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3120?”
不同于队长粗犷的声音,传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干净,却不失威严有力的声音。
沈安娜的心“咯噔”一声。
她定睛一看,意外望进了一双炯炯有神却有光芒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汪如碧潭,眸光流转的瞬间撩人心怀,睫毛长长,眼尾稍向上翘,显得有些不正经。
这张脸上,皮肤细腻小麦色,额角饱满有正气,从鼻尖、人中到下巴的弧度完美,剑星眉目,精致的五官,好看到不像话的地步了。
第七章 处罚
几个月前,沈安娜就曾听说过转来的上司白然南长官是个中法混血,身材高挑,她之前就看过他的职业照片,可远远没有真人的视觉冲击大,也没有预料到他中文说得这么好。
军绿色帽子盖住褐色的缭碎的头发,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使得他有亚洲人的特征,而蓝色的眼睛和立体的五官非常具有欧美的感觉,中和了两种地区的美貌,有时候第一眼让人难以发现是混血。
领子严实平整地扣着,散发着禁欲的气息,制服左肩上有两道银色横杠以及缀钉了三枚银色四角形花。他两个手肘俯压在大气的桌子上,双手交叉合在一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形成了窒息的压迫感,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安娜脖子一寸一寸往里缩,她不会这么倒霉,刚好被这位新来的长官知道了吧。
看他的架势,难不成他要杀鸡儆猴、为了整顿纪律将她关禁闭?
关禁闭通常是警察内部用于对违法纪律做出的惩罚处分措施,停止执行职务、将犯纪者关进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让人面壁思过。这个惩罚,成为了很多警察的阴影,在现代由于高科技的迅速发展,人们几乎离不开万能的手机,你让一个人无所事事待在里面一个小时都受不了,何况是几天呢?
没人沟通聊天、没有通讯工具、一个人与寂寞相处,想想都可怕。
“3120,”坐在长官对面的客位的队长转过身来了,眼角有很多褶子的眼睛上挑,嘴角向下质问她:“你去哪里啦?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给你解释的时间,你说。”
他们的队长叫武杰成,是个41岁的中年大叔,稳重严格,不好相处,但是此时此刻,沈安娜宁愿她面对只有武杰成一人,因为她还不想“死”……
沈安娜看了白然南一眼,他那双碧蓝的眼眸还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被权高位重的上头这样盯着,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她咽了一口水,向队长解释:“报告队长,我违法警方纪律、脱离队伍、无视任务是我的不对!不过我当时思家心切,队长,其实我是……回家了一趟,把父母家人都接过来了,我害怕我去晚一步,他们就全都不在了。”
比起说谎,诚恳认错才能从轻发落。
“你你你……”队长指着她,手指都在气得晃动,恨铁不成钢,“你不能等等吗?我们下午2点就散队让大家回去了,想回家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以为我老武是不讲情面的人吗?”
听了,她有点不知所措。
武杰成眼角余光瞟了后面正襟危坐的白长官一眼,继续恨铁不成钢地说:“现在世界大乱,我们都有家人,你们个个想回家照顾父母,我都懂得呀,可你好了,一声不吭就跑了,本来是个好事现在变成了坏事,现在弄得人人都知道,都知道我612战队跑掉了一个警员,你说怎么办?”
武杰成想,这个3120真倒霉,原本这种小事在他这里道个歉写个检讨信就可以算了,毕竟他能理解她的孝顺,年轻小伙一般都比较冲动,可是万万不该被上头知道了,上头一直坐在这里,估计也在等着看他怎么处置她吧,他说个话还得看白长官的脸色。
听了这番话,沈安娜这下悔不当初了,看来这件事对团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她一个人的错,却连累了612队,做出这种行为的确看起来没有团体意识。
早知道,她就别那么急了,本来等着局里安排就好了。
“队长,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武杰成又往后瞄了大佬一眼,迟疑地开口:“那……我就按督察条例,罚你关禁闭5天。”
沈安娜心往下一沉,果然是关禁闭。
糟心的是,她进小黑屋后被关5天这么多,谁来照看她的家人――叶凤美跟沈安平,谁来管住沈安树他不闯祸呢。
一想到沈安树的丧尸本性,沈安娜越来越感到不安了,放任父母跟他独处,真的会没事吗?
“不用关禁闭。”严谨沉稳的声音出口,否决了武杰成的提议。
沈安娜惊诧地抬眼,坐在主位上的白然南敛下褐色的眼睫毛,淡淡地说:“警察局里现在人手缺乏。每一分每一秒,警局的人都在营救在外被丧尸威胁生命的人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被杀害,这个时候,关禁闭无形中变成了另外一种保护手段,已经不是惩罚了。”
他什么意思。
沈安娜和武队长两人脸上神色复杂。
白然南眸光一闪,简单明了的宣布:“让3120进我的战队,跟我几天吧。”
他从桌上拿起白手套,慢条斯理,优雅地伸手套进里面。
不解释清楚,竟然要离开了。
“呃……”武杰成喉咙滑过一阵迟疑声,他疑惑地问:“有什么区别呢?”
