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人,林美人?”宫女锦月的声音急切不耐烦。
听那架势,似乎再不去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一般。
林思浅把竹香一直攥在手里的白绸拿下来,飞快藏进被窝里,又扯了扯竹香的领子,把勒痕挡住:“低着头,别说话。”
“主子,奴婢害怕。”竹香眼神瑟缩。
林思浅拉住竹香的手,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往外走:“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第2章 第2章
林思浅左手牵着竹香,右手拍着胸口,一瘸一拐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小声嘀咕:“不怕,不怕……”
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宫女,没什么好怕的。
竹香的手被攥得生疼,她试探着问:“主子,要不,您还是待在屋里,奴婢去应付吧。”
从竹香的语气里听出了不信任,林思浅赶紧停了嘀咕,挺直脊背:“不用,你这脖子上勒痕明显,让人看到不好。”
竹香应是,没再说话。
走到殿门口,林思浅轻声说:“去开门。”
竹香把门打开,低着头站到了林思浅身旁。
林思浅看着门口的三个宫女,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打头的锦月见到林思浅,神情一愣。
后宫人尽皆知,这林美人是因为生得貌美,才被太后接进宫的。
可平日里,林美人穿戴素净,沉默寡言,又总是低垂着眉眼。
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众嫔妃一比,一点儿都不惹眼。
但今晚,林美人穿着一身鲜亮的粉色裙衫,抬首挺胸往那一站,整个人明媚娇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难怪自家娘娘看她不顺眼。
长得这般狐媚子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可不得提防着些。
锦月在心里冷嗤一声,敷衍地给林思浅行了礼:“奴婢给林美人请安。”
林思浅微微抬手:“免礼。”
锦月的视线往屋里瞟,语气咄咄逼人:“大半夜的,林美人这屋里为何那么大动静,吵得我家蕙嫔娘娘无法入睡。”
同一个院里住着,屋里有点儿动静,就被人听了去。
她们偏殿外头又没人守,以后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锦月一个宫女,打着蕙嫔的名号上门兴师问罪,态度傲慢,语气霸道,丝毫没有一个奴婢对主子该有的恭敬。
不过没所谓,她林思浅不在乎这些虚的。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看开就好,没必要非得争一时之气。
何况,她品级比蕙嫔低,就算想争,也争不过。
又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不宜和人起争执。
眼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定主意,林思浅一脸愧疚地开口:“吵到蕙嫔娘娘了?你看这事闹的,全都怪我。”
“先前我突然头晕,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撞翻椅子摔倒了,脚还踢了下,这走路都不大敢走。”
“竹香这丫头,没扶住我,哭哭啼啼一个劲儿地自责。”
“回头我们一定注意,不会再闹出动静吵到蕙嫔娘娘。”
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除了见礼,几乎一句话都不多说的林美人,口齿竟然这般伶俐,锦月噎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
可随即想起什么一般,瞥向林思浅的脚:“林美人这脚踢伤了,那明儿七夕宫宴,岂不是无法出席?”
一听锦月这暗示意味十足的话,林思浅瞬间明白。
看来,这七夕宫宴,蕙嫔是不想让她参加啊。
正好,她也不想去呢。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脚,一挨地就疼得厉害,怕是得养上一阵子。”
一听这话,锦月趾高气昂的面色缓和了些。
随即又打量林思浅的头饰衣裳,皱眉问道:“那这大半夜的,林美人穿戴如此整齐,是要去哪儿?”
林思浅暗道疏忽了。
这是先前林念瑾没了,竹香给换上的,她还没来得及换一身。
林思浅淡淡笑了笑:“我打算亲自去向蕙嫔娘娘告个假。”
锦月:“蕙嫔娘娘已经歇下了,林美人这脚也不方便,我去说一声吧。”
“劳烦了。”林思浅求之不得。
锦月再次敷衍行礼,转身带着两名宫女回了正殿。
林思浅带着竹香就站在西偏殿门口,静静等着。
没过一会儿,锦月从正殿回来:“林美人,蕙嫔娘娘允了您的假。”
锦月示意身后的宫女递上一个瓷瓶:“这是消肿化瘀的药膏,蕙嫔娘娘说了,林美人行动不便,那就慢慢养着,她会向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禀明情况。”
听着那刻意加重的“慢慢”二字,林思浅笑了笑,伸手接过瓷瓶,客气道:“代我多谢蕙嫔娘娘。”
---
回到西偏殿,二人把门关好,门栓插好,林思浅又张罗着搬了两把椅子堵在门口。
两个人回到卧房,林思浅把蕙嫔给的瓷瓶放在桌上,轻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药不用。”
竹香点头:“咱们自己有药,奴婢去拿。”
竹香拿了药瓶回来,蹲下去就要去脱林思浅的鞋:“奴婢给您擦脚。”
林思浅忙躲开:“我自己来,你先涂脖子。”
竹香涂脖子时,林思浅脱了鞋袜,就见大拇脚趾已经肿了,她忍着疼涂了药膏。
等二人各自涂完,先把那条白绸剪成几段折起来收进柜子最底下,又开始找起那张纸条来。
可翻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踪影。
林思浅叉腰四处打量,最后低头看着自己:“会不会在我身上?”
