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夕月嗓音温润,看着她一笑,“那我们就去吧。”
“其实也、也是师兄出力……但我……”
沧夕月这么爽快,沐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若真遇上什么棘手的问题,大概也会是沧夕月出力。
沧夕月听到这话,下意识伸出手,接着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放纵自己,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想帮忙,就别想这么多。走吧,我和沐暮一起。”
这动作着实温柔,沐暮随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睛。
*
他们来到官衙的某个院中,一个男人正跪在法阵中心,地上散落着碎裂的链条,而身上有着几道透明的束缚,该是刘宿施的法术。
他头发雪白,双眼通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拼命挣扎着。
刘宿见到他们,忙跑了过来,“你们……”
沐暮:“他是入魔了吗?刘大人。”
“……”沐暮这一句回答,便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是来帮忙的。
刘宿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是,是个普通人。”
沐暮一下就明了,普通人入魔的后果便是丧失理智,最后身体承受不住魔气冲撞,被魔气吞噬而亡。
因此最人道的方法,便是在他们被魔气吞噬死亡前,送他们上路。
像是看出了沐暮他们的想法,刘宿连忙解释,“但他不是自愿入魔,他死去的夫人附在了她的身上,我想若有办法驱除他身上的恶灵,他还能活下来……”
原来,这位男子叫作王垂,和深爱的夫人相守几十年,但夫人去年因病去世。
“但人死不能复生,更是无法招魂,附在他身上的灵魂,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在这个人间,人死亡后便会转世投胎,魂魄转生,用什么方法,是怎么也找不回的。
“不,有一种法术可以。”
沧夕月目光沉静地看着王垂,薄唇轻启,淡淡地说道,“招魂术,但能召回来的,只有残余的恶念罢了。”
刘宿大吃一惊,“招魂术?!”
沐暮才疏学浅,没听过招魂术,疑惑地歪了歪头。
沧夕月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王垂。刘宿焦躁地挠了挠后颈,“行,就是招魂术,现在该怎么办?身上这缕恶念,该怎么驱除?”
招魂术是极其偏门的法术,自然不能用一般的祛除法术,因此刘宿也是无处下手。
“我有办法。”
沧夕月收回了眼神,垂下眼睛,“能逼出恶念的方法。”
刘宿:“是什么?”
“用万焱阵法。”
“万焱阵法?!”刘宿目瞪口呆,“这可是折磨人的酷刑啊!”
沐暮也是一愣,万焱阵法的名气,跟现代十大酷刑的名气差不多。
传说此法可让人在短时间遭受不同的痛苦,溺水火烧冰冻万箭穿心……因而,惩罚罪大恶极的人也不轻易使用。
“正因酷刑,精神动摇,恶念才易逼出。”
沧夕月转头看向刘宿,“况且,他也不会因此死去,只是日后体质会差些。”
没错,这便是万焱阵法最可怕之处,不致死,但会影响身体状况。并且让你在活下去的每一日,日日夜夜但凡念起这阵法,都受这痛苦的回忆折磨。
“如何?”
沧夕月问,“若放任下去,他最终会被恶念杀死。”
刘宿明显有了犹豫之色:“这……”
此法太过残酷,不亚于对精神和生命的再度折磨。
“我想……”
沐暮开了口,“若他想选择死,也让他在清醒的状况下,清醒地求死比较好,说不定他不想死呢。”
沧夕月看向沐暮的双眸,手指微微一蜷。
“你说得对,之后看他造化吧。”刘宿思忖半晌,叹了口气,“但这万焱阵法,书籍上可没有记载。”
下一秒,沐暮和刘宿一同看向沧夕月。
沧夕月同时接到两人期待的目光,轻声笑了来,笑得眉睫毛颤动,“嗯,我的确会。”
“没有什么奇特的故事。”
沧夕月以手掩唇,微微一笑,眸色带着黯然,“只是…我父亲教予我的。”
说完,施法开始。
沧夕月偏头向二人嘱咐道,“沐暮,刘大人,大家都离我远一些,免得被波及了。”
沧夕月朝着男人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道金光,慢慢地,金光逐渐联结,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沧夕月站在王垂面前,衣角被风带起,勾勒出他挺拔如竹的绝美身姿。
天气逐渐阴沉,风越来越大。
刘宿和沐暮站在不远处,沐暮躲在树后,扶着树干,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刘宿站在她的身边,以袖掩
面。
刘宿开口:“师妹,你觉得那男子遭受这样的痛苦,可怜么?”
