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起,旁人也暗暗关注着,何氏心里暗暗得意,唏嘘着接着说,“谁说不是呢?我离得远,也瞧不清情形,只听说被撞的一辆原本好好地走着,突然迎面来的马车不知为何惊了马,带着马车就冲了过来。原本迎面对上,正要避开呢,谁知发生了惊马,哪里避得开,我都没敢掀开帘子往外看,听说被撞的马车上,人直接被甩出去,也不知怎么样了。”
说的人唏嘘,听的人也暗暗心惊,那个场景,单是想想便觉得害怕,被甩出去的人,哪怕运气好,多半也要重伤,以后出门乘马车,还得小心些,跟别人保持距离才行。
又有人问道:“也不知那马车上是谁?伤的怎么样?”
“当时都乱作一团了,谁知道是谁呢!”何氏多少也有些好奇的,但更多的是惊吓,别说上前去看,连问都没敢多问,“只听说摔到地上的人,血呼啦的一团,哪里看得清模样,只听说是位年轻姑娘呢!”
这话没有实证,却引起了更多人的唏嘘同情,正值妙龄的姑娘,突然遭此横祸,任谁听了都要说一声可怜,虽没有说人没了,可众人听何氏这么说,那情形、又满地的血,总觉得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了。
由着这一个话题,又说到从前谁乘马车遇到了什么事,再由那件事,串联到谁家姑娘许了哪家少年,等花轿到达的消息传来,话题已经跑了十万八千里远。
今日的婚礼交给了裴静姝筹办,听到新娘子到了,裴静姝也没空闲再同旁人说话,起身去安排拜堂等仪式。到底是侯府养大的孩子,沈清续成婚,永宁侯和廖氏是要坐高堂位置的,这些事早前就安排好了,裴静姝只是再跟人确认一下便可,唯一的问题就是,作为主人公的沈清续还不见人影。
沈清续病弱,迎亲并没有亲自去,先前裴静姝去问婚礼的流程,廖氏便说了这个安排,沈清续的事,都是廖氏亲自安排的。裴静姝先前听说沈清续婚礼前还要泡个药浴,但也没去查证真假,说不定是那些下人打着沈清续的旗号呢?因此眼下不见沈清续,裴静姝直接找廖氏,廖氏闻言想都没想,便道:“清续身子弱,便由公鸡代替吧!”
用公鸡代替本来就是预备方案之一,裴静姝只道廖氏跟沈清续商量过了,廖氏拍了板,就让人去安排,不多时,这一套计划按着吉时完成了拜堂,刚进门的廖明瑛被送到新房。
之前廖氏安排相亲宴时,便有人说沈清续身子不行了,侯府这是要为他冲喜,如今廖明瑛抱着公鸡拜堂,仿佛就坐实了这一点。有先前来了相亲宴的姑娘暗自对视,心中都生出几分庆幸来,便是没见过面,谈不上感情,正值年华的少女,谁愿意接受一个一眼望得到头的守寡生涯?
拜堂之后便是喜宴,看着廖明瑛被送去新房,裴静姝暗暗松了口气。对于管家理事,裴静姝不算全无经验,但筹办婚礼,却是前世今生头一回,如今只要将宾客们送走,她来到永宁侯府的第一桩差事便算是圆满完成了。才松了一口气,便有一名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神色惊慌地冲到廖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喊道:“夫人、夫人,续公子昏过去了,得、得快请大夫啊!”
