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让她忍受肉麻说出那五个字后,还想听她剖述心迹。
江恬用转移话题的方法表示拒绝:“没吃晚饭爬山要不要紧,不会饿吗?”
陆念斜靠在椅背上,歪头看着她:“能不能换个好点的话题?”
江恬:“……”
于是,又安静对视了两秒后,陆念重新靠回去,左臂搭扶手,右手还扣着她的手。
江恬看他一眼,也在位置上坐好。
忽然――
左侧,少年正经时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其实想想,我真挺亏的。”
江恬微怔,扭头:“嗯?”
“你看――”白T的少年也再次面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笔一划算账,“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不喜欢我,这种情况下,我每喜欢你一天,就是亏了一天。”
江恬呆一呆。
这……
账还能这么算吗?
下一秒――
陆念看着她,微微后靠,好整以暇道:“所以你得补偿我。”
江恬:“…………”
终于反应过来,所谓的算账不过是为这一句补偿做铺垫。
江恬好脾气地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呀?”真有点好奇他会想要什么作为补偿。
陆念看着她,眸光不动:“我想想。”
江恬:“好。”
目视他靠回去,面向前方。
然后,视线右移。
刚从车窗眺一眼外面灯火阑珊的服务站,左侧少年的嗓音响起:“我要一个陪我体验兴趣爱好座位补偿,不过分吧?”
江恬一愣。
这么快就想好了吗?
但,“陪我体验兴趣爱好”是什么意思?
江恬转过去:“什么是陪你体验兴趣爱好?”
陆念也看向她,打比方:“比如我的兴趣是打羽毛球,你就陪我一起打羽毛球,爱好是游泳,你就陪我一起游泳。”
江恬懂了,补偿是作为他的运动搭子。
确实如他所述,不是很过分。即使不以找补偿为借口,江恬也愿意答应。
江恬小小叹口气:“但我不会游泳,打羽毛球也不行。”在运动上她真的很废。
陆念:“我最近的爱好又不是这两个。”
江恬:“那是哪个?”
陆念:“你先说行不行。”
江恬点点头:“行。”
一点也不过分。
“拍照,”白T的少年终于吐露,语气像是很随意,“我最近的兴趣是拍照。”
江恬又是一愣。
他这几个月都这么忙,连来宁城都是忙里偷闲,居然还有空发展出摄影的爱好吗?可拍照她也不太行。
无论是给人拍照,还是入镜当模特,江恬都不太擅长。
江恬抬头,视线与他撞上:“拍什么照啊?”
如果只是拍风景照或者拍物,倒有可能帮帮小忙而不是倒忙。
陆念看着她:“婚纱照。”
江恬:“……”
沉默。
沉默在今晚搭起康桥。
异样的氛围逐步在大巴中蔓延,江恬看着他,白T的少年也盯着她的眼睛。江恬尽量不马上移开眼神,以免显得心虚。
等了几秒,她才挪开视线,低声说:“这不行。”
上辈子父母走得早,江恬还从没体会过被催婚的感觉。但没想到,这辈子十九岁还不到,就全补回来了。
自从上次他提,已经过去十几天。这十几天中他都没有拐弯抹角再提,江恬本以为他都放弃了。
她还是天真了。
“怎么?”陆念觑着她,拿腔作调,一副要找事的做派,“刚才是谁点头说行的啊?”
江恬:“……”
那不是不知道是这个吗?
意识到话题开始向危险的方向滑落,江恬赶快再次转移它:“你外公身体怎么样啊?”
白T的少年盯着她,直到江恬微微低头,开始为自己生硬的话题转移术脸红时,他终于开口:“就那个样子,老样子,不认得人,但身体还算硬朗。”
陆念暂时放过她,靠回去。
也没指望凭几句话就能改变她的主意,不过想多提提,怕她忘了。
江恬轻轻:“嗯。”
又说:“陆意呢?”
――无论如何,先把话题扭转到安全区,避开“结婚”这一个敏感词。
陆念平淡道:“也是老样子,除了学习其他都行。”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江恬:“嗯,暑假他好像没回来?”
陆意已经在国外上学,走的是春招,陆爸爸葬礼结束后没多久他便出国读书,所以上半年能给江恬发在国外的日常。
陆念:“他忙着呢。”
江恬一顿:“忙什么呀?”
