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旁边地上的纸箱打开,全都是为这次活动准备的布料,刻版和豆粉。
揉了揉月青舒的头发,伏下身贴着她耳朵”我出去搬桌子,等会儿来检查。”
等月青舒回过神来奚修亭已经在外面了,她隔着玻璃看那人在太阳下放置桌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她笑出声“报复心还挺重,幼稚。”,嘴上嫌弃也不影响她脸上的笑意蔓延。
外面要搬那么多套桌椅,月青舒也不好一直躲在办公室里乘凉,按着每一份两人的用量分装好材料包,发现布料倒是足够,豆粉缺一些,只好记下备忘录,脚步轻快的走出办公室到操场帮忙去。
操场上的已经摆好了桌椅板凳,挂好横幅,给两边的小树装点上彩色小风车。
微风吹拂,树叶和风车一起发出欢乐的脆响,它们也很期待呢。
月青舒在学校门口的黑板上完成了主题黑板报,这让她想起了那些年学校开运动会,教室后面的黑板可以随意发挥,于是有人忍不住在里面藏了一点,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小心思。
然后每一次期待他回望的雀跃,和两人对视偷笑的场景,都在她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奚修亭望着她站在黑板前的背影,于记忆里并无不同,他也是这样无数次在背后默默注视她。
不同的是,当初只是直觉,现在则是意动。
蓝云棉拍下这一幕,跟旁边的顾钊说“简直就是情景再现,我给看这张照片。”
说着掏出手机翻出陈年相册,照片里的奚修亭稍显稚嫩,只有侧脸,看着教室后面画黑板报的女生,眼里的关注和爱恋与今天的场景如出一辙,就好像从未改变。
顾钊对比这两张照片,又抬头看着那两人,不由得感慨“他们怎么分开这么多年。”
蓝云棉无奈撇嘴,“谁知道呢。”,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她们这些朋友能做的只有陪伴。
成为别人眼中风景的月青舒还在欣赏自己的大作,觉得功力不减当年还大有进益。
回望一圈差不多都布置好了,老是觉得还差点什么。
只好带着疑惑下午再来。
中午吃完饭没一会儿,月青舒和蓝云棉换上蓝染传统服饰,跳跳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们赶紧出门。
顾钊和奚修亭则穿着他们工作室出品的蓝染衬衣,扛着蓝云棉的吃饭家伙事儿,三脚架和好几十个w的超重相机,跟在后面带着帽子慢悠悠的晃。
惹得前面空着手的两人不住的回头招呼他们快点。
路边同样是参加活动的家长看着这一幕都发自内心的笑了,年轻真好,像回到了她们也还年轻的时候,村里的年轻姑娘小伙儿都穿着自己做的蓝色布衣,小孩子身上是家里老人充满祝福的一笔一画。
每逢大型的节日,大家都会聚到一起,聊天喝酒,载歌载舞,浓情蜜意。每个人都为这个期待已久的日子准备隆重的服饰,拿手的吃食,忘情的度过这美好的一天。
家长们对视,眼里盛满了笑意和怀念,村里好久都没有出现这样的场景了,他们也跟着乐一乐。
到学校操场上,已经来了不少的学生和家长,蓝色的布衣白色的花纹融合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流。
村里的家长还是老人居多,老一辈们听见有这样一个活动,都非常的愿意参加而且很重视,都穿上了自己最隆重的衣服饰品,给家里小孩子换上了平常压箱底不穿的衣服,那都是凝聚了时间心血手艺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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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学校活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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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欢声笑语,家长们很少这样和孩子们一起参加活动,父母忙于家庭和工作,爷爷奶奶们年纪大了,不懂学校的事情。
孩子们天天忙着学习,在学校度过的时间远远超过和家长相处的时间。
有这样一个活动顺势引起了多方的重视。
奚修亭得到了远超预期的活动效果,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学生对蓝染的认识程度和兴趣与否,没想到可以全面了解到各个年龄段的反馈。
学生们几个聚在一起讨论期末成绩,暑假安排。充斥着青春欢乐的气息。
跟在后面的家长们就顺势聊开了,语气满不在乎但暗含炫耀的说自己孩子期末考得一般,谦虚中透着骄傲,还故意问周围的人孩子成绩怎么样。
憋气的一方没忘记今天活动的主题,摸摸对面人身上的衣服“你呀,就是太过重视孩子的成绩,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手艺啊倒是没有年轻的时候尖咯。”
这位炫耀孩子成绩的家长满不在乎的扶开她的手,指着自己孩子身上崭新精美的蓝蜡画”我会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在城里又不穿这个要不是为了活动,不过呀有孩子奶奶在,还怕没有好的?”说完轻笑了两声,快步追上自己孩子到位置上落座了。
身后的杨大婶皱眉,那人的话确实没办法还嘴诶,也只有她们这些一直在村里的才会穿这自己做的蓝布衣衫,城里也不用自己做衣服,手艺自然日渐生疏。
仿佛这才是正常的发展趋势,自己还留在过去,她们已经丢掉了身上老旧的影子,自顾自的往前走。
杨大婶没有羡慕,只是觉得有点遗憾。要是以后他家孩子走出去了她也跟着到城里去,会不会也不穿这蓝布衣,那个时候还会有多少人能记得的呢?
