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淳于越因何起了试探之心,明明她自问并没有什么破绽・・・・・・
好在没让她焦虑太久,系统提示到得依然及时,集云因而淡然一屈膝,流畅道:“集云不擅丹青,殿下是知道的。”
守在一旁的折枝不明状况,闻言连忙见缝插针地道:“折枝倒是略通一二,请为殿下分忧。”
淳于越仍盯着集云,撇撇嘴,断然拒绝道:“那就算了。要不是为了亲笔画出来表现我的孝心,也不用在这儿耗一下午了。还想着阿云能仿我的笔迹,能给我帮帮忙呢・・・还是我自己画吧。”
折枝脸色一白,连忙应了声“是”,老实了。
淳于越重新拽出张纸来,铺好提笔,折枝一点儿也没有接连被扫了脸的窘迫和不自在,连忙斗志满满地上前,不着痕迹地挤开了集云,又站在原位上殷勤磨起墨来。
这倒又让集云有些欣赏她了・・・可知集云走后,她之所以能从籍籍无名到脱颖而出,还是有其独到的可取之处的・・・・・・
集云也无意跟她争抢谁站得贴淳于越更近・・・从善如流地退到了一边,隔着书案观看他作画。
淳于越运笔随心,东划拉一下西点两笔,看得人触目惊心,但很快就有了样子,可见功夫还是到家的。
一边划拉一边又道:“阿云想个题跋小偈来,一会儿写上,也算出点儿力。要不我心里不平衡得很,光一个人辛苦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
没见过主子这样・・・无赖的一面,折枝在一旁都瞅了他好几眼,集云却只是慢吞吞道:“是,殿下先画。”
淳于越又道:“是了,还有件事要问呢,我倒忘了,听说你和折枝吵嘴了?怎么回事,怎么惹出养不养闲人的话来了,可不像你的性子。”
集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一番试探是从何而来的了・・・・・・
其实不靠折枝告状,集云自己当然也有办法见到淳于越,只是一回来就刚好撞上折枝自己跑到了面前来展现开屏,那不是不用白不用吗?这才故意说了放肆嚣张的话刺激她,等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了,自然会去主子面前上眼药,不会白吃这个口头上的亏的。
打算得桩桩落定,但却是忽略了以集云原本的性子,是既说不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这样挑衅的行径的・・・・・・
集云暗悔失策,打定主意以后和淳于越打交道,行事要更谨慎十二分。不过・・・当下的这个破绽倒也不要紧,淳于越想试探,那就让他试探好了,集云虽然仿照不了他的笔迹,一会儿也自然有法子应对他的试探。
此时先顶着折枝暗藏兴奋和挑衅的目光,先答这一题。
――集云闻言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不急着自辩,先立起眉毛来训斥折枝道:“这样的小事也闹到殿下面前来断官司,你的规矩是越发好了,明儿是不是几两米下锅也要来叨扰?”
折枝还等着她受罚呢,结果自己先挨一顿呲儿,被集云的话砸了个眼冒金星・・・・・・
淳于越也略停了笔,却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只笑眯眯地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瞧热闹。
见状,折枝自然知道了主子的偏向,暗自咬了咬牙,只好连忙跪下请罪。
见状,折枝自然知道了主子的偏向,暗自咬了咬牙,只好连忙跪下请罪。
淳于越也不要她起来,忽闪着眼睛看向集云。
集云这才隐约露出了郁闷的神情,答话道:“还没来得及回禀殿下,奴婢出宫的时候,荣妃娘娘派了人来。那人・・・话说得不太客气,许多人都瞧见了,若是有什么苛待旧仆的名声传出来,恐怕・・・・・・奴婢已经尽量找补周全了!但仍有许多人当面都流露出鸣不平的意思,背地里就更不好说了。”
折枝面色忽然一变,听了这话,后知后觉自己恐怕是着了道,让集云给当枪使了・・・・・・
第8章 开局死牢8
集云倒是见好就收言尽于此,没有再继续解释找补的意思,但,折枝都已经听明白了,以淳于越的心计,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呢。
――他国皇子,在京为质・・・要想平安度日,要想让齐帝和其他人对淳于越放心,他就必须是没有一点儿污点,因为他的任何一点缺陷和行事有亏都可能让人拿住大做文章,都可能会引发一直审视着他的齐帝的疑心・・・・・・
他还必须是个良善好人。
一般二般的好人都不行,得是别人打他一巴掌他关心人家手疼不疼、再把另半张脸送上去的那种,“圣人”。
所以,苛待集云这个九死一生的忠仆,理应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做,也不会做的事情。
如今荣妃随心所欲,今日既然能引得与集云交好的司药女官不满,明日就不一定会惹来什么人,若是再不把她好好地养在侯府里厚待之,不是更火上浇油了吗?
