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稍稍适应, 她才想起来回过神问他话。
“你家?”
“去后海?”
上次去林意眠家里惊鸿一瞥的宫祗高宅, 肃穆庄严黛瓦红墙, 是遥遥看着都只觉神圣不可侵的地界。
闻言, 边上的男人勾唇, 漆黑深邃的眼眸睨过来。
“你知道我家在哪儿?”
“……”
嘴一快,话的含义便有些奇怪。
逢夏耳畔微热, 摇了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干脆说实话。
“去阿眠家的时候看到过一眼, 具体的不知道。”
“啊。”宋疏迟从喉咙间漫长些清浅的笑, 斯文道, “下次带你回去。”
逢夏没懂对方的意思:“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家。”
他温声解释,
“后海那我不经常回去, 独居。”
独居?
不知是不是这让人头晕目眩的车速所致,这两字在现在的氛围里听起来总有些难言的暧昧感。
她垂眸检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晕成深色的牛仔布料,虽说不至于暴露,但未干透的雨滴贴着身上往下滑。
这样去他“独居”的家, 确实……有些不太着调。
逢夏刚在脑子里措辞准备拒绝的话语, 超跑已稳稳地停进地下车库, 耳边还是未停的排气声浪,肆意又不可一世的动静快响彻空旷的车库。
她犹豫着:“我——”
密闭逼狭的车内空间,连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在耳畔疯长。
对方并未起身,侧目觑过时,眼底还带着温柔清润的笑意,像四月春雨后万物萌生的蓬勃生机,扫去裂帛,柔和的春意浓浓。
没说任何让氛围奇怪难堪的话,他极为绅士的问着:
“想要回学校吗?”
“我送你。”
好像在跌进那双眼的瞬间,她那些多疑思虑才是最不合时宜的污流。
也是。
她不主动对人家闹出点什么就不错了,只是换个衣服而已。
能有什么。
半秒,逢夏摇摇头,干脆下车。
“谢谢,就这儿,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上电梯,只用余光看着电梯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楼层,很快,很稳,只是她的心跳却像跟着在高空航行那般,怎么都稳定不下来。
不动声色的轻轻呼吸。
在她近乎到自己感觉要降到透明时,他解锁进门。
黑沉压顶的大门一开,径直入眼江城最繁华的高楼夜景,像极赛博朋克的高饱和度电子霓虹灯牌,车流不息,万顷高空无需一颗星子也如银河下陷人间般惊艳。
难怪都说,只有银泰才配看完整个京都的繁华夜。
“这个。”宋疏迟示意脚边的拖鞋。
逢夏看了眼,男士拖鞋,全新的。
“没女孩儿来。”他说,“先穿这。”
逢夏点头应好。
她倒也没想过他家里会有过女孩儿,学校表白墙运营得跟三百六十度人形监控似的,就盯着他的动向,至今也未有半天哪个女孩儿跟他走得近点的消息。
高岭之花莫过如此。
噢也不是。
有上次她和他的合照,他身边唯一一次和女孩儿同框的绯闻消息。
逢夏忽笑了声。
现在这要是让他的女孩们知道她在这儿,怕不是都该疯。
换上拖鞋,逢夏才开始看,他的房子约莫是自己着手操刀装修的,很规整统一无比的黑灰色调装修,稳重内敛的极简风,几乎看不见任何白色掺进。
莫名让逢夏想起电影《告白》里的一句台词。
——“这人间炼狱,要黑就彻底的黑暗。”
——“没有白,没有中间地带。”
漫天黑色下压,深邃又张狂的压迫感径直逼袭。
她视线还在看,衣角却猝不及防被扯住,力道凶猛至极。
几乎是转瞬之间的功夫,她整个人失重地往后倒。
后腰蓦地生出股力道,扣住。
“731,”
男人的声音从上方徐徐落下,似蕴了些火,音调压得十分短促。
“坐。”
逢夏才注意到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大型犬。
说像犬,但模样更和狼近似,立耳,体型高大威猛。
通体蓝灰色调的羽绒似长毛在冷风中游曳,一双眼总叫人想起蛇眼似的冷血动物的眼睛,眼白多,蓝黑的小小瞳仁只占一隅,桀骜,难驯。
视线冷冷乜着她,在某一刻,逢夏真觉它会冲上来像撕咬生肉那般对她。
端坐在原地,像极野生狼王征战高山冰原,那股子拽气又冷傲的狠劲。
逢夏好奇从他的身后探头出去打量,眨了眨眼。
“好帅。”
“嗯?”他问。
“它,”逢夏扬了扬下巴,小声问,“这是狼吗?真的好帅噢,梦中情狗。”
“勉强算,” 他随意地动了下手,狗便聪慧的起身倚在他身侧,“德牧和北美灰狼培育的血统,蓝湾牧羊犬。”
逢夏从未听过这个品种的狗,约莫是近几年新培育出来的。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定在它身上,她除了喜欢猫猫,还分外喜爱这种威风凛凛的大型犬,光是往那儿一站,几米之内必定生人勿进。
更何况是这样少见的大型狼犬。
逢夏问:“真的好帅,它叫731?”