旁边一直冷眼瞧着的阿奶倒是很生气,直说那人是“忘本,根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校园门口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活动的热烈氛围。
台上开场的老师很会调动现场的气氛,三言两语道出了活动的目的,美其名曰增进家长学生和老师的距离,弘扬传统手艺进校园。最后不算丰厚的小奖品争夺也激起学生家长想要给自家孩子争光的好胜心。
下面作为跳跳同学暂时家长的月青舒也不例外,在跳跳一通撒娇歪缠下,她沐浴在小朋友崇拜的目光下立马就点头答应下来。
脑子冷静下来的月青舒望了一圈周围的家长,不少都是爷爷奶奶陪着来的,这这这,万一是像秀阿奶一样的民间高手,那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得分分钟翻车。
她把目光投向了台上正在讲解活动流程规则的奚修亭,要不暗箱操作一下?,走个后门啥的。
“希望渺茫啊。”月青舒一边整理手里的材料包一边摇头叹气。
旁边的跳跳懂事的说“要是没有得到奖品,青姐姐就再给我做一个兔兔吧。”,语气十分正经,可惜眼神暴露了狡黠的笑意。
月青舒反应过来了“小混蛋,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蓝云棉布置好几个机位就和顾钊躲在树荫下乘凉,毫不客气的指使“等会儿你负责守好机位哈,别让人碰倒了,不然你老板得抵押给我半年。”
顾钊闻言就很大方“没事,抵押给你一年都行,就是不知道奚老师有没有意见了。”
蓝云棉笑了,毫无畏惧“他,他等会儿也得来给我看摄像机,谁叫这是他俩出的主意呢。”
顾钊没有接话,转头盯着她明媚的笑脸,心底有点羡慕,不仅她们之间的友谊令人羡慕,她的人生也活得这样烂漫耀眼,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蓝云棉没听见旁边人吱声,疑惑的回头去看顾钊,却见他迅速的偏头躲闪,脸色还有点微红。
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天气太热,这样就不好再让她顶着大太阳去看摄像机了。
“你热吗,脸很红诶,那你等会就在这儿吧。”
顾钊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事,我可以。”
蓝云棉看他这样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想再逗两下“嗯,你可以。”
于是,顾钊的脸更红了一点。
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家都专注于手里那一块小小的布料。
别看跳跳人小小的一只,笔刀使得却很熟练,看得出来平常没少练习。
月青舒有点好奇的小声问她都是跟谁学的,“是你奶奶教的?”
跳跳摇摇头“奶奶说秀阿奶的手艺比她的好,所以让我跟着秀阿奶学的。”
难怪,月青舒心底暗道,看得出来基本功很熟练,比她自己小时候不知道好多少。
她原本还担心直接发笔刀会不会不太好,毕竟现在的小孩子不像她们当初那样粗放糙养的,家里都金贵宝贝着呢。
再有,她在国外看到过不少的报道,不时的有法令颁布,对小孩子的安全和教育看得非常重要。
奚修亭也不想好好一场活动最后发生一些本可以控制的意外,所以专门询问了很多老师,校长还有村里的家长意见。
最后发现,村里的小孩子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精细脆弱,也没有城市里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甚至,因为本地传统手艺的原因,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家中长辈就会把着手教他们使用笔刀,这些学生虽然开始上学就摸得比较少了,但是小时候被笔刀划一个小口子,调皮被滚烫的热蜡烫伤,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因此奚修亭的担心还被老师和家长打趣,说他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的谨慎。
对此他们也就放心放手去做了。
果然,大多数学生们虽然赶不上跳跳那样基本功熟练,但是大多家里都是有教过的,熟悉流程和工具,但是对于更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于是,操场上此起彼伏的问号。
学生们分发的都是简单的图形,然后选取自己喜欢的自己刻版,但是家长合作的那一份都是老样式。
学生们都快速的完成了自己单独的任务,等到与家长合作的时候,就化身一万个为什么。
这个三角形是什么,这个花朵为什么要这样画,直线画不直怎么办,看不懂这幅画是什么呀?
