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3-05-30 14:37:06

  彭母好不容易见到儿子,立即喊住:“安安。”
  多少年了,彭安还是没有把这个称呼纠正过来。他说:“我长大了,可以叫我彭安。”
  彭母坚持:“安安。”她示意儿子坐下来。
  “彭安。”他没有放弃。
  不放弃的还有彭母:“安安。”
  彭安坐在单人沙发。看彭母那个架势,这是要老话重提了。
  没错,彭母的问题很直接:“我问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问题过于简单,彭安连想都不用想。
  “以前喜欢过谁吗?”
  “没有。”
  彭父在楼梯口站了有一会儿,走过来:“跟我们说实话,不论性别,不论中西,男的和女的通通不要紧,只要你喜欢过的,就告诉我们。”听上去,彭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
  说实话,彭安打小就不大有人类的情感波动。
  彭氏夫妇有所察觉,把儿子送去医馆。
  大夫把了脉,捋胡须良久,说孩子有郁结不散的心事,至于是什么心事?不得而知,只能用些通经活络的方子。
  当然是没有作用的。
  对比大儿子和二儿子,二儿子特别壮。彭父有自己的分析,说:“双生子在娘胎时,哥哥的营养被弟弟抢走,所以发育与常人不一般。”大儿子生性冷漠,但学习优异,人又孝顺。彭氏夫妇就不介意性格问题了。
  前几天,他们在上海遇到一个洋医生。
  洋医生说,有些儿童和彭安一样,社交行为模式与常人不同。这是先天性原因。
  这个医生正好在研究儿童认知方面。他老师更有一个课题,是关于Autism Spectrum Disorder的。
  彭氏夫妇问治疗方法。
  洋人医生说:“这只是老师刚开始研究的课题,一般来说,要好几年才能真正公开于世。至于治疗方法,尚在研究之中。”
  彭氏夫妇这才明白,可能无治了。二人发愁。
  彭母又问:“安安,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给爸妈一个准信。”
  “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彭氏夫妇互相看了看对方。二儿子去世以后,他们明白过来,自己的家庭教育出了差错,教出来的两个儿子,一个不近人情,一个见色起意,分别走向两个极端。
  彭母:“你喜欢什么?”
  彭安:“我喜欢钱。”
  彭父:“可你已经很有钱了。”
  彭安:“我喜欢更有钱。”
  彭父摇摇头,眼不见为净,上楼去了。
  彭母继续劝:“安安,我在上海有一个朋友,她的侄女跟你差不多年纪,温柔可人。我看着非常喜欢,我觉得你也许喜欢。”
  “我不喜欢。”
  “非常漂亮。”
  “妈,别忘了,你生得出我这样出色的儿子,说明我们家不缺漂亮的遗传基因。”
  “可是我跟朋友说好了,一起吃个饭。”
  “你们去就行了。”彭安站起来要走。
  彭母做最后的挣扎,把一张照片横到儿子面前:“多漂亮的姑娘啊。”
  彭安撇去一眼。
  巧了。
  照片里的人嫣然而笑,神态有几分陆姩的影子。这个人是叫……柳枝?
  捕捉到儿子对照片的几秒关注,彭母险些落泪,满怀期待地问:“很漂亮吧?”
  彭安漠然:“也就那样。”
第10章
  开什么玩笑。
  第二天,东五山方向的天勾出几缕辉煌的金光,灿烂无边。
  同时,彭安迎来了麻烦。
  一大早,他接到了财政监督通知,他被要求暂停一切业务,接受调查。
  彭安非常配合,立即出去办公室。
  柳枝抱着一堆文件走来。黑色长发一荡一荡摆在细腰,墨蓝百褶裙摇曳生姿,身段佳,仪态美,她笑容亲切:“彭先生。”
  彭安无反应。
  柳枝低了低头。
  他斯斯文文,乍看比较弱势。然而,一旦对上他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生命体。他不惊艳,不留恋,她在这里和花盆上的小草没有区别。
  魅惑这样一个男人,着实费劲。
  *
  彭安的人生乐趣是工作,一旦停止,百无聊赖。
  他去散步,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到了一幢熟悉的公寓。
  这是灰砖墙,青瓦顶的中式公寓。公寓入口门面是一道宽木门,简陋的告示牌钉到墙上,标注出租信息。前方三楼的那扇窗,是陆姩曾经的房间。
  陆姩进去东五山以后,彭安为他续了租约。
  他上楼,按照她的交代,摸出房门钥匙。他进去,立即拉起帘子,推开窗户。
  发霉的空气与清新世界相接。
  彭安在房间走了一圈,没有见到陆姩与她男朋友的照片。她应该带去东五山了。
