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师傅已经两年,但对他的惧怕却有增无减,明冷的脚步越发缓慢,他踌躇着,不知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师傅。
十一年前,明冷刚满六岁,而他小叔明佐仁的修为刚好突破天坎,成为修仙界里功力最强者,离成仙升天只有一步之差。然而明佐仁发现,自己现在无论如何进补修练,他的功力都如一潭死水般纹丝不动。
为了早日得道升仙,明佐仁决定断绝世俗纷扰,进山专心修练。出发前,他的同胞哥哥,光明派的主教明佑镗,让儿子明冷拜他为师,跟着小叔一起进山闭关。
明佐仁生性冷漠,面对自己年幼的徒弟,除了教习修为外无任何感情交流,他对明冷说得最多的话便是‘闭嘴’,明冷虽饱受孤独与打压,但他不敢跟母父抱怨丝毫,因为所有人都会告诉他,这是为他好要知足。
吱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了,大厅里一片昏暗,正前方的帷幕后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夜晚的凉风吹过,挟着丝丝缕缕的阴气钻进明冷的鼻孔中。
“不许点灯!”威严的呵斥声阻止了明冷从袖口掏夜明珠的举动。
“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讲。”
战战兢兢地跪到帷幕前,明冷直起腰板等待着师傅的吩咐。
“天门开启后,你要替我去昆仑仙境取一仙器。”帷幕后的身影佝偻着躯体,每说一句话,语气里都夹杂着嘶哑的痰音,仿佛一台快要散架的鼓风机,明明脆弱不堪还要喧嚣着自己强大。
明冷忍不住地关心道:“师傅,你近来可好?”在他离开师傅时,明佐仁还是个健壮精神的中年男人,为何仅仅两年时间,师傅就变成这般模样?
黑夜隔着帷幕,让明冷看不清男人的脸,只听他讲:“休要废话,按我说的做,长兄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直通天门后的赛道,你要尽快进里面找到十二仙器里的炽阳木,带回来急用。”
直通天门后的赛道?这不是在给他安排捷径,让他作弊吗?明冷张张嘴刚想反驳,又马上将话吞进了肚子,出来太久,居然会下意识地想反驳师傅,真是大不敬!
明冷低头回道:“是。”
..........
天门大赛照常进行,今日破落帮的人没有赛程,全都守在场子门口摆卖饰品。
昨天她们熬了一个大夜赶制,将买来的珠宝玉石清洗抛光,终于让蒙尘的宝石露出了本身的光彩,再运用灵力给它们打孔穿绳,一条条色彩靓丽,浑然天成的项链便做好了。
当然,破落帮的主打并不是成品的项链手串,而是主推现做现卖的自助模式。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全场二十个珠子十文钱,统统十文钱,随便挑随便选,现场加工自由搭配!”
闲暇的人们在龚喜的大嗓门下,纷纷围观上来。
只见地上摆了七个簸箕,里面装满了大小各异五颜六色的珍珠玉石,客人只需从中挑选自己喜爱的宝石,让破落帮现场打孔,再穿上绳,便能得到一串想要的漂亮项链。
这种售卖模式很是新奇,也没几个钱,还能自己挑花式,人们纷纷交钱来买。
一时间,英蒂和花稻忙得停不下手脚,她俩专管打孔,器具是租借来的,运用点灵力,很轻易便能在宝石上钻个孔,但顶不住人多货杂,等收摊时,俩人累得手直打哆嗦。
“快快快!数数赚了多少!”阿鸾蹦跳着兴奋不已。
四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布兜里的铜板倾倒出来,哗啦啦的钱币铺了满地,她们擦着口水,边数边笑,长长的铜板串了八大挂。
花稻大笑:“总共四十两!哈哈哈~而且昨□□小姐给得银子还剩着二十两,现在咱们简直富死了!”
英蒂巴拉着钱板道:“那我们赶紧把钱分分下馆子去吧!”
“不行,不行!”龚喜急忙拦住她们说:“这可是咱们的第一桶金,不能就这么随便花掉,听我的,用这些钱继续赚下去,钱生钱,利生利,用不了多久,咱们都能发家致富!”
“还要卖首饰吗?我可不想继续穿珠子了。”英蒂捂着发酸的手腕道。
龚喜笑说:“本金的多少决定着干什么生意,开始不是没钱才做那些体力活嘛,放心,之后你们不用多操心,让我来把这六十两换成二百两。”
大家十分相信龚喜的能力,放心大胆地让她把钱全卷走了,只留下点零头去吃了顿烧鸡解馋。
转眼第二天,天门大赛第一阶段接近尾声,过了今日,胜利者便能顺利晋级第二阶段。
天门大赛的第二阶段可不是容易进的,在此之前,赛制将淘汰掉百分之八十的参赛选手,并且只要进入第二阶段,不管你赢没赢,都能在修仙榜上混到名次,以后靠着这名气,可以在社会上参加各种派别组织的活动。
花稻调整好状态后,便在姐妹们的鼓励声中信心满满地走上了擂台。
今天来看比赛的观众巨多,各个派别的人各自聚在一起,全都举着牌子哨子来应援,轮到自家人上场时就齐声助威,更有甚者会敲锣打鼓地企图给同门增加些气势。
不过,观众再怎么加油,胜负与否还是要看参赛者的实力。
花稻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对面,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只要把它赢下来,那她就等于在修仙界里入了编,未来前途无量,再也不用靠写香艳话本来讨生活了!
