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七娘——卡普拉敏【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30 23:06:41

  顾玖道:“是。”
  结束狩猎回宫之前,都城内发生了大事。
  大理寺卿向太子呈上了中书令受贿,利用职权,霸占良田,操纵赋税,掌控国库的证据。
  太子殿下下令抄了中书令的家,发现白银三十万两,家内妻妾上百人。
  传信给陛下,陛下震怒,赐中书令凌迟,嫡长子赐毒酒,其余人等流放千里。
  等陛下下旨回都城,顾芷刚好被准许能够下床,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顾芷带着顾玖,进了水云间。
  “哟,这是哪里来的稀客,今日竟然进来我水云间的大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顾芷带着笑意,向声源处看去,只见二楼站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头上带着两指宽,两个指关节长的金色小算盘,腰间也带着大概一只手大小银色算盘,穿着胡裙,未施粉黛。
  顾芷道:“三娘,好久不见。”
  何流光撇了一眼顾芷,道:“哼,你知道离我上一次见到你,过了多久吗?”
  顾芷与顾玖对视一眼,无奈的摇头,走上二楼,道:“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回来,就来水云间见你。”
  何流光迎了上去,挽住顾芷的手,带她往前走道:“我听人说你在狩猎时受伤了,怎么样,你现在能出来,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顾芷点头,道:“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何流光道:“也不知你一天为何如此神神秘秘,你请来的客人,已经在雅间坐着了。”
  顾芷回头看了眼顾玖,顾玖点头,站在雅间门口。
  何流光也停住,道:“此间除非是站在门口,否则绝对没有人能听见里面在说什么,你去吧。”
  顾芷道:“多谢。”
  何流光道:“这有何,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如何能及你当年帮我。若不是你,如今还不知道我何流光身在何处。”
  顾芷安慰拍拍何流光的手,开门进去了。
  何流光向顾玖行礼,顾玖回礼,何流光走开了。
  顾芷进门,看见里面坐着的人,轻轻关上门,道:“尉迟将军。”
  尉迟义贞坐在席间上,见顾芷进来,道:“顾将军,你今日请我来着水云间,还避开了耳目,所欲何为?”
  顾芷走过去,慢慢筛茶,道:“尉迟将军,我家小九,八岁那年如军营,做了您手下的童子兵。您怜惜他是我顾家后人,对他多有照顾。我十二岁那年进军营,您也事事以我为先,凡是能在陛下、太子面前露脸的事,您都会带上我。我十五岁去边疆,您也派了手下心腹前来相助。我知道您与家父家母有旧,您怜惜我自小无依,对我处处照顾。这些事,我心知肚明。”
  尉迟义贞道:“可我瞧顾将军今日来见我,并不是单纯的想要感谢我。”
  顾芷道:“是,我今日来,是有所求。此求,唯有尉迟将军能帮我。可此求,大逆不道,若将军不愿意掺和,顾芷不会强求。”
  顾芷轻轻将倒好的茶推到尉迟义贞的面前。
  尉迟义贞看着眼前的茶,道:“二十多年前,顾无言与我一起四处征战,平定天下。他在战场上几次舍身救我,他后背上最大的一条疤痕,就是为我挡了一剑。当年我的夫人与次子生病,是你阿娘力排众议,让医师放血,才救得我夫人与孩子两条性命。若非是你双亲,我尉迟义贞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他端起眼前的茶水,一口饮下,道:“愿闻其详。”
  顾芷微微一笑,道:“我听闻您的兄长在老国公爷逝世前,一直追随其左右,后面老国公爷逝世,您的兄长也在战场上受伤,就此隐退。您虽然与您兄长政见一直不和,但私下关系却十分要好。我想要您做的很简单,若是日后有人来寻您,请求您的帮助,我希望您能答应。”
  尉迟义贞微微皱眉,长年在官场上早以使他的危患意识十分老道,他道:“什么意思?”
  顾芷微微一笑。
  好生送走了尉迟义贞,顾芷突如其来想要出去透透气,她带着顾玖在城墙上散步,原本巡逻的士兵见天晚了准备将人送下去,不曾想见的是顾芷与顾玖,就没有管了。
  两人走定,站在高高的城墙上。
  现在大约是亥时,都城大路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
  顾芷也只是想吹吹风。
  顾玖突然道:“七娘,你为何会喜欢上五皇子?”
  顾芷不知道顾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她诚实道:“我不知道。”
  顾玖道:“这么多年,他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多,为什么你喜欢他,却不喜欢我呢?”
  顾芷抬头看向遥远的星河,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是在一个很偶然的瞬间,突然发现我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她微微一笑,道,“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奇妙,可心中想起的时候,又觉得好温暖。他什么也不用做,光是在那里,我就会下意识的看向他。”
  顾玖又慢慢藏于黑暗之中,每每他在顾芷身边时,他都会这样,他就像顾芷的影子,只有顾芷需要的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她继续道:“我这一生,一直是为了顾家而活,为了顾家,为了报仇,我从来都是无心于男女之事。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霍行止,那也不会是别人。”
  顾玖道:“若是五殿下喜欢上了别人,你怎么办?”