所以说“今时不同往日”,所以,集云这个闲人,是想不养也得养的了。
理解了她的未尽之言,不尽能够解释集云何以说出这样看似嚣张不知本分的话,这下子似乎连集云的反常也有了解释――荣妃任性,留了个难题给旁人,她本就是个操心巴肺惯了的掌事姑姑,难免就被搅扰得有些心烦气乱,也难怪会没忍住对着自个儿不长眼撞了上去的折枝撒气儿了。
淳于越叨咕了两句“蠢妹妹毫无长进”,没再说什么,专心画起画来了。
集云缄默立着,折枝乖乖跪着,三人一人一个形态,一人一个心思,但此时在这一室之中,竟不知为何给人以错觉,一时倒显得挺和谐・・・・・・
后来,集云站累了,便自个儿端了绣墩来坐,她身体还差得要命,可不准备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亏待了自己。
一转眼瞧见了那一位,又抬抬手,示意折枝起身不用再跪。
如此做派・・・仿佛已经明摆着比折枝高半头了,更能不经过主子就赏罚。
折枝特想不听她的!特想有骨气一把,偏跟她顶着来,不让她这弄权落实了。可是身子不争气・・・做小丫头的时候练就的那些受罚的本事早就扔了,才跪了这么一会儿,两个膝盖疼得像针扎一样,实在不容她再彰显骨气・・・扁了扁嘴,连忙爬了起来。
也没再搭理集云,自个儿默不作声地揉了揉膝盖缓了缓,就一瘸一拐地又站到书案旁去服侍笔墨了。
集云瞧她两眼,闭目养起神儿来。
日头偏西,淳于越终于完成了大作。
搁下笔抻了抻,抬起眼儿,跟没瞧见还杵着折枝这么一号人似的,得意地冲集云挑了挑眉,“这下子万无一失了,玉皇大帝也没这么神武,老头子看了一定得意。”
・・・・・・
――其实淳于越在折枝和集云之间做出的偏向,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预判也非常好理解的事情。
折枝所依仗、或自以为所依仗者,无外乎有二,一是集云进宫后她的多年服侍,积年累月的下来,可以说功劳苦劳都攒下不少,又因此而摸得清主子的脾性习惯,也自认有了几分体面份量了。二是・・・她眼见得,集云毕竟是灰溜溜从宫里被赶出来的!打得死狗一样孱弱可怜,一道懿旨,灰溜溜被接回了府上・・・都沦落到这一步了,可不得夹起尾巴做人吗?
有理有据。可惜,她两般都想错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虽然论起来也只不过是个端茶倒水跟前随后伺候的下人,但也同样适用着这个道理。
毕竟,折枝所掌握的那些脾性习惯,是集云给淳于越培养出来的・・・・・・
只喝七分热的茶水?是从十岁起,集云耳提面命地提醒他“殿下,别心急,别喝太烫的茶水,仔细伤了喉咙”。
每日惯常吃的那些个药膳补品?是集云追在屁股后头逼着求着,才让他养成了惜身的习惯。
凡此种种,那么折枝就算是再熟知这些东西,就算是变作淳于越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能和集云相较呢?
集云不需要了解淳于越,她只需要“管教”和安排淳于越。
淳于越唯一的、最大的习惯,就是被集云管教和安排。
――所以嘱咐他从中转圜别让荣妃要了王诚的命、替他系披风,都会让怜惜值上涨,因为这样的集云让他熟悉和亲切。
而唯有一个熟悉亲切的旧人,才能惹来怜惜,否则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一个的,他怜惜得过来吗?
而唯有一个熟悉亲切的旧人,才能惹来怜惜,否则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一个的,他怜惜得过来吗?