廖氏脸色一变,道:“怎么回事?清续怎么会昏过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给沈清续请大夫,廖氏是信不过沈清烨和裴静姝的,甚至信不过侯府的大夫,连忙让身边的亲信,去京城有名的医馆济安堂请大夫来。
宾客们面面相觑,心中不免猜疑,但谁也没敢多问,有人暗道,沈清续本就不是侯府的血脉,却被生母换到侯府来,享受了侯府的荣华富贵那么多年。可人有多少福分那是天注定了,难怪沈清续自幼便体弱多病,多半便是生来寒微,受不住侯府的福分。如今真相揭开了,可沈清续还赖在侯府不肯离开,连成婚都要在侯府,如今瞧着,能不能撑过这个婚礼都不好说,只可怜那刚过门的媳妇,也不知会不会被侯府迁怒。
第91章 中毒
廖氏此时可顾不上迁怒廖明瑛,让人去请大夫,便起身往安宁院赶去,谁知还没走几步,那小厮又追上去,道:“夫人,续公子没在安宁院,在望春园……”
裴静姝跟在廖氏身后出来,既是侯府的客人,今日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人病情加重昏过去了,裴静姝也得跟去看看。听到那小厮这话,心中暗暗惊讶,原来,沈清续真的在望春园泡药浴?那突然昏过去了,是跟药浴有关?总不是就因为那小厮将药包掉在了地上吧!
廖氏本以为沈清续心情不好,不愿意出来见人,因此裴静姝说沈清续还没有过来准备拜堂时,廖氏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拿公鸡代替的话。听小厮说人在望春园,廖氏愣了愣,到底没问出沈清续为什么在望春园的话,只默默转了方向,向望春园走去。
宾客都还在,裴静姝想了想,没急着跟上去,说了几句场面话,请宾客们继续用餐,又吩咐了管家,等宴席结束之后,将宾客送走,这才往望春园赶去。
望春园本就不远,裴静姝赶到望春园时,侯府的大夫正在给沈清续诊脉。
裴静姝跟沈清烨搬到侯府时间短,还没有见过这位罗大夫,但也听说过,罗大夫本是军医,但因为腿伤退了下来,永宁侯念着情分,就让他进府做个府医。罗大夫医术不算差,但更擅长治外伤,好在府医不是坐馆的大夫,只要能治些头疼脑热和小伤小痛便可,真的病重了,多半是从太医院或是京城有名气的医馆请大夫的。
今日也是济安堂的大夫一时到不了,永宁侯想着也不能干等着,这才让人去将罗大夫请来。罗大夫诊了脉,又磨着胡子沉吟了片刻,道:“续公子这是中毒了。”
一听沈清续是中了毒,廖氏担忧的脸上便添了怒火,怒火立刻就转向沈清烨,只听她道:“你就这么容不得他吗?世子之位已经给了你,清续身子不好,又不能与你争什么,你怎么就不能与他好好相处!”
罗大夫话还没说完,廖氏已经首先向沈清烨发难了,听她这一番话,罗大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竟有些心疼作为世子的沈清烨了。在罗大夫看来,沈清烨完全没有害沈清续的理由,哪怕侯夫人疼爱沈清续,但沈清烨是世子,读书又好,哪怕这一回没能考中,沈清烨还年轻,日后再考也没有问题,何必去为难一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前途没前途的客居公子。
听着侯夫人噼里啪啦一顿指责,永宁侯脸色冷肃,道:“够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说的是什么话!也不怕清烨寒心。”不等廖氏反驳,永宁侯看向罗大夫,道:“你说清续是中了毒,中的是什么毒?是否严重?”
罗大夫心道,侯爷虽然离了战场,但依然是那个慧眼如炬料事如神的沈将军,口中便答道:“续公子中的毒老夫一时辨不清,但毒性并不剧烈,续公子直接昏过去,是因为续公子身子弱,受不住药性。至于这毒的来处,不是从口入的,否则续公子的身体,只怕撑不到现在,只是老夫医术有限,要解毒却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廖氏正要开口大骂庸医,偏巧这时候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道:“济安堂的林大夫到了!”
听说济安堂的大夫到了,廖氏顾不上与永宁侯和罗大夫争执,连忙向外道:“快请进来,都是死人么?清续中了毒,哪里等得!”