当对上他蕴藏锋芒的眼神,武杰成赶紧加了几句,委婉道:“我是说啊,她在我的队伍,和在你的队伍,有什么区别?我搞不懂。”
搞得好像故意跟他要人似的。
沈安娜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故意把她安排到他的队伍里面,难道这样就算是惩罚了?
白然南沉吟了一会儿,反问武杰成:“武队你应该知道,我带的那支队伍每次安排的任务都比你们的,艰巨很多吧?”
“啊啊,对对对。”队长忙不迭点头。
“在我的队伍里面辛辛一点,又做了实事,在我看来算是最好的惩罚,比关在小黑屋里浪费时间有用多了,武队你说对不对?”
“可是,3120跟你――跟白长官你手下警员的资质不同,你那里的都是精英啊,我怕她到了你那里后……不适应啊~”
话未听完,他就低头轻笑了一声,“我不负责这个。”
他站起来,身上带出一身寒气,西装革履走到武杰成的旁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她的心理辅导,就由你来做。”
沈安娜仰头,心里五味陈杂。
望着白然南仆仆风尘打开门,用手套扭开门栓的时候,镶着金纽扣的袖子不沾一丝灰尘,她突然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
“我的娘啊,我总算送走这尊大佛了。”他一走,武杰成马上就换了表情,“3120,你往枪口上撞你活该,别拖我下水!”
他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个臭丫头,好了,乱跑是吧,该!这下要到猛虎队受苦受难了,我看你后不后悔!”
沈安娜被骂得不敢抬头。
“你们一个个就是不给我省心!明天上午6点过来!我给你说说去到那边要注意什么,免得你犯错,又是我背锅!”
“哦。”她乖乖地答应。
其实队长还是心软的,不然他现在就可以撒手不管她了。
虽然他平时很凶,但他是个好队长,对外面还是护着他们自己人的。
沈安娜咬着唇,懊恼地走出队长办公室,精神不集中地走了一段路,下一秒就在拐角撞到了人。额头刚好磕到别人硬硬的警服,有点晕,她急忙忙后退了两步,“对不起。”
一抬头就见到了刚才的混血长官,心跳打乱一拍。
刚还在办公室里面讨论怎么处置她,这么快他们又碰上了,可谓冤家路窄。
白然南高大的身影笼盖住她的,拥有外国基因使得他人高马大,从下往上看,他披上阴影的脸庞显得很凌厉,瘦瘦的脸颊,刀削般的下巴。和他比起来,沈安娜认为自己像个侏儒,矮小,需要仰视他的存在。
“结束了?”瞟了那边办公室一眼,白然南收回目光,在作为上司,对一个下属关心过问。殊不知,对面的沈安娜很紧张很紧张。
“嗯。”她很羞愧,低着头,不敢看他。似乎回到了上学时她面对班主任质问的场景,她心里不停盼望着长官赶紧走。
“呃,”他似乎在找话题,“下次注意,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
“是。”
白然南神情冷峻,着重提醒她:“在我的队里面,我不允许任何人违法规则背叛纪律。”
后一句话,沈安娜听出了刀尖上舔血死命令的阴森味道。
“是,我明白了,长官。”她不敢犹豫,一个劲点头,官大压死人,她可以想象出之后的日子有多不好过。
因为比起凶巴巴的武杰成,她更怕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白然南。
或者是他心思深沉,她要猜测他的意思,他每次启唇从薄薄的嘴唇说出的话有什么用意。
又或者是白长官太过英俊,他的样貌影响了她的判断,在这样的人底下干活沈安娜总产生不适应的别扭,会产生一种“她为什么会站在这样的人面前”的疑问。
第八章 蓝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中有细微灰尘浮游。两个人一时沉默。
白然南低头收下巴,突然伸进大衣领口里面找什么东西,掀起的风打乱了原本灰尘分布的顺序。他嫌套在右手上的白手套碍事,倏地一下脱下来,递给沈安娜,礼貌吩咐:“帮我拿一下。”
“哦。”沈安娜像小女生听话地接过他柔软的手套,眼里对他的行为露出好奇的目光。
他从衣服暗夹里掏出一根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手指上的茧子按压在灰银色复古的铜煤油打火机滑侧上,另一根手指撬开方盖,划动滑轮――火升了上来。
白然南把香烟搁在嘴里,叼着,弯下头靠近,烟头在明晃晃的火光里,被点燃了。
一股烟草味喷了过来。
沈安娜一下子捂住了鼻子,她可不想吸二手烟。
貌似高层的领导都喜欢抽烟,白然南深深抽了一口后,吐出一圈白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他掀开衣边放好打火机,转头接过她手中的一双手套,面容沉着看着她示意:“谢谢。”
蓝眼睛双眼皮,如同欧美电影里呈现出来的画面,天知道沈安娜以前有多喜欢看这种蓝眼睛的男主角,偏偏钟爱那一双瞳孔浅浅的蓝色眼睛,好像她就能透过里面望到湛蓝的天空。
她一直认同那句话,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点缀一个人的外貌,四官再丑的人,有一双漂亮纯洁的眼睛,也会很出众。
