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又吩咐郑福:“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郑福应是,退了出去。
殿内就剩下陆离,林思浅,吴风,还有荆杨。
陆离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一番吩咐,末了问道:“可能做到?”
荆杨拱手:“草民定不辱命。”
吴风兴奋得拍掌:“陛下此计甚妙。”
陆离又看向林思浅:“浅浅以为如何?”
林思浅听得一愣一愣,却也由衷感叹道:“好主意。”
陆离:“好,那就这么办,先各自回去休息,明早起来再安排。”
“草民告退。”荆杨起身,躬身往外走。
陆离又出声喊住他问道:“你本籍何处?”
荆杨答:“草民本籍西安府境内洛南县。”
“洛南?”陆离和吴风对视一眼,又问:“家中还有何人?”
荆杨答道:“草民父母已故,只有胞弟荆槐,也跟在二公子身边。”
陆离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荆杨走后,陆离看向吴风:“若是朕没有记错,太后身边的荆嬷嬷,也是西安洛南人?”
吴风点头:“就说这荆杨兄弟俩的样貌看起来有些熟悉,原来是和年轻时候的荆嬷嬷有些相像。可据微臣所查,荆嬷嬷的家人,早在数年前就就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陆离:“明日拿下太后之后,把荆嬷嬷带到荆杨两兄弟面前去,让他们见上一面,一切便清楚了。”
吴风应是,行礼告退。
陆离看着满脸倦意的林思浅,柔声问道:“太晚了,浅浅就留在这可好?”
深更半夜,明儿一早又有大事,林思浅也懒得折腾。
再加上一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事,还有生死未卜的宋书勉,她就心慌意乱,不想一个人睡,闻言点头:“好。”
见小姑娘心事重重,陆离心疼地将人抱起,往寝殿走去,把人放在床上,脱了鞋子,揽着她躺了下去:“莫担心,一切有我。”
说罢,陆离轻轻拍着她,低声哼唱起了那首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林思浅侧过身,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闻着那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听着那温柔的歌谣,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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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永平王府的厨子便已把永平王吩咐的两种点心全都做好,用食盒装了,送到了永平王的院子。
随从提到屋内问道:“王爷,可要即刻动身出城?”
陆钰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喝完了手上那碗粥,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完了嘴才回道:“不急,晚些再出门不迟。”
说罢,走到桌前,研墨执笔,写起字来。
可接连开了几个头,都不甚满意,直接团了纸丢在了地上。
一张一张丢掉,眨眼工夫,地上已经一片狼藉。
他把笔丢在桌上,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沉默地坐了许久,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吧,出城。”
“是。”随从拎上食盒,急忙跟上。
可还不等二人走出院门,王府管家就急匆匆赶来,神色慌张:“王爷,不好了,墨羽卫将府上给围了。”
永平王面色一沉:“何故围府?”
管家摇头答道:“奴才问了,墨羽卫只说是奉旨办差,多的一句也不肯说。”
永平王突然想起昨日回程路上遇到的吴风等人,他面色又黑了黑,抬脚往外走:“本王去看看。”
到了大门口,墨羽卫打头之人拱手说道:“微臣等奉旨办事,还请王爷见谅,陛下说,今日过后,他会亲自同您讲明原委,请您在府中静待一日。”
永平王冷脸向前一步:“我进宫去见陛下。”
墨羽卫齐刷刷移步,将永平王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请王爷回府。”
永平王府的护卫们上前,大声呵斥:“大胆,连王爷都敢拦。”
墨羽卫也不甘示弱,再次用更大的声音回道:“请王爷回府。”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永平王沉默了片刻,再问:“可是太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墨羽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请王爷回府,陛下稍后会同您讲清原委。”
这是问不出什么了。
永平王一甩衣袖,转身往回走。
进了院门,他低声问道:“太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随从摇头:“不曾。”
永平王眉头紧皱:“这就怪了,到底出了何事。”
殊不知,正是此刻,永平王府外守着的墨羽卫,又抓了一名太后派来给永平王送信的护卫,直接打晕塞住嘴巴,捆住手脚,丢到了街角的马车上,而马车里已经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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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行人,一早便下了山,急匆匆往宫内赶。
入城之际,太后还心存戒备,特意差人先行打探一番。
见城门照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车马百姓熙熙攘攘,和平日并无两样,这才让护卫上前开道,放心进城。
出去的时候带了一百多名护卫,不过一日再回来,便只剩下一半,气势大减。
太后昨晚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地靠坐在马车内,嘴角耷拉着,面色阴沉难看:“待会儿回到宫中,莫要将昨晚那等凶险境况说给钰儿听,免得他担心。”
荆嬷嬷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及时应声。
太后看过去,就见她正望着门口的方向发呆,不悦道:“你这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从昨晚开始便魂不守舍的?”
