挪。挪动停止时,她向上拉一拉口罩,抬手抓住还留有上一人余温的吊环。
下一秒若有所感,握着吊环她向左瞥。
她看到陆念,戴着卫衣的灰色兜帽,夹克湿透。
他比周围的人都高,因此很显眼。
少年也向这里走。
江恬重新看回车窗。
没几秒,陆念来到她身边,和她并排面朝车窗。
他个高,直接握住横杆。
车上真的很挤,江恬几乎与他贴着。
少年不说话,像是根本没看见她。
江恬也不说话。
下一秒车门关上,司机拉起手刹,一脚踩下油门。
这一年的司机很多都暴躁。
车身遽然间移动,江恬握着吊环还是不小心撞到他。
她站稳,轻轻看过去。
少年的侧脸紧绷,一句话不说。
他生气了。
江恬收回眼神。
公交在宁城充满白梅冷香的十二月里摇晃,车窗外的夜色一帧帧地退后。
下一站达到时,有人上车,有人下来。
队伍又开始挪动。
后门上来一个穿呢大衣戴眼镜的男人,模样文质彬彬。从口袋掏出一个硬币,他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四处打量,最后定格在江恬身上。
挤到江恬身边,眼镜男老实巴交地开口:“小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往前传一下?”
江恬说好的,接过硬币,绕过陆念递给他旁边的人。
一元钱向前传去,投递进币箱中。
眼镜男道谢,江恬说不客气。
下一秒眼镜男挨近她,与她并排站着,蹭她一下。
江恬感到不适,皱了皱眉。
但车上太挤了,对方可能只是不小心,她没说什么。
陆念忽然瞥来一眼。
江恬没动,继续握着吊环站着。车子又开出几分钟,戴着眼镜的男人突然伸手,朝她的臀部摸过去。
这一秒陆念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干什么?!”
周围人都看来。
江恬也顿时反应过来,又气又恼。
这个人真的是在耍流氓!
眼镜男人吓得脸色煞白。他没想到两人一句话不说但认识。他倒是不怕女孩发现,但眼前的少年身材高大,戴着兜帽和耳钉,看上去就很凶不好惹。
“误会误会……”他拼命抽出胳膊。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与他对视:“滚!”
车辆刚好停靠在新一站,眼镜男灰溜溜挤出去,路荒而逃。
陆念重新面对车窗站好,握住横杆。
江恬看向他,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还是不理她。
江恬也只好不再说话。
车门合上,按着既定路线继续行驶。到了下一站时,她身前座位上的人站起下车。座位空出来,江恬还没坐上去,旁边一个大妈冲过来就要抢座。少年往旁边跨出一步,刚好挤开她。
大妈脸都绿了。
江恬愣了愣,还站在原地。
“要我请你?”少年不看她,对着空气硬邦邦说。
放下伞,江恬在空位上坐下。
下一秒陆念挡在座位旁边,扶着椅背。江恬轻轻瞥去,他整个地将座位堵住,隔绝开了其他人。公交再次暴躁地行驶起来,车上站着的人随着车身乱晃,撞在他身上,但都撞不到这里。
她垂下眼。
十几分钟后,4路车到达美术大厦站。
公交停稳后江恬下车。
陆念也下了车。
雨势更大了,像黄豆滚落。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下来,少年手揣在夹克的口袋里,闭了闭眼打个哆嗦。那么冷。
睁眼他看到四五米外的少女忽然停步,转身向这里走来,撑着雨伞。
江恬停在他面前。
两手还在口袋中,陆念低头看她,水珠顺着睫毛尖滴下来:“干嘛,我家就在附――”
下一秒,少女抬手,小雏菊雨伞遮住他头顶漫天大雨。
第10章 找她
雨水凝睫,少年看着她,唇角慢慢扬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喂,干嘛,又没让你打了。”
江恬举着伞,小声:“雨太大了。”
少年看着她:“淋死我算了。”
江恬:“……”
陆念拿过她举着的伞。他比她高一个头多,不用举伞,轻而易举地握着就遮住两人。
“去哪里?”