  顾芷笑道:“我会祝福他。我现在给不了的东西,若是能有别人能给他,我会用最真诚的心祝福他。就算不是我,他也要幸福。”
  “那你怎么办?”
  “小九,我的人生里不止有五皇子,五皇子的人生里也不是只有我,我和他都有其他需要守护的东西。就算离别很难,哪怕真的撕心裂肺,但我和他最后都会好好生活的。”
  顾玖沉默了很久,突然道:“我还记得有一年,你掉落悬崖,五皇子奋不顾身跟你一起下去了。”
  顾芷也想起了那年的事,她眼睛里带着浓烈的笑意,道:“我知道。”
  顾玖道:“若是五殿下真的死在了河内郡,等你报完仇,你会跟着他一起走,对吧。”
  顾芷没有回答。
  因为顾玖说得对。
  顾芷没有问顾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只是轻笑道:“我们小阿九,是不是有心上人呢?”
  顾玖没有在意顾芷并没有回答自己话,因为他不需要答案。
  他将手放在胸膛上,默默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半晌,他才慢慢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每每看到这个人时,我的心脏都跳得很快,就连如今只是想起她的名字,我的心都仿佛跳出来一般。”
  顾芷转头看向黑暗中的顾玖,她能看见顾玖将手放在胸膛上,能看见顾玖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着,她眼中温柔如水,她道:“好小九,若你真的喜欢上谁,只管大胆去。七娘一定会准备全天下最好的聘礼,让小□□风光光的将心上人娶回来。”
  顾玖道:“我知道的。”
  顾芷轻轻移开目光,心中不由得高兴起来,脸上便带了隐藏不住的笑意。
  这边贤妃娘娘一回宫,突然召见当年教顾芷吹萧的夫子徐供奉前来献艺。
  徐供奉一曲终了,贤妃娘娘看着徐供奉,紧紧盯着她的神色,问道:“当年阿芷,真的是因为没有天赋惹怒你,你才放言从此再也不收徒弟吗?”
  徐供奉有些沉默,贤妃娘娘有些着急,道:“事实究竟是如何?你快些道来。”
  徐供奉叹了口气,道:“您现在这样问我,不就代表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吗?”她神色有些怀念,继续道,“当年阿芷娘子淘气万分,从不肯好好练习,可别人需要练上几日的谱子,在她手里只需试上一两遍,就可以流畅万分。我欣喜于自己遇见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一时之间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她,只盼她能在此途好生体会。可谁知突然有一日,她说她再也不肯练了。我以为她夜郎自大,与她好生争执一番,摔袖离去。可等我回过神来,却听到了宫廷里到处都是说她于此途毫无天分,被我所弃。我不解,却又拉不下脸去听阿芷娘子问清楚,只得在观望一番。却又听说,陛下一连派去好几个供奉,都因为阿芷娘子的‘音痴’,而放弃教导。我终于忍耐不住,跑去问她缘由。”她比划着,继续道,“那小小的人儿,不过五六岁大小,却一脸郑重对着我行跪拜大礼,稚嫩的声音告诉我,她无法继续研修这一途,若是她选择这一条路,那么必得全心全意投入进去,如此有碍学业,无法振兴家族。她说故去的父母亲族对她爱如珍宝,如今陛下娘娘对她期望甚高,她不能放任自己因一己之私于这音律一途。我道就算不将全部精力放于此途,也可将此作为一个消遣时玩耍的工具。她却道,既然放弃了,就要放弃到底,再也看不见。免得时时看见,就会时时想起自己放弃了什么,心中难过,如此浪费时间。我离开长乐宫后,只觉得难过,与好友醉酒后,悲从中来,感伤与她一个不过几岁的孩童为了家族兴衰放弃了自己所爱,便与友人道从此再也不收徒弟。”
  等徐供奉走后,贤妃娘娘摊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将心中的不安说出来。
  她身边的女官秋娘,这个陪着她从顾府来到宫中的女官,知道她一切过去的女官,此刻面上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贤妃娘娘双手捂面,她道:“我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当年所有的夫子都说她于音律一途毫无天赋,气的她从此再也不肯碰萧,甚至迁怒于其他相关的东西,不再喜欢看人跳舞,不喜欢听人奏乐。我还道她是真的不喜欢,以至于连面子上也不愿装。我还高兴了好一阵,她终于可以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业上。她小时候那样喜欢看人跳舞,我还以为她想要学习舞蹈,我还心中暗暗庆幸想着反正她于这一途毫无天分,不如从此专心学业,于是顺理成章的不准她碰舞学一途。可谁知,可谁知。”
  秋娘站立在一旁,道:“可谁知顾将军在音律这一途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她是为了顾家的未来,心甘情愿的放弃了。她甚至怕连累娘娘您自责难过,所以干脆装的毫无天赋,从此再也不碰与音律相关的东西。让娘娘您以为她只是小时候见到新奇事物一时的喜欢,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不感兴趣了。”
  贤妃娘娘泪如雨下,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以为,这是天意,天意让她注定于这一途毫无天赋,如此便可专心致志的为了顾家的未来而活。”
  秋娘轻声道:“是呀,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阿芷娘子是这样一个孤注一掷却又心思细腻性子。”
  贤妃有些迷茫,她抓住秋娘的手,道,“你知道吗,她身上全是伤,全是她这些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她不过是个小娘子,可如今她身上的伤,却比一个郎君还要多!我是不是做错了?秋娘,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把这些东西压在珞珞的身上,她本该是个活泼可爱、单纯善良,每日只用操心穿什么漂亮衣裳的小娘子,而不是如今那个杀伐果断、不动声色、满身是伤的大将军。秋娘,我,我是不是最错了?我,我真的做错了!”
