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粦说引发骚乱的那颗琥珀,是2号,也不完全是2号。
“准确来说,算是它在成为2号之前的种核,遗留在外的一些残渣。”
2号的原始体种核,是一窝被困在废弃蝴蝶园里的昆虫,太过分散,进行捕捉时本就有可能出现疏漏。
甚至有可能是在抓捕之前,就跑出去了那么几只。
每种怪异有且只会有一个集体意识,少几只虫子不算什么大问题,秦粦当时也懒得追查。
所以漏网之鱼中,有那么几只被人抓去搞成了琥珀也不奇怪,毕竟在变异之后,它们看起来真的很漂亮,跟如今存活的物种都有区别,完全可以用来冒充古代种。
而这样一块假琥珀,竟然会一再倒手,被当做价值连城的真琥珀,出现在青城的拍卖会上,就是一个很单纯的意外了。
那只“蝴蝶”在感受到了2号的意识之后,便逐渐苏醒,萌生出了回归集体意识的本能,于是破坏掉了树脂飞走了。
走之前还因为看谢青霖不顺眼,便给谢青霖下了点幻觉。
不然谢青霖也不至于拍到了假货就气的去追蝴蝶,还被不存在的障碍绊了一跤,当众丢人。
确定2号没在周围之后,季茉才悄悄问秦粦:“所以它的原始体这么厉害吗,封在树脂里10年都还活着,而且说将树脂融了就融了?”
潜台词是2号相比之下就很弱鸡了,分出来的个体一旦出了无菌室,最多能活一星期。
就这,也已经是在它很努力的优化自身之后的结果,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只能在外头活两天不到。
她其实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基因其实很菜,拖了孩子们的后腿。
虽然这赋予了它们人性,可如果让它们弱的打不过其他野生的同类,那也太可怜了。
秦粦却道:“野生的怪异可是不知积蓄了多少年的力量,悄无声息进行过很多次蜕变了。2号孵化到如今,甚至还没进行第一次蜕变,弱是肯定的。不过,融个树脂也不是多难的事,2号平常分出去的那部分个体,是因为嫌丑才简化掉了这个功能。”
季茉好奇有多丑,秦粦点了几下屏幕调出一张建模图。
看到本来还算得上可爱的毛茸茸的躯干下,挂了两个很柔软的硕大腺体的模样,季茉由衷感觉,这功能不要也就不要了。
溶解树脂而已,多大个事,还是颜值更重要。
秦粦又跟她闲聊,说她的新邻居里那个女性,也就是李言,昨夜也参加了慈善拍卖,让季茉留心一下。
这没什么稀奇的,倒是让季茉意识到一件事——
秦粦他其实也在拍卖会场。
他虽然不爱去那些应酬,但一些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
“啊,差点忘了这个。”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小盒子递给季茉。
“给你带的伴手礼。”
季茉打开盒子,发现里边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
画面的笔触非常细腻,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签名。这位画家,正是她先前去看的联合画展中其中的一位。
慈善拍卖会有当代艺术家捐赠拍品也很常见。琥珀事件发生在拍卖会的中后段,没那么贵重的物品已经完成拍卖,后续交易自然会完成。
昨夜那样的场合,成交价往往会高于拍品的实际价值,这张小小的明信片也定然价格不菲。
但秦粦的样子,好像只是给她递了一块饭店收银台上路过可取的糖果。
这颗糖一定是柠檬味的,对于季茉而言,有点刺激,又带着酸味,不敢咬开,生怕硬壳中心的爆浆和想象中的口味不一样,其实带着些整蛊属性,包裹的不是糖而是辣椒芥末,会呛到让人流泪。
但就算有如此多的顾虑,它也仍旧是一颗糖。
季茉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上辈子都没有人会这样细致的关心她。喜爱也好,追求也罢,都浮于表面,只让她在无所适从中生出淡淡的厌倦。
而她也并不善于表露自己,以至于现实里认识的人,其实鲜少有人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
穿越之后,她更是很难展露本性——爱钱除外。
因为这一点没什么好瞒的,最好所有人在给她添麻烦的时候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主动打钱。
谢青霖倒是领会到了这一点,想买价值连城的东西送给她以此来取悦她。
收到那样的礼物,季茉应当也会高兴,但这高兴来源于它代表的那一个漂亮数字。
毕竟季茉其实并不喜欢琥珀。
她讨厌所有的生物宝石,包括珍珠,甚至皮草她也不喜欢,这并非是出于伪善,只是怪癖而已,带着已故动物的一部分,她就感觉不太自在。
可秦粦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了她的一切喜好。
等反应过来,季茉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秦粦看了好久了。
脸颊骤然热了,她突然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道:“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然后转头就走。
秦粦只“嗯”了一声,头也没回。只在片刻之后慢悠悠的走出实验室。
阴影处有很多视线集中过来。
秦粦慢悠悠开口。
“都说了,她很好哄的,以为我们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决裂?根本不可能。”
“除非你们找到第二个让她脸红心跳的人……是人啊,钱不行,怪异也不行,把能力都收一收。”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拦不住的。”
三句话气跑了一群怪异,秦院长非常满意,就是墙上的刮痕和血字挺难清理,待会儿得多开几个后勤机器人过来。
作者有话说:
对着崽崽重拳出击,对着季茉唯唯诺诺的秦院长:所以她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季茉:喜欢啊,我们可是有着坚不可摧革命友谊的好朋友!