二则,折枝不知道的是,集云瞧着是狼狈,可表面上是灰溜溜,实则,却是立了功归来的。
那番“不能未翻案就死在牢里”的话,是连淳于越事先也没有想到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地雷,险些就要炸到他淳于越的身上。
所以尽管是集云求得淳于越相救,却实际上是立了一功的。
――折枝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些,才会一上来就判错了局势,接连吃了亏。
不过好在她倒也有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处,淳于越又自个儿欣赏了两眼,一抬头,见方才还坐在绣墩上的集云已经又自动转移到了坐起来更舒服的圈椅上,想起集云“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的昔日论断,不以为忤,还似是怀念地会意笑了笑,向集云招手道:“阿云来,这下该你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恭维的好题目来,你替我诌上就罢了。”
集云应了一声,四平八稳地站起了身。
早该想到的・・・尽管方才集云应对地滴水不漏,但淳于越分明是还没有熄了试探的心。
他怀疑的对――集云的确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集云了。又没有剧情傍身,想来日后总免不了别的破绽,而她不打算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自证中耽误功夫耗费心神――集云自大得很,凡事喜欢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只见她并不慌乱,施施然起身向前。
而她所依仗的,并不是自己能写出什么仿淳于越的字迹,也不是此刻还有什么能够破局的神通,而是――
集云慢吞吞地走到了书案前,动作很自然地抽出了一直抄在袖筒里的右手,试图接过笔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红肿、充血,像破了皮的水萝卜一样的手,关节都红得发紫又发青,一看就是受了夹棍刑还没有恢复。
触目惊心。
折枝见了甚至都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连忙又忍住了。
集云蹙眉瞟了她一眼,像是不知道她在大惊小怪什么,伸手就要去取笔。
手伸到一半儿,被淳于越挡住了。
淳于越难得脸上不带笑,也不带那些别有意味的阴测测表情。事实上,此时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没有前言后语地道:“还是我来吧,你口述。”
集云似乎略有些疑惑,但还是听命收回了手,又语调平肃地劝道:“既然是寿礼,就别用日常的字体了,还是正式一些好,也显得庄重。”
“嗯。”
淳于越短促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在纸上落笔,子越遥敬万寿,诚心谨拜。
集云听着脑子里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怜惜值+2,当前怜惜值24。】
这一场折枝和集云的、淳于越和集云的较量至此告一段落。
最终终结于集云告退时由于头晕眼花而看不清门槛,一脑袋摔倒在了地上,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这个可以打包票,真不是集云的计算・・・要是计算,就不至于拍得那么狠了。实在是身子不争气。
再醒来的时候,集云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自己又是身在哪里・・・・・・
直到穗儿发现了她的醒转,连忙奔了过来,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了软垫上。
集云摆手推开了穗儿递上的瓷盏,闭目缓了缓神儿。
这才察觉虽然脑袋胀痛,但身上明显轻松了许多,各处伤口都隐隐有着让人心安的疼痛――那种被药杀出来的钝痛,不像从前在牢里,只是疼,疼得让人想直接去死。
再慢一拍,终于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被赶出宫住进了沐恩侯府,还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儿精气神儿和淳于越交了一回手,赚了两点怜惜值。
刚想到这里,脑海里就响起了熟悉的机械音,【怜惜值+1,当前怜惜值39。】
?
集云同时在脑子里问127和在口头上问忧心忡忡的穗儿,“我这是昏了多久?府上可有什么变故?”
集云同时在脑子里问127和在口头上问忧心忡忡的穗儿,“我这是昏了多久?府上可有什么变故?”
穗儿连忙道:“姐姐昏迷了整整两日,好在请了一直住在府上的吴大夫看过了,说都是些皮外伤,好好用药将养就是。还有就是姐姐的身子亏损得厉害,也得好好保养,慢慢恢复。府上・・・倒是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姐姐是想知道什么,可用奴婢出去打听?”
集云连忙道不用。
127这时也答话帮她复盘,“你摔倒的时候涨了一点,后来看你整张脸都砸在地上的惨样,又涨了一点,再就是零零碎碎的,应该是他目标人物自己触动了心肠,涨了几点。大头是昨天那个太医王诚来了一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子涨了十点!”
集云摸了摸脸上,心道怪不得比起别的地方,脸上最疼,鼻梁也涨涨的一路疼到了天灵盖儿,估计是没断也是伤得不清。
穗儿看她动作,连忙劝解道:“姐姐脸上的伤吴大夫也瞧过了,不要紧的,他打了保票不会留疤。”
集云不由失笑,谢过这个热情贴心的小丫头,让她先下去了。
王诚・・・・・・
这倒是无心插柳的一步闲棋,当初集云当着王诚的面儿那样慷慨陈词振聋发聩,为的不过是让王诚抛却荣妃的命令饶她一命,顺便再替她向淳于越传信。
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