即使有钱,但陆意成绩不是太好,也上不了国外知名大学,更多是去混个文凭,应该算比较轻松的那种。
陆念瞥她一眼:“忙着玩啊。”
江恬:“……”
又东问西问了点东西,见话题彻底安全起来,江恬心中长长松口气。
忽然想到周博然。
上一次来迦遇山,参加的是周博然主持的俱乐部团,那次还和他的女友唐箐箐发生了点冲突。
江恬:“你表哥呢,好久没看到他了。”
陆念靠在背椅上,重新扣上帽子:“他也忙,他今年大学毕业。”如果不拉下帽檐,灯光落在眼中还是有点难受。
想了想,又把墨镜戴上。
那可能是忙着毕业找工作的事情吧。思忖着,江恬随口问:“忙着找工作吗?”
陆念:“不是,唐箐箐爸妈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江恬一想也是,再不济他也能去嘉云,用不着为工作发愁。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此刻也不禁有点好奇:“那忙什么呀?”
白T墨镜的少年在靠背上看向她,缓缓吐出四个字:“订婚结婚。”
――于是,千方百计绕开敏感地带后,又回到原处。
江恬:“……”
橙茶色墨镜片下,陆念盯着她,慢条斯理,意有所指:“聪明人都知道早结婚的好处。”
江恬:“……”
……
旅行社提供的行程包含门票、住宿和交通,江恬三人是应届毕业生,省去门票,但住宿在所难免。邹燕嘴上说要让她和陆念住一间,可拜托导游安排的还是三人间。
爬上山,到达宾馆时接近十二点。
与住靠近楼道口大床房的白T少年说声明天见后,三人来到靠里的三人间前。
取钥匙打开门。
爬山累坏了,一进门邹燕就甩了包大字躺,摊倒在最近的一张床上。
施云不遑多让,也摊在中间的1.1米单人床上。
剩下的唯有靠窗的那一张。
江恬坐到床侧,从背包里拿出睡裙、拖鞋等用品。牙刷可以用宾馆提供的一次性的,但塑料拖鞋许多人穿,不太卫生,她一般都是自带。
等江恬快速换好睡裙,去卫生间洗澡出来,邹燕和施云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犹如两具气尽力竭的死尸。
“我后悔了,啊啊啊,我就不该来爬山,”邹燕一脸生无可恋,叫嚎着,“我就不该贪那个免费门票。”一思及没睡几个小时就得爬起来继续爬山,简直想死。
施云也颇有同感:“对啊,根本就是没事找罪受。”
邹燕在床上,转脸看向最里侧穿小熊睡裙,正梳头发的少女:“江恬,对不起,我不该拉你过来,这一点都不好玩。”
江恬温声说:“没事。”
放下梳子,她又催促道:“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完,躺下盖好薄被,阖目睡觉。
邹燕和施云还躺着没动。
邹燕:“你先去?”
“不吧,你先,”施云开始谦让,“上次上厕所你让我的,这次该我让让你。”
邹燕也谦让:“那怎么能行呢,你比我小,该我让你。”
施云说得干脆:“那不行,我尊老。”
邹燕:“……”
互相谦让后,顺序还是定下来,邹燕先,因为她比较老,而施云还有点小小的肚子疼。
然而,好半天,邹燕没动。
施云:“你怎么不去?”
邹燕振振有词:“老年人起床总会慢一点。”
施云:“……”
安静了几秒。
“其实――”邹燕蓦地打破寂静,“累是有点累,但来这一趟也没那么糟糕。”
施云也纹丝不动:“怎么?”
邹燕:“就像我劝江恬来的时候说的一样,等我们都去天南海北上大学了,也难得有机会再这么聚聚了。”
施云:“有道理。”
邹燕:“说不得下次再聚会就是明年江恬结婚的时候了。”
靠窗的小床上,江恬一僵,看向两人的方向。
什么?
“什么――?”施云脱口而出,成了嘴替,“结婚?什么明年结婚?我怎么不知道?”
邹燕还躺着不动:“来的路上你没听见陆念的话吗,话里话外的都是要跟她结婚,我觉得估计也就明年了吧。”
江恬:“……”
我还没睡着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施云理解了,她也一根手指都不动,只有嘴唇动,反驳道,“也不是他想明年结婚江恬就得答应的。”
江恬在心中点头,深有同感。
然而,下一秒――
施云:“说不定江恬觉得明年太迟了,想下个月就结婚呢。”
江恬:“……”
我真的还没睡着呀。
她咳嗽一声以示存在。
邹燕把脑袋转向她的方向:“江恬,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呀?”