荆嬷嬷回神,忙跪地请罪:“请太后赎罪,老奴是有些惊着了。”
太后摆了下手:“罢了罢了。”
荆嬷嬷起身,坐回座位上,似不经意般开口问道:“太后您可还记得多年前,老奴满了二十五那年,便和您请辞出宫,想回家孝敬父母。”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老奴出宫前夕,便从同乡处听闻,一场大火把我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老奴的父母,弟弟,还有刚过门的弟媳,全都葬身火海,老奴也就无家可归了。”
“幸得太后继续收留,老奴才得了个安身之所,一辈子衣食无忧。”
太后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打量着荆嬷嬷:“好好的,说这些旧事做甚。”
看着太后捋着鬓角的手,荆嬷嬷扯了扯嘴角,低头垂眼:“无事,就是昨晚差点儿死了,老奴有些感慨。”
太后又盯着荆嬷嬷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已经差人去给钰儿送信,让他尽快进宫,也不知他此刻到了哪里。”
荆嬷嬷:“太后不必担心,先后派了两个人送信儿,说不定此刻王爷已经在宫里等着了。”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到了宫门口。
见是太后的车驾,守门护卫把宫门打开,马车驶入宫门,寿宁宫的护卫们则悉数下马步行。
刚一进宫门,就见永平王带着两名随从,背着双手,站在前方不远处等着。
护卫报给太后,太后便吩咐停车,掀开车帘出来,走下马车远远地招手:“钰儿,过来母后这里。”
随着身后厚重的宫门哐当一声关上,披盔戴甲一身黑色的墨羽卫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太后一行人团团围住。
齐声喝道:“墨羽卫奉旨拿人,缴械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太后因见到永平王而露出的那一抹微笑,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沉着脸怒斥:“放肆,哀家可是太后,难道陛下是要你们拿哀家不成?”
墨羽卫齐声回答:“正是。”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气得双手发抖,许久说不上话来。
寿宁宫的护卫门见状,全都拔刀护在太后周围,做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势。
太后平复了一下心绪,对前方站着的永平王出生问道:“钰儿,你可知发生了何事,你皇兄为何突然如此对待母后?”
永平王没有说话,反倒被他身边的随从推搡着转了个身。
太后这才发现,永平王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被绳子绑住了。
还不待她质问出声,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便横在了永平王的脖子上。
太后这才看清,永平王身边做随从打扮之人,赫然是墨羽卫的统领吴风。
看着那紧紧贴在永平王脖子上的剑,太后脸色顿是变得煞白,声音高亢:“狗奴才,胆敢伤我钰儿,哀家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吴风一手持剑,一手推搡着永平王往前走了几步:“太后娘娘,微臣是奉旨办差,还请太后娘娘配合,不然微臣一个手抖,王爷的脖子上怕是就得添上两道伤口。”
太后深知陆钰的功夫远远不及那心狠手辣的墨羽卫统领,更何况他此刻又被绑了双手,更加没有反抗之力。
她环顾四周,见墨羽卫的人数堪比寿宁宫的护卫人数几倍,顿时知道,靠武力是没有办法救下陆钰,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道:“好,只要你不伤害钰儿,哀家跟你们走。”
吴风像是失去了耐心,答也不答,高举利剑就朝着永平王脖子砍去。
永平王吓得往旁边躲闪:“母后救命。”
太后吓得要晕过去,惊叫出声:“住手!”