铛~~~铜锣敲响,比赛开始。
第一回 合,花稻并没有展开攻势,而是互相试探了一下各自的功力,她暗叫不妙,这次遇到的是个硬骨头。
对手是个尤人,功力虽然表露得一般般,但花稻和她对打两次便知道此人藏着大招。尤人和寻常人没啥区别,就比如阿鸾和大家的唯一不同,就是耳后那片纹印,之所以花稻知道对手的尤人身份,是因为她的纹印直接被打在了额头上,在粗糙黝黑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尤人身为奴隶,其实很难有机会站在天门大赛的擂台上,她们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劳作上,没人点拔也没人在意,凡是能够走上擂台的,皆是仙根不凡者。
花稻翻着跟头落在了擂台边缘,还没站稳脚,对面的攻击便袭来,她连忙发力出去将威胁打偏,堪堪躲过此回合。
看台上,龚喜擦了把汗唏嘘道:“好险好险,这场比赛也太难打了,英蒂你赶快给花稻出出招啊!”
英蒂抱着胳膊摇头道:“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别看花稻能坚持到现在,其实是对手一直压着功力没出,花稻这场赢不了。”
果然,对手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花稻的是越来越吃力,背后的衣物都被汗水打湿。
“花稻加油!”龚喜朝台上大喊,周围磐岩派的同门也跟着一起喊,助威声充斥满场。
只有阿鸾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那个尤人,没有替好姐妹加油。
深红的印章格外刺眼,那是用红烙铁生生烧出来的,这辈子都去除不掉,她的主人到底有多残忍,要把这代表奴隶的印迹打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阿鸾下意识地摸向耳后,被头发遮盖的疤痕依然钻心的痛。
“不要,不要!救命~我不要印那种东西,小姐救我!啊——————”
皮肉被烧炙的味道又萦绕在鼻尖,她捂住嘴,压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望着台上翻腾的俩人,阿鸾此时也不知该为谁加油。
第9章 第二阶段
花稻的体力越来越支撑不住了,对手却依然游刃有余,她随手造出一团灵气,丢向花稻。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力不从心的花稻打下了台,观众一片唏嘘,却没人替这个尤人喝彩。
裁判敲响铜锣宣布:“尤人鹫月胜出。”
英媂她们跑过去将落地的花稻扶起,惨败的花稻叹息:“可惜了,就差一步之遥了,这个人实力太强了。”
“按理来说,她这种修为应该直接晋级第二阶段的,怎么还留她在第一阶段跟凡徒抢名次?”龚喜疑惑道。
“因为她是尤人。”
大家看向发言的阿鸾,一向开朗的她此时闷闷不乐道:“往常裁判宣布时,都会说某某派某某获胜,但这次他却故意把尤人身份放到第一位,就算她功力再强又怎样,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才不会承认!”
在众人的意识里,天门大赛在所有比赛中,有着最为公平公正的制度,但阿鸾这句话却让一些掩藏在规则下的算盘,如抽丝剥茧般露出了原型。
进入第二阶段后,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
第二阶段的赛制有所改变,参赛选手不再选用抓阄的形式来决定对手,而是由各级元老组建的评审团来评估,根据筑基的高低来排列组合。这个阶段持续的时间最长,需要整整六天,选出十位获奖者进入最后的决赛阶段。
磐岩派余留的选手只有两位,除去英媂后,岩莫拂居然也晋级了。
岩莫拂能打到今天,可以说是全靠钱铺出来的。他在上场前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吃灵丹!灵丹可以瞬间补充灵力,让他的功力在短时间内提高,对于这种回合制的比赛来说再合适不过。但灵丹贵啊,像一般凡徒没这种条件,这就相当于给那些高门权贵开了后门。
但到了第二阶段,吃灵丹这招便没啥用处了,因为此阶段的选手除了实力派就是高门权贵,你有钱她也有钱,外力补充已经弥补不了修为上的差距。
所以岩莫拂刚打两场,便有些吃不消了,他本想通融英媂让她再给自己点拔点拨,结果收效甚微,筑基毕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抬升的,于是他又把主意打到了评审团那里。
俗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公,当一项规章制度由人来制定时,那此制度便一定带有偏见和漏洞。
岩莫拂无法提升自己,但他可以买通评审团来给自己选对手,只要对手一直选最弱的那个,那他便能多打几场,在修仙榜上的名次也就越靠上。
这件事落到了磐岩派主母的身上,潘飞云其实很鄙视这种行为,她当初参加天门大赛时,可是纯靠自己打到最后的,但她的夫君岩主教却亲自来跟她解释。
“这件事其实很普遍,大家都这样做,没啥好丢人的。”
“胡说,我曾经可从没办过这种事情。”
“那是你厉害,像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费劲吧啦地塞钱换名次,莫拂是代表咱们磐岩派的,他名次越靠前咱们越受益,你不要犹豫了。”
