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好像捕捉不住的水流,零零落落的从耳畔边擦肩而过。
可能感情都是如此。
过了,便该过了。
在他着急忙慌口不择言的解释里,逢夏极其平和地开口打断:
“骗你的。”
“我来得及没拍照。”
顾泽西一愣,又下意识地开始解释:
“夏夏,我真的不喜欢她,我们很清白……”
也许是他的“只是”触动她脑海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又也许是他每次落空成幻影已经让她感受到彻底厌烦。
她忍无可忍地出口打断。
“我们的问题就算没有邵可儿也会分手!”
逢夏接上他的话,剖析他的话语越发直白。
“是,你不喜欢邵可儿,你也不喜欢我。”
“你喜欢的是权势。”
“你喜欢的是你指东她就不敢往西、带出去有面子的漂亮娃娃,喜欢的是一个能帮你上位的,家世显赫的名媛淑女。所以——”
逢夏直直对上他错愕的眼。
“你看不上我,把我当做消遣。”
她冷笑弯眼,一一细数。
“你认定像我这样的人不会离开你奢侈的权势。”
“所以你不在乎我到底介不介意你有婚约,我有没有职业,我喜欢和不喜欢什么,在你眼里,我只要当好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对不对?”
顾泽西骤然提高音量,解释却越来越生涩。
“……夏夏,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
“那你能解释吗?”
逢夏手指叩着冷白的陶瓷杯,过往的画面细节、每一个将她淋得狼狈不堪的下雨天浮现在眼前。
和他在一起后,夏夜,她想起来却只剩下湿冷。
“拍微电影,明明可以改期,你要在我生理期的时候,让我跳到浑身是伤、是血。”
“一次次的骗我,不让我问你的事情,却要来管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视频,甚至像看笑话一样的雪藏我……”
要顾泽西解释的问题太多太多,每说一句,反倒像在问当初的她为什么像个傻逼,喜欢上这种PUA的渣男。
说到最后,只觉着无趣。
她淡下声:
“我性子野,学不来做谁的金丝雀。”
“我们玩完了。”
“别再来我宿舍、来烦我朋友之类的。”她看过去,冷眼警告,“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还有。”逢夏不想再和他掰扯,将那杯拉花已融化掉的抹茶拿铁嫌恶地往前推,“我说了很多次,我对抹茶过敏,顾泽西。”
“……”
氛围霎时沉寂,茶室蒸腾上的袅袅热气散做云烟,手机游戏和他们的对话一样行到终点。
逢夏望向窗外。
千万里黑沉压下的天穹如硕大的掌,纵使耸入天的成群高楼都屈折半截,更莫谈渺小如蝼蚁的芸芸众生。
行人于路,多如尘埃。
偏偏有人与众不同。
人潮簇拥,谑浪笑傲,狂热又放肆的夏。
一身纤尘不染的衬衫黑裤,衣扣到顶,身形隽立,温和撩人的桃花眼稍弯,几分浅淡的笑意便似在这漫长无边的黑色,多出一抹破开天地明亮高悬的月。
遥遥,隔着厚重的超清玻璃。
他浓墨重彩似的五官也清晰入目。
逢夏指尖微动,视线还未挪回。
手掌上传来异样的温度。
顾泽西神色固执又哀求。
“夏夏……能不能别分手,再给我一次机会……”
几乎是同时。
她略带慌乱的眼对视上窗外那双似要刻骨的浓黑眉眼。
四目相对。
那双桃花眼还带着温润淡然的笑,弧度微微,看过来时像蓄着一窝深不可测的沉渊。
同往常还要疏冷,看起来比那阵袅袅萦纡的白雾还要无迹可寻。
只是瞬息。
宋疏迟按下手机的亮面,神色淡薄无波。
余光是长街正对面的顾泽西,和略显无措的少女,他周遭还是吵嚷。
“那不是舞蹈学院的系花吗?顾泽西什么福气,这姑娘也太漂亮了吧?”
“不是说他们分手了吗?”
“这算什么分手?没看人是牵着手呢,小情侣谈恋爱呢吧。”
“——你看是吧,少爷?”
“……”
作者有话说:
是谁醋了我不说: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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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情人湖的情人。”◎
大学城附近的夜生活大概从不落幕, 几处转角隐藏的清吧,交错街巷石板的小吃摊贩, 暖黄街灯的深浅光斑和着烧烤架子上漫起的阵阵炊烟, 混杂着三五成群年轻人狂热放肆的说说笑笑。
沿街十里,青春皆有声响。
抹茶色调的奶茶小馆。
有人推门进,星月样的水晶风铃叮当作响,连带外头闷热躁动的热浪、声色扑面而来。
“没看人牵着手?小情侣谈恋爱呢吧。”
“你看是吧, 少爷?”
