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凶手的特征吗?”
“脸上戴一副白面具,黑色雨衣很宽。他的兜帽特别大,下巴上还绑了绳子,他的头全被包住了,如果摘掉伪装。”樊胜虎摇摇头,“我认不出来。我踢他一脚,他立即就跑了。我担心年轻人有危险,顾不上追。”
“你认识彭安吗?”
“是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吧?”
张均能点头。
“实不相瞒,长官,我近来比较窘迫,前段时间正好遇上年轻人,他心地善良,给了我五个大洋,知恩图报嘛,他有危险,我当然要救。”
“对了,老先生,你的家人呢?”
“我的女儿出去旅行了。”
“哦,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樊胜虎的表情却有点停顿,说起女儿之后,他的动作和语速开始缓慢:“是啊。”
“走了多久了?留你一个人在家,难怪比较无聊。”
“十一月走的。”
张均能突然对着十一月有了联想,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
“你女儿工作了吗?”
“长官,你这是审问还是……”
张均能笑了笑,合上案件记录册:“闲聊吧。听老先生的口气,你女儿是你的骄傲。”
“是啊。她之前在报社做实习记者。”
“请假出去旅游?”
“辞了工作去的。”
“老先生记不记得你女儿是哪一天出去的?”
“十一月五号。”
这是乔丽失踪的日子。张均能给樊胜虎又倒了一杯水,继续聊天。
樊胜虎没料到,巡捕居然愿意听他讲他和女儿的生活琐事。他很高兴,还说起女儿小时候多可爱,末了,他感叹一句:“生女儿多好啊。”
张均能的直觉越来越强烈:“老先生,你女儿旅行之后有跟你联络过吗?”
“没有。”
“她是几个人去的?”
“一个人。”
“不怕她遇到危险吗?”
樊胜虎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她开心就好。”
第18章
陆姩竟然掀了桌子。
张均能送走樊胜虎之后,前去探望彭安。
金长明早半个小时到了医院,他和张均能相遇在走廊。
金长明见过不少美男,浩然俊秀的唯独张均能。
陈展星和彭安各有千秋,但二人身上找不到正气。
陈展星看着正常,某些时刻又邪门得厉害。
彭安更不必说了,他是遗传突变的典型案例。他孝敬父母,因为当儿子的应该孝敬,这个“应该”是礼节,并非他留恋亲情。
金长明望着挺拔的张均能,突然理解了彭安。
绝对的光明才能拯救身心俱损的陆姩。
“张巡捕,我是彭先生的律师,我叫金长明。”
“抱歉,我来晚了。”张均能见到下雨,已有戒备。路有好几条,大街小巷纵横交错,他偏偏走了背向彭安遇袭的那一条路。
张均能关心地问:“金律师,彭安的情况怎么样?”
金律师叹一口气:“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期。那把凶器正中彭先生的背,可能失血过多……”
张均能后悔在面馆时没有及时提醒彭安:“非常抱歉。”
金长明:“世事难料。除了犯罪凶手,谁都没有错。”
张均能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彭安没有醒。
张均能:“金律师,彭安这边有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好的。张巡捕,辛苦你了。”
待张均能离开,金长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明天早上他要去东五山,将彭安这事汇报给陈展星。
过了几秒,金长明又想,其实他第一要汇报的人应该是彭氏夫妇。毕竟他们是彭安的亲人。
只是,彭安素来没有人类情感。金长明常常忘记,彭安原来有一个父母和谐的家庭。
将要过年了,彭母沉浸在节日气氛中。虽然儿子这天晚上没有回来,但是她的儿子本来就不是经常回来:“你好。”
金长明停顿好几秒,涩涩地说:“彭老太太,我是彭安彭先生的律师。彭先生昨晚出了意外,这时正在医院。”
失去二儿子以后,彭家格外珍惜彭安。如今大儿子也遭遇不测,彭母颤颤嘴唇,一时间讲不出话。
金长明:“彭老太太,注意身体。新年快乐。”
*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后,金长明去往东五山。
他与陈展星的对话,寥寥几句足矣。
陈展星点了一支烟:“彭安的事就麻烦你了。”
“陈先生客气。”
“大当家有令,我不能缺席陈家的年饭。那天我要申请临时外出。”
“明白。”
金长明在女子区等了比较久。
陆姩一听到来的人不戴眼镜,不乐意见。
狱警说:“是十万火急的事。”
陆姩这才姗姗来迟。见到金长明,她没什么表情:“金律师,是你啊。”
金长明开门见山:“昨天夜里,彭先生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陆姩的眉心立即皱起:“怎么受的伤?”
