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红烧肉,一条红烧鲤鱼,一碗素炒小白菜,还有一碗羊肉汤。
跟那日的宫宴自然没法比,可对于吃了几顿稀饭馒头配咸菜的林思浅来说,这简直和过年一样了。
闻着肉香鱼香,林思浅直吞口水,却有点不大敢吃。
竹香看得好笑:“主子,您吃吧,这本就该是您的份例。”
林思浅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就一个字,香。
香得林思浅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吃!”
连着吃了三四块,林思浅这才接着问:“这尚膳监,可是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肯按我的份例给了,他们不怕得罪他们背后的主子了。”
她一个宫妃,虽说品级低,可到底也是主子。
若是没有人背后使坏,尚膳监那帮人想必也不敢如此对她。
竹香:“听说是今儿一早,陛下身边的郑公公代陛下到尚膳监,过问宫里下人的伙食,严令不得克扣,不然严惩不贷。”
“主子您想啊,连下人的伙食都不得苛扣,那您是可是主子呢,他们自然也不敢再做手脚。”
“是这个理儿。”林思浅点头,接着吃。
这缺德皇帝,可算干了件人事儿了。
午膳丰盛,晚膳也很不错。
连着吃了两顿好的,林思浅一天的心情都很好。
一直到晚上和陆远之连上线,她喊陆远之那声哥哥,都喜滋滋的。
陆离立刻就听出来了,笑着问:“浅浅今日,可是有何喜事?”
林思浅难以抑制地嘿嘿直笑:“今儿吃得好。”
就为这,小姑娘就如此开心?
陆离哑然失笑:“浅浅都吃了什么?”
“红烧肉,羊肉汤……”
林思浅绘声绘色地一道一道菜报给他听,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吸溜了一声。
陆离静静听着,面上的笑意渐浓。
等小姑娘说完才问:“浅浅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林思浅:“我很好养的,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
上辈子爸妈在的时候,她还可以任性挑食。
可独自生活那两年,整天忙于学业和赚钱,哪有闲钱和闲工夫去研究吃的。
保证营养的前提下,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听着小姑娘大咧咧的语气,陆离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等日后,我定要带浅浅吃遍这天下的美食。”
就她这身份,两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见面。
再说,天下那么大,美食那么多,陆远之一个管事,怎么可能带她吃遍,他说这话,有点儿吹牛的嫌疑。
但林思浅丝毫不介意,反而忍不住心花怒放。
陆远之这是哄她开心呢,网络世界嘛,她都懂。
心情好,林思浅一张明艳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哥哥,谢谢你哦。”
陆离嘴角上扬:“如今不过是嘴上说说,待得日后浅浅吃得开心,再谢我不迟。”
林思浅心情好,就想高歌一曲。
她拱了拱,整个人缩进被窝,还不忘伸手把小橘猫也捞进去,轻声道:“哥哥,我给你唱个曲儿吧。”
第18章 第18章
陆离眉梢微扬,颇有些意外:“浅浅会唱曲儿?”
林思浅:“唱着玩儿的,唱的不好,哥哥你不要笑话我。”
陆离:“好,不笑话。”
林思浅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唱:“两……”
刚起了个头,又停了下来:“哥哥你坐稳了。”
陆离本就是歪靠在软塌之上,闻言忍俊不禁:“好,坐稳了。”
林思浅这才开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这垂髫小儿一般的唱谣,可与陆离想象中的唱曲儿大相径庭。
一阵错愕过后,陆离扶额轻笑。
听着那低低的笑声,林思浅不满抗议:“哥哥,你还听不听了!”
陆离撑着额头的手微微发抖,闷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听,浅浅接着唱。”
林思浅:“那你可不能再笑啊。”
陆离强忍笑意:“好,不笑。”
林思浅再次小声开唱:“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
听着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唱着这奇奇怪怪的小曲儿,陆离单手撑腮,安静听着。
可眼底那浓浓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林思浅唱完,一本正经地问:“哥哥,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陆离敛去笑意,严肃回答:“甚好。”
听出陆远之那貌似严肃的语气里溢出来的笑意,林思浅一拍枕头,绷起了脸:“哥哥,你在偷笑吧?”