吴风举着剑的手及时停顿在空中,转头看向太后。
太后惊魂未定,捂着心口吩咐身边的护卫:“放下武器。”
护卫头领试图阻止:“太后三思。”
太后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接扇在那头领的脸上:“狗奴才,连你也不听哀家的命令了是吗?”
“奴才不敢。”护卫头领低头应道,把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扔:“放下武器,退后。”
叮叮咣啷一顿响,寿宁宫护卫们都扔下了手里的武器,退后两步,把路让了出来。
太后在荆嬷嬷和云芝的搀扶下,走向吴风和永平王。
吴风把永平王推搡给另一名随从打扮的墨羽卫:“带去寿宁宫。”
墨羽卫应是,带着永平王就走。
吴风一招手,过来六名墨羽卫,其中两人上前,架起荆嬷嬷就快速往前走。
太后冷斥:“你们带她去哪?”
无人回答,另两名墨羽卫上前就把云芝捆了个结结实实,也带着走了。
太后也懒得再问,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寿宁宫的护卫们悉数被捆。
吴风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后,请吧,陛下在等着您。”
太后怒气横生,抬脚往前走:“哀家倒是要看看,他如此大逆不道,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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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宫内,陆离正拿着浣衣局那哑巴宫女写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虽面无表情,可眼中的杀意,颤抖的手指,起伏的胸膛,都彰显出他此刻强烈的情绪。
从方才那宫女写了那张纸条递到陆离手上,他就这样了。
林思浅秀眉紧蹙,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等了一会儿,正想起身走过去看看,就见陆离猛地抬手,一掌拍在了身边摆放茶具的桌子上。
檀木桌子瞬间被拍得稀碎,桌上的茶壶茶杯被震飞之后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碎成了渣。
一旁站着的哑巴宫女吓地扑通跪地上,哐哐磕头。
林思浅也吓了一跳,她从椅子上蹦起来就跑过去,抓起陆离仍旧颤着的手,来回检查:“伤着没?”
陆离也不管殿内还有他人,直接伸手将林思浅抱住,脸埋在了她怀里。
见状,墨羽卫忙低头,拎着那哑巴宫女退了出去。
从未见过陆离如此情绪失控,林思浅一愣,随即抱住他的头,一下一下摸着:“我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呢。”
陆离双臂紧紧箍着小姑娘柔软的身躯,许久,许久。
等他慢慢平复下来,林思浅才柔声问:“纸条能给我看看吗?”
陆离从林思浅身上抬起头来,把手里已经攥得褶皱不堪的纸条递到了她面前。
林思浅接过纸条,小心展平,便见上面写了四个字。
“杀母取子”。
她的头嗡的一下,瞬间明白了陆离方才为何那样。
她和陆离一直以为,当年安妃不过是恰好和太后同一天生子,又逢难产,太后才趁机把陆离抱走。
她问过陆离打算如何处置太后,他说软禁起来罢了,就算太后对他再苛待,但到底是把他平安养大。
可从这四个字看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又气又怒。
站在陆远之的角度,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她顿时心疼不已。
陆远之他,怕不是在怪他自己吧?
她伸出胳膊抱住他,学着他以前安慰她的时候,在他发顶亲了亲。
还不待她斟酌好说辞来安慰他,就听外头吴风来报,说太后来了。
陆离从林思浅怀里抬起头来,一双凤眸裹着惊涛骇浪,声音却平静得如一潭古井:“带进来。”
太后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开口便是一连声地质问:“陆离,你是不把哀家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了是吗?你无缘无故绑了钰儿作甚,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有,哀家宫里的人呢?”
林思浅站在陆离身边,真想上去给太后一巴掌。
可陆离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