“……”
风铃复逢归宁静。
没听到任何只言片语的回答。
门外那道身影早已举步远离, 像从未停留过那般, 淡薄漠然消失不见。
逢夏垂着眼, 抽回手。
“我们真的结束了, 顾泽西。”
“夏夏……”
顾泽西紧蹙着眉,掌心里的温软落空, 她的手向来很冰,冰到连一抹温度都留不下。
攥紧手心, 一无所有。
少女冷静无比看向他的眼神, 如利刃、如温柔刀, 就是再无半点为他跳动的情绪。
无力感在此刻蜂拥而来。
他低声乞求:
“几天前我们明明什么都很完美,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向……我向你保证, 只要等我处理完我们家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想要的,你想做什么事情,要什么人生,我都不会拦着你……你再相信我一次。”
情真意切的话语, 字字句句都只剩下难堪的回忆。
她也曾经很相信他, 曾经也觉得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们之间会走得很远很久。
可她曾经的一腔真心早就被他用点点滴滴拆解践踏成粉碎。
她甚至变得不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她轻轻拿了旁边的湿纸巾擦手,把刚才被碰到的地方慢条斯理,仔仔细细拭得一干二净。
将那废纸放在桌边,已是她最明了的回答。
随后,逢夏拿起手机头也不回,不管背后的人究竟还有怎样的保证和乞求,她坚定地走出这间从头到尾都不符合她口味的抹茶小馆。
隔壁街烧烤摊的烟火气吹到她脸上。
辛辣和闷热的,是她喜欢了很久却因为顾泽西再没尝过的味道。
她停在小摊贩自带的木质桌和塑料椅上点餐,地上还有些随处可见的签子,烟熏雾绕,是和刚才那高端的原野绿截然不同的环境。
坐下,大大方方仰头看满天高楼星河。
不自觉在一口金黄啤酒里淡笑出声。
或许都是如此。
选择自己爱的,比变成别人爱的样子。
更加畅快淋漓。
/
舞蹈学院的课表大多都是满满当当的早八人,晨起时分炎日初升,遍地青草露珠香时,他们就已在操场上晨练出早功,直至大汗淋漓,今天一天的课程方才伊始。
在正课教学楼和练功房里来回穿梭。
忙忙碌碌一早上,本想着这下午没课,可以回宿舍剪辑VLOG素材,结果最后一节课都还没下,就收到陈彦老师发过来的消息,让她去舞室报道看剧目的舞蹈。
她没想到陈彦老师的答复来得这么快,昨晚才把她整理的角色感悟和分析发过去,今天便可以去看编舞了。
她这也大概算是通过考验了。
陈彦给的时间急,她一下课便急急忙忙往专用的练功房去。
她敲敲门,门上的透明窗往里面看。
练功房的空间本就大,四面皆用落地镜铺满,一字排开的扶杆似乎长到没有尽头,灰色地砖和黑色音箱,不开窗和灯。
里面便像漫画里的囚笼,一小抹黢黑的影子都被肆无忌惮的蔓延。
她视线在空荡的屋里逡巡。
陈彦老师和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在里面,现代舞教科书上出现的大佬,她认得另一位女人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现代舞编舞师。
音箱正播放古典小提琴曲,女人的舞步优雅而缓慢,舞蹈动作复杂繁琐,她却跳得很轻盈温柔,好像将她昨晚总结了无数遍晦涩难懂的资料轻而易举地跳在她眼前。
所谓翩若惊鸿。
不过如此。
逢夏轻轻吸一口气。
越看,念头就越强烈的在脑海里抗议,遍遍叫嚣——这不是现在的她能掌握的编舞。
那样肃穆又悲情的氛围,要从那样高难度的舞步里跳出来。
太难,太难。
虽说知道陈彦老师这次巡演的阵容强大。
但没想到真会到如此地步。
直至曲终。
“夏夏?进来。”陈彦对她挥挥手,等人进来用英文介绍,“这位就是逢夏,可能参与《茧》的演员。”
女人含笑打量她,说她比视频里还要好看许多。
还沉浸在舞蹈的震撼里,逢夏顿了半晌才礼貌颔首说谢谢。
陈彦拍拍她的肩:“都看到了?”
她点头,面露难色:“我……”
“不用紧张。”陈彦笑笑,“我本来也是给你两个选择的,记得吗?”