竹香摇头:“奴婢给您、给我家姑娘换衣裳时,并未瞧见。”
林思浅脱起衣裳:“再找找。”
脱掉外衣,身上除了一身单薄的里衣,脖子上吊着一枚小小的乳白色月牙玉佩,手腕上带着个装了几颗木珠的银色镂空手环,再无其他。
竹香:“主子,会不会是我家姑娘把纸条毁掉了?”
“也有可能,行,先不找了。”林思浅晃了晃仍旧昏昏沉沉的脑袋:“太晚了,先睡觉。”
“香儿,今晚我们睡一起,我还有话要问你。”
刚才找纸条的时候,她一直在心里呼唤系统,仍旧没反应。
要了解情况,现在只能指望竹香了。
竹香应好,去外间榻上抱了被子进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主子您问吧。”
林思浅轻声问:“那小太监塞纸条的时候,可有别人看见?”
竹香:“他是借递食盒的机会偷偷塞给奴婢的,旁边并无他人。”
林思浅:“香儿,你想活,我也不想死。那你记住,日后再见到那小太监,要装作若无其事,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竹香郑重点头:“奴婢听主子的。”
林思浅拉起竹香的手,语气无比严肃:“香儿,关于我身份一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透漏哪怕一个字。”
“若是被人知道,保不齐要把我当做妖魔鬼怪抓起来处死,而你作为我身边的丫鬟,想来也逃脱不了。”
“此事事关你我二人的生死,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竹香立马由坐改跪,举手对天:“是主子救了奴婢的命,奴婢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否则天……”
林思浅伸手捂住竹香的嘴,打断她的毒誓,将她拉起来:“香儿,我信你。”
古人不会随意起誓,更不会轻易发毒誓,既然竹香愿意如此,那她信她。
有了同生共死的秘密,两个人莫名地觉得彼此之间多了一份亲近。
林思浅轻声问:“你们姑娘进宫后,每日都干什么?”
竹香低声答:“早上先用膳,之后去给主殿的蕙嫔娘娘请安……”
林思浅仰面躺在床上,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月牙玉佩,一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一边归纳着一日行程。
每天早上起来,先吃饭。
吃了饭,去碧华宫主殿,给蕙嫔娘娘请安。
随后跟着蕙嫔娘娘出门,去给宫里唯一的贵妃娘娘请安。
再然后,随着大部队,跟着贵妃娘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之后解散,自由活动。
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生活还挺规律。
林思浅又问:“这么多嫔妃,哪个最得宠?”
竹香坐起来,趴在床边,小小声地说:“无人得宠。”
林思浅也趴着凑过去:“怎么说?”
竹香:“据说,陛下登基至今,从未召任何嫔妃侍过寝。”
林思浅满眼好奇:“为何?”
竹香:“具体不知,只是听说,陛下不近女色。”
林思浅震惊无比:“不近女色,那他还纳这么多妃子?”这也太缺德了吧。
竹香:“所有嫔妃,全都是太后娘娘为陛下选的。”
那这太后也是够缺德的,白白害了那么多年轻姑娘。林思浅暗自腹诽。
又问:“你家姑娘进宫后,可曾见过皇帝?”
竹香:“未曾得见天颜。不过明晚的七夕宫宴上,听闻陛下会露面,可惜主子您要错过了。”
林思浅:“不可惜。”
不靠谱的系统都说了,那是个暴君,如果能不见,这辈子她都不想见。
---
林思浅以脚伤为借口,窝在碧华宫的西偏殿,好多日没出门。
等到脚彻底好了,她也已经把林念瑾从小到大的事情了解了个遍。
并让竹香时不时地喊她一声“林念瑾”“念瑾”“阿瑾”,一直到她一听到这几个名字,就能立刻应声为止。
而这期间,林思浅无数次呼唤系统,仍旧毫无回应。
她疑惑不解。
要说单纯是梦吧,为何那系统说的,和她现在所处环境,很多都对得上。
要说系统是真的,那她都来了这么多天了,这系统死哪去了?
