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明熠明明知道陆仟也很会说漂亮话，但这些话从陆仟口里说出来，配上她充满诚意的表情，没有一丝丝带着套路的虚假和油腻，特别能蛊惑人心。
或是说，很能蛊惑他的心。
他的眼神加深，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陆仟。
陆仟也没有移开目光，回看着他。
二人对视了一会，甘明熠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护着陆仟往自己身边走，避开逆行的单车。
陆仟顺着甘明熠的手往他的方向走，二人离得更近了。
甘明熠的手只在陆仟的肩膀轻轻停留了一瞬间便放下。但两个人离得近了，手难免会在摆动之间碰到。
碰了几次后，陆仟又抬头看甘明熠，甘明熠也感受到旁边人的动静，低头回看她。
陆仟的瞳孔很大，总是亮亮的。从俯视的角度看她，显得她的脸更小了。
明熠感觉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透露着一股灵动。每次抬头看他时，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只见她的杏眼看了看他，又往下看了看两人时不时相碰的手。
甘明熠的视线跟着她而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不自觉伸出去，想牵住她的手。
没曾想陆仟比他快一步，双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
还没等甘明熠说什么，女孩已经拖着他往前走，语气无比自然：“过马路啦。”
被陆仟挽着走过马路，甘明熠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注意力放在了两边的车辆，等他的注意力回到陆仟身上时，她已经放开了挽着他的手。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陆仟站回之前离他稍近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他，眼里若有似无的笑意，长睫毛一闪一闪的，勾得他心痒痒。
甘明熠不说话，陆仟也默不作声，只是斜着眼看甘明熠，嘴唇上扬。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甘明熠忽然无奈地笑出声，伸手轻刮了一下陆仟的脸颊。
陆仟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小得意。没有躲开甘明熠的手，反而俏皮地皱了皱鼻头。
甘明熠盯着陆仟，脸上还是无可奈何的笑意。他盯了一会，意味深长道：“好朋友？”
他的话很突然，牛头不对马嘴，陆仟却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地点点头：“好朋友。”
真是拿她没办法。甘明熠笑着摇摇头。还没谈恋爱，就感觉自己被这个机灵鬼拿捏得死死的。
重点是，他居然还有点享受。
只能说，如果真是陆仟要钓着他，那他可是上赶着要吃她的鱼饵，还巴不得这个“陆太公”多放点饵，他觉得不够吃。
快走到陆仟家，甘明熠扫过街边的饭店想到什么，问她：“你晚上吃什么？给你买份外卖带回去吃？”
“嗯…”陆仟看了看两边，觉得现在还没什么胃口，“还不饿。我回家饿了再看看吧。”
“那你饿了跟我说？”甘明熠自然地接上话。
陆仟也不矫情：“好呀。”
她摸了摸肚子，抬头冲他笑：“中午那餐吃的太好啦。”
甘明熠随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她，语气温润：“还有好多好吃的，下次一起。”
陆仟仰脸看甘明熠，听着他轻柔的语气，突然很想亲他。
甘明熠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了什么，慢下了脚步，直到停在原地。
陆仟也随之停下了脚步，两个人站在原地对视。
女孩轻轻踮脚，男孩也低下头，慢慢将脸靠近。
心跳加快。女孩脸上的绒毛随着距离愈发清晰，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亮着，脸上飘过的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呼吸只差几厘米就要缠绕在一起时，甘明熠不自主地伸手，想搂住陆仟的腰。
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腰，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陆仟的眼睛瞬间睁开，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手机铃声还在响，甘明熠看着眼前笑个不停的陆仟，无奈扶额，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不接吗？”陆仟神情俏皮，努了努嘴。
甘明熠掏出手机却不看屏幕，眼睛只是盯着笑嘻嘻的陆仟，狠狠地按了挂断键。
陆仟见状笑得更开心，满脸的幸灾乐祸。
甘明熠真是拿她毫无办法，又气又笑，只能伸手去挠她的痒痒肉。
陆仟左躲右躲，嘴里求饶：“我怕痒啦…求求你！”
“你还笑我。”甘明熠也没有真的下手很重，就是看着她贱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想上手欺负她。
陆仟躲不过，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死命撒娇。
甘明熠面对陆仟的撒娇更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笑。
两人在街边上闹了一会，陆仟先开口：“你要不回个电话吧，别是什么重要的事。”