沐暮摇摇头:“若以活着为目标,也不会痛苦了。”
“你说的对,不过你知道么,其实招魂术有相应的限制条件。”
刘宿面色严肃,“只能召回在自己手下死去的生命。”
沐暮一愣:“你是说是这个男人杀了夫人?”
“对……”
刘宿看着沧夕月,袖袍被吹得呼呼作响,笑着摇摇头,“不过他说的对啊,犯下了的罪孽,无论如何都得受着。”
“他?”她想了想,“他是夕月师兄?”
“嗯,是他说话的调调对吧?”
刘宿笑了笑,“一个小鬼头,跟我丧里丧气地说些什么宿命的言论。”
“不过现在,他好像在朝着什么目标前行。”
刘宿欣慰地叹口气,“目光中终于有了光彩,也变得出众的优秀。”
沐暮眨了眨眼睛。
霹雳啪啦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天空霹下来,沧夕月站在风中,衣袂翻飞。
他看着前方露出痛苦表情的男人。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当时你会是这副表情么。”
沧夕月掩下长睫,眼神怀念。
“果真,和父亲说的一样…”
他的神情无比柔和,透着一丝淡淡的慈悲。
“看上去是真的好可怜啊,夕月。”
作者有话说:
弟弟还没完全败犬,文案情节乐观估计也快到了~(双更情况下)
哥哥这次又暗搓搓送了个礼物(doge
感谢在2023-04-11 00:09:27~2023-04-11 20: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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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攻略弟弟第五十四天
◎再这般纵溺一次,也无所谓吧◎
“刘大人是说, 你曾见过小时候的夕月师兄?”
沐暮好奇地问道。
“对,那时我已在官衙找了份差职,回宗里讨教问题时, 就遇上了两兄弟。”
刘宿在自己肩膀处比了比,袖袍被吹得飒飒作响, 他语气怀念, “那时夕月拉着天光,也就这么高吧,瘦骨嶙峋, 说是从海边流亡过来的。”
海边……
沧夕月曾说过在海边住过几年,原来从这么小开始, 就已经是孤苦伶仃的两兄弟了么。
“你大概知晓他弟弟,天光吧。”刘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眉目舒展,“我瞧着可怜,便带他们上山。上山途中, 他上蹿下跳的,说着不愿吃哥哥做的食物,爬树捉鸟, 下河捉鱼, 竟还不知从哪抓来只老虎。”
“天光师兄果然从小到大都没变啊……”
沐暮想起他也曾给自己打了座野兽山的战绩, 也不禁跟着轻快笑出声。
但话音落下,她的唇角便是一滞,笑容变得难看了些。
刘宿瞥了她一眼, “没变么?我以为至少变成熟些。”
沐暮一言难尽地笑着摇摇头。
此刻一只雪白的蝴蝶, 扑扇着翅膀, 轻轻落到她的肩头, 逐渐缓下翅膀扇动的频率,像在小憩。
“这两兄弟早年父母双亡,碰巧遇上仙魔动乱,又在各地流亡许久,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刘宿抱起双臂,望向不远处的沧夕月,“正因为小时的不容易,性子、行为处事,都会受到小时候的影响。譬如,天光他不喜欢睡觉,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因为他的所有东西,父母,房屋,画册……都是在睡梦中失去的。”
刘宿微微蹙起眉,“因为睡梦和令人难过的事相连一起,到后面,他自然地认为睡梦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便发自内心地排斥。”
沐暮想到沧天光经常挂在眼下的乌青,“这不就是小猫小狗的条件反射吗?”
“嗯,你这说法很正确。”
刘宿笑了笑,语气沉静,“但你要知道,天光他没有人纠正。”
“虽说天光是弟弟,夕月是哥哥,但两人不过是前后脚出了娘胎,让夕月当这个哥哥,也会有不称职的地方。”
“成为了弟弟的天光,自是一出生就处于被保护的地位,想要的关怀或许更多,但哥哥不可能全方面能顾及到。”
“故而有些思维、做法异于常人,也有这份原因在。”
这话沐暮听懂了,“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因为你的眼神透露着一种复杂奇怪的情绪。”
刘宿环抱着双臂,直视她的双眼,“特别是提到天光时,你的情绪,是不是……喜欢?”
沐暮心中漏跳一拍,连着肩上安静栖息着的蝴蝶也颤了颤羽翼,“我……”
这是第二个人问出这问题,第一个是沧夕月,那时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说上喜欢,但现在呢?
