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胜玉怔怔地看着他。
  很缓慢地说:“那个,胡不峰……”
  李樯眼神一冷,满是厌恶。
  “我看到他时,便觉有几分眼熟,还当他是什么人,原来只是畜生罢了。当年他借居傅府,不知感恩戴德,还动了歹念,竟敢爬到你院外窥视,被我的侍卫逮住,当场施以惩戒,并拖到傅大人面前去指认。”
  “傅大人当即就把他赶出了傅府,未免使你受惊吓,大约没有对你提过一字半句。哼,谁也没想到此人贼心不死,竟为了报复,又偷偷潜回傅府,正巧那日傅府大乱,他如入无人之境。”
  胜玉的舌头像是被石头压住,说话又缓又沉。
  “可是,若非如此,我也活不下来。”
  李樯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有些不敢再开口,生怕刺激了胜玉。
  胜玉涩然道:“我可能,确实是个扫把星。整个傅家,偏偏活了我一个。而我活下来的原因,也这么肮脏……李樯,我曾经确确实实憎恨过天命,为何给我这么多苦难,可现在我才知道,我连憎恨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如今能活着,正是苦难给我的礼物。”
  李樯抿紧唇,再顾不得什么,一把搂紧了她。
  双手捆得牢牢的,不许她挣脱。
  “我从没见过什么扫把星,你要非说你是,那我倒要见识看看你有多厉害,能方到谁。胜玉,我敢打赌,你连一只猫都打不过,就不要假装自己很厉害,还要说自己是什么扫把星了。”
  胜玉呆住。
  李樯……强词夺理。
  但是莫名的,那一阵浓烈的自厌情绪,就这么被李樯三两棒子打散了。
  “我……”胜玉还要说话,李樯立刻又动作起来,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你不许再说了,我不想听。”李樯严肃地说。
  胜玉:“……”
  那他应该捂自己的耳朵的。
  李樯蛮横道:“你现在什么都不应该做,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吃点好的,把这阵子的亏损都补回来。”
  胜玉摇摇头:“我囚禁了胡不峰,还没有领罪。”
  “你这是为民除害,要领什么罪?”
  郡守大人一脸嫌弃,哼的一声道:“那胡不峰是个欺霸幼女的惯犯,只是原先被他拿金银摆平,没闹出过事罢了。如今既然被抓起来,所犯罪行就干脆一并查清。如今他已经被关押入狱,受阉刑和杖鞭,与你再无干系了。”
  胜玉张了张嘴,又沉默。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犯了错。
  可也知道,李樯这明晃晃的偏袒。
  简直像是双眼都被蒙蔽了一般,就看不见她一点不好,甚至不允许她自己说。
  胜玉虽然刚刚还在心如死灰,只想干脆认罪,了却所有往事。
  但也绝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个性。
  她沉默良久,轻叹一声,脖颈弯了弯。
  “谢大人明察秋毫。”
  李樯弯眸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这就对了。好好养身体,快些精神起来,可不许再吓唬我了。”
  门外被扣响,婢女在外面问能否传膳。
  李樯赶紧站起来,亲自拉开门,让婢女进来给胜玉喂粥。
  李樯让开了位置,胜玉视线中就渐渐看不见他了。
  温热的粥流进肚子里,仿佛第二种生机流进了这具身体,将她支撑了起来。
  胜玉从一开始勉强吞咽,到大口喝下。
  一边喝粥,泪水一边再次从已然肿胀的眼眶里坠落下来,一颗、一颗,如暴烈的雨滴。
  婢女面对她的眼泪虽然惊慌,但捏着勺子的手却不敢抖哪怕一下,只敢垂眸不看。
  胜玉喝完了粥,身子骤然平稳下来,脑袋沉得厉害,被扶着躺回被窝里,昏昏欲睡。
  听着耳边收拾餐盘的动静,胜玉下意识转头,想再看一下李樯在哪儿。
  但还没找到,就已经克制不住地再次昏睡过去。
  后来高烧又反复了两三日。
  再一夜过去,暴雨初晴,胜玉呼吸轻松起来,才终于完全好了。
  她推开被子走下地,拉开门板,看着外面洗刷一新的世界。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依旧和平。
  她想象的山崩地裂就已经过去――不,更像是没有到来,刚露了个影子,就被人蛮横地、不讲道理地赶跑。
  路过的婢女小厮朝她屈膝问安,笑得很甜。
  “姑娘大好啦。”
  “谢天谢地,神仙保佑姑娘。”
  胜玉一一笑着回礼。
  对于旁人来说,原来她只是病了一场。
  这么简单,这么平常,谁也没有把她当成异类。
  而她的内里,已经彻底地拆洗了一通,仿如新生。
  她的问题真的得到解决了吗?