“嗯。”男人示意她伸出手,“可以摸,他性格很温顺。”
闻言,逢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心悬空在731的上方,似乎是听懂刚才他主人下达的指令,并未在如同之前一般拉扯着她。
很轻地用鼻子闻了闻。
下一刻,便真温柔低下头任她抚摸。
看起来张狂到根根分明的毛发,摸起来手感出奇的软乎。
逢夏眼睛弯成月牙,语调不自觉随之兴奋起来。
“它真的好可爱!”
似是得了首肯,731没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柔和不少。
她rua731的手法逐渐肆无忌惮,从隔着一段距离的单手到小心翼翼地凑到它身边,用双手按摩似的摸了个遍。
若不是她介意自己身上是湿的,更想彻彻底底地抱住。
抱着大型犬的安全感拉满了。
还沉迷在731的世界里,头顶骤然迎来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柔软的毛绒触感,四周皆是独特浅淡的鼠尾草的香气。
她随731一同半跪在沙发边,手慢半拍扯下毛巾时。
骤然撞入他深邃的眼瞳里。
她动作兀自僵硬在原地,视线范围内是男人微敛着的眼睫,很浓密纤长,像玩偶娃娃似的,很难想到男生会有这样勾人的眼睫。
覆下的那边阴翳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动。
男人那双向里来只在珍世名琴里把玩的漂亮指节,此刻,缓缓隔着雪白色的毛巾,抚在她的发间。
她眸色滉动,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头顶上的毛巾,意外触到带着薄茧的指腹。
转瞬即逝的接触,她却无端像被人猛地震颤,定格。
她在最低端的位置,像是能被逗弄的小宠物的间距,愣愣的仰着头。
男人懒怠的高坐在沙发间,密闭的阴影随着清淡的眼神眄下,那样的眼神似乎能将她的小心思剖析得一清二明。
声线渐渐晕上些许笑。
“还不去换衣服?”
“……”
逢夏急急回神,才注意到自己准备换洗的衣服,他已经放在沙发左手边的位置。
是偏向居家型的黑色调衬衣和长裤。
看款式,是他常穿的。
逢夏耳际微热,倒也不能无端让他生出女孩儿穿的衣服来,抱起换洗的衣服未在耽搁,按照他说的方向小跑到浴室洗漱。
房子大,隔音还好,以至于她丝毫不知注视着她跑进去的那道视线和身后的动静。
宋疏迟慵懒垂着眼,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着731毛茸茸的脑袋。
他一碰,庞然如731,都不敢动弹,定定入座低首臣服。
他好整以暇睨着731,低声教育:
“记住没?”
男人示意少女的方向,居高临下,言简意赅的淡道:
“她,你妈。”
“懂点事儿。”
/
浴室镜面氤氲薄薄一层水雾,逢夏抬手抹掉大半。
她随手将头发扎起,因为没有发圈,发型弄得松松垮垮的,他的衬衣对她而言很宽大,能盖住大腿根部的位置,有些随性慵懒风的感觉。
她偶尔也这么穿,倒是不会觉得奇怪。
用的是他的沐浴露,那股如雪山清冽怡人的味道时时环绕,像寸寸侵入她的肌肤,猛烈,挥之不去。
做了会心理建设,逢夏慢吞吞地挪步走出。
方绕过长廊到客厅,食物香气迎面,精致的黑色调陶瓷碗碟摆满长桌,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叫人眼花缭乱。
她有些愣:“这个……你做的?”
对方刚放好筷箸,动作稍顿,似是饶有兴味地瞥了她一眼。
“嗯?”
随后,他“啊”了声,略带笑。
“嗯,刚做不太熟练,手弄伤了。”
“伤了?”
