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豆蔻年华的萌芽恋爱最令人难以忘怀，正是纯洁无暇的年纪，情窦初开又碰上条件匹配的人，在真空的高中校园环境里无忧无虑地谈一段恋爱……想到这陆仟已经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脑子里发散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明明她也从甘明熠的一众朋友中听说了他们高中时谈恋爱纯粹是不走心的小打小闹，可她现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刻意忽略了那些事实情况，因为一张合照就在脑海里为甘明熠五年前的恋情幻想出了种种起承转合。
按她以前的性格绝对是直截了当地问清楚，让自己没有一丝好奇心便不再在意这件事。可陆仟钻牛角尖，认准了现在并没有跟甘明熠谈恋爱，宁愿自己之后一想到这件事就生闷气也不愿意立刻回到包厢去问对方。
陆仟拼命吸了几口气，硬是把自己的不爽压了下去。看着镜子里自己冷冷的面容，强行扯了一个难看的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包厢。
今天又是约打球，甘明熠出发之前自然地把在学校的陆仟一起接上。打完之后一众人又来吃饭，瘦高女孩是在吃饭时姗姗来迟，吃完没多久又有事先走，一帮人吵吵闹闹的，而她坐的位置跟陆仟和甘明熠隔了十万八千里远，更是没什么交集。
甘明熠看到陆仟回到包厢坐下，正跟别人插科打诨的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频频开始往身旁人瞟。陆仟状似无恙，只是微笑听着桌上人说话，心里却千回百转，拼命回忆着每次见面时瘦高女孩和甘明熠之间的互动。
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主要是每次聚会的人都挺多的，甘明熠又时刻黏在她身边，别说女性朋友了，就连男性朋友不是要说话都不会多看几眼。
心思转到这，陆仟不可察觉地轻叹一口气。
她最厌恶的就是为了过去的经历纠结苦恼，可她现在却变成了她最反感的人。但要她开口问甘明熠，她又觉得做不到。只能把这个苦咽下去，祈祷自己能像忘记心爱玩具一样快速放下。
身旁的甘明熠突然把他的碗碟与陆仟交换，而餐具中早就装了各式各样陆仟爱吃的菜，都是他在陆仟去洗手间的那段时间为她夹的。
“快吃，一会凉了。”他笑，“这帮孙子太能抢菜了。”
陆仟又发怔，对方温柔的面容让她内心的酸涩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看她莫名其妙发愣，甘明熠不明所以，亲了她额头一下，再次轻声催促她快吃饭。
甘明熠对陆仟的体贴入微发小们都看在眼里，但每一次他做任何刻意照顾陆仟的举动众人还是忍不住要起哄一番。陆仟吃着温热的菜，耳里听着他人捧场的调侃，感觉心情缓和了不少。
这边陆仟刚重新摆上真心的笑容，决心不去纠结甘明熠的过去，一段对话就传到了她这。
“你那个场地找到了没？”
“没有啊，要大一点的场馆，不好租哦。”
“你问问姜瑾琳啊，她妈不就是搞这一行的吗。”姜瑾琳就是瘦高女孩。
听到有些在意的名字出现，陆仟不自觉提高了注意力。
“也是哦。”说话的人像是刚刚醒悟，“前天打麻将怎么不问她！”
“你发微信。”
“这事当面说解释的清楚一些…”
接下来的对话陆仟就听不清了，她的大脑瞬间嗡嗡作响。
陆仟知道说话之人前天打麻将去了，因为——甘明熠也在。
陆仟那几天在自己家睡，当时二人并未在一起，甘明熠跟她报备了一声在干什么且没问她是否要过来，打完麻将后直接回了他自己家。她只知道甘明熠与发小们在打牌，没过问具体有哪些人，他在玩的时候她也没打电话过去，而对方也只是在牌局结束的时候告诉她要回家了。
对面的谈话已经延伸到了前天打麻将的趣事上，陆仟只是低头吃着菜，装作没注意这边反复提到姜瑾琳。当她再一次想听清点什么时，对话戛然而止，彷佛是有人刻意中止了对话。
她若无其事抬头，余光快速瞟见对面某个发小冲大剌剌聊天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反应过来闭上了嘴。而她也马上自然地转头跟甘明熠说起话，似乎并未在意桌上的话题。
最后陆仟食不甘味般地吃完了饭，忍着难受挂着虚假的笑容跟甘明熠和他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她的伪装能力足够强，没有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而唯一有些担心的那位朋友见状转念一想，他们之前都很小心地避免提到甘明熠和姜瑾琳的过去，想必陆仟不会发现什么，所以应该没什么大碍。想到这他便放下心来，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要不说陆仟是做大事的性格呢。她在发现的当晚一直忍耐着好奇心，没有去试探任何人。在隔了几天的饭局上，才状似无意地问起了另一个据她所知当天也在打麻将的人。
“你们好爱打麻将。”陆仟笑着与他聊天，突然转移了话题。
“对啊。”对方不明所以，“你打不打？下次叫甘明熠带你一起来啊。”
她摆摆手，一脸自然：“我算了，你们是不是还开两桌，我觉得我轮不上。”
对方想了想，莫名其妙：“没有啊，除了人特别多，基本都是一桌啊。顶多就是多一个人，谁输了谁下。”然后像是为了确认一般，他还仔细回忆了一下，再次肯定，“对，上次打就是一桌，你老公还输了不少。”