林思浅唱歌属实没什么天赋,但胜在少女音甜糯可人。
唱出来的歌,虽算不上有多难听,但也担不起好听二字。
可没办法,她就是爱唱,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
以前同学们都说她,又菜又爱唱,这她都知道。
可她林思浅也是有自尊心的,不喜欢被人笑话。
这首《两只老虎》,是她为数不多能唱在调上的,这陆远之怎么总是笑。
陆离本就已经忍了很久,一听小姑娘气哼哼地质问,当即笑出了声,笑得肩膀不停地抖动。
整个泰和宫,安静无声。
突然一声大笑从殿内传出来,在这寂静的夜晚是如此的突兀,又莫名地让人心头发慌。
守在门外的吴风刷地一声把剑抽了出来,神情戒备地靠近门口,附耳倾听。
一旁站着的郑福将他拉开两步,小声说:“吴大人不必如此,最近陛下经常这般。”
吴风视线盯着窗户,愁容不展。
他知道,可他就是疑惑,平日里整天绷着个脸的陛下,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这般无端发笑。
不光独处的时候如此,就连有时候和他说话,也偶尔会冷不丁地露出一抹笑容。
当真让人费解。
也不知陛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陆离不管门外的人怎么想,此刻心中愉悦,想笑就笑了,还笑得很大声。
林思浅被他笑得炸了毛:“陆远之,你再笑,我就要打你了哦。”
陆离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我们这般,连面都见不到,浅浅要如何打我?”
听着那意有所指的一问,林思浅在小橘猫的脑袋上呼噜了两下。
这个陆远之,又想打听她的住处吧。
她才不会说。
林思浅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哥哥,这么晚了,你该歇息了吧。”
狡猾的小东西。
陆离无奈摇头:“最近夜里睡不着,没那么早歇息。”
林思浅:“为什么睡不着?”
陆离:“许多年的老毛病了。”
林思浅:“可找大夫看过?”
陆离:“找了,说是心病。”
林思浅:“心病,那能跟我说说吗?”
陆离沉默了一瞬,声音温柔:“等日后,我们见了面,我再同你说。”
谁都有不愿与他人说的秘密,林思浅深表理解,丝毫不介意地提议:“那要不,我唱曲儿哄你睡?”
陆离眉眼含笑:“那劳烦浅浅了。”
林思浅:“嘿嘿,没事。那你躺好,闭上眼睛。”
“稍等。”陆离从榻上起身,走到床边脱掉外袍,躺了上去,戴着扳指的右手放在心口处:“躺好了。”
林思浅:“闭上眼睛。”
陆离依言照做:“闭上了。”
林思浅在脑袋里费劲巴拉扒拉了半天,把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的摇篮曲给扒拉了出来。
这首摇篮曲,是她从小听到大的,也唱的不错。
林思浅放轻声音,信心满满地开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亲爱的?此言何意?”陆离睁眼,虚心请教。
林思浅挠了挠小橘猫脑袋:“就是,就是心爱的,喜欢的,中意的。”
“了然。”陆离闭眼,直挺挺躺好:“请浅浅继续。”
林思浅接着唱:“睡吧,睡吧,妈妈喜欢你……”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甜如浸蜜,听在耳中,让人倍感舒适。
陆离在这曲调简单,但却让人心旷神怡的小曲儿中,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慢慢睡着了。
无人打扰,林思浅唱得投入,最后把自己也唱迷糊了,抱着小橘猫也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清晨,郑福推门进来,喊皇帝陛下起床上朝,陆离才猛地睁开眼。
头脑前所未有的轻松,这让他很是意外。
脑中有片刻的迟钝,但很快,他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昨晚上,他是被小姑娘唱曲哄睡的?
陆离嘴角漾起笑意,坐了起来。
抬起手正欲整理披在肩上的头发,就听扳指里传来小姑娘的咕哝声:“红烧肉,嘿嘿。”
小姑娘昨晚竟没有切断传音,就这么陪了他一晚?