甘明熠无所谓道：“不是大事，一会再打。”说罢他故意斜了一眼陆仟，假装冷漠，“走吧，送佛总要送到西。”
陆仟也故意蹬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都没憋住笑出了声。
“走吧。”甘明熠边笑边示意她往前走。
陆仟背过手，溜溜哒哒地向家的方向走，眼睛骨碌碌转，时不时瞟一眼甘明熠。
甘明熠则是宠溺地看着陆仟的一举一动，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陆仟送到家楼下，甘明熠把包递给她，一边看着她背上包整理衣服，一边问：“几楼？”
“三楼。”陆仟挎上包，抚了抚头发，“今天辛苦你啦，大帅哥。”
“不辛苦，我也很开心。你才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吧。”甘明熠微微笑，“小美女。”
陆仟往楼里走，侧身轻轻摆手：“你快走吧，到家告诉我哦。”
甘明熠站在原地目送她进楼，点头答应。
陆仟在楼梯的转角处伸出头看了一眼窗外，甘明熠还站在楼下，正微微仰着头，刚好跟她的视线对上。
她轻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控制住嘴角上扬，说话的声调也前所未有的甜：“快回快回。”
甘明熠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嗯。”
等到陆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往下看，看到楼下的人刚刚转身往街边走。
“我天。”陆仟头靠在玻璃窗上，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要坠入爱河了。”
第二十四章 “你在怕什么”
袁诗桃觉得自己的嘴肯定开了光。
因为陆仟最近完全是手机不离手，笑容不离嘴。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陆仟有心上人时的不同样子。从情窦初开时的少女羞涩，到久经沙场后的游刃有余。
虽每次陆仟都说她是真的在心动，但袁诗桃总觉得她只是给自己设定了一出戏，然后投入进剧里的角色，如同跟随剧本走一般的喜怒哀乐罢了。
因为她在面对男生的时候好像很上头，可不在对方面前时却异常的冷静；甚至她会刻意回避一些能与对方共处的机会，只为了自己能单独待一会。
就算是为异性难过，陆仟也像是终于有机会可以顺理成章的哭一哭一般，哭完反而有种畅快淋漓的爽利。
袁诗桃甚至觉得她不是为了男人哭，而是为了在自己太过于顺利的人生里增添一点色彩刻意找苦吃。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陆仟没有反驳她。但陆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每次恋爱时她的那份喜爱究竟有多少。
袁诗桃眼里，男人有时只是陆仟找灵感的工具。她要体验爱情的甜蜜，便好好谈恋爱；她觉得最近太无趣，便故意把爱情生活搅得一团糟。
所以袁诗桃经常评价陆仟“看似深情多情又投入，其实最爱的是自己”。
但陆仟现在这副模样，属实稀奇。在袁诗桃的印象中，陆仟应该跟甘明熠认识一个多月了，这个时长一般很少——甚至没有出现陆仟对异性还这么热乎的情况。
现在她们俩正坐在一块儿吃早茶。这家粤菜馆以装修精美出名，预定通常都排到了一两个月之后。
这家店还不是很火时陆仟就想来，但因为和袁诗桃各自的行程安排总是无法重合，一拖再拖竟已经过了一年。而一年之后餐厅在社交平台上爆火，座位永远需要排队。
这次的早茶，还是陆仟在暑假里抢到的预约。就算是掐点抢，周末的座位也早已订完，只剩下工作日的上午有空位。于是二人便在周四的上午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来到期待已久的餐厅。
餐厅名不虚传，整体装修格调高级，正是时下流行的中国古风；服务态度很好，食物卖相精美，味道中规中矩，总得来说对得起她们的等待和价格。
但这本应该是闺蜜之间享受姐妹世界、吃吃喝喝拍拍照的时间，陆仟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拿起手机看一眼。脸上虽总是挂着笑，可拿起手机总会笑的更开，对着袁诗桃就有点走神。
…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袁诗桃说完一大堆话，陆仟只是“嗯嗯啊啊”地回复她了。
“啪”地一声，袁诗桃忍无可忍地放下了筷子。
她看着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一脸茫然的陆仟，瞪圆了眼睛：“渣女！”
陆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有点过分，赶忙倒扣下手机，认真道歉：“我错了。”
袁诗桃还是双手叉腰，怒视着她。
陆仟把凳子搬近袁诗桃的身旁，讨好地搂住她：“桃桃，阿桃，阿诗，我的宝，桃子…”
“好了好了。”袁诗桃一脸受不了地打断她。
她倒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她很清楚自己上头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就是实在有些稀奇：“你…在跟甘明熠聊天？一大早？”
“啊。”陆仟点头，最近跟甘明熠聊的挺多的，两人都没刻意去维持聊天的频率，但就是好像一直在联系。
袁诗桃的脸上出现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他，起床了？”
现在可是才上午十点。
“是啊，”陆仟继续点头，“他说他有早课。”
袁诗桃一脸受不了：“他是真有早课还是假有早课啊？”
陆仟耸耸肩，一脸不在意的样子：“那我可没问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诗桃抓狂：“怎么跟你没关系，你俩现在这个状态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谁会为了‘没那么喜欢’的暧昧对象一大早上爬起来就为了聊几句天啊？”