甘明熠的朋友们在陆仟面前都戏称甘明熠是她“老公”，平时她听了无感，此刻只觉得无比嘲讽。
对啊，我“老公”，和他“前妻”，私底下约着打麻将，输了不少。
——而我一无所知。
陆仟感觉全身都莫名发凉。自己像是分裂开来，一个是看上去还一切正常的躯壳，另一个是因为嫉妒和伤心开始分崩离析的内里。她纯粹凭着本能才能继续跟对方聊下去，还好谈话被他人打断，不然她觉得自己正常的躯壳很快也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六十二章 “牛角尖”
陆仟自己也谈过不少恋爱，之前从未像现在一般，为了对方的过去醋海翻波。
她也能跟前任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电影学院的那位前任就是很好的证明。
可是，她再洒脱也不会跟前任出现在小型聚会上啊。陆仟气愤又委屈。更不要说是有对象的时候了，谈了恋爱她都主动避嫌。
——倒是情有可原，旁人总是拿“一对儿”“老公媳妇儿”地调侃他俩，让她忽略了自己根本就没跟谈恋爱的事实。
陆仟内心冷笑。她又开始钻起了牛角尖，全然忘记更不想谈恋爱的那个人分明是自己。
陆仟不自主开始在脑海中构想出了当天打麻将的画面。
娇生惯养的年轻人们都乐意单独开一个包厢玩儿，狭小的包厢内放着一张麻将桌；而一张桌子不是面对面，就是侧边儿坐着，想躲避对方的眼神都不可能；打麻将更是件热闹事儿，跟关系好的朋友们一块儿打免不了要聊天说笑，而陆仟跟他的朋友们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几乎每次都能听到他们拿着过去恋情调笑他人。
谁能保证——或谁能确定一张麻将桌，单独四个人，桌上还有一对曾经的璧人，会有人绝口不提他们的过往？而提到时候，这对曾经的爱侣又是什么心情？是不舍和眷恋？还是至今未曾放下的遗憾？又或是脑海里浮现一些刻意忘记的过去？而这个时候的甘明熠，脑子里还有一丁点位置愿意匀给陆仟吗？
还有“输了不少”。看甘明熠玩炸金花的那个熟练劲儿，加上他那颗明显足够活跃的大脑，陆仟不信他在打麻将上会差到哪去。那为什么会输，还“输了不少”？难不成是因为桌上的朋友不停地调侃他和前任让他乱了心绪？
还是更过分的，他面对曾经真心喜爱过的前任就是硬不起心来，故意放水？
也不是不可能哦，他跟我这个说不清楚的暧昧对象都能把一桌子筹码拱手相让，更何况曾经爱过的人呢。陆仟愈发地钻牛角尖。
她也打麻将，明明知道再厉害的人也会有手气不好的时候，甘明熠又不是赌圣，哪能确保自己永远不输。可这个事实又一次被她刻意忽略。
最重要的是，跟前任一起玩儿了一晚上的麻将，为什么甘明熠对她只字不提？为什么这段时间甘明熠去哪儿都要把她别裤腰带上，偏偏那天就是没问她要不要去？
跟她上过床之后，甘明熠恨不得天天晚上都要留宿在她家或是找尽理由把她拐回家，还是她好一顿哄才能换一点个人时间，可打麻将的那天已经是第三晚他俩单独睡，甘明熠没有任何想与她见面的迹象，反而直接回了家，这难道不反常吗？
……难道那晚，甘明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回的家。想到这，陆仟感觉自己眼眶一酸，仿佛立刻就有液体要滚落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陆仟轻骂出声。
还好她找了借口来洗手间呆着。
陆仟暗自神伤了一会，抬起头看镜子里满脸委屈的女孩，突然一个激灵：这不正常。
“这不正常…”她喃喃自语，“这不是我。”
这怎么可能是陆仟？如果袁诗桃现在站在一旁，绝对要惊得下巴都掉到地上。
陆仟向来都是潇潇洒洒，伤心难过也不过是为爱情中不合适的遗憾而惋惜，从不为对方的过去郁郁寡欢或想得太多。她有跟前女友关系还不错的前任，甚至还有刚分手不久就与她谈恋爱的前任，可她从未为此纠结过。
陆仟向来自信，对方之所以与前任分手肯定有谈不下去的原因，后来又选择与她在一起，也必是因为她的优秀吸引了对方——对方的眼里的爱意她能分辨得出。
可是甘明熠的眼里也有爱意。
而且陆仟面对姜瑾琳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自卑。
“那怎么还会这么难受…”陆仟摸着自己的心脏处，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甘明熠打过来的电话。陆仟只瞟了一眼来电者，鼻尖便莫名有些酸涩。她放纵铃声从响到停，又垂着头呆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出了洗手间。
刚出门就碰上一脸着急的甘明熠，对方看到她才明显地放下心来：“宝宝…”
这一声“宝宝”却再次让陆仟的心沉入谷底。因为姜瑾琳五年前的微博评论中，早已有个人这么叫过她。
而这个人现在正搂着面无表情的她。
“…怎么不接电话？”甘明熠笑问，“我看你突然消失了。”
我没有突然消失，我说了我要去洗手间，是你没有听见罢了。陆仟心想。
现在的她纯粹是因为姜瑾琳的事走火入魔了，她起身去洗手间时甘明熠并未在包厢内。
陆仟只是低垂着眼不说话，待她再次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只是她依旧沉默。甘明熠等了一会没有听见怀中人回话，心中刚泛起疑惑，二人走到了包厢门口。陆仟不着痕迹地离开甘明熠的怀抱，先一步推门走了进去。
巧的是她身旁本应该让甘明熠坐的座位，此刻正坐着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姑娘，见状甘明熠便坐在了他处，给陆仟一点空间，同时也觉得自己的朋友愿意亲近陆仟是件好事。