“被一把锯齿镰刀刺中后背。”
“他又干了什么?”
“近来有一个连环杀人凶手,故意在暴雨夜作案。彭先生目睹了凶案现场,凶手要将彭先生杀人灭口。”
听上去就不妙。
金长明又说:“陆小姐,彭先生暂时不能来见你了。”
“我知道。”她当然知道,她捅了彭安一刀之后,他养伤养了很久很久,说几句话就喘个不停。
两人签借条那天,她明明叮嘱他,他要好好活着。皮肤白的男人,无论哪里留下点痕迹都一目了然,如今又要多一道疤了。
走上复仇之路以后,陆姩连自己的生死都不管不顾。她无牵无挂,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手刃仇人。刺杀彭安是她唯一的错误,她怀疑,彭安越来越孱弱就是因为当时的刀伤。
没想到,她至今遗留在世上的情感是内疚。
金长明说完要走。
陆姩喊住:“金律师,彭安醒了的话,务必要通知我。”
“明白,陆小姐,你好好照顾自己。”
“金律师……”
金长明等着她的话。
陆姩却不再说:“我到时候和彭安说。”
她盼着彭安人如其名,平平安安。
*
东五山有了点过年气氛。这天晚饭,食堂的掌勺工给每人加了一道菜。
虽然这是素菜,但李黛满心欢喜。
马水蓉讥嘲说:“瞧你那寒酸样,肉都吃不上,就叫过年了?”
陆姩看了看马水蓉。
“寒酸鬼有一个狐狸精朋友啊。”马水蓉摆明就是嘲笑李黛和陆姩。
李黛拉拉陆姩的衣袖。
陆姩只是笑笑。
二人避开了马水蓉。
夜里,东五山弥漫着寒冷的霜气。
陆姩和李黛被安排去做澡堂清洁。二人忙完,在回来的路上突然见到马水蓉的身影。
马水蓉东张西望。
陆姩立即拉住李黛,躲进墙角。
月光下,马水蓉的身影越发清晰,她的手上提了一个葫芦壶。
陆姩正猜测那是什么。
李黛悄悄地说:“马水蓉好酒,时不时偷偷尝几口。”
陆姩:“东五山还能藏酒?”
李黛:“讨好了管监婆子,自然就可以。”
这确实是东五山的规则,陆姩了然。
李黛叮嘱:“你千万不要得罪马水蓉。她欺负我们的时候,管监婆子完全当看不见。事情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知道。”陆姩不是惹事之人。
然而——
*
金长明没有再来东五山。
陆姩天天买一份报纸,终于在五天之后,等到了雨夜案的报道。
她坐下来,顾不上吃早饭,打开报纸阅读那一则新闻。
因为这一次的案发现场有了目击证人,这一份报道将前面几起案件又梳理了一遍。
将要说到目击证人……
突然的,一个人撞过来,打翻了陆姩面前的碗。淡如白开水的汤汁撒在纸上,沿着桌子“滴答滴答”落下来。
撞过来的是上次的新人。其实也不新了,但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直到下一个人进来之前,她都得挂着“新人”的名号。
马水蓉发脾气不需要谁对谁错,她掴了新人一巴掌。
力道太猛,新人的头蹭出了血迹。她身子一软,慢慢滑下,倒在陆姩的脚边。
马水蓉揪起新人的头发,又要再扇。
陆姩突然开口:“狱警在外面。”
马水蓉扇人的手停在半空,她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往陆姩的脸上呼巴掌。
陆姩偏了偏头,重复刚才的话:“狱警在外面。”
马水蓉讽刺一笑:“你喊他们进来,看看他们管不管我。”东五山就是讲一个弱肉强食,马水蓉从前几任男朋友身上搜刮了许多钱财,该讨好的人,她一分都不会少。
这种小打小闹,狱警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姩却说:“大过年的,事情闹大了,你说狱警管还是不管?”
“我就抽她几巴掌,闹不大。你别以为她出点血,人就要死了。这人的命特别贱,怎么都死不了。”
新人突然拽住陆姩的裤脚,直发抖。
陆姩望着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偏偏,关于目击证人的那一段被汤水浸得模糊不清。
她至今没有彭安的消息。
她握住桌角。
李黛见状,站了起来,正要劝说息事宁人。
来不及了。
“哐当”巨响,陆姩竟然掀了桌子。
作者有话说:
追更的妹子辛苦了。
抱歉,拖了很久。
评论区发红包聊表歉意。
第19章
想,太想了。
众人吓一跳,躲闪及时,没有沾上汤汁。碗碟餐具,残羹剩饭洒落一地。
四周鸦雀无声。
马水蓉从震惊中回神,质问:“C307,你什么意思?”