她甚至不明白现在对他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许是见她犹豫,肩上的蝴蝶也忍不住飞离。
“别这幅苦恼的表情,不需要回答我,小姑娘。”
刘宿笑道,“这个问题你自己弄懂就好了,年轻人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嘛,我看夕月这小子也不错。”
这调侃的语气缓解了刚刚僵硬的氛围,沐暮忍不住笑道:“那么,敢问刘大人今年……?”
“哈哈哈哈其实我已经有……”刘宿心知肚明地比了个数字,“这个岁数了。”
沐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深深倒吸一口气。
可下一秒,两人轻松的谈笑被一阵空气中涌来的波浪打断。
刘宿面色严肃,转头望去,“糟糕,法阵不稳,好像被恶念侵入了。’
沐暮跟着看去,发现沧夕月处在金色的结界中间,而结界中心翻搅着的风,卷挟着一缕黑色的气雾。
“我去帮忙。”
沐暮目露担心,拔腿朝着沧夕月跑去,却被刘宿一把拉住手臂。
“别靠近,夕月他只是精神有所动摇,但法阵大体稳固,他可以应付的。”刘宿将她拉到身后,不解地低喃,“夕月怎会出这样的纰漏?”
果然没过一会,动摇的法阵逐渐稳固,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有一道惊雷落下。
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法阵消失,所有重归寂静。
王垂跪在地上,沧夕月背对着他们站着,慢慢垂下手臂。
一缕黑雾从王垂身上溢出,飞快地向别处跑去。
两人同时注意到那团被逼出来的恶念。
刘宿反应迅速地拔腿就跑,“追!”
沐暮扭头看向沧夕月,想了想,朝他跑了过去。
沧夕月手成拳抵在唇边,气息有些急促,他缓缓垂下眼睛,感受着被钻入体内的邪念。
在听到他们对话的那刻,这缕邪念趁着他精神动摇之际,悄悄钻了进来。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凝聚起精神,得先赶紧把这缕邪念逼出体外,否则被它抓了漏洞……
一道焦急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夕月师兄,你还好吧?”
他一怔,体内那道邪念趁着这机会溜走,躲在角落中虎视眈眈的,就等他的一次动摇,再次侵入。
“……没什么大碍。”
沧夕月脸色苍白,唇部毫无血色,柔声安慰道,“只是气息有点不稳,放心,我没事的。”
见他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的,沐暮直接上前,把他的手臂驾到自己肩膀上,“我扶着师兄。”
沧夕月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推开。
“师兄,你不用收着力,我撑得住你的。”
她的嗓音带着担忧,眼神是说不出的倔强。
沧夕月连忙移开视线,蹙起眉头,额上沁出细汗,“……你、你先去追上刘大人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追什么追,别逞强了师兄。”
但下一秒,沐暮更用力地拽紧了他的手臂,往自己肩上一带,“本来就是你陪我来取的书,你愿意跟我帮这个忙,怎么可能留你自己在这,多无情无义啊。”
沧夕月身体一僵,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清澈的瞳孔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几分慌乱和担忧。
“我扶着你。”
她的声音轻易落到他耳中,就像一滴水落到布满裂痕的薄冰中,轻易便碎成四分五裂。
“可是我现在……”沧夕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渐渐有股沉郁之色生出,“我现在很……”
很危险啊。
漆黑之色彻底占满了他的瞳孔,眉睫下掩着的双眼再无一丝光亮,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弯起。
沐暮架着他离开法阵,“很什么很什么,师兄你难受的话先别说话了。”
这句过后,沧夕月便没再说话,乖乖地跟着她走。
沐暮长长舒了口气,还不满地小声吐槽道,“一个两个都没什么自知之明,好像受伤都不会痛一样……”
在身边的沧夕月听到呢喃,缓缓垂下眼睛,轻易便看到了她的发顶,往下是她细碎发丝下掩着的饱满的额头,微微翘起的睫毛,再是挺翘的鼻尖。
他不是没有看过沐暮,但如此专注地,像描摹一样看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还是头一次。
看完了脸蛋,视线、不如说是触感便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他的手正轻轻搭着她的肩膀,肩膀很纤细,轻易便能揽过。
沧夕月的手指轻蜷了蜷。
“这可就像,拥抱一样。”
他薄唇轻启,低低喃道。
“什么?”
沐暮没听清,偏头开口问,“师兄在说什么?”
“我是不是有点重。”
他心猿意马地收回视线,轻声道。
“不重,一点都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