江恬:“美术大厦。”
美术大厦离公交站还有一百多米远的距离,江恬与他同伞并行。伞面遮盖的范围不大,江恬不得不贴着他。
少年身上的荷尔蒙气息侵略性很强。
江恬攥着衣角。
雨水打在伞面。密集的雨打声。
两人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登上大厦前的楼梯,来到大门前。
陆念抖落伞面的雨水,把它认真折好后递给她。
江恬接过雨伞小声地道谢,转身朝这年熟悉的店铺走。
少年站在原地目睹她走进玻璃旋转门后,看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等挑选好要买的耗材是一刻钟后。结完账江恬背着书包从店内走出来,看到他还在。雨夜茫茫像起了一场大雾,大厦内透出的光线与雾气相触,光雾中少年倚在玻璃旋转门旁的大理石墙上,握着一罐啤酒在喝。
察觉到有人出门,握着啤酒陆念看向她。
江恬收回眼神,走到大门口前的正中间等出租。
雨有点大,她还是决定打车。
握着啤酒罐陆念看着她,又看向她左手边三四米的不锈钢垃圾桶。
下一秒,他仰头一口气喝光啤酒,踢起空锡罐。
江恬闻声轻瞥。
少年还戴着卫衣兜帽,两手都插在裤袋中,他微微低头,长腿灵活,像运足球一样踢着锡罐,不让它落上地面。
边踢他边向这里靠近。
运着空罐陆念看她一眼。
江恬收回眼神,看向茫茫夜雨。
当声音来到左后方的时候,江恬没忍住,还是瞥过去。
少年离垃圾桶还有两米。
他斜着飞出去一脚。
没有命中。
锡罐撞在入口边缘,滚落在地。
江恬下意识笑了一声。
她僵住。
陆念也僵一下。下一瞬,少年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捡起锡罐投进垃圾桶,他走到她身边,远眺前方夜色:“站这里干嘛?”
因为刚才那声笑,江恬有点怕他生气。
拎着雨伞她小声说:“等出租。”
陆念:“我也等出租。”
“嗯。”江恬低声。
“家在哪里啊?”少年目视远方,似乎不经意问。
这一秒有亮着空车牌的出租出现,江恬没回答,撑起雨伞走过去,坐进的士。
的士离开,消失在夜幕中。
陆念久久地凝望那个方向。
……
七点左右的士停在梅苑新村大门口,江恬付款下车。
雨点小了不少,她撑开伞走进单元门,上了五楼,用钥匙开门。
江家在五楼。
推开门她居然看到继姐郝佳。
郝佳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听着电视一边叠衣服。
郝佳的头发很长,染成夸张的紫色,上边炸起两侧垂下。郝佳的斜留海也很长,快要遮住眼睛,是这一年很流行的非主流杀马特造型。她的眼影也厚,睫毛涂成苍蝇腿,嘴唇上有三颗唇钉。
听见开门声郝佳看过来一眼。
见到江恬,她顿了顿,放下二郎腿继续叠衣服,没有说话。
江恬望着姐姐,因为她的突然回来颇感意外。
紧接着因为想起上辈子的事,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因为姐姐是小太妹,上辈子江恬很不喜欢她,郝佳出事引发爸爸脑梗偏瘫后江恬更讨厌她。爸爸死后江恬几乎和这个继姐没有联系,除去中间继母出事死于凶杀案,江恬回来参加过一次葬礼。
那么多年,江恬也一直认为姐姐讨厌自己。
后来郝佳也出意外身死。她是从工厂下夜班后,走在路上被毒驾的司机撞死的,死相惨烈。处理郝佳丧事的朋友寄来遗物中的一本日记本,江恬读了日记,才知道姐姐其实一直很喜欢自己。
姐姐不怎么和她说话,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招她的厌。
从那本泛黄的日记中,江恬也得知当年被程家赶出门后重回高中读书,那个资助她却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也是姐姐。
郝佳的葬礼江恬没能去,那时她早被程玉珠吸得五感衰退,双腿无力,需要靠轮椅出行。
这年姐姐的形象很吓人,但重来一辈子,江恬一点也不怕,也不讨厌姐姐。
江恬鼻子发酸。
她走过去轻轻抱了下郝佳,带着小小的哭腔:“姐姐。”
郝佳差点跳起来。
江恬今天中邪了?
