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顿了一顿,穗儿知机,连忙倒抽了一口冷气表示惊讶,仙芝这才满意地继续道:“说是身边林林总总诸多事情,云姐姐最清楚,云姐姐过去了也好告诉我们,凡事我们也有个问处。”
穗儿又问折枝,仙芝是紧赶着来撞钟的,就等着她问呢,意味深长道:“自然另有去处了・・・嗨,昨日为门上赌钱遭了罚,连夜就叫搬出去了。不过云姐姐若有安排,自然是听她调派了。”
第11章 开局死牢11
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
淳于越做事,果然随心所欲不讲道理・・・对集云,也的确是・・・・・・
如果真像集云所料想的,当初集云随侍在年幼的淳于越身边,因年长他两岁加上职责所在。便生活起居处处关照、无微不至,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淳于越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而后来,或是高位者下令,或是淳于菁苦求,或是・・・集云自个儿背主,淳于越心里头待集云从此就变了味儿。
以致于见她身陷囹圄,不仅不救,也许还挺高兴――你不是乐意跟着淳于菁吗?如今怎么样呢?
倘若,确如集云猜测的这样,淳于越心里憋着一口气,可眼下看来,仅仅只是昨日说及此时,集云流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甚至都不是愧疚后悔的神色――这口气似乎就顺过来了?
――仙芝和穗儿就站在大门口说话,还扯着嗓子喊,明显就是说给屋子里头的集云听的,集云听完了全程,倒也不好不给人家的卖力表演一个反应。
便暂时收了一团浆糊的思绪,咳嗽了两声,询问道:“是谁在外头?穗儿,还不快把人请进来说话,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穗儿连忙打起帘笼,一头往里进,一头快言快语,将仙芝方才说的话一通归纳总结,又说了一遍。
集云连忙客气让座,撑着病体待客,寒暄了两句,随即却向仙芝感叹道:“然而,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我犹病着,昨儿逞一回能,今儿就又躺下了・・・实在是不中用,虽是殿下施恩,但这会子搬过去实在不合适,再弄得满屋子药味就更不美了。折枝那丫头我从前就瞧她好,如今看着,果然将这一府的事情治理得井井有条,便有一二不足之处也当容的。你且去,我自与殿下分说。”
仙芝方才还满脸都堆的是笑呢,未妨头集云竟是这么一套说辞,一下子愣住了。
她是来当报喜鸟的,也拜一拜门头,在即将走马上任的集云面前现卖个好儿,谁想却一下子被架住了,有心想规劝两句吧・・・集云的漂亮话说的句句在理,吭哧半天,只好面色尴尬地站起身道:“奴婢也就是听命来传个话・・・姐姐既心里有主意,奴婢少不得原样儿回去禀报了。”
一时又怕淳于越的吩咐落空会迁怒自己,连带着对集云也有埋怨,心里头嘀咕着“矫情什么呀,倒拿起来了!话都让你说了,白叫我巴巴儿跑这一趟”,一脸不乐意地甩帘子走了。
集云含笑瞧着,瞟了眼乖乖站在一旁的穗儿,道:“你怎么看?你觉着我方才的那番话在理不在理?”
穗儿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先歪头思考了一番,才一字一句道:“姐姐自然有姐姐的道理,我既然跟着姐姐,那么姐姐的道理就是穗儿的道理,您怎么说,穗儿就怎么做。不过么,姐姐让我说,那我就说两句,对不对的姐姐可别笑话。姐姐这几回行事,一是顶了折枝姐姐‘不养闲人’的话,二是和她在殿下面前对峙分说,三便是昨日罚了几个门子――姐姐纵然是一心为着殿下好、为着府上好,如今也是殿下念着姐姐的话,才有这一出,可姐姐倘若立时就应了就搬过去,更甚者还挤走了折枝姐姐,便难免有小人会觉着姐姐之前所作所为都是别有目的,都是为了夺权排除异己・・・便反而不美了。”
说着越发兴起,唾沫横飞道:“更要紧的是!此事虽是自殿下起,可凡事不经琢磨,难保明个儿再想起来了,殿下会因此而猜忌姐姐,那就是得不偿失了!都说事缓则圆,是姐姐的自然跑不掉,何妨缓一缓呢?”
一番侃侃而谈,该说的明明都说了,最后连忙又找补一句,“哎呦,我这人笨得很,也是自己瞎琢磨的,若是说的不对姐姐别恼!”
可见虽有一些笨拙粗糙的小心思,到底还是个伶俐人儿,便是有小心思,也只让人觉着可爱。
集云笑着夹了她一眼,拍拍小丫头的肩膀,道:“不错不错,不管你是瞎琢磨还是用心琢磨的,能想到这一层,就比方才那位仙芝姑娘要强。”
穗儿立刻高兴起来,满脸笑开了,仰着脸儿给集云看。
又道:“然而,我也是慢慢地、有意地想,才能想到这些的,姐姐却是事一临头立刻就能想到这些,立刻就能应对,可见姐姐强出我十万八千里去!”
