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陈伯带着兰玲再次出现,他像是早有预料般,拿出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药丸就要喂下去。
“这是什么?”符嫣警惕道。
陈伯语气淡淡道:“是药,小公子如今算半个符家人,老奴不会害他。”
符嫣不通药理,陈伯看起来又气定神闲,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到底担心人烧傻了,符嫣侧开身,让他喂药。
也不知陈伯用了什么手法,眨眼的功夫,药就喂进去了。
陈伯起身慢吞吞道:“药已经服下,接下来还需精心照顾。等天亮,人若是不烧了,就算熬过去了。”
临走前,陈伯命兰玲留下来伺候。
符嫣想了想,没有拒绝。毕竟符钰看着就细皮嫩肉的,自己笨手笨脚确实不合适照顾他。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兰玲的手刚触到他前额,符钰就挥舞着双手,说什么也不让人靠近。他仿佛又被魇住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阿姐’。
兰玲为难的看向她,符嫣叹了口气,让她回去休息。
认命接过布巾,放入水中打湿拧干后,开始给他擦拭身体。
许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符钰慢慢安静下来。只是他眉心紧蹙,偶尔眼角有透明的泪珠顺着眼尾滑落,嘴唇开开合合,泄露几声喃呢。
这一夜,符嫣未曾合眼。
......
清晨时分,烧总算退下去了,符嫣松了一口气。
她神色倦怠,眼底青黑,肚子饿的咕咕叫。
恰好兰玲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先是福了福身喊了声‘小姐’,之后将饭菜摆好,开始收拾屋子。
符嫣洗漱过后,开始用膳。
她不知这是自己的还是她和符钰两个人的,干脆均出一份放回食盒温着。
不知是原主本身饭量小,还是古代大户人家菜品只图精美而不注重菜量,总之符嫣吃了个半饱。
好在昨日出门她买了不少易储存的糕点、面点和熟食,真要饿了,也能垫一垫。
※
符钰醒来时,看到的就是符嫣忙碌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很快注意到这不是他暂住的那间屋子,反倒更像是阿姐的闺房。
“阿姐...”
这一开口,嗓音沙哑的符钰自己都吓了一跳。
听到声响,符嫣抬眼望去,刚好看见人已经醒了。
她想了想,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他先润润嗓子。
温凉的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一杯水下肚,符钰觉得舒服了许多。
“阿姐在做什么?”想着刚刚她忙碌的样子,符钰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今日就要离京了,我想着先把需要的东西整理好,以免用的时候找不到。”
“对了,桌子上的食盒里放着早膳。你睡了那么久,想必饿极,还是先起身用膳吧。”说完,她转身去外间继续忙自己手中未忙完的事。
昨夜出了不少汗,那种黏腻感让自小喜洁的符钰有些受不了,他想脱了亵衣用布巾擦擦身体,可又有些犹豫。
这里毕竟是阿姐的闺房,他今年已经八岁了。
先生曾教导过他,‘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即便面对母后也理应避讳,更何况他和阿姐还非亲非故...
可床边放着一整套全新的衣物,阿姐此刻又在外间忙碌,想来无暇顾及他。加上这中间还隔着厚重的屏风,理应什么都看不到。
挣扎了好一会儿,到底忍受不了身上黏腻的感觉,他探头探脑观察许久,确定阿姐在忙,赶忙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亵衣开始自己擦拭。
但他着实高估了自己,擦拭身体没问题,可他穿衣自小都是由别人来服侍。
当符嫣进来时,符钰正在笨拙的系着衣带,衣服松松垮垮,怎么看都不像是穿对了的样子。
符嫣‘噗嗤’一声,直接乐了。
她忍着笑唤来兰玲,叮嘱她务必要教会符钰怎么穿衣。
毕竟这一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有些东西能学一点儿是一点儿,符嫣可不会惯着他。
待在内室的符钰脸颊通红,又羞又窘,他总觉得自己被阿姐嘲笑了!