  并没有。
  但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她活着,并不是为了非要实现什么或者得到什么而活着,这种念头本身,就是命运诱引她自毁的圈套,她好好儿往下活,就是她对抗命运的最强劲的资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就要在一起啦!又欣慰又有点心酸,哎……其实不管跟不跟李樯谈这场恋爱,都是胜玉成长的必经之路,其实对我来说现在就已经是最虐的时间段了,以后不论是感情上被背叛,还是文案上的分手,都不会有现在这么让人难受了。
  李樯:喂?我不是人是吧?
  
第31章
  ◎李樯很快就会把她看透的◎
  胜玉先回了旁舍洗浴, 换了身衣服。
  挽着湿发走出来时,胜玉发现厅中有个人。
  胜玉立住, 惊讶地看过去。
  “你没走?”
  豆儿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走哪去, 你又没叫我走。”
  胜玉一阵无言。
  “你的身契,就放在抽屉里。”
  她去见胡不峰之前就做好了不会再回来的最坏打算,她以为凭借豆儿在某方面的“技术”,她不在旁舍的这几日, 豆儿早就找到她该拿的东西, 逃之夭夭了。
  因此现在见到豆儿还在这里, 自然惊讶。
  豆儿撇了撇嘴。
  “我想过了, 跑出去又能做什么?还不是被人当牛做马。至少你也没欺负过我, 待在你这儿挺好的。”
  胜玉没想到,还能从豆儿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她失笑:“嬷嬷教你的规矩哪去了, 能这样跟主子说话吗。”
  豆儿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胜玉沉吟一会儿, 将自己所有剩下的银钱拿了出来, 分了一半与豆儿。
  “无论如何, 这是先前答应你的报酬, 还有这个。”胜玉拿出那张身契递给她。
  “文婆和邓四的身契,在那晚我就已经留在了木屋里, 他们此时恐怕已经不知去了哪儿,你如果愿意留下来,我当然高兴,但也不强求。如你所见,我曾利用了你, 也确实不是什么娇贵千金, 你跟着我, 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你不会的。”豆儿看着她,摇了摇头,“你有把日子过好的念头和本事,往后不会差的。”
  她言语笃定,仿佛在说一句谶言。
  胜玉愣了半晌,被她逗笑了。
  “你这哪来的信心。”
  她摇摇头,豆儿这个年纪,正是心气比天还高的时候,以为自己能赢下整个世界。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感谢豆儿这样看得起她。
  胜玉摸了摸豆儿的脑袋,和她并肩出门。
  “你已经大好了?不用住在医馆了?”
  胜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阵子李樯对外都是说她住在医馆,难怪没有人起疑。
  她心里又一阵妥帖,点点头:“嗯,不用了。”
  胜玉虽已正常下地,正常活动,但在李樯眼中,仿佛还像是纸糊的一样。
  一日三餐,李樯必定要陪着她吃,只要她想出门,不管李樯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过来陪她。
  胜玉实在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照顾了。
  她忍不住对李樯说:“你不用这样陪着我的,你忙你的就行了。”
  李樯正趴在桌上小憩,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他侧脸上,给那张冰雪一般俊俏的脸颊增添了深深浅浅的暖意。
  他听见胜玉说的话,半睁开一只眼看她。
  “干嘛,你又要赶我?”
  胜玉心里轻颤,赶紧低下头不看他。
  李樯耍无赖的样子其实也很有魅力,尤其是他反问你的时候,你会感觉他像一只匍匐的野兽,抬着爪子在思考,是一掌拍下来,还是再拨弄着逗你玩玩。
  危险和美丽并存的野兽。
  胜玉回答:“没有,只是怕打扰你而已。”
  不知怎的,李樯似乎看出她的回避和害怕。
  像是见了带血的鲜肉一般,李樯凑得更近,仔细观察着她。
  “不打扰,胜玉,你的事对我来说才是头等大事,怎么会打扰。”
  以前听到这种话,胜玉觉得是调侃。
  现在再听到,就多了几分沉重。
  胜玉隐隐想叹息。
  李樯眼睛微眯着,问:“以前这时候,你会骂我的。今天你怎么不骂我了?”
  这……胜玉瞠目结舌地看他。
  难道她要天天骂人才行。
  李樯忽然笃定地说:“胜玉,你好像对我凶不起来了。”
  胜玉气闷逐渐上升,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拿桌上的茶壶砸他。
  李樯又丢下一句重锤。
  “你开始喜欢我了吗?”