潘飞云听夫君说自己居然也给评审团塞过钱,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一直以为夫君能力与她不相上下,只是如他说的那几日身体有恙才打不过自己。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潘飞云没好气的回道:“既然如此,你比我熟络,你自己去解决吧。”
岩主教咳嗽两声,板起脸说:“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出头,从来都是你们女人去解决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出面。”
“你也觉得丢人啊!”潘飞云憋不住地站起来骂道:“这种拿不出手的事情就知道丢给我,那他要是赢了,表彰时怎么不让我上台受领?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们男人占了,坏事全赖在女人头上。”
见妻子生气,岩主教也不敢拿架子了,连忙安慰说:“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怎么也是堂堂一主教,总不能低声下气地去给人说好话吧,你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唉,作为主母要和气生财,怎么跟破落帮那些疯丫头一般较真儿~”
“你说的对,咱们磐岩派还有英媂呢,把这些钱给那丫头买仙丹,价值要更大些。”潘飞云直接甩手出去了。
留下岩主教生气地在身后大叫:“哪有把注压在女人身上的?女人绝不可能进天门,绝不可能.....”
潘飞云一鼓气回到自己的屋内,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丈夫的话回荡在脑海里,让她更加抓心挠肝的气愤,女人不能进天门?可自己当初真的打到了天门跟前,如果不是为了成全丈夫,那她定会成为第一个进天门的女人!
这么多年了,此事提起来还是让她郁结,她和岩主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嫁给他是自己最大的心愿。礼让夫君,退居家庭,这是一个女人要具备的大无私美德,是这个社会所推崇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她的选择绝对没有错。
但这些都解释不了她的委屈,潘飞云想了一会,便吩咐仆人带着礼物出门了。
英媂今天打了三场,简简单单毫无压力,此时她正和伙伴们蹲墙角数钱。
龚喜又找到了新的赚钱模式,那就是在赛场上下注赌钱,开赛前先鼓动观众给看好的选手买股,赢了得三倍奖金,就这么堵了两天,几人亏亏转转只捞回来二十两。
“这么下去不行,咱们以后押注的对象要挑那种不起眼的黑马选手,就比如英媂每次都不被人看好,结果次次都赢,全靠她咱们才捞回本。”花稻仔细分析着钱况说。
龚喜叹气道:“但这要看运气,咱们不能只逮着英媂一人押啊,还是要扩大范围。”
“那不如让英媂挑几个潜力股出来,咱们以后专门做这几人的赌局。”阿鸾建议道。
这倒是是个好办法,英媂回想着参赛选手的能力,正犹豫时,潘主母突然找到了她们。
“英媂——”
几人回头,见潘主母带着一行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关心地看着英媂说:“哎呀,你这来参加天门大赛都没换身衣服!王妈,把我准备的那身给英媂试试。”
一套绣着云纹图的吉服端到了英媂面前,潘主母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并没让她太吃惊,英媂摸着柔软舒适的衣料说:“主母,我还缺双鞋呢。”
“早给你准备好了!”潘主母摆手示意,另一个仆人将鞋袜腰带端了上来。
收到好处的英媂,心满意足道:“说吧主母,这次又有何求啊?”
潘飞云无奈地摇头微笑,她把英媂拉到一旁,认真地问她:“英媂,你实话告诉我,对于第二阶段的比赛,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英媂虽是磐岩派徒子,但她闭关太久,没人知道其筑基到了何种程度,潘飞云此时急需她来稳定自己的忧虑。
“十分把握。”
“真的?”
“主母不信我?”
潘飞云忙笑道:“不不不,自然是信的,哎呀~那就好,咱们磐岩派这次就全指望你了,只要能顺利晋级第三阶段,此次就算完成预期了。”
英媂挑挑眉道:“主母都是打到天门前的人,为何现在对徒子的要求这么低,才进第三阶段就完成预期了,难道你不期待我进天门吗?”
看着信心满满的英媂,潘飞云一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自傲。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的蹉跎,她的修为一天不如一天,功力荒废,心气磨没,哪还敢再奢求天门之后。
“期待自是期待,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英媂肯定能行!”
“对,我们都相信英媂!”
“英媂将会是第一个进天门的大女人!”
龚喜,花稻和阿鸾全围上来,言之凿凿地确认道。
是了,这就是潘飞云和英媂的不同之处。在她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么一群姐妹依偎,她自命不凡,又轻信了世俗之见,认为女人间的感情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