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从布兜里掏出又托人找来的驴肉,进厨房烧火、炖肉再加点泡开的干平菇。
一连串的动作纯熟又麻利。
“我说嫂子,妈都病了,你这一天天的还不在妈身边照顾。就这你好意思说孝顺妈?”钱山杏靠着门框冲着刘庆就是一阵呲哒。
在陈家,刘庆从来处于最底层。
“肉好了没有?是不是故意等着、盼着我死?”陈老娘等的不耐烦了。
肉好刚出锅,钱杏就带着自家独苗——陈青山,围在锅前。
刘庆赶快盛了一碗,给婆婆端过去。
看着大嫂一走,钱杏、陈夏、陈青山,他们一家人就把剩下的肉包圆了。
“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老是一难受就吃肉,也不是个事儿呀!”刘庆劝着陈老娘。
“怎么?花你点肉钱都不舍得了?”陈老娘一听就知道大儿媳妇不舍得了,急得直瞪眼。
刘庆一听婆婆埋怨的话,赶忙辩解:“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我看就是。怎么着,你现在想当我的家了?”
“妈,我不敢。您说什么是什么!”刘庆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就出来了。她拿着两个窝头和闺女回屋吃。
邻居趴着墙头看热闹。
刘庆一天没见到闺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闺女。“香秀,作业做了没有?”
“妈,我在学校就写完了。别操心我,你快歇歇!”香秀赶忙回道。
妈累了一天,回来一大家子什么活都不干,擎等着让人伺候,她心疼的不行。
“妈,要不我帮你洗衣服,收拾家、做饭吧?我长大了,我能行!”
“不用,香秀听妈的,家里的活等你大点再学。你现在就好好读书就行了,千万不能伸手。你只要一开头,后面可就不由你了。”香秀看妈说的严重,忙点头。
“我知道了妈,我就是心疼你。”
“妈明白,我闺女孝顺我。可你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得寸进尺。你爸就剩你一根苗了。”
“晚上没吃饱是不是?再吃点。”刘庆从腰里掏出两个煮鸡蛋。
“妈你也吃。”
“妈吃不了,我对鸡蛋过敏。你快吃!”
晚上,吃过肉的陈老娘还是“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刘庆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却觉得十分动听!
刘庆本是豫南人。当初陈冬和陈夏两兄弟跑到她刘家做长工讨生活。
刘家在当地名声都十分好。为人仗义——谁有个难处刘父都伸过手;心善——几辈人,收租子都是三成。要不,也不会看陈家两兄弟可怜收留他们,毕竟是外地人。
可这两人,两年之后却带着土匪把刘家抢了。当时放的那把火,一夜之间把刘家烧个精光。
火光亮了一夜。受了刘家这么多年的恩惠,却没一个人出来帮一把。不说救火,叫人,哪怕是喊上那么一嗓子呢!没有!
那夜从头到尾安静的都是死寂一片。
刘庆那天下午,偷跑到山上去玩,不小心把脚崴了。等她慢慢地拄着棍子,一点一点挪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第61章 血债要用血来偿中
可她看到陈家两兄弟举着火把,带着一帮人围住刘家。刘庆当时就感觉不对,不敢往前走,紧接着就听到惨叫声,看到了那场大火。
她又悄悄躲在山上,不敢露头。
土匪挖地三尺,把找到的钱财带走了,陈冬和陈夏却不死心。因为他们知道刘家肯定还在别的地方藏钱了,只是他们没找到。
拿着火把,把宅子里所有死掉的人都挨个翻了一遍,发现少了三小姐——刘庆。
于是第二天,这兄弟两人带着人绕着刘家转了一圈。最后在山上,找到了当时困在陷阱里的刘庆。
陈家两兄弟害怕刘庆知道真相。还是有个村里人说看到刘庆昨天下午去山上了。这两人才放下心来,把刘庆带走。
刘庆一下山就看到了倒塌的大门,烧的焦黑院墙。
满院子的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爹、大哥、大嫂、二哥、小侄子,一家子六口人,就她一个活口。
刘庆哭的肝肠寸断。
陈冬和陈夏就做主把房子和地卖给了当地的村民。拿这些钱买棺材,安葬了刘家人,剩下的钱谁都没有再提起。
事后两人把刘庆带回村子,对外说是陈家的童养媳。
陈老娘家虽然穷,在外面说不上话。可儿媳妇进了家门就拿出了婆婆架势。一心要在家摆一下婆婆的威严。
刘庆当时十岁就忙里忙外,家里地里都包了。每天挨打挨骂的次数,根本数不过来。
每回她被陈老娘搓磨、受了罪,陈冬从城里休假回来的时候都安慰她。
她越是被欺负的很,陈冬知道后就越对她好。一开始她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后来几次被打的下不来床,她才忽然明白——这是在给她上套呢!