  陆姩和张均能见面的那一天,其实知道自己回不来了。被子枕头,厨房的锅盆碗瓢,她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彭安拉开抽屉。
  里面果然有她留下的钱。
  他无聊,就拿她的钱来玩一玩好了。
  *
  东五山的生意不只有卖报纸,狱警的行当可谓是五花八门。开铺子的人不仅限于狱警老爷们,管监婆子也有门路。
  冬天要来了,囚服料子粗糙,又薄又干,到了严冬季节,人人求着要毛衣。但管监婆子晚了一步,毛衣被别人收了,她只拿了二十卷毛线。
  李黛的爷爷身子骨不大硬朗,她计划织一件毛衣寄回家中去。
  管监婆子漫天开价。
  李黛犹豫不已,讨价还价。
  管监婆子:“厚料子早被狱警老爷们卖去男子区了。整座东五山只剩这二十卷毛线,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黛没有钱,只能放弃。
  管监婆子了解到,懂织毛衣的人没几个,她有些担心货压在手里出不去,又对李黛说:“这样吧,你要是能跟其他人合买五卷,我给个折扣。平均算下来,一卷很便宜。”
  与李黛同间的九个人,无人懂得织毛衣。
  马水蓉讥嘲说:“一天到晚不停地干活,没个休息,还要自己揽事继续干活,你累不累呀?”
  李黛性格弱,与她要好的只有“性格弱”的陆姩。她与陆姩商量,还能拉谁进这一个五人团。
  陆姩笑起来:“我俩一起买。你要多少,剩下的归我。”
  李黛:“陆姩,你也要织毛衣吗?”
  陆姩:“晚上闲着,我跟你学一学如何织针。毛衣的难度太高,我就先从围巾开始吧。”
  李黛再单纯,也明白陆姩是为了她,她感激不已:“陆姩,谢谢你。”
  李黛与陆姩同去。
  管监婆子没有为难二人,满口答应。
  陆姩:“谢谢管监婆婆。”
  管监婆子狗仗人势,犯人表面上叫她一句“管监”,私底下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姩一口一个“管监婆婆”,仿佛真的尊敬这一位妇人。
  管监婆子难得扯开嘴角,像是在笑:“你嘴甜,我就不计较了。”
  陆姩要这几卷毛线,一来是替李黛解围,二来,张均能给她送了两回东西,礼尚往来,她要回礼。
  她一有时间就拿着两支织针学习针法。
  这天下午的放风时间,狱警过来喊人:“C307,有人探视。”
  陆姩问:“长官,来的人有没有戴眼镜?”假如来的是金长明,她就不去了,反正无话可说。
  狱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陆姩这才放下手里的织针。
  *
  上一次见彭安是在秋天,他冻得面若白纸。这时已经入冬。
  彭安比上一次更加苍白。他没穿大袄,穿着薄薄的风衣。被风吹过的头发凌乱地挂在耳后。他似乎很冷,大口呵气,把镜片蒙上了白雾。
  他抬头时,陆姩看见他无辜的双眼。世界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张白纸,干净,没有褶皱。
  她大剌剌地坐下。
  两人在柴房见面的那天,是管监婆子擅作主张,狱警不在场。管监婆子没有手铐,就让陆姩随意了。
  今天,陆姩被狱警铐上了手铐。
  彭安望去一眼,大大的两个圆圈似乎箍不住纤细的腕子。
  但忽略她的手铐,她比他还嚣张:“你还没死?”
  彭安礼貌地开口:“陆小姐。”
  “感冒好了没?”
  他乖乖地点头:“好了。”
  “没病死算你命大。”
  彭安正想说话,又被呛住,他握拳抵住唇,连咳好几下,咳得白皙的脸涌上了红。
  陆姩又说:“估计离死不远了。穿厚点啊,你不是有大袄吗?”
  “东五山的太阳很大,暖和着。”
  “看你这面无血色的样子,暖和不了吧。”
  “陆小姐,这一个月来过得好吗?”彭安早上见过柳枝,柳枝的眉目和陆姩非常相似,但柳枝模仿不来这般凶悍的神态。
  “不错。”
  “还有便秘困扰吗?”他问得谨慎。
  “没有。”
  “嗯,需要冬衣吗?”就是这个时候,彭安想起,不知张巡捕送了东西没。
  他观察她的脸。
  她失去了亮丽。眉毛边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杂毛,像是月亮勾出来的尾巴,脸颊浮着几粒浅红的疹子,唇也淡了。
  这般原始的模样,竟然也比铺满胭脂的富太太更顺眼。
  “冬衣你自己留着。”陆姩指着彭安身上的薄风衣,“棉袄、外套,统统穿上。真的,你盖张棉被出门都比穿这件好。”
  “我不冷。”彭安欲言又止,“陆小姐,我今天来,有些事……”
  她仰靠在椅背:“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我想向你……”他顿住,难以启齿了。
  陆姩眉峰一扬:“表白?”