作者有话说:
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礼记内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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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京前夕◎
符嫣等他用完早膳,就把人赶回自己屋了。
关门前,她将一个厚重的包裹塞进他怀里,没等符钰询问,门‘砰’的一下被人从里面关上。
符钰吃力的抱着包裹回屋,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几身衣裳,从里衣、外裳到罗袜,甚至连发带都有。
除了衣物,还放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有他要的书籍,还有全新的笔墨砚台和宣纸。
从这些东西就能看得出,准备东西之人是用了心的。
托阿姐的福,看到这些东西的刹那,积压在心底的戾气消散了许多。
他取出砚台慢慢研墨,如玉般的小脸满是沉郁。
他不断回忆太子哥哥的属臣都有谁,在朝中居于什么职位。最终,他选中了三人,并提笔写下亲笔信。信的末尾,还用上了自己的私印,用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至于这三人会不会暴露他的存在,符钰冷冷一笑,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揪出背叛太子哥哥的人。
太子哥哥是嫡长子,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自小习帝王之术。他性情宽宥仁和,但御下极严。除非是被及其信任的心腹背叛,不然那封亲笔信绝不应该出现在东宫,成为害死母后、太子哥哥以及外祖一家的‘铁证’。
这次他离京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到时局势千变万化,他未必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所以那怕以身犯险,他也要借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至于送信之事...
他将小拇指放在唇边,几声哨响过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苍鹰在空中盘恒几圈,然后俯冲直下,落在他伸出的臂膀上。
“阿夜,帮我把信送给庆安,他会想办法喂你。”
看见阿夜的瞬间,符钰吸了吸鼻子,心里有些难过。
阿夜是太子哥哥在他五岁时送给他的礼物。他精心驯养了三年,已经成为他最亲密的朋友。
在宫里时,他时常用它和暗卫们或外祖父传信。
而庆安是去年他遭遇刺杀后,太子哥哥担心他,遂将自己的暗卫统领调到他身边。一来是出于保护,二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训练外祖帮他挑选出的暗卫。
出事那晚,庆安有任务再身,不在城内。但他相信,听到太子哥哥出事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赶回来。
将信系在阿夜脚腕,目送它离开,符钰弹了弹衣袖,准备去找陈寒柏。
这个院落不算大,他可不认为自己这点儿小动作能瞒得过那只老狐狸。
※
在符钰忙着联系暗卫以及和陈寒柏周旋时,符嫣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昨夜她彻夜未曾合眼,今夜又要连夜出城,她怕自己熬不住,干脆关上门开始补觉。
她这一觉,直接从辰时睡到申时。
醒来后许是因为睡的太久,头有些昏沉。
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听有人敲门,紧接着符钰那稚嫩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阿姐,陈伯说让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符嫣闻言先是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忙起身换衣服。
古装样式繁琐,好在之前兰玲替她更衣时见过几次,上手极快。
想着今日出城,她特意换了身简便的窄袖胡服,将及腰的秀发挽成便于行动的发髻。头上戴了支蝴蝶簪子,簪子中间是镂空的,里面装着蒙汗药。
当然,不仅是蒙汗药,她还准备了伤药。
为了方便携带,她干脆让药童用油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翻出装私房钱的匣子,将里面的银票取出来放在小衣里。除了银票,她还拿了二十余两碎银放在右袖口中,至于左袖口,早被她用来放伤药了。
不仅如此,她还用荷包装了满满一荷包的肉干悬挂在腰间。腰带里则是缝了陈伯交给她的那把钥匙以及这座宅子的房契。
总之符嫣把自己身上能塞东西的地方几乎都塞满了,要不是怕引起别人注意,她恨不得把自己腰间全都挂满荷包!
之所以这般谨慎,是因为作为阅书无数和作者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怕是没他们想的那么顺利。
她总觉得能设计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不可能没有后手。
他们在京城里无事发生,可能是出于某种顾虑不好动手。等出了城,说不定就会面临重重险境。
符嫣坚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只要自己做的准备工作足够充分,就能在意外发生时,大大提高自己的存活率!
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符嫣终于打开屋门。结果发现门外不光有符钰,还有陈鹤和兰玲。
不用她吩咐,两人行过礼,主动开始搬运行李。
符钰心里藏着事,也没怎么关注她,边走边说道:“陈伯说我们的路引已经办好,到时候阿姐坐着马车正常出行,我的长相太过显眼,只能藏在马车隔板下。若是遇到守门士兵盘问离京的目的,阿姐就说是去青州投奔远亲...”
“青州?”
符嫣有些惊讶,没记错的话,符父去世时就任青州太守一职。
那么多的州郡,为何最后偏偏选择了那儿?
她倒是没往符钰身上想,只是猜测陈伯去青州可能是因为更熟悉那里。
“怎么,青州有什么问题?”符钰停下脚步询问道。
符嫣摇了摇头,转而说道:“这次陈伯他们都跟着走了,这小院儿怕是没人看顾了...”