“不用谢。”她生硬地回答。
白然南咬着香烟,套上手套,一缕白雾缓缓地上升。
手指骨节很粗,手掌很大,是经常动武的手。
然后他在这里停滞了一分钟,就起步走了。
搭在肩膀的灰绿色外套大衣随着他的走动而晃,沈安娜闻到从他身上传来一阵薄荷一样清冽的味道。她整个放松,松了口气,他终于走了。
外面在下雪,地上的雪已经堆积了12厘米厚,雪还在不断下着,沈安娜走出去,踩出一堆脚印。刮骨的冷风吹来,蹭得脸生疼,皮肤都干裂了、红了。
可想而知外面还在逃难的人有多惨。
连上天都不给人民一个喘口气的机会啊,本来就够惨了,还要下雪,残忍无情的上天。
沈安娜一边当着风雪走路,一边苦恼着明天该到猛虎队报到的事,到了宿舍楼后风总算停了,她拍拍衣服扫走身上的雪,快速跑上楼梯来到了3楼,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包着围巾的弟弟光明正大地站在走廊里,瞬间大惊失色!
她跑过去,王米在沈安树旁边说说笑笑,似乎想勾搭他,而安树冷着脸不理睬。
她心神一跳,很怕王米看出不对劲,她走过去插话:“王米,我弟弟怎么在走廊里待着啊?”
“安娜,你回来了。”王米不是很待见她,“怎么样?队长有没有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望着王米期待的眼神,沈安娜十分敷衍地说:“……还好吧。――对了,我弟弟为什么不进门呢?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吗?”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这里想事情吗?我还想跟他聊聊天呢,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抓着你弟聊天了,拜~”走的时候她刻意小声地在安娜耳朵说:“你弟弟长得不错。”
沈安娜想,还好沈安树的围巾没取下来,不然她现在说的就不是这句话了。
她会疯狂大叫:“你弟弟是个怪物!”然后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千夫所指。沈安娜想想都后怕,将他脸上的围巾更裹紧了些。
插/进钥匙,三下两下扭开了门。
沈安娜扶着冻僵的沈安树走进房子,一进去就抱怨地大喊:“爸!妈!不是让你们看好安树别让他出去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等眼睛适应好了室内光线后,只见叶凤美佝偻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而沈安平背着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两个人都不理对方,沈安娜问:“怎么了?”
叶凤美伤心地跟女儿倾诉:“你爸他非要把安树赶出家门,你爸现在绝情成这样了,他是不是忘了他以前很疼安树的!安树生病了他都要整晚不睡陪他。”
这话虽是面对着沈安娜,却是说给沈安平听的。
沈安娜无奈道:“爸,几个小时前我们不是才说过要留下安树吗,我们几个能平安走到现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安树的功劳。”
“就是!”妈妈附和,幽怨地瞪了身后的爸爸一眼。
沈安平转过身来,皱起了“怒”字眉,掷地有声反驳:“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大女,你别以为我一个老头子不懂你们的事――你是个警察,身边带了一个怪物,你让其他人怎么看你,说你包庇什么、什么犯罪者?我们把它留在身边才是拖累你啊,哎!”
他愤怒地一甩袖子,沈安娜没想到他会说出站在她角度考虑的一番话,顿时哑口无言了。
爸的话她思考过,很有道理,可是安娜还是要尝试留下弟弟。
“别说你爸过河拆桥,安树总归是我的儿子,以前我们花了多大力气养他长大,现在就当是他为家庭最后一次尽尽力。以后,就我们三个,一家人好好生活就行了。”
听着,沈安娜为安树感到悲哀。以前受到父母多少宠爱,现在轻飘飘一句就把他给抛弃,天差地别不过也才相隔了几个小时而已,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以后她没用了,爸爸也会这么对她。
她再也不羡慕安树了。
“爸,别说了,我能为自己负责。从我将他带来警局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是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不被人发现就没事。”
“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还当什么警察,啊?所有犯人都抱着侥幸心理,那你还出去捉什么贼?!”
沈安娜没气了,她不想再和爸吵架了,最近事情已经够复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