  秋娘看着双眼已经涣散的贤妃,不由得心口一痛。
  顾将军离开了都城多久,贤妃娘娘就做了多久的噩梦。如今顾将军好不容易风风光光的打了胜仗成为大将军回来了,可贤妃娘娘仍旧觉得对不起当初那个在练武场上被打的满身伤痕的小娘子。
  她长叹一声,摇摇头。
  命运从来都是无解的,她们都只是命运这艘船上的行客。
  当年每一个选择,都是各方权衡利弊后所能做出的最好的抉择,有时候便是对不起了,那也只能对不起了。
  从这天后,贤妃娘娘就病了。
第40章
  都城下了很大一场雪。
  卯时上朝的人已经在紫宸殿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
  太子来时,顾芷与顾玖已经等在了最前方,五皇子霍行止跟在太子身后。
  一路走来都有人见礼。
  走到顾芷身边,顾芷抱手行礼。
  太子微微偏身,露出身后的人,道:“阿芷,此人就是我常常与你说起的那位忠义正直之辈,新上任的大理寺丞,费州城。”
  顾芷抱手行礼,道:“原来是费寺丞,久仰。”
  费州城抱手行礼,道:“顾将军。”
  太子拍拍费州城的肩,道:“州城是少有的做实事的好官,陛下前些时日也嘉奖过他。小阿芷,你在朝中除了与武将来往多些,便没有其他好友,你该上心些。”
  顾芷微微一笑,道:“交朋友要看缘分,没有缘分,不强求。”
  太子摇摇头,正准备数落她两句,就看赵云公公出来,准备入朝了。
  这些时日,吐蕃攻打周边小部落的消息已经传进了都城。
  原本朝堂之上是没有什么人提起的,但渐渐的,一股风气突然传来。据说是因为吐蕃首领最宠爱的王子,想要求取大梁公主的遭到了拒绝,吐蕃首领为了给自家孩子出气,就去攻打周边的小部落。小部落苦不堪言,纷纷向大梁上书。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争论不断。
  苏国公见以顾芷为首的武将,皆静默不语,不由得道:“顾将军,我们在这里争论许久,也不见你出言一二。你与明月殿下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难道你对此次和亲没有任何的看法吗?”
  顾芷没有回答苏国公的话,只是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与顾芷对视,看着顾芷俏皮的眨眼,突然想起前几日,顾芷在自己面前怼天怼地时,自己一生气,让她这些天不准在朝堂上说话的事。一时之间十分头疼,只觉得儿女都是债,于是皇帝摆摆手,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顾芷行了一礼,道:“臣乃武将,不善言辞。却知道前朝山甫先生有一句诗,‘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梁真的需要用小娘子去换取和平,那臣与臣身后的武将,决计不会站在这里。”
  苏国公疑惑道:“为何?”
  顾芷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早已战死沙场。”她微微转身,面向刚刚一直争吵的那些人,道,“若是明月公主嫁去吐蕃,那一定是她想要嫁过去,而非谁逼迫她。妄想用大义逼迫一个弱女子,而不去思考自身为何没有底气拒绝。你们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讲的大义禀然,总归牺牲一辈子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便随意决定好了别人的一生。”
  右相秦玄成道:“那便就眼睁睁看着吐蕃对对周边部落进犯?”
  顾芷瑶瑶头,道:“宫城外的黎明百姓,是顾芷与顾芷身后的这些武将,在战场上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这宫城内的所有人,包括现在想要牺牲一个女子去换取安宁的这些同僚,同样是我们会用性命保护的人。顾芷只是一个在战场上杀敌的将军,我却知道一件事,这世上只有懦弱无能之辈,才将战事的起因怪罪到无辜女子的身上。什么红颜祸水,那不过是懦弱无能之辈面对困境时给自己找的逃避责任的借口,红颜从来都不是祸水。若是它吐蕃有朝一日当真兵临城下,我顾芷绝不会让你们,挡在我身前。我是一个将军,我会保护所有的大梁子民。除非战死,否则我顾芷永远是大梁的第一道防线。而此刻站在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你们存在的意义,不也应该与我顾芷相同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