第30章 脏了手
◎你能别这么多戏吗◎
拍卖会上的奇闻在网上很快被辟谣为合成的假消息, 很快就被人淡忘。
但对当事人来说,余波尚未平息。
尚未出院回家的谢青霖, 理所当然的遇到了来调查详情的警察。
本来这次事件的负责人是李言, 但听说要询问的人是谢青霖,她就面色尴尬,说自己不便出面, 让江清渠帮忙。
江清渠隐约知道这位刚毕业的工作狂同事,其实家境非常好, 这次到达拍卖会的会场之后, 见她身上的礼服还没来得及换, 就猜到她或许认识谢青霖。
然后就被李言抓了壮丁, 替她去找谢青霖问话。
李言说她拿谢青霖这人挺没办法, 怕是问不出什么。
其实江清渠觉着自己也问不出来, 但师姐的淫威之下, 他也不敢拒绝。
于是这次还是他来。
和谢青霖混脸熟的机会不知多少人想要,但对江清渠而言实在没什么用,他只因为自己好端端的又要无效加班而郁闷不已。
他例行公事的问道:“你是看到了什么, 才会在拍卖会上那么失态呢?”
绝不可能只是蝴蝶, 有理智的成年人才不会夸父追日那样,去追逐一只从琥珀里飞出来的虫子。
谢青霖脸色很差, 他眯起眼睛思考片刻,最终决定不将自己当时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他当时看到了很多怪物从拍卖台上涌出来,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整片,蝗虫过境一般将所到之处的人都啃成了白骨。那一刻, 他才意识到原来死亡竟然是如此直观的庞然大物, 压的他连气都喘不上来。理智被击垮, 向来让他隐隐自得的优秀品质都被抛诸脑后, 其他人的安危在那一瞬间根本就不再重要,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逃出去,逃出这可怖的地狱。
他当时根本不是为了追虫子,其实是为了逃命。
但这种话,他根本羞于出口。
更何况,哪里真有铺天盖地的危险呢,不过是幻觉而已,说了也只会被人当成是疯子。
他略带不耐烦,只恹恹道:“想追而已,那只虫子不是很玄妙吗,难道世界上还有第二只跟它一样的虫子?”
江清渠做记录的笔一顿。
确实没有。
但就连昆虫学家,恐怕也很难将时间所有的虫子都认全,一般人的知识范围内,能有几十种就不错了。
还是那句话,谁会仅仅是因为没见过这虫子的模样,就发了疯的去追啊。
很明显谢青霖在撒谎,但偏偏他是受害者,目前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具备危害社会的嫌疑。更何况,他愿意接受问询已经很给面子了,他如果不高兴,大可以一字不提,将一切都交给律师来处理。
哪怕异常收容所有很高的权限,但也不能为难谢青霖这样的“普通人”。
接下来就是一些例行公事且注定得不到结论的问话,比如是否有怀疑的对象,有没有仇家可能以此来害他——
这些问题的答案,江清渠自己比谁都清楚,肯定没有。
怪异哪能听人的差遣呢?它们就算伤人,也是出自本能的,甚至都不能算是恶意,就像狼吃羊一样。
在打发走了江清渠之后,谢青霖的目光沉沉,他自言自语道:“所以那真的是幻觉吗?”
最先进的设备都没能从他血液里检测出毒素成分,大夫的意思是,就算真的是神经毒素致幻,这毒素的量也太轻微,在他送医之前就已经全部代谢掉了。
这让谢青霖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好几次,去找季茉之后的古怪经历。
那些经历他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后来也只以为是压力太大而过于焦虑……
但如今,他想到了罗依依。
罗依依是被季茉报复了,这毋庸置疑。
难道罗依依跟他一样,其实并非真的见了鬼,而是陷入了幻觉?