可这一举动在陆仟眼里却变了味道。她的大脑又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想到了今天若是姜瑾琳在，那甘明熠眼下是否就找到机会正大光明的离发小兼前任坐的近点了。
陆仟面上一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以至于甘明熠丝毫未察觉他心尖儿上的人内心正乌云密布。
那天晚上，陆仟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在一众人面前彻底心绪平静下来，虽说后半场她喝什么吃什么都觉得一嘴的苦味儿，但好歹面对着甘明熠她能自如说话了。等甘明熠送她回家时，陆仟更是感觉自己大脑都恢复了正常，甚至还能与对方调笑几句。
只是在下车时面对对方明显期待的眼神，她什么都没说，笑笑便转身上楼。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就垮了下来。站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成倍的苦涩和酸楚翻江倒海地向她袭来，她强行忽略内心的不适，行尸走肉一般凭本能行动着，磕磕绊绊把自己收拾干净。
睡觉之前她还跟甘明熠打了个视频电话，听到对方在电话里直白地问明天要不要去他家，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内心空空的原因是因为无法抱着甘明熠撒娇。她大脑还在发愣，嘴上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嘴角甚至还有些真切地上扬。
我好想他。好想见到他。陆仟的内心在疯狂叫喊。
可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张拍立得，那两张挂着默契笑容的年轻脸庞。
陆仟把被子拉盖住头，在黑暗中蜷缩了起来。
*
陆仟做了一个噩梦。
梦的情节云谲波诡，却因为和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息息相关而分外真实。
她梦到了她的毕业典礼。
不知道具体是哪场毕业典礼，总之她一直在跟很多人道别。
她梦见她早已闹掰的朋友穿过礼堂迎面走来，他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拥抱了一下。还有好几个曾经在她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后来在人生道路的岔口分道扬镳的朋友也出现了，他们和她在梦里说笑，接着再次说再见。无一例外的是似乎所有朋友们都急着离开，与她道别时都很匆忙。
梦里还有一个她喜欢的人。
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里有点尴尬又有点害羞但很开心地跳着舞，梦中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眶看不清人影的正脸，只是恍惚之间觉得那人有些青涩，身着一套制服。
她跟另一个早就不联系的朋友坐在一起看着他，人影走过来跟她朋友说话，她不敢抬头；最后那个少年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余光里似乎是笑着，拍拍她的头又站起来走了。
她在梦中泣不成声，少年转身离开时她终于抬头想要努力看清他，可少年越走越远，直到他走到一位高挑女孩身边才停下。
礼堂里扫过一阵穿堂风，人群瞬间化作灰尘散开，少年的脸也终于清晰。
是甘明熠。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陆仟还在崩溃大哭，泪水早已糊了一枕头。
梦境中所有人在现实生活中都不是同时存在在她过去生活中的某个时间点的，可在梦里他们就这样在同一天出现了。她一瞬间感觉过去的日子就像一场梦，有些人说完再见就真的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
他们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曾经那么需要他们过吗，还是这一切都是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能过于单调而创造出来的？陆仟呆坐在床沿，手指慢慢攥紧了被单。
甘明熠也会像梦里一样转身便消失吗。我最后会不会也像姜瑾琳一般，即使曾经跟他有过什么，却终是各奔东西，只能在梦里再相见呢。她垂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地板的空隙，苦闷像海浪一波又一波在内心翻滚。
她觉得自己着实矫情。
对方过去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参与，这是已经不能更改的事实。不去搞清楚这件事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甘明熠在姜瑾琳之后，甚至之前必还有数不清的过往，可单单一个高中前女友就能让她失魂落魄，她此刻就算再不想承认甘明熠于她有多不同，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她可以欺骗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