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陆爸和陆仟一向的相处模式，双方都在内心里有着紧密的连接，但从不会直白地放在面上。
直到他娶了第二任太太，陆仟的池阿姨。
池阿姨的性格开朗活泼，爱意总是表达地非常直接，在她的影响下，陆爸也渐渐开始说一些柔软的情话，两个人还会当着陆仟的面互相逗乐。慢慢的，陆仟从一开始抗拒他的新感情，到了后来真心实意的祝福，甚至还会偶尔跟他们夫妻二人透露一下她的感情状况。
当爸爸的自然很好奇，可这个时候陆仟的嘴巴倒是闭得紧紧的。他有时追问几句，女儿却总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话题带过去。
“哎呀，男朋友罢了，之后再给你详细介绍吧。”
话是这么说，“之后”是什么时候，陆爸从来没等来过。
不过也正是因为陆仟从来不把“男朋友”的这面纱揭开，在陆爸心中，女儿依旧还是那个小女孩。
由于他在陆仟高中时就已经开始应付“孩子谈恋爱”这件事，他自以为自己还算是接受度高的家长。
可在陆仟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想当然的陆爸被现实狠狠地捶打了一番。
当时一家人正在吃饭，陆爸上一秒还在对着电视机笑，下一秒就听见桌旁的女儿轻飘飘地宣布：“这个暑假我去日本玩哦。”
他当时注意力仍然在电视剧上：“去，钱够不。”
“够。”陆仟慢条斯理地嚼着菜，嘴里却投下了重磅炸弹，“跟我男朋友一起哈。”
陆爸浑身僵硬，池阿姨窃笑。
那是陆爸第一次见到陆仟的所谓“男友”的庐山真面目，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地感觉到女儿真的长大了。
——确实长大了，都要跟小男孩单独出去旅游了。
眯着眼睛看照片的陆爸表面上似乎很冷酷，其实内心泪流满面。
“小陆的男友”长得倒是蛮端正，他挑不出什么岔子；听陆仟简单介绍了一下家世背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格，看着乖乖巧巧，实际心里有主意的很，能让她正式介绍给他们的对象，肯定不会太差。
于是陆爸算是被半强迫般地快速接受了陆仟有“真实存在”的男朋友的事实。
…可是也太腻歪了，这些小青年。想到这，陆爸重重地哼了一下。
自从陆仟在陆家公开恋爱后，回到南都也是大张旗鼓地捧着手机聊个不停，深怕陆爸不知道手机对面那个“男朋友”的存在。
有一次他还忍不住教育女儿：“谈个恋爱，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讲？”
还没等陆仟发话，一旁的池阿姨倒是先不满了：“谈恋爱不就是有很多话要讲！”
于是他赶紧闭嘴了。
虽说小伙子确实不错，但他始终就是甩不掉“白菜被猪拱”的想法。
不过面子上，陆先生还是会做得很好。
昨天大年三十，他经陆仟的手给小伙子发了个大红包，陆仟笑嘻嘻地给手机那头转账过去，不出一会儿对面就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陆爸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他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眼神僵硬地看自家女儿一脸促狭，并不急着接，先是轻声告诉他：“甘明熠说想给你拜个年。”
陆爸道：“你给他爸妈拜年没有？”
闻言陆仟的表情似乎也僵硬了：“没有。”
找回一些场子的陆爸继续说：“他爸妈，给你发红包没哦？”
“发了啊。”
“那你是不是也回个电话比较好。”
“……”
于是电话被陆仟挂了。陆爸松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他太了解女儿了，他笃定陆仟现在并不想跟对方的父母有太多交集。
或许是因为那个红包，以往从不在他在家时打电话过来的甘明熠，试探般地开始在陆爸也在旁边的时候给陆仟发送通话请求。
陆爸自然也知道小伙子在想什么，思索片刻还是在陆仟快要走进卧室时大声说：“帮我祝小甘新年好啊。”
陆仟随意地摆了摆手：“晓得了。”
走进房间，陆仟立刻接起了电话。
甘明熠充满笑意的磁性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进卧室了？”
“你在我家装摄像头啦？”
“这么久才接，肯定是躲你爸去了。”
“我哪有躲，我总不能在他面前跟你说‘老公亲亲’吧。”
“我就可以啊。”电话那头的甘明熠笑得开心，陆仟听见他先是喊了爸妈一声，随后听筒里传来重重的亲吻声外加一句“老婆亲亲”。
陆仟尴尬地头皮发麻，听筒那端的背景声也是一片嫌弃。
甘明熠还在笑，似乎是又跟他的爸妈打趣了几句，陆仟听着模糊不清的对话也逐渐弯了眼角，一个后仰倒在了床上，开始跟男友煲起了电话粥。