罗依依心中有鬼,知道自己体内那颗肾脏不是她应得的,季茉就让她看到鬼要挖开她的肚子;
而到了他这里,因为他不辨是非,恩将仇报,所以要承受如堕地狱一般的森然苦楚……
这很合理。
在报复完罗依依之后,现在就正式轮到他了吗?
这件事困扰了谢青霖好几天,但直到他出院,都没再接到新一轮的抱负,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迟迟没有落下。
回到家之后不久,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说罗依依小姐前来拜访,希望能见他一面。
谢青霖让管家把人放进来。
移植手术结束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罗依依大体上恢复的不错,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粉底涂得非常厚,虽然很好的遮掩住了憔悴,但也仿佛挂了层泛白的面具在脸上。
罗家的生意早就一落千丈,在破产的边缘。这自然是谢青霖的手笔,谢家的公司不再跟他们合作,其他人也不会为了小小的罗家,而得罪谢青霖。
罗家人对罗依依的态度自然也是急转直下,先前都帮她出谋划策,一门心思想把她送进谢家,如今却指着她鼻子骂她痴心妄想,看不清自己的斤两,反而连累家人。
罗依依受不了家人们的冷眼和数落,已经在外边住了好一阵子的酒店。
昨夜的慈善拍卖会无人邀请她,她嫉妒的发疯,但还是外网上关注着拍卖会的所有消息。
然后就从一段模糊的视频中,看出了谢青霖不对劲的地方。
她觉着机会来了。
果然,季茉那个再歹毒不过的女人早晚也会去报复谢青霖的!自己和谢青霖同病相怜,重修旧好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见到谢青霖之后,她挤出几滴眼泪做心痛状,半跪在谢青霖身边:“这段时间,她没少下狠手对付你吧?”
谢青霖瞥了她一眼,冷淡的“嗯”了一声。
罗依依觉着有戏,她颤声道:“当时对你撒谎是我不对,但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如果你要娶的,是个家世好又善良温柔的女人,我一定会将这份感情都埋在心里。但因为是季茉,我才不得不出手阻碍的!”
她越说越是激动,声调也逐渐高了起来:“女人最了解女人,我从见到殪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肯定心思歹毒,睚眦必报,就算救你的真的是她,那也只是她为了嫁入豪门的手段而已!”
听完了罗依依声泪俱下的表白,谢青霖仍旧沉默。
罗依依本来还热切的望向他,可看着看着,就品出不对劲来了。
她和谢青霖从前的相处,多半是在恋爱中。
所以,她总也改不了对谢青霖的固有印象,觉着这个人虽然有霸道冷酷的一面,但本质还是很温柔的。
若她了解平日在商场上谢青霖惯用的阴狠手段,就该知道,他这样面无表情的垂眸思索之后,就要有人倒霉了。
半晌,谢青霖开口:“你知道她睚眦必报,所以借由我的手狠狠得罪她,为了让她恨上我们两个人,是这个意思吗?”
罗依依脸上泪痕未干,愣愣摇头。
她不敢看那冷如千年寒冰的眼神,低下头,瑟缩着犹自嘴硬:“我……那是当时只知道她心肠坏,并不知道她竟然有这种本事,如果知道……”
“够了!”谢青霖霍然起身,一脚踢了过去。
当然,因为他姑且还有不打女人的教养,所以只是踢在了茶几上。
但罗依依还是被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着往后退。
谢青霖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在抹黑季茉。
不可饶恕!
季茉怎么可能不善良呢?游轮上那些不相干的人她都努力去救了。
而她如今这样的本领,如果只是想要钱的话,随便用它来绑架勒索,早就赚的盆满钵满,毕竟连警察都找不出与她相关的证据来。
但她没有,她没用这能力伤害任何不相干的人。她只是被伤害至深之后,想要讨回本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谢青霖越想越觉着后悔,季茉不接受他太正常了。他如今受的这点苦,比起她甚至不得不出卖自己才能活下去,差的还太多了。
他想,自己该补偿季茉的。
至少,有些事不该脏了她的手……
这样想着,他一把将还没爬起来的罗依依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你还欠她一个道歉。”
罗依依是真的后悔了,不该来的,谢青霖根本病得不轻,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她几句话就能拿下的纯情少爷了!
直到被保镖强硬的塞进车里,罗依依还在哭喊说她不要去见季茉。
“你带我去见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但是根本没有用,谢青霖的保镖显然有足够的专业素养,不会过问并违逆雇主的任何要求。
季茉在回家的路上,手搭在帆布包上,一路都忍不住下意识的去摸那装了明信片的盒子的轮廓。
她觉着自己应该回礼,只是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秦粦想要的东西,他都有了呀……
这样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注意到周边的环境。等看到两辆漆黑的豪车停在小区门边,再想绕路躲开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