逢夏跑到他身侧,有些抱歉,她真没想到来他家换个衣服还有这连锁反应。
她约莫是真理解不了这些世家的礼仪做派,只是换衣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哪儿?”逢夏垂着眼,拉过他冷白的手腕查看。
男人的手生得漂亮,如伞骨分明修长,削瘦又刻骨的骨骼,按照她家里的说法,像这样的手天生就该是用来玩艺术的。
此时放在掌心里。
温度滚烫,衬得她刚洗完澡的手指分外冰凉。
她还垂着眼在查看,近乎交|缠的手指,对方似乎微不可查的,勾住了她的指尖。
只一下。
快到的像是她转眼云烟的错觉。
她有些愣地抬眼,在坠入那双如无边春色的眼瞳之前。
他忽的轻笑起来。
清淡的浅笑,有些磁,温柔低徊,似融了缱绻起伏的气息,听得叫人耳畔发热。
男人探寻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唇边的笑意漫开,有些浪荡的。
“小姑娘,”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个阶段的少爷真的混球啊哈哈哈,就喜欢逗着人玩然后再自己哄。
蓝湾真的梦中情狗,帅到炸裂。
谁能拒绝养蓝湾的少爷呢:)
看731,图:微博@尽仙仙。
顺便说一下没必要的点:
少爷把731当家人,所以用的都是“他”。
①摘用台词文里已表明出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瑭璟 20瓶;宝妈、听夏流火 15瓶;folla 2瓶;ryou、50114679、kili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她喜欢。”◎
窗外阵雨未停, 水色急速飘曳,连绵不断的高楼像没有尽头的山脉。
头顶那盏冷色调的光影飘落在交叠的手间, 乖乖坐在一旁的731尾巴甩到椅角, 吱呀一声在静谧的氛围里叫人骤然回神。
逢夏已放开手,眼神来回在他和他的手上转悠。
脑海里的想法跑过八百个,正有些恼,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在逗着她玩儿。
对面的男人低笑了声, 将筷箸递到她的手边, 语调温和。
“只是一点擦伤, 没见血。”
“饭不是我做的, 特地点的。”
逢夏还想进行上一个话题, 便听见他继续道:
“想着你应该没吃饭,”他说, “这应该是你喜欢的味道。”
闻言,注意力彻底被挪走。
她喜欢的口味偏辛辣, 更爱川湘渝多些, 环顾菜色, 满桌浓香鲜辣, 确实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只是这腾升起的屡屡烟火,雾绕味重, 和这处处精巧设计的房子十分不搭调。
她都有些怀疑,他平时是不是吃清淡向或是西餐多些,这才不会让半开放式的厨房弄得到处都是油烟味。
逢夏犹豫:“这——”
“没事。”对方未看她,清润的嗓音显得分外斯文,“不会胖, 吩咐过了, 做的都是低脂食材。”
只是因为猜测着她没吃饭, 便面面俱到地,特地为她点了一桌菜。
逢夏耷拉着眼皮,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上映起她叛逆青春期。
最开始学跳舞确实是华希的主意,但她向来早熟、有野心,早早规划好自己的人生目标,深谙普高对她而言并非是什么大富大贵之路,她有别人没有的资本,便不会放纵自己这辈子困顿在一座穷乡僻壤的小城。
因此。
她毅然决然放弃高考,全心去准备艺考。
小城本就是封闭落后,不参加高考学跳舞,不谈金钱花费,这本身就被认为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被周边人一遍遍地戳着脊梁骨骂“小小年纪狐媚下作”、“卖弄姿色”,家里人断食断粮,她便搬出家里住宿舍,学着做自媒体,自己赚的钱随便够她挥霍。
两头跑,忙得要死,艺考标准本就要瘦,她那两年吃饭基本用牛奶、水煮菜对付过去。
因为没时间,也没人乐意管,想起来吃,没想起来就罢。
即便后来和顾泽西在一起,他不喜欢吃这些,她也没有感受过这般被人照顾的感受。
逢夏桎梏着墨色筷箸的手不自觉用力,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好像说什么都不太适合这氛围。
半晌,才干巴巴道:
“谢谢。”
只能说谢谢。
谢谢他,真的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饭吃到中途,逢夏放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个没完,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华希的电话。
“抱歉,我接个电话。”
宋疏迟示意她去客房的方向接,女孩儿的身影刚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他眼神觑过这一桌餐,神色淡淡,眉心转瞬轻皱。
查看手机消息。
沈舟渡:
【今天是下雨还是下铁,少爷您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我上次看你主动点辣菜,还是整人送医院的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有得罪你了?】
【可惜了,这家可是江城口碑最好的川菜,死贵。】
沈舟渡还真想知道宋疏迟是不是下铁了,他平时龟毛又洁癖,最讨厌的就是这般油腻的味道,烦油烟、烦红油会滴在衣服上,也讨厌身上一股子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