电话打到一半，刚想挂电话改成视频通话的陆仟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邮件通知。
起初她没太在意，但刚刚还在电话里与甘明熠讨论起飞前快递能不能顺利到达的事，此刻格外敏感的她在扫第二眼时捕捉到了熟悉的英文单词，下一秒她立刻打开邮件，仔细阅读起来。
越看越烦躁，待甘明熠的视频通话邀请被接通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鼓囊囊睡衣、正垂头丧气的姑娘。
甘明熠笑了：“你们南都人，是不是都特爱穿这种睡衣？我看别人说，南都冬天街上遛弯的都穿这个。”
“暖和嘛…”陆仟叹口气，“老公，刚航空公司给我发邮件了。”
“怎么了？”
“航班取消了。”她愤愤不平，“气死我了，买大航空怎么也搞这种事，这下我转机的机票也要一起改。”
闻言甘明熠赶紧安慰女友：“别急，这样吧，我给你买个飞海都的，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他一开始就觉得两个人坐同一趟航班比较好，但陆仟始终觉得南都飞海都的机票价格过高，春节期间经济舱的票价直逼公务舱，无论甘明熠怎么劝，陆仟都不愿意在海都转机，还不准甘明熠买跟她一样的转机机票。
“算了算了，我在看飞海都的机票呢，更贵了。”陆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决定在海都转一趟呢。
“不差那些钱啊，仟仟。”
“是不差，”屏幕里陆仟的小脸因为纠结皱成了一团，“但是我们又不是冤大头。”
甘明熠托着腮，笑着听自家女友絮叨他早已知晓的“金钱观大论”，时不时点头捧场。
陆仟看小屏幕看的脑袋疼，干脆从床上蹦起来，打开电脑开始用网页搜索合适的机票。
甘明熠也在那头点点按按，跟她一起研究机票。
搜索结果刷新，陆仟被五位数的单程机票价格惊到：“大年初三国际航班也这么热门的吗？这机票钱都是平时的三倍了吧？平时这个价格我都能买商务舱了…”
“没办法，国内的假期就那么几天。”甘明熠换了一个航空公司的页面，一边打字一边说道，“你看看初五？”
“看初五有什么用，难道我还买初五的机票啊？”
“也不是不行啊，你先看看么。”
陆仟皱眉，小脸凑近手机屏幕：“可是你的机票不也是初三的嘛。”
甘明熠无所谓道：“你要是初五的合适，那我就改。”
“嗯…”她歪着头想了想，问道，“你机票退改多少钱？”
他报了个数字。
“还行，”她点点头，“那我看看。”
屏幕里仔细研究退改签规则的陆仟紧皱眉头，一脸严肃。甘明熠的视线从电脑转到手机，看到这一幕轻笑起来，欣赏了一会后他开口道：“老婆，这样吧。”
“啊。”陆仟还在伸着脖子看英文字。
“机票我来研究，你就别管了，你联系酒店，看看能不能改入住时间，好不好？酒店不是用你账号定的么。”甘明熠不急不缓道，“咱俩分工行动，这样快。”
“啊，”脑子有些转不动的陆仟愣了愣，随即接受了这个提议，“也行。”
“嗯，宝宝你别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啦。”
先前陆仟就在因为马上要飞柏林见老师而紧张，甘明熠为了让她放松下来刻意转移了话题。但这次旅行之前总是有七七八八的事情不顺利，本来只是一些“快递可能不能准点到”的小事，如今忽然变成了“机票出状况”的大事，使陆仟的情绪不由得有些紧绷。
但被甘明熠平缓的话语安慰了两句，她就感觉好多了。
陆仟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跟电话那头的男友闲聊：“要是能过完春节再去柏林就好了。”
“没办法，德国那边开学比咱们晚，放假也比咱们晚。”甘明熠笑，“如果按我们过完春节的时间点去，人家教授已经放假休息了，估计不给上私课了。”
“是哦。”陆仟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回国过年啦？”
“对。”
陆仟哀嚎：“我的红包～～～～～～”
甘明熠哈哈笑：“我给你发。”
陆仟嗲声嗲气：“那就先谢谢老公了哦。”
“哇，她超爱。”
陆仟被热梗砸得猝不及防，接着笑出了声：“现学现用？”
甘明熠轻笑：“嗯。”
逗老婆开心这个技能，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步。
陆仟的心情明显好转，甚至开始哼起了歌。十几分钟过去，她如释负重地宣布：“酒店改好啦，嗯，然后我们初五出发的话，快递也能准时到了，我的文件就不用重新申请临时的啦。”
“辛苦了，老婆。”甘明熠勾唇笑，“机票也订好了，我截图发给你。”
“嗯呢，你也辛苦了哦，亲爱的小甘。”
小甘在小陆的注视下，快速地伸出手给她比了个心。
“……”陆仟的脸瞬间扭曲。
“哈哈哈哈哈。”甘明熠开怀大笑。
这招逗陆仟，屡试不爽。
陆仟把脸凑到摄像头前，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给甘明熠翻了一个巨大白眼，同时将手机360度转换，试图让他看清楚这个白眼的每一个角度。