突然之间,陆离心头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满满登登。
郑福撩起床幔,准备服侍陆离更衣。
陆离忙伸手捂住扳指,轻声吩咐:“朕自己来,你去泡茶。”
皇帝陛下未登基前在军中曾待过数年,自己穿衣早已成了习惯,郑福并未怀疑,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陆离这才把扳指拿到耳边仔细听着,可却只有小姑娘细细的呼吸声。
这是还未醒。
陆离眉眼含笑听了一会儿,摸索了几下扳指,这才把扳指从手上摘下放在床边。
须臾,再拿起来,扳指里已经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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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浅睡饱,还没睁眼,就四下摩挲着,把小橘猫给捞到了怀里,一顿揉搓:“小桔子,早上好啊。”
小橘猫被揉得烦了,喵一声蹿了出去。
林思浅伸手去抓,猫没抓到,倒是把每晚睡前摘下来放在枕头边的银色镂空手镯给碰掉地上了。
“嘿,你个小坏猫。”林思浅倒打一耙,坐起身,准备穿鞋去捡。
竹香听到动静走进来,上前捡起来,一脸心疼:“主子,镯子摔坏了,木珠也坏了一个。”
林思浅裹上被子:“我看看。”
竹香把手镯和掉出来的几个木珠都递到林思浅面前。
林思浅拿起那个摔得裂开的木珠,翻来掉去看了看,突然伸手掰了掰。
这才发现,这木珠子并非实心,而是两个空心的半圆扣在一起。
林思浅稍微用力,就把已经摔开缝隙的木珠给打开了,里面掉出来一张仔细折成小块的纸条。
第19章 第19章
“主子,这好像是我家姑娘那个纸条。”竹香有些激动地凑上前。
找了那么久,原来竟然藏在这日日戴在手上的手镯里。
林思浅小心把折着的纸条打开,就见纸条上写着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字迹灵动流逸,颇为赏心悦目。
竹香:“主子,这是何意?”
琢磨了一会儿,林思浅皱起眉头:“这是相约一起赴死吗?”
一听林思浅这话,竹香顿时泪盈于眶,难过地小声啜泣起来:“原来宋二公子送来的是这话,难怪我家姑娘去了。”
林思浅将竹香拉到床边坐下:“香儿,你可认得宋二公子的字?”
竹香擦了擦眼睛:“我家姑娘时常和宋二公子谈诗论赋,奴婢见过宋二公子的字。”
林思浅把纸条递到竹香面前:“那你看看,这可是他的字。”
竹香探头看了看,哽咽着点头:“奴婢瞧着是的。”
林思浅轻轻叹气。
也是,就算竹香认不准,那林念瑾和宋二公子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心悦彼此,总不会认错心上人的字迹。
既然是相约赴死,那这位宋二公子,难道也已经没了?
深居宫中,消息闭塞,她和香儿又没有门路,打听不到外头的消息。
但以林念瑾和宋二公子两人感情浓厚的程度,既然他送了纸条进来,那定然也已经去了。
林思浅心头闷闷的,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安静坐着,久久不语。
她突然很难过。
为林念瑾。
也为宋二公子。
更为天底下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相守的有情人感到难过。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不曾体会过爱情是什么滋味。
也无法想象,宁肯为了一个人去死,是何等绝望又悲壮的心境。
但她知道,在这世上,对有的人来说,爱情高于一切。
若是不能够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他们宁肯共同赴死,也不愿向世俗妥协。
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样缠绵浓烈的情感。
她尊重,也羡慕。
这辈子,被困在这后宫之中,她注定没机会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她一定要找个心爱的男人,轰轰烈烈爱一场。
但就算她深深爱上一个男人,就算被迫分开,她大概率也不会为了他去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怕再累再难,可活着,终归是件美好的事情。
也只有活着,万事才有希望。
竹香坐在一边,捂着脸越哭越伤心,没忍住小声哭出声来。
林思浅拉回思绪,伸手将竹香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香儿,既然有宋二公子陪着,总归,你家姑娘不会那么孤单了。”
香儿是林念瑾从路边捡回去养大的,林念瑾对香儿来说,是主子,也是姐姐。
除了最初那几日,香儿经常偷偷抹泪外,她一直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林思浅知道,主仆情深,尤其是林念瑾又是这样的方式离开的,香儿怎么可能不想念,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林思浅想起爸妈没了的那段日子,由己及人,忍不住跟着心酸难过。
竹香趴在林思浅怀里压抑痛哭:“主子,奴婢就是心疼我家姑娘,自幼父母就没了,寄人篱下这许多年,有了心上人还被拆散,进了宫又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
林思浅也红了眼眶:“我知道,我知道。香儿,你家姑娘下辈子一定转世投胎到一个顶顶好的人家,父慈母爱,兄弟姐妹关系亲厚,宋二公子就投胎在她家隔壁,两家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自幼相伴,长大就成婚,儿女双全,圆圆满满。”
竹香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尽是期盼:“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