被请来的林大夫听到廖氏焦急的催促,又听她说沈清续中了毒,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只怕卷入到侯府的阴私中。奈何他虽然在京城也算有些名气的大夫,但医者地位不高,哪能拒绝侯府去请,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查看。
罗大夫见廖氏信不过他的模样,也并不放在心上。他自己的本事他心中有数,在侯府做府医也是侯爷可怜他,给他个出路,平素能帮上忙也算报答侯爷的恩德,至于更多的,他这把年纪了,早就看开了。反倒是林大夫见里头已经有一位大夫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只是被廖氏催着,便麻利的坐下,给沈清续看诊。
永宁侯、侯夫人都在,林大夫虽然觉得眼前就是个侯爷夫人的养子,但压力还是不小,仔细的查了一遍,又问了沈清续的小厮一番,终于开始解说沈清续的情况,道:“沈公子确实是中毒不错,而中毒的原因,就是药浴。”
说到药浴,永宁侯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些。由专人配制的药浴有各种不同的功效,最常见的就是强身健体,自然,泡药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沈清续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可在此之前,永宁侯从没听说过沈清续在泡药浴。甚至,因为沈清续自幼体弱,永宁侯早年也想过请人给他调配药浴,但请过擅长此道的大夫看过之后,都认为沈清续的身体不适合泡药浴,他自然也就没再考虑过这个。
永宁侯看向身侧的廖氏,刚才歇斯底里的廖氏,听说沈清续中毒的原因是药浴之后,便白了脸,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药浴可以强身健体吗?怎么会中毒?”
“清续泡药浴的事,你知道?”永宁侯何等聪明,看廖氏的表情,再听她这句话,便猜得八九不离十,顿时升起怒火来,“药浴能强身健体我不知道吗?若是能够,清续自幼体弱,我能想不到请人调配药浴?那是因为我问过大夫了,都说清续的情况不适合泡药浴!”
“不可能,肯定是因为有人在药浴里动了手脚,才害了清续!”廖氏不肯相信是自己害了沈清续,药浴是她提出来的,药包也是她找到的,是娘家嫂嫂荐的人,说是十分擅长这个。廖氏当然不会想害沈清续,但哪怕听魏太医说沈清续情况堪忧,廖氏是不肯相信的,总想着既然能强身健体,那身体强健了,病自然好起来了。廖氏疼爱沈清续,也疼爱廖明瑛,廖明瑛嫁了过来,总要有个盼头,若沈清续身体能好起来,便是两个孩子都能好,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药浴用的水和药渣可还在?”林大夫查看了沈清续的脉象,又从肌肤上的残余推断了一回,大致能推到沈清续泡的药浴的功效,但到底不确定,最好查过这两样。
今日时间紧,何况沈清续出事,在这边服侍的两名小厮既担心又害怕,哪里还有心思处理那些,听林大夫一说,便去将东西都取来,道:“有的,都在这里。”
病人中了毒,虽然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早就听说沈清续身子弱,林大夫不敢耽搁,拿了东西快速地检查了一回,又将药渣仔细的翻找了一遍,脸色一遍,骇然道:“这、这是虎狼之药啊!”
“什么!”最激动的依然是廖氏,身在内宅当中,她当然更明白林大夫话里的意思。廖氏确实谈不上聪明,但那更多的是短视和自以为是导致的,但若没点心机,这些年也不会将沈清续教得一肚子阴谋算计。眼下听林大夫这么说,廖氏立刻就想到了娘家嫂子将药包给她时的不正常,虎狼之药是一个统称,药效有不同的偏向,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是用药效刺激病人的身体,让人在短时间里状态好起来,但这个好起来相当于是在燃烧生命,这个时间一过去,只怕人也回天无力了。
廖氏自认为了解娘家嫂子,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算计。沈清续不是廖氏的儿子,但廖明瑛却是嫂子的亲生女儿,更是如今跟沈家、跟她唯一的联系。可廖明瑛嫁给沈清续,一旦沈清续死了,而廖明瑛没能生下子嗣,那廖明瑛在沈家的地位就要更加打折扣。廖家不会在这个时候退婚,因为作为罪籍在身年纪又大了的廖明瑛,不可能在短时间能找到另外的婚事,所以,廖家要廖明瑛能生下子嗣。
若廖明瑛是自己的女儿,廖氏自然是欣赏这种聪明的,可被算计的是自己可怜的养子,廖氏就只剩下怒火了。她当然希望廖明瑛能生下子嗣,若是沈清续不在了,也能留下血脉聊以慰藉,可这一切是拿沈清续的生命来换的就不同了,廖氏只觉得怒火中烧,手不自觉的握紧,道:“清续、清续,娘会为你报仇的。”
裴静姝见廖氏眼里都是怒火,心道这个时候要紧的是报仇吗?人还没死呢,不急着救人,光顾着想怎么报仇,这廖氏可真是一点都抓不住重点。好在永宁侯跟廖氏不同,见廖氏沉浸在怒火中,永宁侯只瞥了她一眼,道:“林大夫,清续这毒可能解?可会伤到他的身体?”