  “……”开什么玩笑。
第11章
  绝尘而去。
  陆姩弯起了唇。
  彭安面露尴尬:“不是,我对你没有……没有。”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我想向你借点钱……”虽然羞惭,但他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我不是把全副身家都交给你了吗?”
  “不止,我——”
  “欠了高利贷?”
  “不不不。”彭安连忙解释,“我的钱被套在股票里了,借你的钱周转一下。”
  “你自己去办。”
  “按规矩来吧。你签借条给我,将来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带利?你能还多少利?”陆姩笑了,发自内心地调侃,“看你智商不高的样子,能追上通货膨胀就谢天谢地了。”
  彭安告诉她:“其实,我大学入学成绩全校第一。”
  “不就证明你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吗?”她哈哈大笑,比窗外啸啸北风更嚣张,
  彭安:“……”
  陆姩止住笑,弯起食指,朝他勾了勾。
  他盯着脸红,低下了头。
  “拿来啊。”她说。
  他惊了惊,立即捂上领口,发现衣领已经密不透风。他问:“来什么?”
  “借条。”
  “哦。”他的手指停在领口上,“陆小姐,我会还钱的。”
  “我不怕你不还。”陆姩是打趣,眼波流转时又像在挑逗,“你要是不还,我就追你一辈子。”
  “还还还,一定还。”彭安摊开协议,“这是金律师拟定的条款,你觉得哪里不满意,尽管说。”
  她的眼睛定在某一行,说:“利息随意,不为难你。”
  “……”他偏不,一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两人签订了协议。
  彭安小心翼翼收起借条,状似不经意地问:“陆小姐,你还有家人吗?兄弟姐妹呢?”
  “没有。”
  彭安只是随口问问。陈展星早就调查过她,她只身一人在上海。
  彭安:“你很不容易。”
  “好好照顾自己。”陆姩威胁他,“我不允许欠我钱的人,比我早死。”
  “好。”彭安听话地点头。
  *
  落叶飞过。
  彭安迎着凛冽的寒风,解开了风衣的第一个扣子。每次过来探视陆姩,他都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占了便宜。
  面对陈展星,就没必要拘谨了。
  彭安静静地等了十多分钟,又解开了第二个扣子。
  这时,门开了,对面响起轻佻的口哨:“干嘛见到我就解衣服?”
  陈展星的头发又剪了一次,胡子拉渣,比上次更加狂野。
  彭安把陈展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照过镜子没?你现在出去,谁敢认你是陈大少爷?”
  陈展星坐下:“这几天睡眠不足。”他回到了少年开荤时,禁不起一丁点刺激,稍加联想,燥火就直往头上冲。但这些男人的东西,和一个禁欲的人讲不明白。彭安只会讥嘲这是定力不足。
  彭安:“看来你是流连忘返了?”
  陈展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去看了那个女人。”说白了,陈展星是一件附属品,彭安有时间了,才“顺便”过来见一见。
  “又去?”陈展星挑眉。
  彭安闲适地靠着椅背:“我被调查,暂停一切工作,无事可做,我过来消遣一下。”
  “你?为什么?”
  “情况不明。”彭安接到的通知并未注明原因,“也许例行调查。”
  “有麻烦吗?”
  “暂时没有。”彭安说,“哦,对了,我向那个女人借了钱,正好打发时间。”
  陈展星扯了一抹笑。梦中的陆姩,已经和他交战过几百回了。每一回,她都想杀他,又被他一一化解。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有杀伐的兴致。但确实兴奋,兴奋不已的兴奋。
  昨天半夜醒来,他才坐起。
  旁边的钱进轻轻发问:“陈哥,你做了什么梦?半夜忽然吼一下,吓死人了。我以为谁来劫人了,幸好没有惊动狱警。”
  阴冷昏暗中,陈展星飞过去一个眼神。
  钱进立即噤声。
  陈展星是监房老大,哪怕他频繁换裤子,其他人也不敢多说。都是男人,懂的都懂,不是他一个人憋得慌。
  想想夜里的梦,陈展星的火苗又燃起来了。
  冷血的彭安浇不灭陈展星的火气。
  彭安似乎没有看出陈展星的欲/求不满,轻快地问:“对了,你缺不缺生活用品?我让金律师给你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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