集云笑着摆了摆手,假意责备道:“好了好了,与其在这里戴高帽,还不快去把我的药端来?既然说了要去面陈殿下,去得晚了,岂非是怠慢?”
穗儿脆生生应一声,连忙扭脸儿出去了。
集云为着这么个讨喜的小丫头,心情倒好了许多,自已笑一时,方起身换了件鹅黄绣缠枝紫藤花的上襦并一条同紫色的褶裙,又格外挽一条浅牙色的披帛以作御寒,衬得身段袅窕、弱不禁风。随手窝起头发插了支雕工精巧的木簪,左右照了照,正巧穗儿端着药碗也进来了。
集云很豪爽地接过来吹了吹一饮而尽,碗一搁,就打头出去了。
集云很豪爽地接过来吹了吹一饮而尽,碗一搁,就打头出去了。
穗儿辍在头后,歪着头一会儿朝左看,一会儿朝右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满眼都是艳羡。
其实,扬州瘦马虽然名声不好地位低下,但也常有一种声音,在夸大和放大这些女孩子的本领,比如便是一只手、一个侧影,一个眼神儿,也能勾人的魂・・・想想也知道没那么夸张,美人之美,在于营造一种“美”的氛围,衣装打扮,身段仪态,以及五官,那是缺一不可,相辅相成的。
集云虽是瘦马出身,但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些神乎其技的本领,也不过是格外擅长打扮、注重打扮,也懂得通过一些个细节的微妙不同去营造自己想要达成的氛围罢了。
你想想,五月的天,其实哪有什么寒可御呢?但谁让集云孱弱嘛,比别人更不如,人家穿单她穿夹,自然就表现出来她的弱了。
白生生的脸儿,精致但并不怎么乍眼的五官,木头簪子上坠着颗玉髓珠子滴溜溜地转,弓背缩肩地裹着披帛――进门的功夫还得扶一下门框子,否则那不高的门槛对于她倒似高山似的不可逾越・・・板着脸到人近前,一开口就是硬邦邦的,“殿下的性子还是这样,天下的事并非都是一蹴而就的,怎可由着性子摆弄?”
淳于越方才瞧着她进来就发起了愣,被她念了这两句,才回过神来,无奈地支着额头,笑道:“你又上纲上线,不过是想着把你放到近前,底下人自然便也上心些,你的身子也能快些养好,你瞧瞧?越的一片心意,就换来一通责备,你自己说是不是屈死个人?”
这话说的・・・可真窝心。集云再怎么精明清醒到底是在病中,听到这贴心关切之言,心头竟有一瞬间的松动,甚至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和缓了下来。
但・・・・・・
再窝心,一想到自己这具病体是从何而来,一想到淳于越插手后,原本瞧着永无尽头的事情几乎是风卷残云地就被解决,未免就品味出别样的微妙了・・・再多的窝心就也都转淡了。
王孙公子的富贵闲愁啊・・・・・・
他的那些爱恨和情绪,那些关切和亲近,在集云眼里一文不值,根本都不必拿起来理论。
――以集云的聪明,这大概就是世间她唯一不能理解、无法体味的事情了。
你跟她讲锦衣玉食之下的孤独,点灯熬油的寂寞?跟她讲父母情淡,兄弟缘浅,讲天家无情,讲高处不胜寒?讲彷徨少年期的救命稻草或孩提时刻的点滴温暖,讲一腔真意被弃若敝履时的受伤,讲偌大天下无人懂我的落寞?
对不起,哪一桩也没有养娘的毒打更实打实。那扎在指尖的竹签、赤足踩上去烧得通红的碎瓦片、还有一个又一个水米不进的长夜。
・・・・・・
咸宁公主对着濒死的集云感叹,“人人都羡慕本宫,说本宫命好,一出生就是金玉之尊,千娇百宠的长大,又嫁了个如意郎君,可本宫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呢?如今,连这么个低贱的婊/子竟然都能和了驸马在本宫背后弄鬼,说与那些个艳羡的人听,看谁还说敢本宫的命好。”
集云窒息之中涕泗横流滚了一身的泥汗,哑着嗓子笑了笑,咽气之前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去/你/妈/的。”
去/你/妈/的。
衣食无忧的人,有什么资格叫苦?