“我说。”陆姩一字一字地说,“快过年了,不要闹事。”
“你命令我?”马水蓉尖利的眼睛愤怒地向上挑。
陆姩从未和马水蓉有过冲突。无论怎样马水蓉讥讽,陆姩都不反驳。今天的冷然倒是头一回。
门外的狱警听到动静:“什么事?”
无人回话。
狱警见到地上的狼藉,大喊:“全部给我蹲下。”
李黛担忧不已,逞一时之气也就只能逞一时之气,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更辛苦。她拉住陆姩。
狱警:“抱头蹲下,全部给我蹲下!”
陆姩抱起头,蹲了下去。
狱警又朝马水蓉喊:“蹲下!”
马水蓉笑了笑。她不是没见过这种隐忍到极致突然爆发的人,但这样的勇气是转瞬即逝的。她蹲下了,歪着头对陆姩笑:“我迟早弄死你。”
陆姩望着掉在地上的那份报纸,仿佛没有听见这个威胁。
*
陆姩向马水蓉的宣战,令众人对她避之不及,大家担心被连累。
不过,以前就只有李黛跟在陆姩身边。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马水蓉那双尖眼睛,在阳光灿烂的天里再也藏不住恶意。
可见这人不擅长伪装,她能杀死两个男朋友而不被察觉,实属运气。
众人去的农区有一个裂口沟,足有三米深。
陆姩站在裂口沟的边上。
马水蓉盯了盯地底。如果陆姩不慎滑下去,意外身亡,那是最好不过。
陆姩及时退几步,退到一棵树下。
“怕啊?早上不是挺厉害吗?当时的胆子呢?”马水蓉拖着锄头,跟了过来。
李黛面有惧色,但还是站到了陆姩的身边。
马水蓉扬起嘴角:“我说你俩啊,不会真把‘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当座右铭吧?兔子再咬也逃不过狼牙之口啊。”
李黛紧紧靠着陆姩,她慌张,但她觉得她比陆姩扛打。一旦马水蓉动手,她能挡几招。
陆姩反拉起李黛,向后走。
马水蓉笑了两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姩停下,回头望去:“我不理你,是因为你不配当我的对手。”
马水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怕你。”陆姩把李黛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对了,听说你是用毒/药杀死你的两个男朋友?”
马水蓉很久没有听过自己的罪名:“是又如何?”
“你要当心,你能下毒,别人一样可以。”陆姩的笑容宛若春山迷人。
“你威胁我?难道你想毒死我?”马水蓉狞笑,“你以为,东五山的医疗用品跟外面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弄到?”
“所以,我说你斗不过我。”陆姩望向头上的树枝,“知道这叫什么树吗?”
“你玩什么花招?”
“刺槐叶子有致命剧毒,毒发时间大约一个小时。我哪需要医疗用品,大自然才是防不胜防的烈性毒/药。”
“少唬人了。如果树叶就能当毒药,东五山早乱套了。”
“信不信由你。”陆姩轻轻地说,“杀人,不一定用刀。”
马水蓉立起锄头,喊:“长官,长官。”
一个狱警大步迈过来:“什么事?”
马水蓉指着陆姩喊:“她要杀我。”
狱警皱了皱眉头。
陆姩摆出投降的姿态:“冤枉啊,长官,我什么都没干。”
马水蓉指着树枝:“她想用刺槐树叶来毒死我。”
狱警转向马水蓉:“这棵树不是刺槐。”
马水蓉立即道歉:“原来她说的是玩笑话,我却当真。长官,劳烦您了。”
“干活干活,不要偷懒。”狱警回到场上监督。
马水蓉冷笑:“编故事很有一套,可惜我随便问问,就拆穿了你。”
陆姩嫣然一笑:“我刚才告诉你,刺槐有毒,但我没有说过这棵是刺槐。其实这树叫红豆杉,毒性最强的部位在树皮,发作时间也是一个小时,而且人中毒以后,只有胃部才能检测出毒性。”
马水蓉的表情有些僵,她认不出刺槐,也不知道红豆杉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