正如她之前所猜测,陈彦老师给她的是两个不同的剧目。
群舞压力小,独舞难度虽高,但含金量比起群舞高得也不是一星半点。
没有舞蹈演员会不想在一支惊艳绝伦的编舞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选择权在你手里,我先说好,两只编舞我都看好你。”陈彦说,“但如果你选《茧》,夏夏,你的水平还需要吃非常多的苦,这对你来说会很残酷。《茧》是我和Jen的心血之作,会作为压台表演,重要性不用我和你多说。”
“但如果你跳不好的话——这支舞将不会正式在剧场上映。”
“也就是说,你的训练没有任何表演机会。”
“如果你选择群舞,不会这么难。你要知道,整个江城,我只看好你参加这次《矛盾》的汇演,我真的很欢迎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舞蹈演员参加。”
……
直至晚上十点多,宽敞到漫无边际的练功房点着几盏明亮的小灯,超白镜面倒映出少女满是汗水的额角和绯红似画的脸颊,如临冬日,镜面被冷热交替的浪潮熏出一层薄薄雾气。
沿着窗摆缝隙卷进习习凉风和吱呀蝉鸣,昏暗的周遭跑进几许皎洁的月色,荡悠簸荡。
最后停驻在少女疲惫的身影上。
逢夏大喇喇地躺在地面上休息,气息还未平,碎发黏在脸侧。
她从中午到现在都待在这儿练习《茧》。
还过不到三分之一的动作,她摔了几次,右手臂磕碰都发麻,左腿的膝盖肿起一大片青紫,在粉白的肤色上分外扎眼。
练舞受伤是常态,她仰头盯着天花板那盏明亮的灯光,眼睛酸涩发晕,满脑子却还是陈彦老师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给了她三天时间选择独舞群舞。
她天生便是逆反心理严重的人,越不可能,越想做。
可《茧》真的太难了。
跳不好她将来几个月付出的一切都要打水漂……
悒闷堵心,思绪比打结的毛线团还要乱,即便已经精疲力尽练了快十个小时,丝毫未解开分毫。
重重舒出闷气,她拿起手机试图减缓自己的注意力,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
她喜欢器乐,大数据推的大多都是演奏视频。
随手滑动,她闭着眼,只听声音。
从轻缓到急促的琴音,明明是很尖锐的高音,听感却是温柔而优雅。
八度揉弦,丝滑到直接推上D、G弦的十度,连弓四指拨弦……好像再高难度的技巧,在这位演奏家的手里不过尔尔。
她的疲惫只被震惊所取代。
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大家能拉出这样的琴音。
在视线定格在那块屏幕上的那刻。
所有的不可置信消失殆尽。
中式面孔。
熟人。
男人长身隽立,沉眸闭目,手指的每一次跳动都如精雕细琢的刻画,个个难控的音符串联编织成熠熠生辉的宇宙星河。
曲末,掌声震耳欲聋。
他温和地笑,微微俯身谢礼,满身清冷矜贵的月色。
叫俗世万千骤然沉寂黑白。
她指尖不由自主地打着节拍。
黑色主导渲染的静谧夏夜,清旷空廖的四面环镜,只有屏幕上的那点萤火之光常亮不灭。
那窗棂的那点月,偏爱地将男人优越的五官刻画地分明入骨。
一遍遍地自放循环。
那段游刃有余的帕格尼尼24,成为她这片黑夜里最恢宏不朽的主宰旋律。
不知是第几遍,她才点开评论区细看。
【??懂了,真就帕格lingling是吧?】
【啊啊啊这琴音真的太完美了,给我人都听傻了!一看屏幕,陷进去了,人怎么还这么帅!】
【这少爷本身就是天才选手,拉这场才十七岁,是受邀到美国参加演奏会,三首全部超高难度经典曲目,寻常人这辈子都拉不来。就是可惜少爷是真少爷,很少参加演奏会,要不然加上这张脸,真就视听盛宴。】
【啊,要是能听一次现场该多好。】
逢夏的指尖停在最后一句,指腹滑动时偏差,已在那条评论的末尾点亮红心。
她本能地想去按取消,又在半秒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
如果能再听一次现场,该多好。
也不知道下次得是什么猴年马月,她才有机会能再听到他拉琴。
贵如星月的人……该有多惊才绝艳。
她还沉浸在24号随想曲的震撼里,下一刻却被陈彦老师发过来的消息错愕到迟迟回不了神。
绿背景的黑白消息。
逢夏认识陈彦老师发的每一个字,依旧将这条消息反复咀嚼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