这不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拿““熬鹰”训狗”的架势来拿捏她吗?
从那里开始,她就表现的格外依恋陈冬。陈冬随口的一句话刘庆都当成圣旨,记心里,他说什么都听。
等到新中国一成立,说要取消童养媳这样的陋习。在城里打工的陈冬、陈夏两兄弟,赶忙回了村里,连夜和柴婆子商量好。
第二天就在村里举行了婚礼。十三岁的刘庆就这样嫁给了二十三岁的老大陈冬。
56年刘庆怀孕后,全家搬到城里住。
……
刘庆今天休息,一早起来伺候一大家。上班的上学的都走后,她拿出记账本记着花销。
同时心里的账本又翻了一遍。一命换一命:大哥————陈冬(60年冬,推进冰窟窿淹死了)✓小侄子————陈青海(钱杏的大儿子,59年上山找吃的,打晕后喂了狼)✓“不好了——不好了——”邻居李兰花冲进陈家,“钱杏,钱杏”。
钱杏揉着眼:“怎么了兰花?你这一惊一乍的。”
“你家陈夏出事了!”李兰花拍着大腿,声音大的周围好事邻居都出来了。
“什么事啊?”钱杏紧张的抓住李兰花的胳膊。
“说是你家陈夏掉到炼钢炉里了。”李兰花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什么?”钱杏一听完,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原本躺着的陈老娘一听是儿子出了事,慌忙起身。一激动这几个月,本就闷疼的胸口突然喘不过来气,四肢抽搐。求生的本能使她挣扎着掉下地。
屋里传来“咚”的一声。这时屋外正是一片慌乱。
“钱杏,钱杏”,刘庆不停拍着对方脸企图唤醒对方。
“叫不醒,掐人中吧,掐人中!”周围邻居也不好干看热闹,帮着出主意。
刘庆用尽所有力气,死死地掐着人中。还有热心人拿湿毛巾帮着擦脸的。
好半天才看到人缓过劲来。钱杏一睁眼,就看到身边围了一群人。
“你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刘庆催着钱杏,“快去厂里看看吧!”
“对,杏子快去厂里看是怎么回事?”
钱杏“嗷”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往钢厂跑过去。
刘庆担心地看着弟媳妇儿,突然反应过来,“坏了!”转身跑向正房。
“怎么半天不见陈婆子出来?”
“刚我好像听到屋里有响声”“去搭把手去”“走”“妈你醒醒,妈你怎么了?”刘庆晃了陈婆子半天,不见她动。
通红着双眼给人群跪下,“婶子大娘们,帮我把我娘送到医院吧!”
热心的群众过来抬人的时候,发现陈婆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已经断了气了。
“刘庆,你节哀吧!”
“这陈家是摊上事了”“可怜啊”“妈——”刘庆一声惨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周围邻居看着也红了眼眶。
人都有同情心,一起帮忙把白事办起来。
刘庆哭着给婆婆擦洗,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做好的衣服换上。帮忙的几个大娘看到陈婆子从里到外一身新,谁不感叹刘庆孝顺。她享了儿媳妇的福!
爹—————陈老娘(77年10月,死于心梗)✓……
陈夏的工作是推着小车把废钢废铁往炼钢炉里倒。
今天上班他感觉肚子不舒服,上了两回厕所,还没好转。
“陈夏,怎么样?不行你就去医务室看看。”小组长关心的问。
“就是拉肚子,没什么大事。推完这车我就去。”陈夏也不推脱对方的好意。
本想着推完这最后一车就请假去卫生室看看。谁知倒废料的时候,陈夏感觉像有一只手拧着肠子转似的。他一分神就掉进炼钢炉了,瞬间化为灰烬。
其他组员慌的赶快喊人,小组长急得头都发懵了。心说:“完了,出了人命所有的奖金都没了,他这回要被撸下来了”。
现在国家物资紧缺,对钢铁的需求量很大,钢厂一直在加班加点的促生产。
而且上面对这批钢材的质量要求特别严、特别高,任何杂质都会影响钢的质量。别说一个人掉进钢水,一只鸟掉进钢水,都不行。
这炉钢废了!损失的国家财产谁来负责?
车间魏主任接到消息气冲进车间,:“厂子里一再要求安全生产,没人拿这当回事,听过就当耳边风。人命是小事吗?一出事就是大事。”
当天下午厂领导商量后下达通知:“一、厂里医务室的人员,每天下到车间巡查。二、身体不舒服,禁止带病上班。三、夏天车间每日福利:除了绿豆汤,每人额外发冷饮票两张。单位职工凭着冷饮票去冰室领冰棒或者是冰汽水。四、以前绿豆汤没有领到的工人,或是医务人员推脱不管的,可以向组织反应并举报。
听到广播里的通知,别人如何徐静安不知道,但她丝毫不担心。
第62章 血债要有血来偿下
钱杏到厂里转了一圈,陈夏的尸骨早就化成灰,她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的。
钱杏看着眼前通红的钢铁炉,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今后的生活可怎么过?