想不明白,林思浅也懒得再想。
管吃管住,不用上学,不用打工,也不用自己做家务。
她觉得这日子,甚好。
这一日,等蕙嫔出门后,林思浅带着竹香也出门了。
碧华宫离御花园很近,她想去晒会儿太阳。
院里也能晒,但到处都是蕙嫔的人,时刻被盯着,膈应。
见林思浅又一瘸一拐地走,竹香扶着她小声问:“主子,您脚不是好了,为何又这般?”
林思浅轻声答:“蕙嫔不想我脚好那么快,再说,好了就得日日去请安,多累,就这么瘸着吧,挺好的。”
两人来到御花园,寻了个僻静处,晒着太阳。
夏日晨光,暖洋洋地落在脸上,林思浅抬起脸,眯起眼,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懒腰刚伸一半,就听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圣驾过此,前方何人,速速避让。”
第3章 第3章
圣驾?
那不就是暴君。
林思浅忙收回伸在空中的胳膊,下意识回头张望。
竹香扯着林思浅的手,面色惶恐,语气焦急:“娘娘,咱们快离开,冲撞了圣驾那可是大罪。”
“好。”虽好奇暴君长什么样,可到底是小命要紧,林思浅一瘸一拐,抬脚就走。
还未走出去几步,前面拐角处,数名太监抬着步辇走了过来。
来不及走了,竹香连忙俯首跪在地上。
步辇之上,大马金刀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人。
男人五官深邃,剑眉星眸,挺鼻薄唇。
端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暴君,这么好看的吗?
有生以来,林思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男人,便好奇多瞧了两眼。
“主子,快跪,快跪!”
御辇越来越近,自家主子还愣愣站着。
竹香急得用力扯着林思浅的裙摆,不停地小声催促。
林思浅心里清楚,要想活命就得入乡随俗。
可初来乍到,这身体还是没太适应动不动就跪,一时竟忘了。
听到竹香焦急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学着竹香的样子,两手撑地,跪了下去。
片刻,御辇从面前经过。
林思浅按捺不住爱美之心,偷偷抬头瞧了下。
恰逢皇帝也看过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好看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漠然,只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
仿佛她不是个人,只是路边的一根木头桩子。
而林思浅,却再次被暴君那丰神俊秀的美貌所迷住。
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从正脸,到侧颜,再到那好看的后脑勺。
暴君长成这样的话,要她攻略,那也不是不行。
林思浅暗戳戳的想。
--
御辇前行,墨羽卫统领吴风急匆匆赶来,拱手禀报:“陛下,将您行程透漏给太后之人,已经查明。”
皇帝陆离凤眸微掀:“何人?”
吴风一指跟在御辇旁的一名小太监:“给您奉茶的太监。”
小太监脸色巨变,扑通跪地,咣咣磕头:“奴才知错,陛下饶命。”
陆离连个眼神都不给,只微微抬了下右手食指。
“是。”吴风应声,拎起不住求饶的小太监,后退两步,把路让开。
御辇走过。
“陛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太监连哭带嚎地求饶。
“在陛下身边伺候,还敢有二心,自己找死。”吴风冷声道,随即一剑刺在小太监心口。
等小太监咽了气,吴风把剑拔出,在小太监衣服上把血迹抹干净,这才松开拎着他领子的手,吩咐道:“处理了。”
一旁候着的两名墨羽卫拱手应是,抬着小太监的尸体离开。
尚来不及走远的林思浅,把这一幕真切切全看在了眼里。
血流满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太监。
风轻云淡,坐着御辇,慢悠悠离去的皇帝。
那好看的像神仙一样的男人,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动了动手指,一条人命就没了。
原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这就是暴君。
林思浅面色苍白,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恍惚起来。
“主子起来,咱们快走。”竹香拖起吓傻的林思浅,半架半扶地把她带走了。
回到碧华宫,林思浅恍恍惚惚地钻进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一言不发,就那么瞪着眼睛,傻愣愣地发呆。
一天下来,不管竹香怎么劝,她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