“我没想结婚呀,”江恬轻软地开口说,有点无奈,“而且我还没到二十,即使想结也结不了的呀。”
施云:“也对。”
邹燕:“可以先办酒再领证啊,再不行先去国外领证,满十八就行了,等二十了再国内补一个呗。”
江恬:“……”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呀?
“不过――”施云突然想到什么,提出疑问,“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早早自尽呀?”
江恬也一愣。
她还从未想过这一点。
“因为怕失去吧,等江恬去上大学,一个在江城一个在首都,铁铁的异地恋了,很危险的。”邹燕分析道。
施云说:“可以坐飞机呀,就两个多小时,和开车来宁城差不多,反正他挺有钱的样子。”
“可以倒是可以,但不止两个多小时,去机场和从机场去首都大也要两个多小时把,加起来就是四个多小时了,”邹燕说,“而且,高中和大学不一样的,谈恋爱的大把,我们江恬性格好脸也好,肯定许多男生追。”
施云了然地哦一声,随口道:“原来他也会没有安全感啊。”
等邹燕耗尽意志力爬起来,冲好澡是一刻钟后。
她打着哈欠,趿着拖鞋从浴室走出来,对施云说:“我先把灯关了啊,太刺眼了,你洗澡就开个浴室灯就行了。”
施云:“行,我也不需要那么多灯。”
她也拿好换洗衣物去浴室。
一分钟不到,施云哭丧着脸冲出来:“我就说我怎么有点肚子疼,我姨妈来了!”
邹燕傻眼:“那怎么办啊,外面有还在开的店吗?”
“都这个点了,应该没有了吧,”施云要哭了,捂着小腹,“我以为还要过几天才来的,明明一向挺准的……”
江恬也还没睡,闻言出声道:“我包里应该有一张备用的,你去找找,就在包打开最里面的那个夹层里。”
施云喜出望外,去开她放置在电视柜上的背包。
看到夹层中真有一张,她长舒一口气:“江恬还好有你,多谢了。”
江恬:“不客气。”
施云又瞧见一只木盒,问一句:“你怎么还带个木盒子爬山呀,不沉吗?”
江恬:“随便带了点东西。”
施云也不过随口问一句,并不十分在意。
抽出卫生巾后她去卫生间洗澡。
江恬则看背包的方向一眼。
那个木盒里装放的是程玉珠的穿书玉镯。发出去的私信一直没得到回复,但江恬已经养成习惯,每隔十二小时都要瞅它一眼。
即使出门也下意识携带上。
特意装进木盒是怕它碎了。
可能程玉珠的离开终归造成影响,拿到玉镯的第二天,它上面便裂开一条小细缝。此后,裂缝越来越多。江恬每次拿它查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使劲它就彻底报销。
等施云洗好澡,回来睡觉并熄灭所有灯,时间早已过了十二点。
两人都累到,打起小声的鼾,显然睡得深沉。
江恬却夜不能寐。
脑海里反复回荡的,都是之前施云那句无心之言。
――“原来他也会没有安全感啊”。
从来没想过,他那样的人也会没有安全感。
从来没想过,他也需要从她这里寻求安全感。
因为缺乏安全感,这辈子才会想早点结婚吗?
心情有点复杂。
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他的呀。
翻了会身,仍旧难眠,还感到口渴,江恬轻手轻脚下床,去电视柜旁拿宾馆赠送的矿泉水喝。
稍微抿两小口,扭回瓶盖,放下矿泉水。
就要回床上,一顿。
转身来到背包前,拉开拉链,取出那个木盒。
――每晚总要看一眼,今天白天看了,晚上还没看,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认定大概率断网,管理员收不到,心里并不抱什么期待,但趁着邹燕和施云熟睡,还是用意念打开。
旋即,僵住。
代表邮箱的小信封旁有一个阿拉伯数字“1”。
一封未读邮件。
盯着那个“1”足足十几秒,江恬才鼓起勇气,打开它。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
“应该是的呢。亲亲,还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玫瑰】【玫瑰】。”
短短五个字,万箭穿心。
――“应该是的呢”,代表,即使剧情其他的部分业已改变,他也会死去。
他会死去。
死在二十几岁,连三十都不到。
曾经以为时间很长,但其实,只剩几年。
脸色发白,江恬一点点地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