接踵而来的问题让家长头都大了,知道的还好,不太清楚的家长还要去请教一番然后回来解释给孩子听。
杨大婶这时候就无比庆幸,自己能毫无障碍的解答孩子的每一个问题,不用像旁边的家长那样抓耳挠腮,磕磕巴巴解释不清,被问得眼冒金星。
然后操场上出现了神奇的一幕,一些家长跑到年长的阿奶那里去请教,自己现场听懂学会了然后再传授给自己的孩子。
最后还要被学生的天真扎心“原来妈妈你也不知道呀,可是杨婶婶她们都知道诶。”
个别家长有点恼羞成怒又不好现场发挥,更多的是感到有点羞愧,明明自己也是打小就学的,这些年都忘光了。
月青舒和跳跳早早完成了,一个到一边自己找小伙伴玩耍,另一个满场游荡仔细打量每一个人,发现很有意思的这一幕。
月青舒悄悄挪到站在角落观察的奚修亭,抱着手臂用手肘杵他“诶,发现没,中年阶层继承手艺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奚修亭点点头“没错,老人大多数都精通。”,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可惜“学生们基本都差不多。”
月青舒立即就反驳了,她知道奚修亭口里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就是跟她小时候一样,学成个半吊子,可是跳跳不一样“跳跳是在秀阿奶那里学的,我很看好她。说不定还有跟跳跳一样的孩子呢。”
“很少。”奚修亭语气不太乐观,心中却很失望,这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差,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不用十年······
月青舒注意到每逢有人去请教老一辈,虽然会被数落一顿,但却讲解的清楚仔细,语气温和。
老人在教小孩子的时候认真专注的眼神,充满希望和殷切期盼。
坐在她们旁边的一个阿奶有点感慨的跟他们说“现在的小孩子在家里没那么多时间,也不愿意安安静静的坐着学手艺了,只要成绩好其他都不在意,难得有机会能这么认真啊。”
月青舒眼眶有点热,这就跟她小时候一样的情况。
但是也不能全怪到孩子身上,确实现在比较注重成绩,手艺的好坏不再是评价的标准,外界的环境也就不再敦促每一个人。
除了极个别对这门手艺有兴趣的,而且还需要家里的支持,和长久的融入到生活的点点滴滴中,不知不觉的成为他的一部分。
就像秀阿奶的经年不变的抱枕一样,那不仅仅是一门手艺的体现,也是留在血液中的一部分。
代代相传,手把手教导。
操场上,一老一小,老人耐心回答孩子的幼稚问题,手上温柔的纠正笔刀走向。她们一起到染缸边,共同把这一块布染上那抹熟悉的蓝色,晾晒竹竿旁对视而笑的两张笑脸,最后相携离去的背影。
月青舒怔愣的盯着这一幕,久久回不过神,她想她终于知道奶奶的遗憾,还有村里长辈的眼神中包含的深意。
虽然大环境她没有办法改变,但是她力所能及的绝不仅仅只是这门手艺的技术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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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学校活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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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传承啊。”
蓝云棉把剪辑好的活动宣传片投到墙壁上,周遭一片漆黑,她们四人坐在院子里。
这抹独特的蓝是整个画幅的主基调,但主要角色,是老者与孩童,当他们共同完成一方手帕,当他们在染缸前举起染布,飞溅的蓝色让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老人把最后的成品戴在孩子手上,慈爱的目光里不仅包含了对子孙后辈的疼爱。
更是亲手把火种传递到下一辈手里,不仅是火种,那也是她们一生的信念和养育他们长大的根,或许老人们已经不期望孩子们能信而好古,也只盼着不忘来处。
月青舒欲说还休,沉默半晌“我现在才知道原先的沾沾自喜有多可笑,自以为的一举两得不过是为我自己增光添彩罢了。他们说得没错。”
顾钊却不赞同,他认为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吸引更多的人,让有兴趣的人去探究它的来源,引路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角色。”
“对,就比如我,原先我并不知道这个东西,现在也算得上半个熟手了。”蓝云棉也安慰她,指了指电脑里正在剪辑的视频“有了它,到时候就会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了。”
“这件事并不只是一两个人能左右的,现在我们只能让有兴趣了解的人了解到更多。”奚修亭拍拍她的肩膀,“等到规模扩大,更多人看到你们的设计,就会有一部分人来追本溯源,那以前的田野调查,和我们现在的寻访也不算是枉费心力。”月青舒也明白,特殊的环境是无法回转的洪流,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静待时机。”
“等风来。”蓝云棉也明白“就像老一辈,他们等了一辈子,现在就让我们来等待。”
“我用相机记录,给每一个想看的人,是等待也是传递。”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可能,就是最好的了。
第二天一早,奚修亭来到学校做最后的交接工作,这一学期的支教工作就结束了。
老师们都来跟他道别,到校长办公室才渐渐散开,仍然可以听到她们在不远处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