永宁侯虽恼怒廖氏自作聪明,害了沈清续,也因为沈清续的碌碌无为而失望,但也免不了心疼,而眼下,要紧的自然是先救人。
林大夫对上廖氏狠厉的表情,差点没忍住抹了把脸,可算还有能沟通的人,林大夫道:“也亏得续公子身子弱,及时的中断了药浴,眼下虽然中了毒,好在中毒不深,按时服药不用几日就能清除余毒。只是续公子的病,老夫也无能为力。”
永宁侯为沈清续找过不知多少知名的大夫,连医术超群的太医都无能为力,永宁侯也不指望林大夫能治好沈清续。从前永宁侯百思不得其解,沈清续的身体幼时也没有那么差,是怎么一步步到了今日的情形,如今却有了些别的猜测。永宁侯不会强求林大夫治好沈清续,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清续幼时虽然体弱,但大夫都道可以调养,这些年身体却越来越差,会不会是因为服用了太多所谓强身的药物?”
“这,有人终日大补之物用着,反而身体每况愈下,侯爷所说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见到续公子用过的药,老夫不敢妄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没有证据,林大夫可不敢在永宁侯面前乱说,将存在这样的情况说了,至于永宁侯要怎么追查,就不是他一个大夫可以过问的了。
永宁侯也没指望林大夫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让人送林大夫出去,先前去取药的下人也取了药来,马不停蹄的熬药去了。
廖氏也回过神来,顾不上跟被冤枉的沈清烨道歉,也顾不上管还没醒过来的沈清续,不知从哪里拿了剩下的药包,让人备车,说要去找廖家人对质。永宁侯没让人拦她,只让人守着沈清续,又向沈清烨和裴静姝道:“你们也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既然沈清续没有生命危险,裴静姝便记起还在吃席的宾客们,从望春园出来,便往近春园去。沈清烨跟裴静姝一道,不免叹息道:“他们那一堆破事,还得你替他们操心办事,也不知我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
裴静姝一大早就忙到现在,当然也累,听沈清烨这么说,却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我可不为他们,只是这事我既然办了,哪怕不圆满,也得好好收个尾才行。”
裴静姝说的是实话,她用心办这事,不是指望廖氏这个婆婆能对她刮目相看,而是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既接了这差事,就得将事情办好,裴静姝确实没有太多的上进心,但也不愿意因此被人说道。
等这边的事解决好,宾客们也都送出门了,裴静姝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苍松堂时,天都已经黑了。沈清烨先回来了,一身清爽地坐在桌边翻书,见裴静姝进来,便道:“我让人给你备了热水,快去沐浴吧!”
累了一天,裴静姝最想做的就是好好泡个热水澡,闻言也顾不上跟沈清烨客气,就进去沐浴。等沐浴收拾妥当出来,沈清烨不知几时端了个小炉子在桌上,见裴静姝过来,便朝她招手,道:“快来,我让人炖了一下午的东坡肘子!”
第92章 刘家
裴静姝跟沈清烨成婚这段时间,还真不知道沈清烨还会厨艺。但也不奇怪,前段时间沈清烨的精力都放在准备会试上,好容易会试结束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是许多事情,两人这两天也才将将把在侯府的生活理顺。