郝佳是回家拿换洗衣物的,叠好衣服就去顺便洗个澡。
江恬把雨伞撑开晾到阳台上,回到卧室放下书包,心想怎么劝她换一个发色。
听到外面郝佳洗完澡就要离开的动静,江恬快步回到客厅:“姐姐。”
郝佳瞥向她:“有事?”
江恬注视着她的眼睛,恳切地说:“姐姐你换成红头发吧。”
顿一下她补充一句:“你的皮肤白,染红色比较好看,新的一年也会红红火火。”
一向冷脸对自己的妹妹忽然好好说话,还用温柔如水的声音夸自己,郝佳又受宠若惊又很不自在。
她移开眼神:“红红火火个屁啊!”
然后飞速关门离开。
说服郝佳失败,江恬心里又失望又着急,坐在沙发上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一条短信跳了进来:“我真的染红色更好看啊?”
是姐姐。
江恬欣喜回复一个是。
郝佳:“最近手头紧,有钱了再染。”
江恬回复:“姐姐我请你染吧,现在就去。”
她希望今天就解决这个问题。
郝佳不想用她的钱:“今晚没时间,下次有时间再说。”
江恬见勉强不了她,只能回一个好。
还好离事情发生还有好多天。
吃完晚饭写完作业后是十一点左右,江恬洗漱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是周四,她照例早起去上课。
胡晓凯依旧没来,邹燕比她晚到五分钟,一来就打招呼:“江恬早上好啊,东西买到了吗?”
江恬点头:“买到了,美术大厦东西全。”
邹燕打个大大的哈欠:“那就好。”
抹掉眼角打哈欠沁出的泪水,邹燕视线清晰起来――眼前白棉袄的少女忽然发起了呆。
邹燕:“发什么呆啊?”
江恬一怔,回神道:“啊?没有。”
她拿出数学作业问邹燕要对吗。
邹燕立马把别的忘了,赶紧坐上座位对起作业。
江恬垂下眼。
居然会想起陆念。
早读后第一节 课是数学,第二节课是语文。第二节课下课,散了课间操后江恬回到三楼的教室。很多同学没回来,下操后直接留在外面,因为第三节课是体育。
邹燕在书包里摸学生证,准备一会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借拍子要学生证。
施云站在一旁看着江恬,羡慕地说:“要是我也像江恬一样不用跑步就好了。”
她讨厌跑步,但体育课每次热身完后都要绕操场跑两圈,而江恬因为身体不好,有跑步的豁免权,只用热身。
江恬轻柔安慰她:“一会就跑好了。”
施云叹气。
邹燕找到学生证揣进口袋,对两人说:“走吧。”
上课铃打响,三人去操场上集合。
今日是个晴冷的艳阳天,但昨夜下了雨,塑胶跑道还是湿的,
热身结束后其他人去跑步,江恬和体育老师说了一声,回到教室写作业。
她对打羽毛球也没兴趣。
教室没人。
江恬专心写作业。
时间流逝,忽然她听到教室前方传来推门声。
江恬没在意,以为是哪位同学回教室。
那人径直朝这里走。
江恬微微抬眼。
她看见陆念。
下一秒,她猛地从书包中抽出墨镜戴上。
陆念刚进门就看到她突然戴上墨镜。
他顿了顿。
戴好墨镜江恬又看过去。
因为天气好,他今日穿一件白色休闲棒球套装,同样白色的球鞋,戴着刺绣的棒球帽。阳光从窗户斜入,少年左耳的钻石耳钉连同帽檐上的刺绣一起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