“这次出行,只有陈鹤和那丫鬟跟着,陈伯会留下守着这小院儿。”
符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这次他们出行是轻装简行,很多值钱的东西都留了下来,陈伯不放心也正常。
“那我去同他道个别。”
“好,我去前面等阿姐。”
两人分开后,符嫣去了陈伯的住处,他依旧在菜园浇水,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大小姐。”他起身行礼,然后继续浇水。
符嫣有些无语,总觉得陈伯对她的态度成迷。说他拿自己当主子,他礼数周到但也异常冷淡敷衍。说他不拿自己当主子,却依旧固执的坚持着。
“听说您打算留在这儿,所以我来同您道个别。”符嫣懒得琢磨太多,准备道个别就走。
陈伯也没留她,只说了一句:“不管你是谁,若是真想帮符家洗清冤屈,务必要照顾好那位小公子。”
符嫣琢磨着离京的事儿,听完也没多想。只单纯以为他知道阿钰镇国公幼子的身份,想借着阿钰的身份图谋些什么。
她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寻符钰去了。
陈寒柏望着她离去的背景,喃喃低语道:“前路凶险,能不能躲过这一劫,端看你们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符嫣:有备无患,有备无患,有备无患,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符钰:阿姐该不会察觉到我的计划了吧?惊恐jpg
第9章
◎离京遇袭◎
酉时初,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杏花巷,朝城内方向前行。
没多久,另一辆马车出现,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一道黑色的身影紧随而上,不紧不慢的缀在马车后面。
符嫣从上了马车,就开始吃早先拿出来的糕点。
毕竟一睡好几个时辰,醒来就忙着收拾,压根儿没来得及用膳。
听陈鹤说,今晚他们得连夜赶路,争取赶在明日酉时前进入下一个城镇。
知道今晚没法睡,那总得把肚子填饱吧!
所以符嫣吃的毫无压力,甚至还热情地想要分享给坐在一旁的兰玲,可惜被对方婉言谢绝了。
至于符钰,他现在正躲在挡板下面,估计也没心情吃。还是等出了城后,先把人放出来再说。
察觉到马车内气氛有些尴尬,符嫣从身旁摸出一本话本,准备用来打发时间。
这话本还是她去书铺给符钰买书时,捎带着给自己的买的。
作为作者,她其实也挺好奇古代话本里都写了什么,说不准日后万一落魄了,也可以尝试以此谋生。
谁知看着看着,符嫣就入迷了。要不是兰玲出声提醒,她都不知道马车已经到城门口了。
因为这两日查得严,所以出城需要排队。
好在他们是赶在城门快要关闭时出城,人已经少了许多。
轮到他们时,驾车的陈鹤拿出三人的路引,守城的士兵一一对照,确认无误后将路引归还。
就在符嫣以为这关就这么过了时,其中站在一旁的将领突然开口道:“这么晚了,姑娘怎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城?”
符嫣眨了眨眼,乖巧道:“原本打算早些时候出发,因小女子之前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乏累,不小心睡过了才耽搁到现在。这不,连用膳都来不及用,只得寻些糕点来垫垫肚子...”
那将军看眼旁边被打开的油包和残留在她唇角的糕点渣,似是有些无语。见小姑娘神色如常,没什么异样之处,加上马车不大,箱子也都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便抬手让手底下人放行。
陈鹤驾着马车顺利出城,沿着官路开始疾驰。
这可苦了第一次坐马车的符嫣,之前在城里,马车都是慢行,根本察觉不出什么。结果一出城速度加快后,她觉得自己刚刚吃下去的糕点开始在胃里翻滚。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符嫣的脸色也愈发苍白,手里拿着的话本,却压根儿没心思看。
就在她即将吐出来之际,马车总算停了。
她手脚绵软无力,被兰玲从车上扶了下来。
“这一路上,该不会都按照这个速度来吧?”符嫣觉得若陈鹤敢回答‘是’,她能掉头走回京城。
确定无人跟随,陈鹤将马车停在城外的‘离亭’。
兰玲扶着小姐下了马车后,他随即进入马车开始拆挡板。
面对小姐的质询,陈鹤有些为难。
他不是没看到小姐苍白的脸色,但想起义父的嘱咐,还是轻声解释道:“还请小姐忍耐一日,明日抵达霈州,联络上义父提前找好的商队,便可随他们前往青州...”
符嫣有些意外,商队之事她压根儿没听陈伯提起过。不过比起独自赶路,和商队一起行动确实更隐蔽也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