车间里的2号炉已经停了,工人们看着陈夏的老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主任过来找到钱杏:“节哀吧!出了事咱们谁也不愿意,具体的事先出来说!”
钱杏擦了擦眼泪,跟着出了车间。
魏主任也没说什么废话:“对陈夏的身后事,具体的安排补偿之类的,还要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后再通知。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主任——”钱杏不甘心,还想再争取。
“厂里肯定会照顾你们母子的,不会让你们没着落。现在都忙,回吧!”主任无力地摆摆手。
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可这回事故一发生,所有的先进评比,奖金补助,升迁都没了。
而且弄不好还得他顶缸,这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属。
钱杏只好往家走,路上遇到的邻居都低头私语。
钱杏只以为是在说她丈夫的事,顾不上多想。一到家门口就发现大门敞开,院子里已经搭起灵棚,里面停了两口棺材。
大嫂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妈——,你怎么就走了~”钱杏这会儿才知道,婆婆也不在了。想起尸骨无存的丈夫,不禁悲从中来。
“当家的呀,妈舍不得你跟着你走了~”二哥————陈夏(77年死于炼钢炉,尸骨无存)✓正在上高二的香秀和青山,接到消息后从学校一路跑回来。
两人一进家门,“扑通”一声跪在棺材前嗷啕大哭。
居委会、街道办事处的人也来了。钱杏含着泪,把丈夫生前的衣服收拾出来一套,装到棺材里。
刚入10月的天气,尸体不能停放太久。派出所的公安已经上门核实并确认死亡原因。
因而第二天一早,就抬着棺材出市到了赵王城。
第三天刘庆去派出所,办理死亡证明,顺便把两人的户口注销。
钱杏接到了钢厂的补赔偿通知,直接找到了主任办公室。
魏主任开门见山的说:“厂子领导商量过后:陈夏的工作由你儿子陈青山接,再给你200块钱补偿款。这是工伤死亡赔偿单,没异议就签字,摁手印吧!”
钱杏接过赔偿单看了看。上面死因写着陈夏因病而导致疏忽大意,掉进炼钢炉。
厂子里的各种赔偿都是有规定的。这200块钱是定数,没有额外的补偿,也没有趁机克扣。
钱杏签字、按手印,把单子递给魏主任。
魏来接过通知单:“一会儿把陈夏这个月的工资领一下。下个月,让孩子直接来上班。”
“孩子还年轻,工作我会看着给他安排的。”
钱杏听到这里,感动的给魏主任鞠了一躬。
……
陈家这些天陈青山在家,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过的舒服得很。“大娘,糖水鸡蛋要甜点,多放糖。”
刘庆:“放心吧!大娘知道你爱吃甜的,错不了。”
本就优待家里唯一的男娃,现在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陈青山现在每天鸡蛋、肉的没停过。
家里所有的钱票都在钱杏手里握着。那还不可着劲儿的给儿子花用。
全家一个月的鸡蛋定额,昨天都被陈青山吃完了。刘庆不得不跑到农村去换鸡蛋。她一个人拎着20多个鸡蛋,夜里八点才到家。
女儿香秀这几天去农场学农,一走就是半个月。晚上就刘庆一个人睡,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陈青山爱吃甜的,最近吃糖吃的越来越厉害了。同样的一碗糖水鸡蛋,以前放一勺白糖就行,现在最起码得放三勺。
可现在白糖普遍难买,但老百姓为了吃口甜食,便有了“糖精”的出现。
这个月白糖吃完了。钱杏心疼儿子,买不到白糖只好托人买了一包糖精。
“杏儿,我上班时间到了。鸡蛋好了,你给孩子端过去。”刘庆顾不上吃饭,匆忙出了家门。
“知道晚还不早点起,懒死了!”钱杏嘟囔着。
“青山快来,荷包鸡蛋好了,煮了六个呢。”
陈青山出来一屁股坐下,端碗吃了一口就放下。“我大娘是真扣。我一再说糖要多放点多放点,一点都不甜!”
钱杏一听起身就进了厨房,找了半天糖罐子一点糖也没有。突然想起昨天买回来的糖精,给儿子递了过去。
陈青山接过二话不说往里倒,吃了一碗又一碗。
六个鸡蛋下肚自然就饱了。吃饱休息一会儿,就想出去转转:“妈,我跟同学说好今天一起去划船。中午不用等我!”
钱杏低着头正洗碗,“行,我知道了。你记得早点回来啊!”
陈青山早就跑没影了。
中午只有钱杏自己在家,给自己弄了个鸡蛋打卤面,吃完又睡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