翻完白眼，甘明熠还在视频那端哈哈笑，陆仟早已习惯并且自行选择忽略。她拿着手机往房门外走，边走边说道：“我去跟我爸说一声，说我改到初五出发。”
“行，”甘明熠略收住笑容，“那我一会再打过来。”
陆仟立刻换上做作的表情：“哎哟，不跟叔叔打个招呼呢。”
“有本事你别挂。”
“叫我爹。”
“我爹正从我身后路过。”
“……”
“逗你的。”
“滚，”陆仟怒气冲冲道，“挂了。”
番外4关于小陆和小甘的第一个寒假（下）
大年初五，当地时间中午，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人群缓慢地在海关口一点点往前挪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在此排队等待入关，陆仟和甘明熠也在其中。
双眼通红的陆仟精神萎靡，长叹一口气道：“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受不了长途飞机。”
她感觉自己困得要爆炸了。无论出多少次国，她在飞机上无法入睡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为了给国际航班预留一定的时间，她最后还是让甘明熠买了清晨从南都飞往海都的飞机票。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起床——或者说根本没睡多久，她和男友聊天聊到凌晨三点多。
九个小时的航程再加上之前的转机航班，短短半天之内她已经在三个机场、跨越两个时区辗转奔波，在飞机上她换了无数种姿势，后来还干脆放弃形象，斜躺在甘明熠的大腿上尝试入睡，可依旧无法进入梦乡。
甘明熠的精神状态倒是还行。陆仟赶第一班飞机时他就睡了一觉，上飞机后他又眯了一会儿，醒来后毫不意外地发现身旁的女友正如她先前所说的一般失眠，眼神呆滞地望着飞机天花板，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航程的后半段他一直在帮她入睡，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法让她睡着。
此刻他心疼又无奈，摸摸她的后脑勺，随后单手从身后轻搂住她的脖子，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安慰道：“一会到了酒店睡一觉？”
陆仟赶忙摇头：“不睡了，我怕我晚上反而睡不着。”
甘明熠应和着，亲了亲她的头发。
“你说现在这人是怎么回事，”陆仟微微回头，无奈道，“白天坐着，什么也不用干就能困成狗；到了晚上，褪黑素、眼罩、耳塞轮番用上，嘿，就是睡不着呢。”
她在飞机上陆陆续续喷了半瓶褪黑素，除了觉得被甜味齁得有点犯恶心以外，任何催睡效果都没出现。
甘明熠道：“你这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
陆仟撅嘴：“确实有可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所以说买商务舱么。”
“你真是钱有多啊，有钱留着给我买包不行嘛，”陆仟笑了，“商务舱也只能半躺，涨价后的票价也不值呀。”
她嗔怪地瞥了男友一眼。甘明熠这个公子哥性格，有时侯怕麻烦就爱直接用钱解决问题，陆仟自觉也不算节俭的，但还是时不时就要心疼一下男友因为做事不过脑而多花的钱。
甘明熠也笑，低声道：“怪我，卡里的余额不够买头等舱。”
“什么家庭啊，两个学生，春节档的头等舱随随便便买。”陆仟翻个白眼，“以后赚钱再说吧。”
“老婆说的对。”
“什么说的对，你要说我要努力赚钱。”
甘明熠立刻换上严肃的面容，拳头紧握，单脚一跺：“努力赚钱，让陆姐早日实现头等舱的梦！”
他跺脚的声音有些大，再加上他本就个子高而分外显眼，队伍前几位的亚裔面孔听到动静后微微侧头，见状陆仟赶紧一脸无奈地抱住他的手臂：“大哥，不求你给我留个面子了，我们不要给中国人丢脸好吗。”
说的好像中国人只追求头等舱似的。陆姐无语一秒。
甘明熠任由陆仟念叨着，垂眼看着精神略微振作的姑娘，嘴角轻扬。
顺利入关后，小情侣直奔取行李的地方。
等待行李从托运盘上转出时，甘明熠抬头四处看了看，感慨道：“柏林这个新机场弄得挺豪华。”
闻言陆仟也侧头看了看，问道：“这是新机场？我还以为是保养的好呢。”
她以前没来过柏林，只在慕尼黑玩过几天。当时就有听说德国的柏林是最不像德国的首都城市，人称“又穷又性感”，她还不以为然——好歹也是个发达国家的首都，能穷到哪里去？所以她下飞机后，并未对崭新且干净的机场有多意外。
甘明熠道：“这是新的。以前那个叫泰戈尔机场，我大二回国是从泰戈尔机场飞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那是真的，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