  胜玉语塞。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对李樯的感情,掺杂的东西太多了,感激,歉疚,和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李樯帮了她一次又一次,在她将要跌入深渊时李樯是拉住她的最后一双手,面对这样的李樯,她早已做不到像之前那样铁石心肠。
  可是胜玉也有些恐慌,她好像在两个极端之间游走。
  她分明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却又被李樯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李樯对她实在太好,好到让她有些害怕,因为她早已看清自己的命线,她的身边真的配拥有这么好的人吗?
  如果她真的沉溺进去,但有一天发现这些全都是假的……
  胜玉光是想象,心口便一阵绞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宁愿跟李樯停留在现在的位置,至少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最终,胜玉摇摇头。
  “没有。”
  李樯并不退缩,继续直直地盯着她。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
  胜玉屏住呼吸。
  她像是一只被抓住尾巴的松鼠,脑袋埋在最后可供藏身的树洞里,明知道身后就是爪子锋锐的捕猎者,却掩耳盗铃地不敢动弹,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来。
  李樯本来就火眼金睛。
  很快就会把她看透的。
  她僵硬地沉默着。
  好在捕猎者像是失去了耐心,又或是觉得她装死的模样不太可口,等了一会儿后,自顾自地从树洞门口绕开了。
  李樯换了个话题。
  “选贡也快要结束了吧。”
  胜玉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到时候我要去宫中述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城?”
  胜玉呆怔着,没有立刻接话。
  其实她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在遇到李樯后不久就想过。
  李樯终究是要回京城去的,就算他现在是金吾郡的郡守,也定然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过黄莺姐他们,如果李樯顺路的话,能带她一程,或许能让她进京见见故人。
  她真的很想他们。
  黄莺姐应该已经出嫁了吧,燕怀君在做什么呢?他原先说最大的愿望是去河边柳树下做一个给人画像的丹青书生,也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同描画有没有关联。还有凌昭,他性子太皮了,多读点书也好,现在再见面的话,至少《礼记》能背全了吧。
  但是,她又有些害怕。
  当年太狼狈,回去的路才会这么难走。
  这大约就是近乡情怯吧。
  胜玉低声道:“我对京城,哪里称得上是‘回’呢?”
  李樯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就当是陪我去,行不行?胜玉,回京城述职一趟,加上来回的时间,少说也得半个月,你要是不在,我真要无聊得撞墙了。”
  胜玉忍不住想笑:“哪有那么可怕。”
  “真的有。”李樯一脸心有余悸,“总之,我最烦京城那一套唧唧歪歪的。你不陪我的话,我……干脆称病不去吧。”
  胜玉吓了一跳,劝阻道:“这不行。”
  哪有刚上任的地方大臣就这样抗旨不尊,连述职都不去的。
  李樯哼哼,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不行?说得出就做得到,胜玉,你自己看你要不要改主意吧。”
  倒变成她的事了。
  胜玉哭笑不得,想了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
  她心结已解,京城不再是不能碰的回忆。
  就当是回去探望故人,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碰上了再说吧。
  李樯高兴起来,嬉笑道:“好胜玉,我就知道你乖得很。”
  这样的说话虽然是调笑,但也让胜玉听着有些不舒服。
  她心里微梗,但只当李樯是这种性格,也就不再计较。
  两人的日程就这么定了下来,选贡已近尾声,竹屿苑只剩一些扫尾的工作,很快也要清闲下来了。
  明经支事的人也要重新调配,分去不同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不易,胜玉便提出在彻底结束之前,用院里的公账庆祝一番,众人自然是热烈响应。
  竹屿苑摆宴,成功入选贡品的各方商户得了消息,自然也要来参加,不少人还带了丰厚礼品,被胜玉着人拦在门外,人可以进,东西通通不留。
  最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言笑晏晏,一团和气,推杯换盏间,的确是有几分纯粹庆祝的样子。
  胜玉站在廊下看一只纸灯笼,旁边忽然窜过来一个人。
  胖胖的,是乔二公子。
  乔二少爷憨憨地笑着看胜玉,拱手道:“流西子姑娘,谢谢你啊。”
  胜玉尴尬地弯了弯眸,回以一笑。
  这傻公子,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胜玉是在忽悠他。
  恰巧他成功入选,还以为是胜玉帮的忙呢。
  乔二性情中大约的确有几分单纯,道完谢又关心道:“流西子姑娘,听说你当时被居心叵测的游商袭击了,现在好些了吗?这些人,真是狼心狗肺,有流西子姑娘照拂,还不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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