她还张牙舞爪特意强调了“没那么喜欢”几个字。
陆仟被袁诗桃比她还急的样子可爱到了，笑道：“怎么不能，高手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做不到…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有早课。”
袁诗桃闻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的陆仟。
“ok，不说他…”她苦口婆心，“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跟他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为什么不捅破？你怕什么？”
“我没在怕…”陆仟本想说她从不怕，却突然愣神。
她不怕伤心不怕难过，不怕爱意减淡，不怕付出了得不到回报，因为不害怕所以她从来没有过多的顾虑。
可现在这个时刻，她却突然不知道如何告诉袁诗桃，那天站在窗前看着男孩等她进家门才转身离开时的心情。
那个心情有点熟悉又带点陌生。熟悉是因为有着一如既往的心动，陌生是因为她的心好像从未因为某个异性涨得这么满过。
袁诗桃说的对，她可能真的有点怕。
但怕的不是没有最好的结果，怕的是到结果之前的这一段过程太短，不够她珍惜和回味。
所以她现在总是想慢慢来，想慢慢享受。
——许是这个原因，她才不想告诉袁诗桃她要“坠入爱河”了。或许到她真的“坠入”的时间点的过程越长，她享受过的东西越多，要离开的时候就越不遗憾。
陆仟知道自己这样，其实另一种方面的过于瞻前顾后了。她自己也常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谁又能肯定对方真的会离开她呢？
可在她爸妈离婚后，“曲终人散”这个观念已经深深植入她的脑海，甩也甩不掉，她没有办法乐观地去面对她的每一段恋情。她不由自主地假设，不论之后会是什么关系，甘明熠终究都会离开她。
那既然他有一天会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让他存在的时间变得长一点。
“或许…那层窗户纸晚点捅破，我还有更多的时间吧，”陆仟喃喃道，“谁知道捅破之后，还能有多久呢。”
袁诗桃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语气变得严肃：“你以前可从来不在乎一段关系能持续多久的，难道你…”
真的爱上他了？
袁诗桃不敢把后面几个字说出口，因为“爱上某人”对于她俩的感情观念来说，太过于沉重。
她俩对于恋爱这件事都有点游戏人间的意思。每一段恋情都认认真真的谈，但从不为某一个人留恋太久。
“我爱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当情话说出口，可确认自己会真真切切地“爱”一个人，她们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多情，所以她们的喜欢早已分散在了各个年龄段和不同的人身上，甚至或许还留了一部分给未来可能出现的某些人。所以当一个人消失时，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的喜欢，不会影响她们的生活。
而爱上一个人，意味着她们要把之前一点一点给予许多人的爱意一股脑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这样会产生什么后果，她们想象不到。
陆仟想象不到，她“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如果她真的“爱”上了甘明熠，那对于她来说将是一段全新的体验。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那么潇洒，她甚至不知道“爱”一个人要怎么做，她没有经验。
陆仟沉默不语。
袁诗桃知道陆仟明白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看她不说话，脸色变得有些担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见陆仟少有的出现了对爱情的茫然无措，袁诗桃有些自责。虽都说外人比局中人看得清楚，可外人也不过就是凭着自己的生活经验主观臆断。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人生活明白了？她何必要逼着陆仟去看清自己的内心究竟如何。
陆仟也不是小孩了，她的人生和爱情她自己可以做主，最后的结果不管如何，都是她宝贵的人生经验，外人没必要过度插手。
想到这，又看陆仟有些颓然，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袁诗桃知道她可能又陷入了悲观想象之中，因此更难受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嗨，其实我觉得，你就是空窗太久了。对比你那些前任，甘明熠不排第一也绝对是第二，这样的对象谁遇到不上头啊，你别想太多，你就按你自己的节奏走！还有姐妹呢！”说完夸张地拍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
陆仟知道袁诗桃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活跃气氛，也赶紧让自己从想不明白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先预定你一个月的肩膀，到时候我得抱着哭。”
“我人都是你的。”袁诗桃拼命搂了一下陆仟，假装狗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