也许是集云偏激,当然是集云迁怒,但去/你/妈/的,她总要淳于越怜她入入骨,有朝一日痛彻心扉,总要荣妃跌下高座受她一回“顾及主仆一场”的恩惠,才解心头愤懑。
在此之前,再多的动听言语都是虚妄,都不值得入耳。
――当然了,淳于越的话虽左耳进了右耳赶紧出,但伴随着这几句话又涨了2点的怜惜值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了,未免更让集云在意。
【怜惜值+2,当前怜惜值41。】
第12章 开局死牢12
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眼前这戏还得往下唱。
集云适时地露出了个怔愣的表情,似是有些讪讪・・・半晌,犹自嘴硬道:“话虽是这么说・・・・・・”
淳于越一双总令人胆战心惊的凤眸中,渐凝起笑意,接着她的话,拖着长腔道:“话虽是这么说・・・然而――”
集云也有点儿想笑,清了清嗓子,勉强忍住了,强自板着脸,道:“殿下猜对了,的确有一个‘然而’:然而,殿下这里要紧的事情多,轻忽不得,莫要因为奴婢不中用而耽误了,集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淳于越似乎是拗不过她,又似乎这一切不过是突发奇想或存意试探,见她一力推拒,只好痛快地收回了成命,无奈道:“罢、罢,话都这么说了,那你就仔细将养,早日康复吧。”
集云又道:“那折枝・・・?”
淳于越一摊手,“少不得先使着。不过,折枝虽粗糙蠢笨些,但有一桩话少的好处――阿云,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了。”
集云这下子忍不住,低头抿出个浅淡的笑意来。
――转眼就散了,限时供应。
再抬起头来平静无波,蹲了蹲膝盖,就撑着自己那副如柳扶风的身段,意欲告退了。
谁知走到门边时,淳于越却偏又叫住了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甚至第一回齐齐整整地叫了她的名字,“集云――”
集云不明所以,应声回过头去,浅浅地蹲了下身子,垂首以示听候吩咐。
“在皇妹身边时,你可也是这样尽心尽责、掏心掏肺?”
集云错愕地抬起了头,本以为淳于越又会是那副最令她忌惮的似笑非笑不可测的神色,谁知他却并没有笑,黑沉沉的眼睛盯着集云,仿佛能摄魂一般・・・极认真地问道:“你在淳于菁身边,可是也满心满眼都是她,与在我这里时一般无二?”
・・・・・・
求你了・・・触发剧情啊!
集云焦灼地等待了一息、两息,脑子里的系统依然是静悄悄。
而集云也错过了最佳的,在听到问题的第一瞬间飞快地给出否定的答案顺便天花乱坠地表一番决心的时机。
她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是被这个突兀的问题为难得不轻,不知如何开口。
――但显然,淳于越并没有理解到她的为难,而是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回答,也明晰了那个答案。
他微微抬高了下巴,忽而笑起来,摆摆手道:“瞧你吓的,不过是考察一下阿云在皇妹身边是否尽心罢了。蠢妹妹那么蠢,若是阿云再不帮衬着些,岂非是处境堪忧?连越也要跟着倒霉的。”
集云连忙惊诧开口道:“殿下?”
说着,仓皇低下了头,硬邦邦地道:“知道你不会的,且去吧。”
集云・・・心里竟有些好笑。怎么这么黏糊?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淳于越对原本的阿云女官是个什么心思,那集云也就白在烟街柳巷里打那么多年的滚儿了。
既然如此,那么眼前的困局反而就好解了。
――且方才自己的沉默被淳于越视为肯定的回答,无形中也给了集云灵感,人都爱脑补,看到任何事情听到任何言语,都未免加以自己的理解,那么在不知前情的情况下,何妨留白,让淳于越自己去脑补呢?
(正好也给以后的找补留有余地,不好一次把话说死了,堵了自己的路。)
所以集云并没有再试图辩驳,她像是认下了淳于越的盖棺定论,自失地一笑,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上了轻愁,垂眼轻声道:“不然呢?”
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淳于越,“不然我该怎么做呢,殿下。”
缺言少语却似有万语千言。
说着,集云没再去看淳于越是什么反应,以孱弱的姿态行了一礼,轻移莲步,走出了这间书房。
淳于越也没有再叫住她。
等在廊下的穗儿见她脸色苍白地晃了出来,连忙上前搀扶,低声道:“姐姐的脸色好差!我扶姐姐回去休息。”
集云刚点了点头,足下却忽而一慢。
第13章 开局死牢13
且说,集云审时度势,眼瞅着一回两回都使到了实处,自然满意,只是估算着,这苦肉计再使恐怕也是效用有限了,便暂时偃旗息鼓,一心将养起身子起。
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好也整理整理因为剧情缺失而彷徨忐忑加气急败坏・・・主要是气急败坏的心情・・・・・・
中间还因为疑似消极怠工被系统警告了一次,集云趁机一番狡辩顺便讨价还价,讨来了个系统出品的灵丹妙药,大大加速了养伤的进程。
吴老头不知个中底细,还当是自己医术高明神医再世,得意得吹胡子瞪眼,四处邀功。
不过,不管是系统灵药还是吴老头精心料理,集云这一身伤可是不打折扣的,因此就算是再加速也还是有限,到底实打实养了两个多月,才算是养出了面色红润,行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